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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樱唇半开启,秋波勾人魂
     
    夜晚——
    山风轻轻地袭着。
    灯光、竹影、绢屏、琴、棋、书、画……这些静物各有其趣,互相地对称着。
    这个时候,如果你独自留在这里,如果你还没有入睡,你就会想到很多事情。
    从记忆里翻涌出的思潮,不尽然全是悲惨伤感使你痛心的事情,也有些是属于绮丽
温馨一面的。
    岳怀冰在一番痛定思痛之后,他的心早已平静下来了。
    他忘不了雪天练刀、寒夜长啸的慷慨壮志。
    忘不了一刀、两刀、三刀,砍下云中令、夏侯忠、贯大野三人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也忘不了沈海月的阴霾奸狡、老谋深算。
    但是闪开了这些血淋淋的仇恨之后,他也忘不了那些属于感情上与他相生相息,有
所关联的一切。
    譬如沈海月的女儿沈雁容!
    这个女孩子就常常让他心里烦,下意识里,总好似欠了她些什么似的!
    如果他第一次留在脑海里的影子,是沈雁容而不是尉迟青幽,那么此刻会是一番什
么样的感受,他可就不敢断定了。
    正因为第一次,也就是两年前在雪山脚下,那个蕃婆子的野店里,看见了尉迟青幽
的那一次之后,尉迟青幽那惊鸿一瞥的影子,竟然那般根深蒂固地占在了他的心里。
    如果拿她来和沈雁容相较之下,沈雁容相对的份量可就要轻得多了。
    年轻人没有不多情的。
    岳怀冰只是把这番情,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里。
    他很少想,也不敢想。
    在过去,他是被所谓的仇恨冲昏了头,没有时间来想这些。
    现在他略微地定了下来,在复仇的事情未有结果和暂告一段落之后,这种对于异性
的情怀,就会情不自禁地滋生了出来。
    几上放着自己那口刀。
    在平常,他最喜欢在这种时候起来舞上一趟刀,可是,今夜他却觉得异样的懒慵。
    懒洋洋的。
    对于自己身上所具的武功,他也灰心得很。
    一个自信武技超人、足可横扫天下的人,想不到一下子由天上跌了下来,忽然间发
觉到自己的武功竟是如此的不济,内心之沮丧,自是可以想知。
    “冷香阁”是那么的静,静得连院子里的落叶声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这些房子,他得悉是“冷魂谷”前主人的修真之处,自是不会轻易供人居住,但是
主人兄妹却把它拨出来作为自己居所,可见得对自己之另眼相待。
    他又听见了落叶声……
    气溢显然已经很低了。
    此处虽非酷寒,可是深夜的寒流,也是够瞧的了。
    别个院子里,传过来一阵子琤琮的琴声,只是那么低低地拨动着。
    此时此刻倒使他想到了李商隐的那一首“寒夜深思”了,他缓缓站起来,正想向窗
前步去。
    忽然,他怔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那个影子在他刚刚一发现时,尚还隔着老远,可是一刹间,却已经很近了。
    现在,她已经进来了。
    珠串的帘子不过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她已经来到了屋子里!
    岳怀冰先是一惊,可是当他看清了来人是谁之后,心里更为吃惊。
    “灵珠。”
    他心里叫了一声,因为进来的这个人,也就是白天饱受众口交责的那个奴婢灵珠。
    岳怀冰极为惊吓。
    因为他曾经亲耳听到尉迟青幽命令她今后不许擅入这里一步,那么她岂不是在明知
故犯了。
    “灵珠!”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已足以代表了他内心的惊惧。
    “嘘……”
    灵珠以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下。
    这种禁声的动作,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她身上只穿着一袭黑纱的长衣,透过朦胧的月色,那袭纱衣里面的胴体,简直是呼
之欲出。
    她的动作极为轻巧,身形略闪,已来到了岳怀冰面前。
    “你来干什么?”
    “岳相公,轻一点儿!”
    灵活的眼珠子,向着四面瞟了一眼,身躯一晃,已坐在了石玉榻上。
    岳怀冰闪身走向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下。
    “放心。”
    她笑着说道:“不会有人的!”
    “你好大的胆子!”
    “我才不怕呢!”
    她这时头垂得很低,两根手指玩弄着纱衣一角。
    那双深藏在长睫毛之下的眸子忽地撩起来,看向岳怀冰,有点生气地道:
    “大不了他们把我抓回红梅阁去,可是我一样会跑出来!”
    说到这里,她似乎很得意地微笑了起来。
    她似乎又是一种女儿的姿态——属于那一类放任、不受拘束一型的。
    “灵珠,你找我有事吗?”
    “嗯……”
    她笑起来露着洁白的牙齿,道:“你不欢迎我来,是吧?”
    “那倒不是的!”
    “没有事我就不能来?”
    说罢她把头编过来,盘在头上的一蓬秀发,云也似地散了开来。
    纱衣里面的一袭红色肚兜清晰可见,那双修长丰腴的双腿,似乎更具有诱惑性!
    岳怀冰皱了皱眉,觉得双方这样的情形之下,见面不大妥。
    可是一来他是客,二来对方尚未说明来意,自不能下逐客令!
    况且,他对她还基于某种的同情。
    灵珠把下巴抵在膝头上,把一双吊梢的长长眼睛睨着他一笑道:“闷,想找你聊聊
天!”
    岳怀冰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起码觉得她之所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灵珠笑了笑,把一只手摸向腰上,腰上系着一根细长松软的红带子。
    红带子上系着一大串山果,样子很像是葡萄。
    灵珠摘下来,甜甜一笑道:“这是小姐种的‘雪枣’,我偷偷地摘了一串来,给相
公你尝尝新!”
    岳怀冰说道:“要是尉迟姑娘知道了呢?”
    “她不会知道的,少主人就一天到晚地偷吃,她哪里弄得清楚!”
    灵珠笑了一声,赶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岳怀冰一笑,说道:“你这不是栽赃吗?”
    “好吃得很哩!”她摘下了一个递过来。
    岳怀冰接过来,觉得冷若冰珠,入口即化,蜜般的甜,很有点像水蜜桃的味道,只
是比起水蜜桃却要小多了。
    “这种雪枣,多吃了对咱们练武功的人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小姐是这么说来着!”
    说着她一连又吃了两三个,又分给了岳怀冰几个。
    岳怀冰眼睛不敢接触在她身上,却忍不住问道:“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珠怔了一下,赌气道:“反正我是这里的累赘,谁看我都不顺眼。不过我也是太
疏忽了点儿了,小姐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她救了你,你准活不成!”
    “那只能怪我自己,为什么他们却要责备你?”
    灵珠长长的瞳子注视着他,轻叹了一声,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妈是因为我死的……我爷爷说我是生来的妖女,
身上有妖气!”
    “噗……”
    她笑了一下,绷着嘴左右摇晃了一下,道:“相公,你看看我真像什么妖怪吗?”
    “那倒不像!”
    灵珠偏过头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不过奇怪的是……二少爷死得的确很奇怪!”
    “二少爷?”
    “不错,你还不知道?”
    “你是说,是尉迟小姐的二哥?”
    “是的!”
    灵珠似乎一下子伤心起来了。
    “二少爷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没有几年,他就死了!”
    “是怎么死的?”
    “谁知道?爷爷说是我害死的,说我妈是夜染桃魔生下我的,我是个不吉利的人!”
    岳怀冰不禁作声不得。
    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注视着这个灵珠的时候,真的会感觉到她是这样一个人。
    她看人时候的神态!
    扬起的眉毛!
    斜过来的眼皮儿……
    很多地方,都让他有这种感觉。
    灵珠牵动了一下嘴角,笑笑道:“你看什么?真把我当成了妖女?”
    岳怀冰道:“你自己说吧!”
    灵珠微微低下了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眼睛最怪。”
    说时她就把眼睛注视向岳怀冰。
    “你注意看看,一直看……”
    岳怀冰心里觉得很好笑,发觉到对方根本是个胸无城府幼稚的女孩子。
    他也就不经意地把眼睛注意过去。
    谁知道,当他的眼睛和她的眼神方一接触到一块时,顿时心中愕然。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总之,由对方那双长长的瞳子里像是泛出了一种蒙蒙的感觉,像是雾般的,令人心
神为之一荡!
    他的脸上猝然泛起了一阵热潮。
    灵珠的眼神儿里,荡漾着前见的迷茫,在一刹间立刻又现出了另一种的神采来。
    那是一种勾人神魄的妖冶媚采……
    挑动的眉梢儿……
    斜起的眼角儿……
    秋波微瞬,樱唇半启,红唇白齿间丁香半吐……
    她已经不再是刚才的灵珠了,变成了十足的荡女……
    岳怀冰只觉得心里一阵子发热,霍地站起身来。
    石灵珠脸上罩着一片红潮,她蹒跚地拖着她可人的胴体,嘤然曼吟一声,遂即向着
岳怀冰身上扑来!
    “不!”
    岳怀冰本能地封出了一掌!
    灵珠妖躯一震,遂即跌倒,她嘴里曼呼一声,登时玉体横陈,不再移动!
    岳怀冰怔了一下,心道:糟了,莫非我伤了她?
    想着,忙自趋前。
    灵珠嘴里曼吟着,上胸频频起伏不已。她原本身上只穿着一袭黑色的轻纱,里面是
一袭小小肚兜儿,这时既不拘形式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可就十分火爆了。
    粉颈酥胸,雪与玉般地画出一片荡人的魔焰!
    岳怀冰原是自持极坚之人,可是目睹及此,也是怦然心动。
    他迟疑了一下道:“灵珠,你快起来!”
    那灵珠分明并非昏倒,只见她柳眉再挑,凤眸半张,两汪情泪,竟然婆娑地由眸子
里淌了出来。
    “岳相公,你真狠心!”
    她呜咽着娇躯一点,已扑入岳怀冰怀内!
    事情的发生只是在一瞬间。
    总之,在岳怀冰内心根本还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灵珠已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身上有一种触了电似的感觉。
    “岳相公,你……你救救我……救救我!”
    樱口微迎,已按在了岳怀冰唇上。
    这本是出人意外、极其尴尬的一刻。
    岳怀冰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可真是慌了手脚!
    石灵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魔女!
    像春风一脉!
    如春柳一袭!
    更厉害是撩人的春火一片!
    透过她玲珑透剔的玉体,一股脑儿的都像飞到了岳怀冰身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子头昏眼花,原本钢铁似的身子,一下子竟似变得柔软十分。
    同时间,他感觉出灵珠吐在自己唇内的舌尖,这时竟然发出了一股奇妙吸力。
    那可真是荡人心神的一刹那。
    岳怀冰总算是筑有极深内功根基之人,一发觉到情态不对,他顿时首先控制着丹田
的元气。
    果然,就在他力道方及的一刹间,丹田已大为震荡,总算他功力深厚,那股在丹田
里盘旋的气机抵抗一阵左冲右闯之后,始终不能被吸提起来。
    这本是缠绵悱恻的一刻,却也是惊心夺魄的一刹。
    两个人纠缠在地上厮滚着。
    蓦地“冷香阁”的两扇大门霍地敞开来。
    面前人影一闪,一人用着沙哑的声音低叱道:“贱丫头,掌嘴!”
    说到“掌嘴”二字时,一只蒲扇大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灵珠脸上!
    这一掌打得可真是不轻!
    石灵珠尖叫了一声,滚球似地摔了出去!
    岳怀冰一时间如同当头一声棒喝,惊怔在当场!
    他虽然仗着内功深厚,未曾被灵珠吸去了元阳真气,可是却也因为运功抗拒过巨,
显得疲备不堪!
    房子里多了一个人——苍须奴!
    只见他须眉皆张,脸色涨成了猪肝颜色。
    忽地他扑了过去,拳掌交加之下,灵珠被打得惨叫满地翻滚不已。
    刹时间,她已是面目全非,原来俏丽的一张脸,变得面青唇肿,惨不忍睹。
    “爷爷、爷爷……”
    她痛楚地扑到了苍须奴面前,紧紧地抱住了苍须奴的两条腿,全身剧烈地战瑟着!
    “爷爷……”
    “爷爷,你打死我吧……”
    苍须奴仍然如前,像是疯狂地挥着拳头,可是在灵珠可怜的饮泣声中,他终于软了
下来。
    灵珠却已遍体青肿,萎顿了倒在地上。
    “你……”
    苍须奴用手指着她,气得全身发抖地道:“丫头……你当真是想死么?”
    灵珠无力地翻着眼睛,她青肿的眼角,汩汩地淌着泪水!
    “爷爷……爷爷,我不知道我是在做些什么……”
    “你在作孽!作孽!”
    “那么,杀了……我吧!”
    苍须奴咬了一下牙,右手二指向外一指,只见指梢间白光一现,出来一道尺许长短
的纯白光华。
    这道白光一经出手,室内立时泛出了一阵阴森森冷风,侵袭得人毛发耸然!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岳怀冰尚未看清那件物件的真实形象之前,那道白光,已然飞到灵珠的面前。
    灵珠面色惨变!
    原来苍须奴在冷魂谷,历事三代,平素又勤以练功,剑术早已大成!
    这近尺许白光,正是其本身修炼的一口飞剑,剑名“太白清风”,收之藏芥子,出
之弥六合,一经出手杀人于百里外,犹如探囊取物!
    灵珠目睹着爷爷竟然猝然发出飞剑,欲取自己性命,哪能不魂飞魄散?尖叫一声,
几乎吓昏了过去!
    然而苍须奴岂能真的忍心向她下手?
    剑光一吐,如银蛇出穴,眼看着已向灵珠颈项间绕到,忽地却停住不动!
    岳怀冰这时已经坐起。
    一切事发生得那么突然,真令他不及思索!
    他这时才霍然发觉到,那尺许白光之间,紧紧包裹着的敢情是一口光华灿烂的短剑,
剑身纯白,银芒四吐,看上去端的是锋刃已极!
    苍须奴的手指显然控制着这口剑的运行,他无疑地正陷于痛苦抉择之间!
    空中的小剑,婆娑地颤抖着,时进又退,乍伸又缩。
    灵珠忽然翻身跪地,长长的秀发一垂至地。
    她只是痛苦地泣着,鼻涕、眼泪交加滴洒不已。
    铁石心肠的人,也将为之软化!
    苍须奴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就在这声叹息的尾声里,那口凌空停住的短剑,忽然
缓缓地向后收了回来。
    岳怀冰注意那口短剑越收越小,不过变成了寸许长短,突地一缩,已没入苍须奴衣
袖之内!
    石灵珠死中逃得活命,脸色变得异样的苍白,她抖颤颤地站起身来,偏过头来看向
岳怀冰,抽搐着,竟然泣出声来!
    苍须奴这才上前,走向岳怀冰深深一拜道:“岳相公……老奴如果来迟一步,后果
真是不堪设想……相公无恙否?”
    岳怀冰摇摇头道:“老丈放心,总算还没有什么大碍!唉……”
    这件事,想起来总是件遗憾!
    现在,岳怀冰甚至连看灵珠一眼,也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
    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灵珠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些如果只由她外表上看起来,
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透的!
    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苍须奴长叹一声道:“不瞒相公说,老奴只此一个孙女儿,对她不免娇宠了一些,
要按她今日所为,真是死有余辜,只是……”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满脸悔恨懊丧模样!
    岳怀冰苦笑道:“令孙女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可怕了,老丈似应设法早日为她医治
才好!”
    苍须奴怒声道:“岳相公你有所不知,这种病,起于生具的天性,非药石可以奏效
的!”
    “莫非一任她如此,就无药可治?”
    “这要看她的造化了,红梅阁子午二时的两极光,对她至为有益,只是这丫头好逸
恶劳……”
    边说,他边自老泪滂沱直下!
    “老奴为她真是吃尽了苦头,已历劫受苦了一个甲子,看来还要继续下去!”
    灵珠听爷爷说到这里,一时不禁又哭出声来。
    岳怀冰心里十分担心,因为这“冷香阁”与主人兄妹所下榻的“听雷阁”黄色石屋,
距离很近,这般地哭闹下去,很难不叫尉迟兄妹所听见,一旦再出来兴师问罪,灵珠的
下场可就很难想象了。
    他心里有了这层顾虑,不免四下里多看了几眼,苍须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岳相公不必为惊动敝家主而担心,老奴来时已事先设下了禁制,这里一切,可声
不出户,主人兄妹万万不会惊动!”
    岳怀冰心里才算放了下来!
    苍须奴道:“这件事如果为小姐知道,只怕老奴亦脱不了祖宗的家法,三年面壁之
苦是少不了的,至于灵珠更不知如何了……老奴吃些苦头倒无谓,只怕这三年来,这个
丫头将落成何等模样,也许就此形神俱灭,落得永世不可超生,那可就太悲惨了!”
    “所以老奴求相公务必代为守口才好!”
    岳怀冰既知一切,对灵珠非但不再怀恨,却潜生出无比同情。
    话虽如此,对她的这种怪异禀性,自然是深深地留下了戒心!
    他略一考虑,遂即点头道:“老丈放心,这件事到此为止,后辈绝不会在主人兄妹
前吐露任何消息!你大可放心!”
    苍须奴脸上顿生无限感激。
    他面色一沉,看向灵珠道:“还不谢过岳相公?”
    灵珠泪光婆娑地姗姗拜倒,道:“相公……”
    才说了两个字即忍不住痛泣出声!
    “灵珠回去吧,这地方今后可千万不要再来了!”
    他无限同情地叹息了一声,道:“在下来此是客,实在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你。
如能为你略尽微力,助你复元,我一定乐意这么做!”
    灵珠只是哭,不发一语。
    可是苍须奴脸上带出了极度喜色,他注视着岳怀冰道:“相公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么老奴先谢谢相公了!”
    说着深深向着岳怀冰拜了一拜道:
    “相公未来之前,老奴早已算知冷魂谷将有贵人吉星降临,后来试以星卦中吉人的
生产年月,试与相公的八字一对证,竟然十分吻合,看来冷魂谷未来的这些劫数,全靠
相公吉人来解救了!”
    这番话,岳怀冰大是不解。
    苍须奴道:“有些话老奴限于身份,不能多说,也不便多说……总之相公住上些时
候也就知道了!”
    岳怀冰怔了一下,道:“莫非说冷魂谷还有什么外敌觊觎不成?”
    他刚刚说了这句话,就立刻觉出十分荒唐,因为冷魂谷主人兄妹已是近乎剑仙中人,
什么人敢有此胆量来此滋事?
    可是苍须奴听在耳中,却并未表示异意,他脸上带着很含蓄的样子,笑了笑不愿意
深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岳相公,有些事情是难以预料的!”
    他二人只顾了说话,却把灵珠冷落在一边!
    苍须奴长叹一声道:“夜深了,相公休息吧!”
    岳怀冰欠身相送!
    苍须奴看看孙女,脸上生出一片恻然,又回过脸来向岳怀冰说道:“从今以后,老
奴定严加约束,相公大可放心。噢……”
    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只雕凿着几个人形骷髅的白色的镯子,递与岳怀冰道:
    “这还是老主人在时,送与老奴的一件降魔法器,老奴年事已高,又从来不曾惹是
生非,留着它也是无用,因感于相公对愚祖孙破格相待,以此转赠,敬请相公收下吧!”
    岳怀冰尚在犹豫,苍须奴已将之塞入其怀中道:“相公收下来吧,以后也许还用得
着。”
    “那……后辈就拜收了!”
    “相公不要这么说,愚祖孙日后拜领相公之处正多,区区之物,算不得什么,这枚
环子名叫‘双相环’,其上骷髅原是雪山下早年两个妖道,因为作恶太多,为老主人收
入环内,以之对付恶魔外道可收治恶相济之功,用时只须口唤‘必’、‘嘛’二字,将
此环向空中一抛自有妙用。相公切莫轻易施展,如非是魔道大敌,万万不可施出,否则
自身却更受害,切忌,切忌!”
    岳怀冰一来好奇,二来为人恭谨,当下把对方所说的话一一记在了心里。
    苍须奴这时才四下各自指了一指,撤去了眼前隔音弥障。
    二人又重新向着岳怀冰拜了一拜,当下灵珠在前,苍须奴在后相继纵出不见!
    岳怀冰见二人去后,想起了前番遭遇,仍然由不住有些毛发悚然!
    再看苍须奴所留下赠送自己的那个白色镯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其色灰白,看
来像是人骨所凿,其上有一层灰蒙蒙的光华,不看尚可,久看却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仿佛头里有些发昏。
    到底是件什么东西,是否如苍须奴所说的有此妙用,可就不知道了,对方既情重相
赠,他也就慎重收下来!
    经过此一番事件之后,他的心情显得异常的沉重!
    他已经在慢慢开始了解这家人了,而且体会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对冷瑰谷今后有着
某种的关联,至于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关联,他可就想不通了。
    对摘星堡的堡主沈海月来说,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实在是太离奇了。
    离奇得简直使他难以想象。
    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岳怀冰,可是似乎上天早已为这件事安排好了一般,竟然
会在最重要的时候出现了这个女煞星!
    隐居摘星堡以来,沈海月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后山所居住的兄妹二人怕到了极点。
    因为他知道那里的人,是隐居雪山已有数代的前朝遗民;而且知道这类人所修炼的
是武林中目前视为荒谬怪诞玄学的剑术——是所谓的剑仙人物!
    是以,沈海月在一经证实之后,对于尉迟兄妹从一开始就深具戒心!
    非但是他本人如此;而且,他三令五申地告诫他摘星堡的门人,任何人不得擅入后
山“万松峰”一步。
    多年来,他们遵守着这个规定。
    当然中途也曾经有过极少例外。
    譬如说,沈海月的女儿沈雁容就常常不遵守约定的诺言,她时常地背着父亲潜入后
山游玩!
    似乎只有她有这个特权!
    奇怪的是尉迟兄妹从来没有责难。
    沈家的大管事“蓝衫”葛二郎也曾经偷偷潜入过后山,但是他的情形可就不一样了。
    有一次他潜入后山,被尉迟鹏抓住,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自此以后,摘星堡的人
才算深具戒心,如非特别的急难大故,绝不敢擅越后山雷池一步!
    只有沈雁容有这个特权—一但是她并不知道!
    也许正如雪山玉女尉迟青幽所说的,仅仅限于她对沈雁容有“好感”而已!
    沈海月负伤转回之后!
    摘星堡内除了几个特殊重要的人物之外,其他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堡主负了伤——
负了重伤!
    现在看起来,他显然是异常的憔悴!
    在他所下榻的“五星中宫”之内,此刻四帘齐下,室内只保持着微弱的光!
    光的程度,仅能够使人彼此互见,这样就够了。
    因为沈堡主不愿意让他手下的人,看见他负伤憔悴的模样——即使是他最亲信的人
也不例外!
    现在堡内的管事“蓝衫”葛二郎正站在他面前。
    二人正在答话!
    沈堡主叹息着道:“我三年筑基,眼看着剑术将成,却想不到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是那么的伤感……
    深深地埋下头去,用一方帕子掩着口,那么深沉地咳嗽着!
    空气沉了下来。
    “堡主的意思……”
    “唉!”沈海月略带责备地道:“这件事我们做得实在太过莽撞,你和我一样,想
得过于天真!”
    “我不明白堡主的意思……”
    “你我应该知道,对方是何等人物,什么事情还能有不知道的么?”
    他眼睛略似责备地看向葛二郎道:
    “你我昔日的行动对方了若指掌,姓岳的小辈偌大的一个人,在万松坪一住两年,
对方岂有不知之理?他们既然能容许他住在万松坪一住两年,可见得彼此间有了缘份,
我们又何必自讨苦吃!”
    言下频频冷笑,声声叹息!
    葛二郎咬牙切齿道:“这个丫头也欺人太甚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堡主,我们摘
星堡如今声望已非常高,在江湖上号召个五七百人还不算个难事,我们就跟他们来个硬
的!”
    “哼哼……”
    沈海月是由鼻子里发出来的笑声。
    葛二郎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二郎!你应该想到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冷笑着道:“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这兄妹两个,男的我不知道,可是那个女的,
已是剑仙中人!”
    “剑……仙中……人?”
    “不错!”
    沈海月道:“也许她的功力尚未能达到身剑合一,出入青冥的地步,可是飞剑已成,
而且功力相当深!”
    “堡主不是也在研习剑术么?”
    “不要……谈了……”
    提起来就伤心!
    沈海月只用一个深沉的苦笑,代替了他的答复。
    葛二郎气忿地道:“那么,莫非就这么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这么就算了!”
    “堡主的意思……”
    “当年我们五兄弟,如今只剩下二人。”
    他恨恨地道:“老三‘炼魂刀’云中令、老四‘金铃小瘟神’夏侯忠,以及老五
‘飞流星’贯大野都先后死了!”
    “老实说!”
    他咬了一下牙道:“这三个人死不死都没有什么大作为,只是我心里始终怀念着的
一个人,却一直不见他来!”
    “堡主指的是……”
    “是我拜兄‘龙卷风’鲍千里!”
    “鲍大爷不是听说已经出了家……”
    “不错,我们兄弟五人当中,他的悟性最高,功夫也最深!”
    “比之堡主如何?”
    “现在是不知道,当年,是比我强得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我开始习剑术的思想,就是他疏导我的!”
    “这么说,鲍爷如今也必是剑术中人了?”
    “我也是这么在想!”
    沈海月振作着精神,说道:“现在我心里乱得很,千头万绪……除了本身必须要在
极短的时间里调养伤势,此外,内外的防务,更不能有须臾大意!”
    “这一点堡主大可放心,我早已吩咐下去了!”
    “摘星堡的五座宫堡,必须改变五行的方位,我也由即日起,称居向地室,另外通
下山下之五处秘道,暂时要关闭四条,仅留通向中宫之一处!”
    他的思维的确很缜密,设想得极为周到!
    “蓝衫”葛二郎点头答应着,心里对于堡主的安排十分折服!
    沈海月这时才开始吐露出他内心最关心的问题。
    “二郎!以你看那个姓岳的小辈,是否会猝然联合后山兄妹向我们出手?”
    “这个我看还不至于!”
    沈海月点点头道:“我想也不至于,否则的话,昨天,那个丫头大可取我性命。话
虽如此,我却不能不预防万一!”
    “堡主是想……”
    “二郎,我想让你去找一个人!”
    “堡主请吩咐!”
    “离此七百里,也就是雪山边角之下有一处叫‘白金岭’地方,你可知道?”
    “我记得曾经同着堡主去过一次!”
    “不错,你记得上次我们是去干什么的?”
    “看一个……人,好像是吧!”
    “看谁?”
    “好像是山上的一个老隐士!”
    “不错!”
    沈海月道:“这一次我希望你就去看这一个人!而且务必要把他请来!”
    “堡主,这个人是谁?”
    “无相居士!”
    “啊!他就是无相居士!”
    沈海月叹了一声,道:“如果他肯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也许还可以与后山兄妹分一
雌雄,否则……”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们就只有被迫离开摘星堡了!”
    “蓝衫”葛二郎的脸,一下子就胶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肯定地道:“堡主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要尽力办好,无论如何也
要把他老人家请来!”
    “只怕很难……”
    沈海月丝毫也不抱持乐观地说道:
    “当年我与这位异人的遇合,纯系巧合,承他大恩,传了我剑术入门功夫,他曾与
我说过,我与他之间,只有百日的缘份,过了百日之后,只怕当面相见,他也不会再认
识我这个人了!”
    葛二郎一怔道:“堡主这么说……岂非去也白去了?”
    “不然!”
    沈海月脸上现出一丝阴沉的苦笑道:
    “当日居士说过这番话后,我就留下了深心……是以传授剑术之时,我刻意用心,
日夜不休,仅仅只用了七十日的时间,已把入门功夫学会在心,即时告别,是以今日想
来,尚有三十天的缘份没有用完,现在正可派上用场。只是这类异人他若找你,容易得
很,你若找他,往往不得其门而入!”
    “蓝衫”葛二郎道:“此事关系本堡生死存亡至大,就是排除万难,我也要找到他
老人家!”
    话方说到这里,遂即听得室外传来一声极其悦耳的木鱼之声!
    只见石门开处,摘星堡弟子项强大步进入。
    项强与柳飞在摘星堡虽然身份并不高,可是由于受堡主器重,所以常常可以自由出
入。
    这时项强极其恭敬地抱拳道:“启禀堡主,有一出家僧人求见!”
    沈海月尚未发话……
    葛二郎抢先道:“堡主玉体违和,不见外客,打发他走也就是了!”
    项强苦笑道:“总管,这个和尚武功非比等闲,本堡弟子只怕……”
    “随我来!”葛二郎怒匆匆地闪身而出。
    项强紧紧在他身后跟着。
    二人步出中宫,葛二郎看见一个高大的老和尚,远远立在亭子里。
    那和尚一身杏色袈裟,足踏草鞋,头上戴着一个窄帽沿的青色僧帽,一身衣衫被巨
风吹得飘飘忽忽。
    和尚左手抱着一个红色大木鱼,右手持着一根鱼签,这两件家伙,看上去份量可是
不轻。
    “蓝衫”葛二郎远远只看了一眼,即知这来人不好相与,当下合十一拜道:“大师
父有劳久待,失敬,失敬!”
    一面说着,已快步来到那和尚面前。
    老和尚竖起一只右掌,朗声说道:“阿弥陀佛,怎么贵堡主不肯接纳这个出家人么?”
    葛二郎含笑道:“敝上日理万几,又当坐关之际,是以……”
    老和尚嘿嘿一笑道:“什么坐关不坐关,依着老衲看来,你们堡主八成是受了伤了!”
    葛二郎顿时一怔,立时现出怒容道:“大师父休得信口雌黄,这摘星堡可不是外人
随便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哈哈……”
    老和尚发出了宏钟般的笑声,笑声一敛,道:
    “无量佛,南无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贵堡主是否受了伤,自己心里有数。
老衲虽是出家人,但是与他却有过一段宿缘。”
    话声微顿,叹息一声,道:
    “也罢,贵管家速速去通报一声,就说老衲痛禅来访,为的是与他了断一件私事,
他如真不接纳,老衲回头就走!”
    冷冷一笑,大和尚手中鱼签“笃、笃”敲了两下,道:“当年五马结风尘,今夕风
雨故人情!”
    这两句话,中气十足,出自老和尚的嘴,当真是声震四方。
    他这里话声方一出口,只见中间厅门倏地敞开,主人“摘星老人”沈海月已经现身
而出。
    沈海月既已现身,葛二郎自动地退开一旁。
    僧俗二人目光对看着……
    相当长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沈海月向前迈进了几步。
    和尚双手合十。
    一线喜悦闪烁自沈海月脸上……
    “是鲍……大哥?”
    “阿弥陀佛!”
    和尚喧着佛号,说道:“沈老二,你虽从道,老衲归佛,说起来我们仍然都还是三
清教下的人呀,无量寿佛。”
    “无量寿佛”,他特别提起了这个“寿”字,使得沈海月忽然忆及了自己的寿诞之
日。
    原本是大喜之事,可是现今思之却是大有感伤,他苦笑了一下。
    面前人不是外人,乃当年风雨里讨生涯,刀尖上玩性命,结伙落草为寇的绿林哥们
儿——
    “五魁首”的老大。
    大和尚也就是“五魁首”的老大“龙卷风”鲍千里。
    岁月匆匆,彼此间最少有十年没有见面了。
    沈海月踉跄着上前了两步,双手紧紧抓住了和尚的肩头,激动地叫道:“大哥……”
    “老二,里面说话去!”
    身为一堡之主,沈海月陡然体会到自己的失态,点头含笑道:“是……”
    他目光一看身侧的葛、项二人。
    葛二郎、项强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他们发觉到来人竟然是堡主素日所敬仰怀念的昔日拜兄“龙卷风”鲍千里时,当
真惊喜,当时双双上前行礼参拜。
    和尚退身不迭,目注沈海月,道:“堡主你我有要事相商,宜避俗为宜。”
    “是!是!”
    沈海月转向葛二郎说道:“你可听见了?”
    “遵命!”
    葛二郎脸上很挂不住,因为以他今日在堡里的身份,几乎已可与堡主平起平坐,事
无巨细从不曾瞒过他。
    想不到来了这个和尚,却并未把他看在眼中,当然使他很难堪。
    当然,“龙卷风”鲍千里的大名他是久仰了,知道是一个不易招惹的人物,虽然如
今已皈依佛门,可是那袭架裟里面的人心,却是难以猜测得很。
    葛二郎、项强遵嘱退出。
    沈海月上前深深一拜道:“小弟参见大哥。”
    “唉。”大和尚搪臂一迎,架住了他的身子。
    “老二,你的事我都知道,我们进去说话。”
    沈海月点点头笑道:“大哥来了,总能拿个主意,请!”
    二人步入五宫轩中的中宫——也就是平日沈海月下榻之处。
    鲍千里一双虎目四下看了一眼,冷冷道:
    “老衲久闻你雪山练剑,已有了几分长进,料必鼠子无知,定当丧生你手,谁又知
道……”
    沈海月一惊道:“大哥说的是那个姓岳的小辈?”
    “无量佛。善哉,善哉!”鲍千里一只手掐着前胸滚圆滚圆的一串念珠,原本慈祥
目光里,现出了一片杀机。
    出家人极不易妄动无名,况乎鲍千里皈依有年,本已是古井无波,心如枯木死灰,
想不到亦会冲动至此,可见“仇”入深矣。
    佛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鲍千里道:“老衲三月惊禅,已参出了大事不妙,
是以佛前违誓,破例地出山,想不到……”
    他说话时,眉头频频眨动,一副痛苦模样。
    “大哥如今佛号怎么称呼?”
    “老衲号‘痛禅’,皆因痛悔当年事,才定了这个佛号,谁知仍是丢不下这个破烂
包袱了!”
    “大哥如今在哪里挂单?”
    “山左白云寺。”
    “何不移来弟处?”
    “如此不好。”
    他也未说出何以不好,沈海月却已似“心有灵犀”心里明白。
    “这么说大哥对岳家孽子之事知之甚详了?”
    “阿弥陀佛!”
    痛禅口喧佛号道:“一知半解!”
    “大哥的意思是……”
    “二弟!”
    痛禅眸子光采灼灼地注视向沈海月道:
    “追溯当年事,二弟你与老三老四老五,应该是罪魁祸首,老衲这个黑锅背得也太
冤了!”
    说到这里,眸子微微下垂,不胜叹息唏嘘。
    “大哥……”
    沈海月低下眉头道:“我也是受了老三老四老五的连累啊!”
    “但是你到底知法!”
    “我……”
    “老衲却是始终被蒙在鼓里!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岳恩兄之死,你我兄弟怎
能辞咎?”
    “大哥!”
    沈海月目含痛泪地道:“这件事我曾尽力补救……但是岳群却不为所动,以至于……”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已无用!”
    痛禅大师道:“你我俱已是跳出凡尘之人,无论如何不能牵累其中!”
    “还有老三他们哥三个,死得也太惨了!”
    “他们是罪有应得!”
    痛禅低下眉头,又自喧了一声佛号,冷冷笑道:“其实你可以救他们的……是与不
是?”
    “这个……”
    “你为什么不救?”
    “大哥……我实是无能为力!”
    “哈哈……”
    痛禅狂笑了一声,道:“一派胡言,二弟,你我这多年来不可否认灵性上已有几分
修为,二弟,你是言不由衷!”
    沈海月叹息一声,汗颜地道:“大哥所言极是!”
    “老衲何尝不是如此。二弟,老衲皈依佛门之日,曾有诗一首……”
    遂即吟哦道:
     
    座日轮挽作镜,海水挹作盆。
    照我忠义胆,浴我法迟魂。
    九死心不愧,尘劫顾尤存。
    为檄虚空界,何人共此轮?
     
    他微微闭上了眸子,似乎兀自憧憬着当初为诗时的至诚和决心,两行泪水,终于淌
了下来。
    沈海月喟然一叹道:“大哥跳出此是非圈外,这件事由我来自系自解吧!”
    痛禅摇摇头道:“要是能跳得出,老衲早就跳了,实在对你说吧,三弟四弟被杀之
日,老衲曾作壁上观而袖手不管!”
    “大哥这这太……过份了吧?”
    痛禅冷笑道:“他三人忌辰,时、地、人皆入老衲事先之数,丝毫不谬,老衲如有
所干预,反遭不测,与事更加无补!”
    “但是大哥……你我五人当年之情……你又何忍……”
    “你又何忍呢?”
    “我……”
    “二弟,你且看来!”
    痛禅大师边说边由怀内取出了一面黑色玉盘,盘上刻有甚为清晰的八卦线条,有一
根白色的骨针,横贯在玉盘当中。
    黑盘一转动时,那根骨针也就婆娑动移。
    沈海月颔首道:“多年不见,大哥法力无边,竟然精于‘五行神针’之术?”
    “老衲习此术已多年,尚只能七分见准!”
    沈海月一笑道:“小弟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噢……”
    痛禅目光看向他,微微作喜,道:“那就太好了。”
    说时盘移针动,二人目光皆注视玉盘之内。
    痛禅大师道:“以此针指示,二弟当可知此行吉凶。”
    沈海月频频点首道:“盘中这五点金星……莫非就是你我兄弟?”
    “然……”老和尚“哗啦”地移动了一下,却见五星中三星已黯,唯剩二星闪闪作
光。
    二星中,其中一晦一明。
    痛禅手背向那颗较为晦黯地道:“这是你。”指向那颗光华闪亮地道:“这是老衲!”
    沈海月叹了一声道:“真神也!”
    痛禅大师道:“是以二弟你蒙祸之时,老衲已由此五行针上察知,但确定有惊无险
后,才能安心!”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可是老三他们就不然了,你且看来!”
    边说他边自摇动着手中玉盘,往下用力一按,突地张嘴喷出一口白气,叱了声:
“速疾!”
    玉盘上黑光一现,即见无数跳动的金星黑点,前见五点金星亦在其中。
    一颗巨星,鱼游于那五点金星之中,大星过处,五颗小星即处处回避。
    沈海月恻然道:“此人是谁?怎地如此凶悍?”
    “岳怀冰!”
    痛禅叹息着道:“五行相配合,该当此子得到大运,夫复奈何?”
    话声未完,即见大星过处,已陆续撞碎了三颗小星,待撞向第四颗星时,却有一道
光华闪烁的白光,由侧面穿出。
    那道白光,在玉盘上出现时,不过一闪而逝,犹若游丝,可是却十分清晰。
    刹那间,那第四颗遂即受了剑伤,变得光采黯然。
    看到这里,沈海月本能地身上起了一阵子反应,足下向后踉跄一步。
    病禅和尚分出一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子,沈海月才得心神镇定。
    二人继续视向盘内,遂见那道前现的白色光线此刻缓缓向着那个巨大的金星包绕过
去,一星一线,遂即不见。
    沈海月看到这里,叹息了一声,道:
    “岳小辈不死,终成大祸,大哥,一切遭遇,方才俱已在卦上显出,看来姓岳的得
后山兄妹袒护似已成定局了!”
    “老衲正为此事而愁!”
    他手中玉盘连连晃动,前见各种现象,俱已消失,唯见一幢金色光华,高高悬于玉
盘上方。
    痛禅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幢金光道:
    “这就是你所谓后山兄妹的居处,是一块洞天福地,不利于金兵之伐,已无可置疑。”
    沈海月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痛禅和尚面上一片凄凉,道:“老二,对后山兄妹,你知道多少?”
    沈海月纳闷地道:“只知道为一练剑世家,别的却不大清楚了。”
    “莫非他兄妹的姓氏你也不知?”
    沈海月苦笑着频频摇头。
    痛禅鼻子哼了一声,道:“老衲却略知一二!”
    痛禅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尉迟一家,系仙道中人,佛道归旨为一,老衲本不应
泄露此一家人底细,只是对方包藏了足以毁灭你我的祸心……老衲被迫,也只得还以颜
色,冀图自卫了!”
    说这番话时,他心情至为沉重地接下去道:
    “这尉迟一家乃宋朝一系贵族,因不满元兵入主受辱,是以举家迁来此雪山,这是
当年之事了!”
    “至于这一家人,何日起开始步入仙道之途,却是有待考证了。不过据说十五年前,
尉迟丹在雪山飞升,却是事实。尉迟丹在海内剑仙奇人中,是有名的人物,你所谓的那
兄妹二人必系这尉迟丹的后人无疑!”
    “这么说,尉迟兄妹的剑术得自本门剑术渊源了?”
    “这是不错的!”
    “大哥,这消息来源可靠否?”
    “自然可靠!”
    痛禅和尚一笑,又道:
    “自然曰道,道无名相,一性而已,一元神而已,性命不可见寄之天光,天光不可
见,寄之日月,古来仙真与吾道佛本一,口口相传耳!”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佛,道相依,相传,不离反照,‘孔’云致知,‘释’
号观心,‘老’处内观,皆此法也,你我与后山之尉迟兄妹,原本都是在探求此反照二
字,只是着手处不同罢了!”
    沈海月道:“听大哥说,足证也是此道中的健者了,唉……小弟空费年月,至今多
年,岁月磋跎,真正可憾!”
    痛禅合十苦笑道:“无量佛。沈二弟,你莫要把老衲当成了此道健者,其实老衲的
入门功夫,也和你相去不远,否则也不能坐视尉迟兄妹猖狂至此了!”
    沈海月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我复仇万万是没有希望了!”
    痛禅和尚冷冷一哼道:“老衲从不敢做复仇二字之想,只图能自卫,不受人宰割就
好了!”
    沈海月垂下头来,叹了个“难”字!
    痛禅嘻嘻一笑,道:“难固然难,若说难到无为,老衲也就不来了!”
    沈海月顿时神情一振!
    痛禅这时盘膝在座,长长叹息道:
    “尉迟兄妹天聪奇才,那日你与岳小辈比剑之时,老衲遥立对峰,后见尉迟女子出
现,若非老衲速速藏身,施了一手障眼法儿,几乎被她看破了行藏!”
    沈海月道:“大哥一切都看见了?”
    “看见了!”
    病禅面色沉重地道:“那尉迟女娃的剑术已入剑中三昧,成了气候,较之你我不可
同日而语,当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他苦笑道:“老衲自皈依佛门之后,多年也曾极力在上乘剑道中探讨,遍访海内外
三十六洞天福地,得识了不少高人隐士!此辈人物固不乏有真知灼见之士,但仍以徒负
虚名者多!”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气馁地道:“以老衲所见……如论剑术只怕并无几人能是那尉
迟姑娘的对手!”
    “大哥可识得无相居士?”
    “识得!”痛禅点头道:“老衲深知居士与二弟你缘份颇深,这个人倒是剑中一个
罕见的高才,只是为人自恃得很,恐怕不易助人!”
    沈海月道:“大哥说得不错,只是居士亲口说过与我有百日之缘,缘期未了,又待
如何?”
    痛禅颔首道:“果真这样,当然是好,这样异人言出必行,只是居士其人与尉迟一
家只怕渊源甚厚,如想说服他与尉迟兄妹为敌,怕是不易!”
    沈海月道:“话虽如此,但也不得不试上一试。”
    病禅颔首道:“这倒施得,至不济时,居士也会有一两全之策……”
    说到这里,他眉毛锁皱道:“这几日来,我观察雪山前后,每见彤云四合,每日
‘酉’时左右,必有一方水灵,向后山黑石峰上移近,‘酉’时一过又自行散开,实在
猜不透这其中有什么奥妙之处!”
    沈海月道:“这种情形多年已是如此,不足为奇,想系自然之天象吧!”
    “不……”
    痛禅频频地摇头道:“绝不是,这其中必有古怪!”
    “你不求问玉盘神针?”
    “老衲试过了!”
    痛禅摇摇头,说:“玉盘神针之术一入山后就不灵了!尉迟兄妹的禁制,老衲尚无
有能力破开!而且……”
    他的能力毕竟要较沈海月更高上一筹,已看出了一些端倪!
    “黑石峰内必有什么埋伏,也许有什么高人在内修行也未可知!”
    沈海月瞠然变色道:“还会有什么人呢?”
    痛禅和尚冷笑道:“老衲颇善奇门神算,只是一人后山可就不灵了!如此看来,也
要去请教无相居士才好!”
    沈海月道:“我已命葛管事明日往白金顶请居士来此一番!”
    “嘿嘿……”
    痛禅连声冷笑道:“你太荒唐了!”
    沈海月不觉一怔。
    痛禅道:“无相居士一方高人,你我即使专程拜山,也要看他的兴致如何而定,见
与不见尚在两可,葛二郎何许人也,太冒失了!”
    沈海月陡然一惊道:“大哥不说,我倒真正地疏忽了!大哥的意思是……”
    痛禅合十又喧了一声佛号,说道:
    “仙佛邂逅,全在缘份,你这摘星堡虽然拥有弟子百人,日来老衲也看过不少,其
中并无一可继承你之事业,堪成大器者!”
    沈海月苦笑道:“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大哥莫非有什么意中人么?”
    痛禅道:“俗谓一人成道,九族升天,你我的造化也只是到此为止了,倒是二弟你
命中沾有一点非本份之福,将来成就恐怕更超过老衲多多!”
    沈海月一怔道:“大哥是指……”
    痛禅道:“老衲来此多时怎不见我那侄女出见?”
    “啊。”沈海月一笑道:“这倒是兄弟疏忽了!”
    言罢手持银棒,在一钢拐上轻轻一叩,未几,即见前面洞门现出一片云雾……
    那本是这“五行宫”内的一层障眼法儿,旨在混淆生人的视觉。
    云雾随风而逝,只见一青衣弟子入门叩见,道:“堡主有何差遣?”
    沈海月道:“去找容儿来见!”
    那弟子应声而去!
    沈海月看向痛禅道:“大哥不提,我倒忘怀了,记得那年云中拜别大哥之时,这丫
头尚在襁褓之中,大哥你一定不认识她了!”
    “老衲见过她不止一面!”
    “什么时候?”
    痛禅一笑不答,道:“令媛眉清目秀,骨格非凡,颇得雪山钟秀之气,老衲云游四
海,尚少见如此丽质。老衲方才所说你的一点非份之福,则将是要应在此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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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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