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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三)
     
    榄胜集冠裳 裙展缤纷大江东去
    深情怜故剑 烟波浩沝 一雁南飞
     
    陆霆已是一心待死,因听这等说法,为示勇于就义;见剑剌到胸前,不特没有退缩,
反把前胸一挺,迎上前去。彭勃原想试他,不料如此勇毅,骤出意外;虽然收手极快,
没有透突,所刺之处也非要害,剑尖已剌入寸许来深,当时鲜血直流。
    彭勃忙用手一指,先将伤血止住,哈哈笑道:“果然孺子可教。现在伤口虽被我禁
住,不再流血,也颇难为你。今日可去后船,与随行同门师兄相见,就便养息;由此便
与他们一起,等到回山,再行传授罢!”陆霆闻言,才知师父试他心志,不由喜出望外,
向众跪叩不止。
    次娴笑道:“你今日可算因祸得福,只是本门法严;平日师徒虽然亲若父子,一旦
犯规,决不宽容,你到后船,他们自会对你细说。伤痛虽止,尚未收口,我再赐你一粒
丹药;半敷半服,片刻便可复原。这里乃各位师长相聚之所,门人须奉师命,始可随侍,
你到后船去罢。”
    陆霆对于次娴感恩更切,接过灵丹,方在应诺拜谢,忽听窗外有人厉声喝道:“无
知孽障,竟敢背师投敌。”声才入耳,一片黄、白、黑三色的妖光,已似暴雨一般射将
进来。陆霆听出内有妖道口音,方自胆寒逃避;同时又有一片金光由清菬手中飞起,妖
光只在窗口闪得一闪,便被挡退。彭勃首纵遁光连身飞出,同康、毓桐跟踪赶去,随见
窗外烟光交织,虹飞电舞。紧跟着几声震天价的大霹雷响过,满江光烟,相继消灭,船
也沉入水内。
    彭、孙三人相继回转,一同笑道:“毕竟三哥心细,想不到妖人如此胆大,差点没
有被他暗算。”清菬道:“我从陆霆一来,便疑来的不止一人;就是不然,时候一久,
妖道也必遣人来此窥探。我想妖道对我们已然胆怯,来人只是暗中窥探,没有想到他竟
约有能手同来,敢于发难便了。来的这三妖人,可有相识的么?”
    彭勃道:“来人除妖道外,同来两人,一个黑衣道姑;一个道童打扮的妖人,身材
矮小,却生着一个大头,看去头重脚轻,上下不称,一脸凶悍之气。邪法也颇厉害,先
被四弟妹宝镜一照,破了邪法;又被四弟飞剑断了半截手臂,化为一道血光逃走。跟着
三弟和我连发太乙神雷,全部吓跑:这三妖人全部不曾见过,可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么?”
    次娴道:“那妖妇我昔年曾在黄山见过一面,名叫黑龙女沈三妹。事隔多年,我已
忘记;适由窗内注视,看她所用紫黑色交尾飞剪,才得想起。那道童好似昔年传说中的
狮首仙童苗梵,如若是他,还讨厌呢!”
    清菬道:“谁说不是?此人原是华山派余孽,乃烈火祖师师侄。以前也是异教中有
名人物,因他为人机智变诈,长于取巧;因他父亲火天王为武当派教主半边老尼所杀,
立誓报仇。一面专用邪法暗放冷箭,与各正教门人为难。有那不知他的,狭路相逢,立
下毒手;遇上比他强的便即隐形避法。颇有不少后进之士,吃过他亏。
    “自从本门开府以后,他见各正教日益昌明,加以本身树敌太多;五英二云、七矮
诸先进同门,到处搜戮,想要除他。知难幸免,于是匿迹销声,连华山那伙同党也都不
再来往,敛迹已有多年。近听人言,他炼了两件邪法异宝,正直本门三代师长同门功行
快要圆满,各自闭关修炼,难得有人出山之际;又复恃强为恶,到处生事。此次西洞庭
斗法便有此人在内,二哥怎未想起?”
    彭勃道:“那日乙、白二老来时,我不是接大哥去了么?此人诡诈多端,所炼邪火
十分厉害,又知我弟兄细底;已然发现我们踪迹,就许不守信约先往闹鬼。如非大方真
人预示仙机,真想寻五弟去呢!”说时,船早沉入江心深处,相隔水面好几丈。因有仙
法将水逼住,一点也冒不进来,上下两面的水,宛如晶墙壁立。加以旭日当空,阳光直
射下来;照见水中大小鱼介、水族之类,往来游行,殊形异态,甚是好看。
    陆霆见事已定,方要辞别,去往后船,清菬道:“此时为免妖人发现踪迹,另生枝
节,与避世俗耳目,两船全在水面之下行驶,四外均有禁制,你怎能过去?且到前途再
说罢。”
    齐良接口道:“我们弟兄五人,所学虽都同一宗派,一切也不分彼此,但所收男女
弟子各有渊源师承。陆霆尚未正式拜师,本定回山再说;我想事情反正一样,乘此闲时,
就行拜师之礼如何?”清菬便问陆霆愿归何人门下?可有一定心意?陆霆立刻跪禀道:
“弟子多蒙彭仙师大恩成全,才得入门,意欲拜在彭仙师门下,还望开恩收录。”
    次娴笑道:“你这位师父最是严厉,以后在他门下,却要小心谨慎呢!”毓桐笑道:
“当陆师侄初来,二哥把他当作妖邪看待,神情何等严厉?胆小一点的,吓也吓死。按
说应当害怕,不敢亲近;但我暗中留神,自从试明心志以后,他便随侍在二哥身前,甚
是依恋。我们五家兄弟,大哥、三哥仁厚温和,蔼然可亲,不必说了。便是同弟,也是
一脸和气,令人容易亲近。他拜在二哥门下,恰是我们五人中门人最少的一位,岂非各
有因缘么?”
    彭勃也笑道:“我这人生性疾恶,他初来时,我因妖人闹鬼,未免有气。后便看出
他的根骨心性,尚还不差;尤其胆勇过人,合我心意。只不知他心志如何,特意连次相
试,故意放他逃路;竟见虔心毅力,不惜为道殉身,委实难得。否则我不似诸位弟兄好
说话,平日收徒多经选择,就他一意拜师,我岂肯轻易答应呢!”
    陆霆才知师父取才甚严,竟蒙另眼相看,越发感幸。清菬随命陆霆行礼,先由彭勃
中坐,陆霆按照本门规矩,由陆霆重行礼拜,跪地听训。等彭勃传完了本门心法口诀,
再向众人分别见礼,众人自然免不了勉励几句。
    这时江心越深,船行金、焦二山附近,江面看去虽宽,因水低山脚斜伸,犬牙相错,
更有不少暗礁伏石阻路。船行其中,有时便须绕越,不能照直前驶。清菬见山势险恶,
大小礁石星罗棋布,仰望上面漩涡,似转风车一般,旋转不休。江水渐作青黄,不似先
前混浊,阳光透波而下,船的四围灿若明晶,甚是好看。笑顾毓桐道:“前面便是金山,
江水发源之处。弟妹素喜品茶,我们汲些上来,煮茗清谈;就便绕道扬川,一览二分明
月之胜,重寻平山堂二十四桥故迹。然后折向东南,转入奔牛镇,经丹阳,访问两家故
人之子。再往苏州,略赏吴官花草,天平夕照;就由当地入湖,直赴西洞庭。计算时日,
也差不多了。”
    毓桐笑问:“三哥山中茶具带来了么?”次娴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素来细
心,出门恨不得把家都搬走。近年他又收了吴桐那么一个好徒弟,一点心都不要他费;
只一张口,万事俱备,你看不是来了么?”话未说完,前见少年又由窗外飞进;手持一
篮,中盛竹炉茶灶、壶铫茗杯之类,恭身笑道:“前面不远便是江源泉眼,诸位师长必
要品茗,弟子已准备定当了。”
    次娴笑问毓桐:“你看如何?”吴桐见师父也在点头,立把茶具取出,陈设定当。
赶向窗口,转身将足一顿,一道白光便向窗外千寻水壁之中穿波而去,一晃不见。
    船行渐缓,江水也越发澄清,上下四外一碧澄泓,清远无际。这船逼水徐行,宛如
沉在一片极广大的碧琉璃中;水底荇藻牵丝,翠带飘摇,各种难得见到的深水中长虾怪
鱼上下翔泳,悠然自得;越觉娱目赏心,静趣无穷。
    众方赞美,毓桐道:“我不想水底景物如此清妙。江心已是这样,紫云官海底仙府、
贝阙珠宫,闻说气象万千,更不知如何好法?”次娴问道:“你今生转世甚早,又与官
中主人周、秦二位师姊交好,怎会不曾去过?”
    彭勃道:“三弟妹当是容易的么?我们五家十人,虽然入门较晚,相差也只二三十
年,都是同门。除你夫妇前生,偶因一时机缘去过一次外;不但我们,同门中未得登门
的还多着呢。”
    清菬道:“此话不然。那年我与齐师姊相遇,曾说她将来要在官中开一盛会,所有
本门几代弟子。全数请去,早晚大家都能前往一游,并还在宫中流连些日。听说幻波池
诸位师姊和七矮师兄,也有邀集同门,前往一会之意。不过,近来大家都忙于修为,各
有使命在身;像我们几弟兄,还是最闲散的。此时远去紫云官,休说是多,只住上三数
月,能办到么?像我和次娴前生去时,连来带去,共总不满十天;走马看花一样,岂不
虚此一行么?我想此游,当在恩师道成飞升,同辈中人都有了成就,才能如愿呢!”
    次娴道:“本来此行福缘不浅,听说宫中异宝奇珍甚多,去的人,主人还各有所赠
呢!”话未说完,忽见吴桐飞入道:“弟子前往取水,不料焦山脚下住有一位仙长,欲
与各位师长相见。说他洞中有一灵泉,味比金山至泉还要加胜;本想亲来迎接,因他枯
坐多年,不能行动,特命两门人代他来此延请。此船可以直开洞中,来人现在外面候命。”
    清菬见他水未取回,左肩占还有一处血痕;料知取水时必有争斗,对方不知何等人
物?吴桐行事谨细,这等说法,必已化敌为友;既然以礼来请,不容不往。方要开口,
吴桐见师父沉吟,知道肩上血痕所致,恭身说道:“弟子去时,曾为守洞神誓所伤。后
来主人得知,命门下两位道友将弟子唤入洞内,当时治好;回时匆忙,忘将血痕去净。
神鳖因为伤人,本要处死;经弟子再三求说,方始从宽,吊在洞中水晶粱上;诸位师长
如请不去,仍要斩首。”说时,众人己看见船头上站着两个怪人。
    次娴知道清菬和彭勃最护徒弟,吴桐又他爱徒,受伤回来,心必不喜;对方门人这
等丑怪形貌,恐是水中精怪修成。恐其拒绝,便先说道:“你去教那两个人进来。”吴
桐刚一转身,来人已随身而入。众人见来人乃是两个赤足道童,生得一高一矮;一个尖
头鱼眼,长鼻侈腮,一个面容虽较好,手足隐现鱼鳞,满头绿发,乱糟糟毛草也似顶在
头上。见面便即跪下,口吐人言说道:“弟子一名江腾,一名江霞,现奉家师之命,来
请各位仙长去往水宫一叙。”
    众人早看出来,全是水族修成,均当乃师不是同类,也是异教中的散仙。见来人持
礼甚恭,不便坚拒,彭勃问道:“令师何人?在此江中水洞居住多少年了?”那貌若女
子名叫江霞的,似嫌江腾语声洪烈;一面摇首,不令答语,抢前说道:“家师以前本是
水母宫中侍者,转劫之后,又拜在一位水仙门下。家师法严,来时未奉命,不敢妄言,
请诸位仙长驾临自知。”
    彭、至人一听对方前生是水母宫门下,知非妖邪一流。方要开口,孙同康已先问道:
“令师可也姓江么?”江霞恭答:“正是姓江。”同康转向齐良道:“大哥可还记得这
位道友么?”
    齐良道:“我刚想起,目前隐居水底的水仙,除本门紫云宫诸位师姊而外;只东北
两海,各隐居有一位老前辈。与大方真人交谊甚厚,凝碧仙府红玉牌坊便他所有,由乙
师伯用法宝换来。另一位隐居北海左近,昔年仙府灵翠峰飞走,便是被他截去;后经玉
洞真人岳师叔往要,才行收回。
    “此人姓廖,乃是一位女仙,你我前生所遇那位道友江沧浪,便是她的门下;照此
说来,定是此君无疑。昔年相遇时,曾有六十年后再见之约;因未明言地址,我二人新
近方始回复灵智,所以平时不曾想到。如是此君,真乃快事。恰满六十年难得遇合,这
等巧法?他以前东海故居,水晶宫阙,甚是华美;饮食也极尽珍奇,无美不备。既然隐
此多年,想必仍和昔年一样享受。三弟可将两船一齐开去,直入水官洞府,使门人也略
开眼界如何?”
    彭勃问道:“我怎未听大哥三弟说起此事?”同康道:“我和江道友订交时,二哥、
三哥已先转世,只我和大哥大嫂三人一起。此时他以元神出游,竟与肉身无异;双方在
东海水宫中居近三月,不久便分头转世。这次兄弟聚首,日月不多,不曾想起,故未谈
到。此人甚好,对人尢为诚恳,我们去罢!”众人闻言,一问江霞,乃师果名沧浪,甚
是高兴,当时将二船开往。
    那水仙住在金山附近,水底峡谷之中;谷径甚宽,水又极深,一进谷口,便见两山
崖上,满是湖海中的异种花树,水色极清,衬得万千花树,五光十色,分外鲜妍,当中
更有两行珊瑚树,望去约有两里多长。次娴笑道:“主人连深海中的珊瑚也种植了这许
多在此,想见清与不浅,与水宫景物之丽了。”江霞恭身说道:“家师近年闭洞清修,
除偶然神还东海故居,考查各位帅兄功课外;已由绚丽归于平淡,不再似前踵事增华了。”
    次娴见江霞虽是水族修成,除形态诡异,头有绿发,身具鱼鳞而外;面目也颇秀丽,
吐属更是文雅。闻知乃师除传授道法而外,并还教以语言文字;觉着水中鱼介能修到这
等境地,也甚难得。又是一个女身,执礼甚恭,神情十分依恋;望着众人,满脸歆羡之
色,不由对他们生了怜爱。恰巧毓桐要赏水底奇景,而这里离水宫相去尚有数里;谷经
湾环,船行甚缓,身旁又恰带有各样灵丹,便拉她手问道:“你们可曾去往城市游行么?”
    江霞恭答:“家师法令最严,犯者无赦。因弟子等都是水族修成,形态丑怪;惟恐
惊世骇俗,惹出事来。又以家师在三百年前,早已炼就元神;就为仇敌众多,恐遭暗算,
轻易不肯神游。幸遇灵峤仙府尹松云师伯赠了一枚蓝田玉实,代求得一片固神胶。服后
修炼了十二年,元神凝固,无异生人,方始出外积修外功。不料仍遭仇敌暗算,到现在
肉身法体仍是枯坐洞中,不能行动。因此使弟子等把木来形貌逐渐化去,成了全人,不
许出水游行。
    “但是此事至难,岁月更长;有两个等不及的同门,自甘乓解,毁却前生功力,转
投人身,重返师门修炼。结果一个误入歧途,寻我恩师未遇,误投左道,从其为恶,身
遭惨死。一个被妖道铁伞道人,在转世以前将其魂摄去,受了多年苦难,方得脱身。转
世之后,又受无限艰险磨折,九死一生;才得于千钧一发之中,回到恩师门下。弟子等
想起胆寒,无人再敢尝试,延迟至今;仅将原形化去一半,预计至少再苦修三四甲子,
才得如愿。
    “偏生恩师四九天劫不久将临,一个不巧,事前兵解;弟子等无所归依,必为仇敌
所害,每日想起,心胆皆寒。除非事前得有正教仙人所炼脱换胎骨的灵丹,变成全人,
方可免难。但是家师平生无甚交游,尹师伯自从那年一见之后,从未来过。所习道法虽
非妖邪一流,这类灵丹,冬是太清仙箓秘传,与平常散仙所炼灵丹大不相同,何等珍贵?
仙缘难遇,空自忧愁。今日幸得拜见诸仙长,闻说峨嵋仙府灵丹甚多,其中灵效,包罗
万象;不知诸仙师可能怜念弟子出身异类,修为不易,大发慈悲,赏赐一粒,或是指点
条明路么?”
    次娴笑道:“我看你颇知向上,处境可怜。仙府的大还丹毒龙丸,最是异类成道的
珍物;可惜此丹珍贵非常,炼时至难,内有数十种灵药仙草,更不易采集。连我们也只
有一粒的福分,尚须将来功行完满之后,方可有望,你们自是无望。不过,我此行带有
几种灵丹,助你脱胎换骨尚有灵效;服后只消勤于修为,三年之内便可如愿了。现剩一
位,与了你罢!”江霞喜出望外,拜谢不止。
    毓桐见江腾满面羡慕之容,几次想要开口,毓桐用手示意止住;听说灵丹只有一粒,
意似失望。便对次娴道:“这种换骨丹,我尚剩有几粒,他们两人同来,不应一人独享,
也给江腾一粒罢。”
    次娴道:“本来想把紫云丹赐他一粒,并非有什么厚薄。弟妹既有此丹,使他们二
人所得一样,酬其来迎之劳也好。”说时,路转峰回,船已驶向谷尽头转折之处。船头
刚刚往左一转,吴桐禀道:“前面便是水仙洞府。”众人便同起身。
    走向船头一看,面前忽现出大片奇景,只见碧波澄泓,地势十分宽大。当前现出一
座危岩,高只数十丈;四面孔窍玲珑,当中一个穹顶洞门,高约十丈。岩前水中,满布
下各种灵木琪树,上缀奇花,与洞门差不多高,质如翠玉,行列疏整,伟丽无俦,好看
已极。众人见洞中的水也都布满,等船驶向过去,岩忽中断,前面现出一座水晶宫阙,
水光掩映,闪闪生辉,气象万千,景更瑰丽。那水直达洞门才止,前面的水好似被什么
东西逼住,不能涌进;来迎男女二童已早穿波飞去,向前通报。
    船头刚刚刺出水外,瞥见门内乃是一条晶玉甬道,两旁广场,花林高大,琼枝若盖;
每株占地,何止数亩?到此已无滴水涌进,水离地面,有二三十丈高下,四围相隔也十
余丈,宛如一座其大无比的水晶罩子,将那贝阙珠宫、玉树琼花,一齐笼罩在内。水云
晃漾,日光穿波而下;映得四外景物光怪陆离,照眼生霞。先前二童又带了一伙奇形怪
状道装男女,拜跪在地。
    清菬见对方执礼甚恭,忙令起立,率众一同走进。仍是江霞、江腾引道。刚进殿门,
便闻异香袭人,毓桐笑问:“这香从未闻过,可是千岁龙涎么?”同康笑道:“姊姊见
多识广,这回你却输给我了。”次娴道:“这香芳郁之中,另有一种极奇怪的香气,味
虽馨烈,闻到之后,彷佛益人神思;莫非大荒山无终岭沙沉神木么?”
    毓桐还未答言,江霞接口恭答道:“正是此香。家师自从受仇敌暗算,肉身残毁,
好在先神已然凝固,本不再作复体重生之想。也是机缘凑巧,偶往海南岛黎峒中行道,
遇见大荒山南星原庐太仙婆的门人——女仙白癫,为了完遂当年代师父所发宏愿,修的
是苦行。虽有法力,对于常人丝毫不能使用,貌相又极丑怪;致被山中黎民误认怪物,
吊起毒打,还用火烧她。
    “此时白仙子休说还手,便以法力防御,也违背了当年誓愿,把这些年来所积善功
也全化为乌有。为感师恩,只得豁出一条性命,甘受烈火焚身之惨。家师到时,人己遍
体鳞伤,吊在木架之上;下面的火已经燃点,黎人正在歌舞如狂,眼看危急万分!
    “家师恰在此时赶到,知道这类五指山生黎野人,素性凶横,不可理喻。又看出被
害人遭此大难,气定神闲,貌虽奇丑,根骨极厚,又是一身道气。先疑成心惜此兵解,
等火快上身,面容忽转惨痛,料有缘故;暗忖此女如真惜此兵解,见了自己定必发话,
不会多事,怎会一言不发?当时没有明来,只用法力将她护住。
    “黎人见烧了一阵,人未受损,方自奇怪议论;家师忽显灵异,惊退黎人。她仍不
肯自行脱绑,困在残火堆中,和常人重伤委顿一样。家师不知何意?费了些事,才将她
救下。先问姓名,来历未说,带她飞走,竟飞不起;身上伤又极重,与着丹药不要,也
不求助。
    “家师疑她故意做作,虽然断定是个有道的人,偏偏看不出她深浅来历;中间一度
负气,假作飞走,暗中隐形赶回杳看,并无异状,负伤行走,甚是艰难。家师见她真不
是有法力的人,既然遇上,只得救人救彻;由深山之中,步行送出山外。家师方想此女
如此重伤,长路跋涉,送她回去,岂非难事?那知刚出山口,她便由身上取出一根非金
非玉的黑簪,自己朝身上擦了几下,伤痛全止,成了好人。随又取出一枝沙沉神香,赠
了家师;方说姓名来历,并说此香功能起死回生,生肌化腐。
    “家师一听来历,欲与订交。她说:乃师虽然道法高深,为方今散仙中头等人物;
但是夙孽至重,为感帅门深恩,许此苦愿,至少尚有三十六年愿业未满。到处仇敌,危
机四伏,如与交游必多连累;并还于事无补,今日便是榜样。并说“交我无益有损。你
那法力决非我敌人的对手,将来再相见罢。”未等答话人便失踪。家师回宫不久,欲用
此香复体重生,每日子午二时焚香炼法。方才吴师兄来,正值运用玄功之始,不便出迎,
才命弟子代为迎接。再待片刻,便可相见,请诸位仙师往戏龙亭小坐如同?”
    说时,众人且说且行,已由正殿穿出,走向两列满布奇花的长廊上去,往前一再转
折,便是江霞所说戏龙亭。亭高七八丈,占地亩许;通体是珊瑚达成,色如红朱,宝光
四射。亭外正面对着一个泉眼,粗只数丈,由地底向上激射,与上面水幕相接。因四外
的水,逼成极广一大圈晶墙,头上水面也被禁法逼住,离地甚高,幅员又广。泉眼中水,
宛如一根极粗的水晶宝柱兀立地上,将那穹顶晶幕幕撑住,四外不见一点水珠。乍看上
去,宛如实质,通体晶莹明澈;被四围瑶草琪花、珠光宝气一映,比起沿途所见奇景,
更要雄伟壮丽。
    亭中所有器具陈设,也极光怪华丽,无一件是尘世间所能看到。当中盛筵,早已备
妥,江霞请众归座,侍立恭身说道:“家师天劫将临,每日勤于修为,此时正当修炼要
紧关头,不能行动。特令弟子禀告诸位仙师,权且入座小饮;不消片刻,便来奉陪,望
祈见谅。少时亲来拜见,再行负荆吧!”
    众人见那酒肴备极珍奇,也非尘世所有,方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忽听泉柱水声,
轰轰发发乱响中,傅来两声金钟。江腾喜道:“师妹不要说话,师父来了。”
    江霞侧顾娇嗔道:“都是师父教我说的,又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刚说完,那撑空
水柱倏地往下一落,直坠泉眼之中;当时地面上现出一个其深莫测的大洞穴.跟着便见
一个水晶宝座,上坐一个中年道客,由一片水云托住,冉冉上升。一出穴口,那里来迎
的男女门人立分两行,迎拜起立,仍侍两侧,晶座也飞到众人筵前停下。
    齐良、孙同康见那道人,穿著一身质如冰纨的道装;面容枯瘦如柴,不带一丝血色,
眉长而疏,双目似闭,微露出一点目光。全身手足僵废若死,与前所见道装美少年,宛
如二人。
    方疑不是昔年旧友,道人嘴皮频频微动,江霞便抢前告道:“诸位仙师万勿多礼,
仍请归座,听弟子代师陈情。家师昔年与齐、孙二位仙师见时,本已走火坐僵,身同木
石,只为当初水母宫中有一船友舒芸,曾有盟约;言定转世相逢,再图紧首,不愿舍弃
肉身。特在江心泉眼之下辟一秘窟,将此肉身安藏在内。事情本极隐秘,同道来往,均
在东海旧居,从无一人至此。不料仍被仇敌暗算,虽经守护门人拚命防御,法体不曾全
毁,但已遍体鳞伤,筋骨好些震散。
    “本来绝望,打算水埋江心泉眼之下,不作复体之想。不久巧遇白仙子,归途又访
到前生盟友;居然今生孽消难满,至多一甲子便来相聚。欲借灵木神香之力和本身多年
修炼之功,重将法体修炼复原,以便践约,同证仙业。屈指日期将届,本身功行也将完
满,正在忻慰;日前乃以四十九日之功默运玄机,推算未来因果,才知舒仙子与家师情
孽纠缠,历千余年。
    “每次转世,多是彼此参差,好容易才得相见,聚首不多几天,又作劳燕分飞;可
是双方情丝纠结逾固。满拟今生修积甚多,从未犯什过恶,功力也较以前为深,当能完
遂千年夙愿,那知仍是徒劳。当舒仙子来会不久,家师天劫也真将临,先期兵解,并非
所惧;无如从此一别,又是海天茫茫,不知何年月日始得再见?
    “昨日正在愁思,忽然想起昔年曾与齐、孙二位仙师相见如故,十分投契;得知五
家仙长,多是屡生情侣,合籍双修,终成仙业。心中歆羡,已有多年;此时曾有转世再
见之约,期正应在明朝。特命门人扫除水中荒居,设筵恭候驾临;因诸位仙师水底行舟,
外有太清仙法禁制,不易推算细底,只当有心践约而来。
    “正想此间隐秘非常,前害法体的仇敌已早恶满伏诛。平时这一带,均有师祖遗赐
的法宝掩蔽防护,多高法力的人,也只看出水底有一石堆,当中一个泉眼。有那要取江
心灵泉的道术之士,因泉眼中心有一大段为防外人看破,故意未加禁制,来人手到即取,
所以至今无人理会。诸位仙师怎会得知?二次行法,由水镜传真向来路看,忽然发现来
舟正在缓行,相隔尚远;只吴师兄一人,手持瓦壶来取江水。
    “家师为想将诸位仙师引来,现出全景,被吴师兄无心发现,舍了江心常人吸水的
另一泉眼,改道寻来,走到宫前。守洞神鳖疑是仇敌又来窥探,既未看清来人邪正,又
未传声报警;自恃近来炼成一半人体,一时冒失,上前动手。吴师兄见它形貌非人,当
是水中精怪;虽因偶然疏忽,受了微伤,可是神鳌也被飞剑法宝困住。看看快要危急,
幸被家师看出;命弟子等赶出劝阻,请入官中款待陪话,并将神鳌处以严法,随命同往
迎接,始知无心相遇。
    “家师坐僵多年,已类枯骨,与二位仙师前遇元神,迥不相同。又以此时,紫阙玉
府己全封闭,元神己与体台,功候却还未到,不能似前离体见人,随意言动,敬请诸位
仙师谅其失礼。并请齐、孙二位仙师,垂念故交,加以援手;使家师仰仗鼎力,能早复
体二三十年,并在水底荒居小住十日,等舒仙子寻来再走。不特大劫可免,千年心盟也
可如愿,家师与弟子等感恩终古了。”
    众人已看出主人神光内蕴,道力甚深;知他正以虔心毅力,甘受诸般痛苦,想将肉
体修复,使其仍是灵和蜀柳,张绪当年。以他元神凝固,无异生人,齐、孙二人前生与
之相见,竟未看出,道力之高可想。就说天劫到来,只消把那肉身拿去应劫,也就便可
无事,连期前兵解,都非无法避免;偏要舍易求难,甘冒险难苦痛,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一旦弄巧成拙,便无幸理。尤其是为想炼髓生肌,回复原状,故意作茧自缚,把紫阙命
宫自用法力禁闭;如非预有准备,门人忠心,稍遇外来危害,便难保全,甚是连元神都
要受伤。
    细详口气,分明又是情关一念难于勘破,只管历劫多生,经时千年;始终情丝牢系,
生死缠绵,想必与那心头爱侣已赋双栖,故此不愿转世,另易形体。
    众人回忆自身经历,也是大致如斯。如非师长前辈深恩怜惜,欲为神仙传籍,再留
佳话;本生又是心志坚定,甘舍天仙立业,非要生生世世求为夫妇不可;本门法力更是
太清真传,加上许多仙丹灵药之助,才有今日。就这样仍转劫好几世,受了许多苦难,
直到今生方始有望,否则岂不比他更难?再见对方那高法力的人,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只由女弟子江霞,随他嘴皮微动,代传心意,众人甚为同情。
    齐、孙二人想起昔年倾盖如故,相待厚意;同时又看出他实是本人,只为坐僵多年,
及身受邪法震伤。虽仗神香法力多年苦修,仅将残破之体接上,肌肉尚未长复,所以看
去形如骷髅。略为寻思,孙同康首先答道:“道友志行高洁,情有独钟,便在外人,也
无忍置;况属前生老友,道义之交?如有什么事,敢不尽心!只是愚弟兄历劫好几世,
本来早该成就,也为情网难脱,多历患难。虽然勉有今日,但是转世未久,功力浅薄,
不知能否为力罢了。”
    道人闻言,那形如泥塑的枯瘠脸上,好似现出一丝笑容,嘴皮连动不已。江霞又跪
禀道:“家师深感诸位仙师热情高义,所求的事已早细心盘算,在左道旁门中人自是难
极,如在诸位仙师,却是容易。第一,峨嵋门下仙长,为了修积善功,救助修道之士;
自幻波池紫云宫开建别府五年之后,不论那一位仙长身边均带有小还丹和成莱老人所赠
的。“终归鱼膏”。本来即此已能使家师,于四十九日之内生肌健骨,复原如初,无须
再烦鼎力。
    “只为舒仙子在此十日之内必要寻来,身后有一对头,由她离开水母门下之日起,
始终缠扰不休。这多年来,舒仙子已受了许多苦难,此人邪法甚高,日常随定身后,如
影附形。当初原也水母宫中侍者,与家师一样,同是情孽纠缠;后来一同被逐,也由于
此。舒仙子因他,除纠缠不舍,苦苦相恋而外,并未倚仗邪法乘人于危;并还陪同亡灵
烟谷苍虚老人门下恶徒火灵子暗壑鬼牢之中二十五年,同受“太乙星砂”毒烟魔火焚身
之苦.为此不忍与之为仇。近知舒仙子难满孽尽,被他寻去,见她来此践盟,定必寻来。
    “家师虽然早就想好除他之法,一则前是同门师兄弟,虽己陷身左道,终有旧情;
舒仙子又是心性仁柔,对于此人,决不肯下杀手。再者,以前家师,因苍虚老人邪法太
高,所居青盯谷方圆千里,直似另一世界:非经允许,多高法力也难进入一步。明知心
爱的人被困在彼,无力往援;又以定数该有多年的苦厄,也难挽回,只好努力修为,暗
中守候。
    “他偏诡诈,早算出舒仙子有难,为了爱之太甚,事前并不提醒,反想借此日夕亲
近。当场也不出手相助,却用邪法暗中隐形随同被困,同居暗谷二十五年。家师却是限
于定数,除以前偶然相聚而外,只是刻骨相思,念恋不忘,未与共这患难;以致事更难
处.到时不忍下手除害。
    “此人定必百计暗算,防不胜防。昨日算出孙仙师还有法宝,可以破他附形邪法。
还有此人近年心情已变,越发倒行逆施,对舒仙子固是余情未断,一半也是拓念太深。
此人自私之心本重,专一欺软怕硬。家师想诸位仙师暂住在此,等他来时,能以善言遣
走更好,否则便破去他的邪法,使其知难而退。家师不久也就功行圆满,以此便可两无
伤害。他将来恶满遭报,也与家师无开,免得因此又生枝节。如蒙俯允,感谢不尽。”
    齐、孙二人见清菬闻言似有难色。因他转世较早,法力最高,心思细密,顾计周详,
不便强其所难。故人情重,知其早已算出当日之事,好些俱是托词;苦盼多年,词意诚
切,大家都是多情,又不愿使其失望,正望清菬沉吟未答。
    次娴、毓桐一低声商计,相继说道:“小还丹本门灵药,虽还带有几粒;“终归鱼
膏”转世以来却未领取。记得五弟夫妇存有三片,西洞庭斗法在十日之后,暂留无妨,
但那鱼膏暂时不能往取。还有二嫂同了令贤、宝玲,也将回转;船在水底,已难发现,
何况又在主人仙府之中?”
    话未说完,清菬知道爱妻良友心意,想了一想,笑道:“这些都非难题,倒是紧随
舒仙子那人,如是凶横极恶的妖邪,我们奉命行道,自然容他不得;否则我们怎么好干
预别人私事,逞强出头?”江霞立时答道:“仙师放心,家师从无过分之事,只请暂留,
到时自可看出。那终归鱼膏,稍迟无妨,小还丹却望先赐两粒。”清菬随由身畔取出两
粒小还丹,递过说道:“烦交令师。”
    江霞代师拜谢接过,随又传话说:“家师拜赐灵丹,感谢不尽。只是仇敌诡诈非常,
也许事前来犯,均在意中。此亭正对泉眼柱之下,便是家师所居水底洞穴,来人到此必
由之路。此亭外面设有禁制;家师为想证实前言,使诸位仙师目睹仇敌恶行,将用宝镜
回光映出一座幻影,家师去后,便即出现。既蒙诸位仙师鼎力相助,惟望成全到底。家
师急于服这灵丹,修炼道法,只命弟子等在此陪侍,还望原宥。”说罢,因主人身子不
能转动,只由门下男女弟子,礼拜在地,代为谢别,主人随即退去。
    宝座刚往泉眼水穴下沉,转眼便听得水声发发地响,宛如霹雳相似。先前水柱重又
出现,向空直射,与上面晶幕相结,水云晃漾;略一闪变,便即宁静如初了。江霞便率
男女同门为众人安排卧处,亭本广大,陈设坐卧之具甚多,好似早已备就。席散之后,
便即分坐。好在众人均是惨道之土,水宫终古通明如画,每日稍为打坐用功已足,无须
睡眠。
    次日一早,清菬问知神鳌尚未释放,便令江霞传话,代为求情。江霞领命去后,一
会,便把神鳌领来;也是一个龙首人身的道童,进门便拜谢在地,立向吴桐陪罪。彭勃
随说:“蕴华同了齐、孙二女,前往救人,恐其归来相左,欲往水上迎候。”
    江霞跪禀道:“家师宝镜,五百里之内人物往来,均可望见。此镜现藏水柱之中,
本为回光幻影诱敌之用。因家师昨日推算,最近三数日内决无人来,不愿事前班门弄斧;
只命弟子留心主持,幻景亭台,故未现出。只须稍为行法,诸位仙师无须远出,便可看
见来人了。”次娴便命施为。
    江霞领命,随往水柱之中穿去。隔了一会飞出,手里棒着五尺方圆一片银光。到了
众人面前,双手一扬,便即凌空停住;光中立现出金、焦二山,和附近江面上的全景。
只见洪波浩荡,天水相涵,风帆沙鸟,往来翔集;连同水中游鱼锦鳞,历历如绘,纤毫
毕现,美观已极。因知蕴华三人定必沿江东下,有此一镜,老远便能查见,俱颇心喜,
也就不以为言。
    到了第三日,彭勃算计蕴华应该早回,心中悬念,又欲迎头寻去。次娴笑道:“二
哥既不放心,可令吴桐将木船升出水面,停在金山附近。二嫂他们万无不由此经过之理,
妖人也决阻他不住。许是途中有什些耽延,也未可知。”
    彭勃一想,次娴太乙金鳞舟乃妙一夫人所传师门至宝,用以救人,万无一失。昔年
旧友原多,也许被人留住。随令吴陆诸门人,驾上一只木舟,去往水面之上,泊在金山
脚下等候。那些水族修成的男女道童,个个殷勤,立时分出多人亲送出去,代为分开水
路,送到地头;又往船内聚谈了些时,方始依依惜别,互订后会而回。
    江霞见众无事,陪往全宫游玩,一面取出各种琴事古乐棋枰之类,供众消遣。众人
见她,貌既明秀,人又聪明,一意巴结,依依身侧,从未离开一步,全都对她怜爱。问
知是海中人鱼修成,被乃师渡来相随多年,虽然向道心坚,想证仙业,苦无机缘脱胎换
骨。因蒙次娴赐了一粒灵丹,不久便可改变形骸,感恩刺骨。众人听过,自不免夸奖几
句。
    光阴易过,不觉到了五天头上。除江霞一人仍常侍侧外,余下男女道童俱都报来报
往,面有惊惧之色,如有什么事情。守洞神鳌早已不在。
    孙同康渐渐看出有异,方欲询问,忽听泉水穴中洞箫之声响震水云。江霞面上骤转
惊惶,急同次娴、毓桐二人低声禀告道:“诸位仙师留意,对头来了。家师发令,暂退
水宫地穴,只弟子一人独留;大约片刻就到,还望诸位仙师怜佑才好。”
    说时,众人全部目注银光,细看里面;仍是先前水天相接,风帆往来情景。方觉无
甚异兆,忽见遥天空际,有一紫色小点移动,晃眼飞近;刚看出一点人影,紫光已到了
金山附近江面之上。流星过渡,刚刚往下飞泻,相隔江面还有一二百丈,突然一闪不见,
再看已无踪迹。
    回顾江霞,紧依次娴、毓桐二人身傍,满面惊惶之色。知道来人必已隐形入水,尚
以为水宫由外到内有好几层门口,均设禁制,来人冲进,必有警兆,再说也无此容易。
孙同康便问江霞:“何故如此害怕?”
    江霞答道:“适应师父传磬,这厮不知何故改了主意,竟赶在舒仙子的前面?与家
师以前推算不符,此来必定要下毒千:邪法既高,众同门今日又有大难,遭劫的甚多。
家师先前,为了近日之事,关系自身与舒仙子的成败,无暇分神再算别的;也许还受邪
法播弄,事前竟未算出。直到方才方始警觉,已经不及防备。一则劫运难逃,诸位仙师
又必须守护这泉眼重地,不能离开,人数越多越好。否则。家师一人安危,尚在其次;
泉眼如为妖法所毁,立时洪水滔天,江淮一带全成泽国。知道诸位仙师侠义心肠,特意
不令弟子先说。
    “本来还想令众同门避往泉眼之下,无奈他们各有职司,如若离开,妖人更易侵入;
如不将他特有的隐形法破去,便诸位仙师相助,也没奈他何。为此只把门人激起一半,
余老仍令各守防地,主持阵法,任凭各人连气。所幸妖人志在求速,不想摄走生魂;众
同门各有一道护神灵符,元神不致受害,仍可转世。看妖人来势这快,也许此时已然侵
入洞门.在家师所设迷阵之中到处杀人。待弟子冒险出去:将宝镜略为转动,便看见了。”
    彭勃方说:“这厮如此狠毒,待我助你。”话未说完,一道碧光已自投入水柱之中,
彭勃恐受邪法暗算,刚纵遁光飞出亭外,江霞已自飞回。入亭便急呼道:“诸位仙师请
看妖人何等凶残!”
    说时,众人见先前明光已然侧转向外,现在水宫全景,水柱侧面又现出一座同样高
大的金玉亭舍。紧跟着,便见前面入口,水洞晶宫前面广场上,现出十三座旗门;每门
各有两个男女道童,都是满身青光环绕,在阵中穿梭也似飞驰往来。守洞神鳌已是尸横
就地,死在阵前;另外还有七八个男女道童,均被人杀死,现出原形,只不见敌人踪迹。
    就在这略一注视之间,那些水族修成的道童,又死了好几个,都是飞着飞箸,忽然
斩成两半;再不,便身首异处,跌倒在地。死时,必有一蓬银霞涌起,一闪即隐;也未
见妖人用的法宝飞剑,看不出是怎么死的。一会工夫,二三十个道童伤亡大半。先前接
客的江腾,也在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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