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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一)
     
    小结全文 群丑悉歼霹雳火
    情联五友 归舟同隐洞天庄
     
    话说众人听完俱都大喜,随即望空拜谢师恩。蕴华取出仙剑一看,最长的才得尺许,
单剑只得九枝;双剑还有三五口作一套的,长仅三两寸,形如玩具。看去全是寒辉闪闪,
奇亮如电,五光十色,耀眼生花;知是紫云宫中仙兵神铁,会合海底肺中太白精金之气,
合炼而成。清菬惟恐炫露,忙命收起,仍交蕴华藏好,只取一枝单剑,赐与吴桐,令归
后船,便向前途进发。
    本意先往江阴访友,船近靖江,次娴提议将船傍着北岸,缓缓前行,留下一人和门
人守在船上,余人分头上岸,随意游行,顺便积修一点外功,无须等在船上,只自己和
王蕴华去往对岸江阴访看友家子孙。清菬笑道:“你的意思,分明不要我去。我代你们
看船,如何?”次娴笑道:“我并非不要你去,为你这人忠厚得可怜,虽然修道多年,
仍是那么粘滞,我都代办,还不好么?”清菬微笑未答。
    毓桐猛然想起一事,知道清菬对众兄盟友最是情厚,大家能有今日成就,全由他一
人苦心孤诣,百折不回,才告成功。平日相对,无话不谈;只有一事,除他爱妻次娴外,
仅蕴华稍知底细。但是三人当众绝口不提,蕴华也极守口,连对丈夫彭勃均未说过。自
己为了好奇,前向次娴探询多次,均被婉言谢绝——说已答应清菬,不肯泄露;蕴华还
是昔年同住江南,对方向其吐露,才得知道大概,恕难奉告等语。心料江阴之行,多半
又是为了此人,故与蕴华同去。自己不便随往,便朝爱女宝玲微一努嘴。次娴先已觉查,
笑道:“弟妹无须如此,早晚自会知道;不过事情未定,难于奉告便了。”
    毓桐乘机说道:“这个闷葫芦,已历三世,我已闷了多年了。你只说一句,三哥向
无不可告人之事,为何这等守秘?莫非以三哥的为人,和你夫妻恩爱,又隔了这多年,
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次娴笑道:“此时还是难于奉告,便二嫂同去,也只为我暗助;到了地头,仍要分
手,详情并不知悉。等西洞庭斗法事完,回山时节,说与不说,就能定了。”
    毓桐气道:“照此说来,能否吐口,还不一定呢!你是我的三嫂,又是我二姊;连
这点事都屡问不说,我也不再问了。”次娴知她仍是前生小性,便不再说,自和蕴华起
身先行;乘着天明以前,往隔江对岸飞去。
    孙宝玲先见母亲示意,便留了心,次娴一走,故意朝齐令贤道:“大姊,对岸山容
甚好,我们同往一游如何?”令贤本想随侍父亲同游,方一沉吟,齐良笑道:“我们今
日原定由此分途游玩,随意积点外功;等你三婶事完,再绕往苏州,转入太湖,也就到
日子了,你和宝玲一同去罢。我和你彭叔父也想就便飞往福山,访查前生老友踪迹呢!”
令贤只得应了。当下除清菬留守外,孙氏夫妻和斋、彭二人各走一路。
    毓桐因被次娴看破心意,只当二女真去游山,也未在意。又因当地离浙江近,反正
还有数日耽搁,便和丈夫商量,同往西湖诸山一游,孙同康自无话说。一会,众人相继
飞走。
    齐、孙二女先行,本意两位婶娘刚走,所去必是江阴城内,可能赶上。那知追到对
岸,四望晨光未吐,只东方略现一痕曙色;江面上大雾迷茫,对岸舟船,已看不见。先
往城内人家分途寻找。初意此时有雾,天还未亮,婶娘们如往人家访友,也就刚到;双
方乍见,必有灯光人语透露;城又不大,飞行神速,只要贴着屋脊,掩下遁光,静悄悄
飞行过去,多少总能看出一点形迹。那知找遍城内,又去城府人家村舍找了一遍,均未
找见。天已大亮,只是日头为浮云所遮,天色甚是阴晦。
    令贤早已问知来意,久寻不见,便把宝玲拉向无人之处,说道:“这里人民富庶,
城外不比城内,村镇甚多,如何找法?三婶此行不愿人知,事必隐秘,焉知不是声东击
西,另有去处;否则先后相隔,只几句话的工夫,怎么也能追上,怎会不见?我想对方
如是故人子孙,决不会在天明以前上门,这等人烟稠密的鱼米之乡,对方如是修道之士,
怎会居此?莫是故意遮人耳目,另有地方罢?”
    宝玲道:“这话果然有理,我们上当了。不过所寻的人,必在附近不远。听说前面
便是黄山,风景似乎还好,又临大江,我们前往一寻如何?”令贤应了。
    那黄山在江阴城北长江南岸,在于狼、福二山之侧;虽非安徽黄山之比,地势却其
形胜,为兵家必争之地。又以屹峙江干,长江如匹练环绕其下;每当春秋佳日,遥望江
上帆樯往来,长波浩森,极目无涯。人家城郭,多在烟树之中,平畴沃野,到处青碧。
    入晚,万众灯火灿若繁星。再当月白风清之夜,登临其上,上面是勇空滞雾,素月
流光;下面是渔火明减,江流千里。天水相涵,明辉如画,真成了一个玻璃世界。等到
斗横参移,白月初坠,红日金轮又自东方天际涌将出来。红光万道,与水上下;跳掷了
一阵:忽然离水而起,明霞散绮,晴彩浮空,江面上早闪起了亿万金鳞,更是壮丽非常。
    二女到时,见山上种着不少花树,也有人家庙宇;心想三婶所寻的人决非庸流,所
居当必幽静,不会与这些俗人住在一起,上来先往风景清幽僻静之处寻找。那知山本不
大,又离城镇江边颇近,山上更有几座大庙,香客游人往来不绝。远看风景甚好,这一
临近,二女累生修为,见惯仙山灵境,自然看他不上。加以游人甚多,见二女长得那等
美秀,年纪又轻,言笑自如,不作世俗儿女之态;俱觉新奇,互相指点注目。
    二女本甚讨厌,及至走到山顶,俯视长江横亘足下,江流浩浩,一泻千里,颇为壮
观。只是天色阴晦,遥望隔江靖江县城烟笼雾的,已然看不甚真,颇有下雨之兆。方自
指点烟波,互相笑谈,打算稍为观览,再去寻人;忽见身侧不远,右一獐头鼠目的少年,
由山石后面掩来,神情甚是鬼祟。二女先在半山,便见此人尾随身后,后在人丛中走失,
这时见他又由后而绕来,不禁有气,当时就要发作。
    那少年名叫侯文,是个花花公子,仗着财势,横行当地。性喜渔色,家中养有不少
打手,自己也会一点武功。先在半山听下人说,有两个美貌少女,年只十五六岁;未带
从人,来此游山,赶去一看,惊为天人。当时本想下手,因见二女气度高华,衣服也极
清丽,不似寻常民女;心疑路过贵官之女,未敢冒失。一面命人去往江边打听过往官眷,
有无儿女在内;一面暗中布置党羽,亲自尾随。到了山顶,见二女言动天真,丰神美秀,
直与画上仙女相似,越发心醉。一时色胆包身,不知晦星照命,妄想绕到二女身前查听
来历;只不是什么大来颈,立时抢走。
    人未近前,已被发现,二女见他穿著华美,一脸邪气,又是那等鬼祟神情,知非好
人。孙宝玲性最疾恶,刚对令贤说:“姊姊你看这厮鬼头鬼脑,跟在我们后面,想找死
么?”
    令贤本已发现驮现对是个恶少,以前有过经历,知道自己貌美,容易惹事;前往湖
湘行道,为此曾伤多人。后来小仙侠威名远震,传递民间,方始无人敢于生事。心料对
方乃财势人家狗子,同行必有党羽,近日父亲诰诫,对寻常恶人,如非真个凶人,不可
妄杀;本心只想略加惩治,便即离去。及至用目四顾,忽然发现右侧不远老松之下,坐
着一个肥头大耳、袒胸赤足矮胖和尚,笑嘻嘻瞇缝着一双细眼,望着自己。因先上时未
见,突然出现,心中一动,便留了神。听出宝玲快要发难,方要阻止,告以和尚来势可
疑。
    侯文那知厉害?一听对方骂他,立时乘机凑近前去,假装发怒喝道:“你们那里来
的女子,为何无故骂人?家住何处;决说出来,你侯大爷不是好惹的。”说时,把手一
挥。随从党羽已早掩到二女身后,闻声一齐赶过,同声大喝:“这是侯镇台的少大人,
竟敢出言无礼!快随我们少大人回去,陪个礼儿,还有你的好处。否则当场打死,丢在
江中喂鱼。”
    宝玲见狗子同了十几个壮汉,围着自己指手喝骂,声势汹汹,两次想要动手,均被
令贤止住,本就难于忍耐。侯文也不想想对方两个少女,被这多人围住威吓,神色自若,
一点不怕;如其好惹,岂是这等神气?一时色欲朦心,笑说:“小姑娘,随我到家,包
你享受不尽。”口说着话,伸手便拉。满拟这样美秀少女,还不是笼中之鸟;不料手才
一伸,内中一个少女忽然秀眉微扬,娇叱:“狗贼敢尔!”说时,把手一扬。侯文手还
未到二女身中,猛觉一股极大的力量照手打下;宛如刀斧猛劈,右手立断,其痛彻骨。
“嗳呀”一声,当时痛晕过去。
    旁立打手见少女骂了一句,将手微扬,并未沾身,狗子便倒地,还不知道受伤;过
去想扶,人已晕死,右膀也齐腕断落,鲜血直流。当时一阵大乱,纷纷喝骂,朝前扑去。
令贤恐宝玲又伤多人,口喝:“玲妹,这般无知狗党不直计较,稍微警戒已足,我们去
罢。”说时,一面拦住宝玲,一面伸手一挥。
    那伙打手,除有两个,正扶狗子,忙着包扎伤处,未上前外;下余十六七个,正在
纷纷喝打。猛觉一股劲力疾风迎面撞到,力猛异常,再也立脚不住,纷纷翻身跌倒在地。
内有几个护院武师还想纵起,取出兵器,再试一下。还未上前,令贤己戟指叱道:“无
知狗贼瞎了眼睛,我姊妹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当真要作死么?归告狗子,从此悔过还
可免死;再似今日这等行为,必用飞剑取他首级。你如不信,且看这一个榜样。”
    说时,众打手武师本在二次前扑,先给宝玲扬手一挥,又被罡风撞退;几度受伤,
才知厉害,不敢再上。无如狗子是众人的衣食父母,受此重伤,回去如何交代?不得不
拚。
    众打手正在进退两难,令贤把话说完,扬手便是一道白光,飞向对面大树之上。雷
闪也似,略一掣动,只听一片喀吱之声响过,白光飞回。再看那株浓荫密茂的大槐,枝
柯尽折,纷纷下坠,成了一个光干。白光飞回时,扫向一块丈许大的崖石之上;又是
“叉”的一声,裂成两半。经此一来,众人全被镇住,纷纷跪拜地上,齐喊:“仙人饶
命”。狗子也自痛醒过来,见随带打手跪了一地,刚怒吼了一声:“狗丫头!”宝玲怒
喝道:“这小狗贼,仍然留他不得。”令贤想拦,一道青光已朝侯文飞去。
    狗子骂时,身畔同党本在附耳急劝:“此是剑侠,不可冒犯。”话未说完,青光已
电驰飞到,方知厉害。本来非死不可,幸而令贤不愿杀人,扬手一道白光将青光挡往,
狗子才未伤命。就这样,头发已被扫去好些,连左耳也削去了一半。当时吓得心魂皆震,
不顾疼痛,跪扑在地。哭喊:“仙姑饶命,下次不敢。”
    二女正要发话,微闻右侧有人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是好的,可去上方山寻
我。”令贤心细,先见树下和尚始终旁观未动,心想许是原来在此,又未看出别的异处;
忙着拦劝宝玲,并未十分在意。闻言连忙回顾,和尚仍坐树下,白影一闪,忽然不见,
料知不是易与。自己踪迹已然泄露,二位婶娘如在当地,见此情势,定必赶来阻止,分
明不在此地。忙拉了一下宝玲,向侯文喝道:“我姊妹专杀恶人,今日大大便宜了你。”
    说罢,为防连累好人,故显灵迹,双双把手一扬,各纵起一道遁光;长虹经天,破
空飞去。飞出数十里,再隐形赶回船去。二女本意为那和尚可疑,想向清菬请教:上方
山有无此人?本领如同?及至飞到船上一看,清菬已他往;只吴桐同了新收门人陆霆,
在前船上缓绶驾舟而行,说笑正欢。令贤便问道:“吴师兄,三叔父呢?”吴桐笑答:
“师父刚走,行时命我缓缓驾舟前进,往苏州绕去,他要访一老友,未说去处。二位姊
妹怎会这时回来,可有事么?”
    二女随把前事一说,吴桐惊道:“前听王微师兄说,上方山镜波寺,自从无名禅师
师徒减度之后,改由七指禅师接掌,不久也都他去。再接此寺的,虽是一位高僧,但是
无甚法力,怎会有这和尚?照你所说,他走时人影一晃,不见神气;颇似二师伯去年在
天台山所遇妖僧雪弥陀空晓。如是此人,师妹最好先不理他,等师父和二师伯回船,商
量之后再去。”
    令贤闻言,还不怎样,宝玲最是心高好胜。因忿妖僧狂妄,自恃隐形神妙,近得了
一件防身法宝,便和令贤说:“我们以前纵横于三湘洞庭一带,也曾遇到不少强敌,俱
都无事;如何有人当面叫阵,不敢前往?”令贤虽较谨细,一则年轻气盛;又想这次峨
嵋拜谒师祖妙一夫人,曾说自己仙福甚厚,以后到处逢凶化吉,何况身有至宝,邪法无
奈我何。深知宝玲脾气,说到便做,劝必不听,立时应诺,决计先往一探。
    吴桐乃清菬相随两世的爱徒,重返师门才只年余。深知妖僧厉害,二女胆大任性,
恐有疏失;自己法力尚未复原,刚得到一口飞剑,无力同往。再说船中又须留守,再三
劝阻。
    令贤知他对于师长同门,和大师兄王征一样,最是忠义。便对他说:“身有至宝防
护,此去不过先行窥探虚实,决不妄动。如有不测,昨夜行时三叔定有预示。我想三婶
江阴访友,乃是托词,踪迹必在吴门旧居一带。为防被人发觉,也许江阴有什么故人之
后,就便看望,略说即行,所以找她不见。三叔命你将船开往苏州,必与三婶此行有关。
反正顺路,我们相机行事便了。”吴桐劝她不听,无可奈何。
    二女随即飞走。到了上方山,意欲先往镜波寺礼佛,参拜无名禅师师徒灵塔,就便
向寺僧打听:山中有无这样和尚,是否妖僧空晓?等寻到寺中一间,住持是个苦行僧,
已然闭关多年;下余和尚多是庸僧,只知诵径礼佛。又见二女是两个小姑娘,一问三不
知。
    二女赌气,正往外走;忽听乡民议论,五通神祠今日庙会,甚是热闹。二女问一村
妇打听,有无这样一个大肚子的矮胖和尚?
    村妇答说:“你问的就是山后茅篷住的怪和尚么?方才还有人在五通祠见他为人治
病呢!这和尚脾气古怪,无事求他,任人打骂恶闹,从不计较;你若有病求他,便要装
腔,和人讨厌。尤其是年轻妇女,他什么怪事,都做得出来,有时还要向来人身上乱摸。
如说忍受他的啰嗦,他随便给点药,病人当时就好;否则休想活命,本来轻病也变成了
重病。
    “你姊妹这样年轻美貌,怎好自去寻他?自家有病,不必说了;要为家中大小求药,
最好回去教他自来,以免害羞生气。一个不好,自吃他的亏,人还活不成功,岂不冤枉?
那和尚如非有这种怪脾气,找他冶病的更多了。”
    二女听出妖僧雪弥陀空晓品性不端,喜欢调戏妇女,越发有气。辞了民妇,便往五
通祠走去。五通祠本是淫祠,因为官府严禁,山脚原庙早毁;庙祝不舍财路,将庙改建
在近山凹以内,愚民无知,香火甚盛。
    二女到时,太阳已快落山,香客游人正结伴归去;三三五五,穿行于桃林松径之间,
斜阳影里,看去别具一种悠闲之景,与闹市所见人多不同。宝玲方说:“你看这里人多,
就不讨厌…”忽听道旁土坡上有人说道:“这两雏儿那里来的,如此好法?”另一个道:
“莫非就是师父所说那两个女娃罢?”二女回头一看,石坡上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和
尚,似在谈论自己。
    令贤见游人尚未走净,忙把宝玲一拉,不令近前,同往前路走去。走入松林深处,
回顾无人,忙将身形隐起,悄告宝玲道:“我看这两个虽似妖僧徒弟,路上人多,不宜
动手。你我隐身前往,便可听出些什么,免惊俗人耳目。”刚一回头,便见两小和尚东
张西望走来,似在寻找自己。便尾随下去,暗中查听。大意是说:
    “乃师黄山回来,料知二女必要寻他,特命二徒在山坡上守伺,如见人来,速回报
信。见了二女,方自生疑,人忽不见。因乃师每日此时必有一个时辰打坐,为防敌人赶
来乘机下手;只管防护严密,仍有顾忌。便无二女之约,每日也命门徒分班暸望,见有
警兆,立即报信。另一个相随多年的大徒弟,便自准备迎敌,一面发动埋伏与来人相持;
只一挨过酉时,入定回醒,便不妨事。否则,乃师打坐时,法力全失,休说道术之士,
便是常人也能制他死命。”
    二女听了,好生奇怪。妖徒随又谈起:“乃师今早归途,曾为两少妇所伤,对方好
似峨嵋派剑侠,地在七里山塘一带。”宝玲心疑所遇是王、李二伯母,两次想将妖徒擒
住无人之处拷问,均被令贤止住。一同尾随到了后山顶上,二妖徒行经两株老松之下,
忽然不见。跟将过去一看,松后是一崖洞;洞前搭着一个茅篷,内中坐着一个和尚,好
似今晨所见。只是面容如死,神态甚是端严,毫无邪气;也未设有什么埋伏禁制,除二
妖徒忽然失踪外别无异处。
    二女虽然天性疾恶,行事却不冒失,峨嵋派教规又严,最忌妄杀。见此情势,出于
意料,又不知对方是否雪弥陀空晓?喝问了两声,未听回答。令贤再仔细一看,见那和
尚禅功甚深,一点不像妖邪一流,心更奇怪。试将飞剑放出试探,心想照着途中所闻,
何等厉害,怎会毫无防备?连防守妖徒也都不见,不可造次。打算将先前隐遁的妖徒寻
到,问明细底相机行事。
    忽听哈哈一笑,甚是耳熟。循声一看,左侧石坡上,坐着一个大肚白胖和尚,正是
黄山所遇妖僧,手指二女笑道:“小姑娘来寻我么?胆子不小,可知我雪弥陀的厉害?”
二女闻言大怒,扬手一道剑光飞将出去,空晓又是白影一晃,人便不见。回看篷内和尚
仍在打坐,貌相身材与空晓完全一样,只面无血色,有类死人;偏生神仪内莹,明是有
道高僧。再用法宝试探,也无反应,似未觉查神气。心想方才所见如是妖僧元神,本身
法体断无不顾之理,如何不来救护?始终看不出是一是二,只得重又退了出来。
    刚一离开,妖僧空晓又在左近发话现形;令贤心细,见对方先后相遇,始终盘膝而
坐,身子从未动过。逃时,人影由浓而没,立时隐去,十分神速,飞剑竟没他快。因对
方已然自道名姓,杀之无亏;一照面;便将飞剑法宝一起夹攻,妖僧仍是一闪不见。
    似这样接连几次,天已黄昏月上,最末一次,妖僧忽然出手相抗。先由身前飞起一
圈白光,将二女飞剑法宝敌住;本身仍是打坐形态,往篷内飞进,白光也自撤去。再随
到篷内一看,一条白影正往和尚身上合去,一闪不见。这才断定,两下一体。口中喝骂,
待指飞剑上前,忽听本门传声说道:“贤侄女不要理他,各自速退,等他追来你再说。
我是你五叔父,隐形在外。”
    二女一听,知是五友中的智囊郝子美;心中大喜,忙同退出。果见林外有一猴头猴
脑、矮小精瘦的少年,正往来路山峡飞去;将要追赶,人形已隐。又听传声说道:“我
在西洞庭有事抽空来此,今日无须相见。你三叔母他们现在灵岩山侧老友家内,事完不
妨往寻。这秃驴有事求你,上来不论好说歹说,先莫理他;非等苦求,献出他全副家当,
不要依他。如用邪法、异宝拦阻,只往前冲,不可伤他元神。”底下语声便断,二女立
照所说行事。
    令贤故意说道:“这和尚定力甚深,就是恶人,料已改邪归正。我姊妹与人为善,
不值与他计较,走罢。”边说,边往下走。刚走出不远,忽见空晓现身喝道:“你两姊
妹,今日来得去不得了。”
    二女儿空晓拦住去路,因得高人指点,也不发怒。宝玲冷笑道:“秃驴鬼计已被我
姊妹看破,休想如愿。有本领只管施展出来,胜则为强,不必多言。”
    空晓闻言,竟似吃惊,略一寻思,忽然怒喝:“无知贱婢,你佛爷功行已将圆满,
我的短处只有那具肉体法身,我已设有佛法防卫。你们飞剑一进我身,立即被擒,量你
不敢。此时我以元神应敌,任多厉害的法宝、飞剑,休想伤我分毫。”随说,扬手又是
一圈白光先将身子护住,跟着又有二道蓝光飞出。两女各用飞剑敌住,只不理他;空晓
好似不敌,回身便逃。
    二女料是诱敌,只作不知,仍旧前行。眼看快到来路山径,倏地眼前一亮,上下四
外立被白光布满。空晓重又现形。却不动手,陪着一脸苦笑,说道:“二位道友,贫僧
今日实是有事相求,并非恶意。如蒙相助,使我肉体兵解,得去转世,感恩不尽。”
    令贤问道:“你这和尚,恶名在外。即便有事相求,也应好说,初遇时何故无礼?”
    空晓道:“道友不知细底。贫僧昔年虽犯清规,自遇采薇大师点化,改邪归正;只
为当初有一誓言,必须死在峨嵋派飞剑之下,始得兵解。日前算出时机已迫,如不期前
兵解,便遭天火焚身之危。我有二个徒弟,本不难令其将我杀死;一则誓言未应,来生
仍要应过;再则寻常飞剑,邪气不能去尽。
    “我那肉体原早坐化多年,是个僵尸,当初不合苦练邪法,意欲复体重生。眼看功
候将成,肌体也将复原,重生在即;忽遇神僧点化,自悔前失。虽然从此改邪归正,皈
依佛法,无奈当初修炼时,根基扎得太固。为防入定时有人侵害,炼得周身坚逾精钢,
所有要穴又均封闭,寻常刀剑也伤我不得;为等功候圆满,天劫也恰将临。起初还想加
功苦修,自将玉府、紫阙攻破,以备万一不济,元神总可逃脱,不致随同肉体消灭;无
如天劫厉害,来势神速,一个弄巧成拙,形神皆灭。
    “平生仇敌又多,不敢远出。近日正在愁急,忽然算出江阴来了两船,船上多是峨
嵋派道友。刚赶了去,打算乘机求助,不料到晚一步,人全飞走。后见贤姊妹往游黄山,
虽觉一身仙骨,还不知是有道之士。后见狗子起心不良,本意随往惩处,刚看出二位道
友不是常人,飞剑已自出手,正是峨嵋派家法。当时本想相见求说;因见人多不便,以
为二位年轻受激,故意发话,引来此地,一面暗中布置。
    “贫僧自从归正以来,每日修积善功,以赎前愆;本山居民多半受过我们好处,不
特二位所遇村妇是我所教,另外还有好几人,均奉密令。二位便不寻入询问,他们也会
自凑上来。初意道友见我肉身便要下手,不料如此审慎,怎么诱激也是无用;后见要走,
才发了急。没奈何,才用我昔年所炼法宝拦阻去路。所望二位道友,念我修为不易,近
已改邪归正,加以成全。贫僧身有两件至宝奇珍,愿以奉赠,略报大德如何?”
    空晓前炼邪法,根深柢固;元神虽然凝炼,且有神通,无异生人,并且能够神游千
万里外。但一遇到天劫降临,事前元神如若远遁,仍难免祸;只能附在身上,去应劫数。
当那千均一发之间,四面俱受太阳真火包围,时机瞬息,稍纵即逝;元神不能伺机出窍,
立时同归于尽。
    令贤心慈面软,本要答应;宝玲年轻喜事,又紧记郝子美之言,知道对方法宝尚多,
一面摇手止住令贤,强前说道:“你真当我小娃儿呢?谁希罕你那旁门法宝!先前不应
该欺人太甚,此时求我.那有如此容易?我们也不杀你,也不帮你,要打便打,少说废
话;否则,我还要到灵岩山去寻人呢!”
    和尚闻言意似不快,听到末句,忽然变色,喝问道:“你往灵石,可是寻两个峨嵋
派女道友?东洞庭住有一个郝子美,你姊妹也认得么?”
    宝玲笑答道:“那便是我郝五叔,你在归途所遇的人,许就是我两位伯母,问她作
甚?”
    空晓闻言,倏地暴怒道:“照此说来,你们必已受了矮鬼指教。休看我委曲求全,
如论法力,并非我的对手;再如不允,那你敬酒不吃,就要吃罚酒了。”
    宝玲刚喝得一句:“秃驴!你说得对;我郝五叔早有吩咐,不将你那全副家当献将
出来,休想帮你。”空晓只是冷笑了一声,人便隐去。同时,身外白云忽化烈火,狂涌
上来,晃眼成了一片大海,将二人围在其内。
    令贤原想到修道人的苦处,理应成全人家,勿为已甚;无如实玲最信服郝子美,加
上心直口快,已先发话。又见对方词色强横,仍带着旁门故习;所发妖火甚是猛恶,未
免有气。少女性情,对方已经发难,怎肯屈服?也动了手。仗有法宝、飞剑防身,虽然
无伤,只是冲不出去。
    正自难耐,忽听空晓喝道:“齐令贤心性较好,不肯乘我于危,还可活命;你这丫
头却是可恶。再不见机,就不被我神火炼化;挨到明日子时天火到来,我用你做挡箭牌,
或能转危为安,你却非死不可了。”
    二女大怒,宝玲几次催促令贤,将近在峨嵋所得法宝取出施为。令贤心慈,觉着空
晓御劫情急,出此下策,与寻常为恶不同;如非把话说僵,势成骑虎,便助他脱难,也
非不可。此宝威力绝大,一个抵御不住,形神皆灭。意欲静以观变,暗告宝玲说:
    “五叔虽然疾恶如仇,决不会乘人于危,贪得对方法宝,其中必有原因。这和尚已
然改邪归正,不应再下杀手。与其损人不利己,何如挨到他智穷力竭之际,迫令服输?
我们反正不致受伤,至多困上一夜,却可成全一人;还得增长见识,看那天人到来是个
什么情景,岂不要好得多?”
    宝玲原是年轻气盛,一时激怒,连经令贤劝说,也觉有理,终止前届。
    相持了半夜,空晓不住施展邪法增加火势。无如二女护身宝光甚是强烈,开头不知
敌人深浅,见那火势和前在汉阳白龙庵侧所遇红云门下妖徒邪法差不许多,未免惊慌;
因为新近得了师祖妙一夫人传授,功力大进,初次用以对敌,还不知道。后来看出邪法
虽强。至多不能脱身,并无大害,便放了心;不再理会,也不想逃,分明料定对方必败
神气。
    空晓见状,自更悲愤!中间也曾想用一件极厉的法宝杀死二女出气;继而一想,自
己好容易洗心革面,得有今日,如何能为了一时之愤,又下毒手害人?并且日前虔心推
算,并非无救,危机虽然越迫越近,到底不曾绝望,何苦害人?欲发又止。眼看快要天
明,天劫虽应在午时,万一时辰不曾算准,来势又极神速,岂不是糟?
    正在愁虑,忽听宝玲喝道:“贼和尚不用打鬼主意,实对你说,我姊妹好些法宝均
还未用,存心看你报应,不然早走。天火专找应劫之人,不伤无辜;休说不会做你挡箭
牌,便真被你困住,也与我们无关。你连这点不知道,还吹什么大气,快些俯首听命,
便宜得多,否则真是找死。”
    空晓本在怒火头上,听敌人出语讥嘲,越发暴怒!不由咬牙切齿,恶狠狠手指宝玲
正要发话,令贤已在旁接口道:“玲妹何必多言?这厮如非罪孽深重,在劫难逃,怎会
执迷不悟?天火一到,形神皆灭,多么好的东西也不免同归于尽了。”空晓闻言倏地警
觉,心想:“此女说得极好,那法宝虽是多年心力炼成,休说遭劫,即使转世,也带它
不去,如何这等胡涂?莫非真个孽重难解,自投死路不成!”
    心正盘算,令贤早在一旁留神查看,见他满脸悲愤之容,改成惊惧,知已生悔;只
为话太说满,羞于改口。笑对他道:“和尚,你已悔过多年,又有那高法力,怎还不知
厉害?我姊妹并非有什么贪心,夺人之物以为己有;实在有人指点,另有原因。如若不
愿割爱,我代你保存些年,等你转世奉还如何?”
    空晓闻言,竟似惊喜,立把满空邪火妖光一齐收去。令贤也忙止住宝玲,同收法宝
下降。空晓苦笑道:“齐道友,你实是好人,不愧峨嵋门下高弟。听你口气,似还不知
此宝来历妙用;既蒙相谅,我率性做个整人情罢。”
    令贤道:“道友无须介意,双方斗法,只我姊妹落在下风。这类天劫,多高法力的
人遇上也是无法。你比红发老祖、藏灵子二位教祖如何?我所说奉还的话,并非虚语。”
    至晓不等话完,便接口道:“道友你误会了!此宝乃是九粒神雷,乃古时一位旁门
散仙,采取天河旱砂和两天交界罡煞之气凝炼而成。威力虽然极大,只用一次。在百年
前,由南海荒岛一个地穴之内搜寻出来;曾费一甲子苦功,照那散仙遗偈,重行祭炼,
越发神妙。贫僧法宝虽有几件,但均不在令叔心上,所索必是此宝无疑。”
    “不过,此宝贫僧曾费多年心血,珍逾性命。本因昔年受一同道欺凌,将我道书夺
去,又害我俗家眷口,仇深似海。但他邪法甚高。我非其敌;等将此宝炼成,前去寻他,
人已转劫。寻访多年,新近才知他今生邪法更高,炼有不少异宝,不久便来西洞庭与人
斗法,听说对方全是正教中人。本意这厮行踪飘忽,难于寻踪;打算等他来时,冷不防
赶去,用此宝将他形神一齐消灭。”
    “不料期前该遭天劫,只得将这九粒天星球埋藏本山地穴之内,欲等转世取用;偏
生天机玄妙,日前才推算出一点迹兆,不及准备,也无人可托。平日还好,每年冬至后
半夜,一阳始生之时,必有宝杰上腾,难免不被人发现。”
    “取宝的人,如是法力真高的正派中人,还不妨事;如是左道旁门,法力再差一点,
稍为疏忽,还要睑出大祸造孽;又不能不严密封禁,想起宝是为难。奉告令叔,此宝情
愿奉迭,但有一事拜托——我与仇人康瑁,彼此势不两立,转世以后更非其敌;到时务
请令叔助我一臂,为世除害,免我又遭他的毒手,就感谢不尽了。”
    令贤道:“照此说法,你我真是同仇敌忾,怎不早说?你可知西洞庭与妖人斗法的
全是我们峨嵋派么?”
    空晓大喜道:“我日前也曾听人说起,有峨嵋派在内。但我在东洞庭与令五叔相遇
时,见他法力虽高,行事神出鬼没,但看不出一点峨嵋家法,所说的话也难于揣测。如
非身上不带邪气,几疑是个旁门中人。因他戏弄我两次,心中愤恨,想不到竟是道友师
长。我那仇人康瑁,外号三影神君;炼就身外化身,除他甚难,只有此宝可将元神消灭。”
    “我费尽心力炼成此宝,原为报仇。如在我手,事还难料;你们拿去,定必成功,
这和代我报仇去害一样,再好没有。不过,我闻敌党中颇有几个能手,仇敌更是刁狡,
一不小心,便被逃去,又留隐患。依我之见,最好由齐道友将此宝带在身旁,先不出面,
自往缥缈峰顶观战,再将贫僧归元旛带去防身。事前暗告临场诸人,约定暗号,到时先
往四面撤退;道友便用隐形法,在归元旛护身之下,由高空分九面下攀,任他邪法多高,
也难逃脱。”
    “闻赵矙黄沙也受有妖人之约,此人性情古怪,惟利是图,从不轻帮人忙;只他不
来,成功无疑,否则还望道友代我留意。如见对方有一美少年,手指两股深黄、暗紫色
的星光时隐时现,斗法急时,身外也是这类光华色彩的,便是此人。”
    “那时不能再顾别的妖党,务将这九九天星球朝这厮一人打去。神雷爆发前,必先
现出一团七色彩气将敌人围住;此宝威力至大,虽有法宝防身,仍以避开为是。这时那
幢彩气必转鲜明,往里紧缩,一触即发。本来在震圈十里以内,任何生物均无幸理;贫
僧惟恐造孽,待炼此归元旛,非仅仗于防身,并具御劫妙用。”
    “道友飞起以后,照我法诀,将旛掷向当空;自会将那气团连仇敌一起摄向当空。
这时神雷好似刚点燃的火炮,忽被强行制住,到了空中再行爆炸,虽更猛烈,左近生灵
却不致于受伤,此旛必同归于尽。只茹黄沙是你们的劲敌,好在贵派能手甚多,想必知
他来历,早有准备。我想他为了旁人树此强敌,不合算的事,未必肯干;但盼他不来,
省事多了。”
    随将手一扬,身形忽隐。待不一会,空晓忽又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绿袋递过。令贤
接到手内,笑道:“方才未及奉告,你说那茹黄沙,非但不帮妖人,弄巧还助我们,道
友只管放心。”空晓惊喜问故?令贤便将水宫斗法经过说了。空晓越喜,听说袋中共有
六件法宝,除天星球、归元旛只用一次,余均奉赠,并传用法。
    令贤笑答:“郝五叔所说,必指先说二宝。下余四件定为保存,等道友转世奉还便
了。”空晓谢道:“我知道友至诚义侠,令人铭惑。这类旁门法宝,贫僧本来不以为重;
如仗遭友之力,用贵派太清仙法炼过赐还,却是感谢不尽。”
    宝玲见空晓只和令贤一人说话,当他怀恨,笑问道:“和尚你不理我,可知出家人
最忌嗔念么?”
    空晓闻言,改容谢道:“道友不须多心,贫僧实为大劫将临,趁警兆未来以前,想
拜托几句;裳来便和齐道友问答,未及请教。休看方才争斗,乃是彼此把话说僵,骑虎
难下;贫僧大梦初觉,行即兵解,焉有嗔念!道友幸勿介意。实不相瞒,二位道友飞剑
虽然同是仙府奇珍,比较还是道友的剑最为神妙。只等正南方日影中现出黑点,便请道
友赐救一剑,即可转劫托生了。少时尚须借重,焉有怀恨之理?”
    宝玲人本天真,见对方转劫如此艰难,早已心软,立即应诺。空晓朝日光看了看,
笑对二女道:“黄山归途,曾在七里山塘遇见二位女道友。贫僧看出她身旁剑气,急切
中本想引使动手,借以兵解;也为了死后劫灰,不曾预告小徒埋葬,平白受伤,逃了回
来。匆勿嘱付完了小徒,二次赶去,人已不见。向左近人家访问,方知所寻的人乃一带
发修行少妇,那庵就在虎邱旁边。寻去一看,庵门紧锁,空无一人。方悔错过去兵解机
会,二位道友恰被小徒接引了来,免此大劫,并还了我多年心愿,真乃万幸。道友事后
便知那天劫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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