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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虎手》
三
     
    景色雄奇的燕子矶,那时并不是什么名胜区,也不是经常有人前来跳矾自杀的地方,
所以并未树了“想一想”、“死不得”的木牌。
    整座燕子矶像是一只令人神夺的峥嵘石燕,突入江心,气势磅礴。登矶下望,但见
洪涛骇浪滔滔,浪花如锦绣,江心风帆片片,白鹭飞翔,景色极为奇。肌旁便是观音港,
桅樯林立。颇为壮观。
    矶中段飞崖顶端的小亭中,近午时分到了四个人,一位是年约花甲的村夫,中等揣
材,满脸是风霜留下的遣痕,相貌极为平凡,是属于朴实安分极为普通,毫不引注意的
小人物。
    临江一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姑,顶门上戒疤光闪闪,身材瘦削,坐在那儿
宝相庄严,闭目垂帘口中念着佛文,手中的念珠一颗颗移动,念一句扣一颗,这位尼姑
真够虔诚。
    第三人是个年约四十出头的脸团团富家翁,穿绸着缎表示他是有钱的缙绅,五官端
正,脸上经常挂着和蔼的笑容,一看便知是个随和并易于亲近的人。
    你只要看到他那诚挚安样的目光,便知道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第四位便是昨日在鬼脸城与霸王丐现身的道姑,她身上所散发的幽香中人欲醉,令
人首先便生出她必是个风流女尼的念头。绝不是个甘于清修的女道士。她倚柱而立,向
老尼姑嫣然一笑。说:“了了道友,午正将到,该把彼此的弟子唤来了。”
    老尼姑直等到数完最后一颗念珠,方抬头微笑道:“风尘五杰五年来第一次聚会,
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商量,小一辈的人必须回避,等会再唤她们再来并未为晚,道友以为
然否?”
    中年缙绅呵呵一笑,接口道:“听说两位的门人皆是南京闺秀,不知是真是假?”
    “是的,贫道也听说你乾坤一剑公孙谋,与河东老农白世光两位施主,皆在南京落
籍,并且皆在本地物色了一位佳子弟。不知是真是假?”玉剑飞仙真真道姑含笑问。
    风尘五杰,是江湖中近二十年来红级一时的武林奇人,其中的霸王丐柯罡,与村夫
打扮的瘦老人河东老农白世光,则早十年便已名震天下了。
    五杰的排名,是按年序与成名先后而定的,为首的当然是霸王丐柯罡。其次是河东
老农白世光;老尼姑了了神尼第三;第四是乾坤一剑公孙谋;最后老五是玉剑飞仙真真
道姑。
    这五个人皆以侠义英雄自命,游戏风尘寄迹江湖,颇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侠名
远播,游踪四海,出没如神龙,每个人皆具有超尘拔俗的艺业,也都是练气的内家高手,
气功的火候,快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了。一个声誉极隆的江湖人,没有惊人的艺业绝对无
对立自己的声誉,用权术获得的成就是经不起考验的。
    河东老农眯着老花眼,若无其事地说:“老朽并未落籍,调教门人倒有此事。”
    “那么,近一年来,南京附近所发生的怪事,两位该有所风闻了。”
    “咦!仙尼了了大师不是也在南京凋教门人么?难道……”
    “贫道带领门人在九华苦修,半月前刚携领小徒返家,三年以内,贫道师徒不会到
过南京。”
    “贫尼也刚从仙台了了庵来,也不足半月。小徒早半月返家,省亲,她也不知南京
年来所发生的变放。”了了神尼微笑着说。
    “老朽半年前方携徒前来小住,打算在十天半月后即启程邀游江湖。”河东老农淡
淡一笑道。
    “在下的弟子是南京人,但十天前在下还在扬州呢。”乾坤一剑也说出行踪。
    “咦!这么说来,咱们四人皆不在南京了,南京年来所发生的变故,大家都一概不
知啦!”玉剑飞仙说。
    “你知道其中详情么?”乾坤一剑向河东老农问。
    河东老农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老朽多年来已很少过问江湖事,你知道调教门
人是十分费力的。这半年来,据老朽所知,连这次盗宝案件算上,共发生了四宗奇案。”
    玉剑飞仙毕竟年轻,迫不及待地说:“其一,是一年前四大名花秦淮河四姬同时失
踪。其二,十六宗无头窃案,各大户被窃大批金珠,总值约在数百万金银左右。其三,
途经南京的十余位名宿,在南京失踪生死不明。其四便是这次的窃宝案了。”
    了了神尼淡淡一笑,说道:“贫尼出家人,不管世外事。其实,这几件事也算不了
什么。四姬失踪,可以解释为从良远走高飞。大户被劫金珠,又焉知不是他们作为贿赂,
送给严嵩国贼的礼物?故意报窃,掩饰他们的行贿阴谋。而途经南京失踪的十余位名宿,
谁敢说他们真的生死不明,江湖人萍踪无定,隐起行踪平常得很。至于这次窃案,市面
盛传是监守自盗,更可能是寻宝的钦差存心敲诈南京的文武官吏。这些事如果也要风尘
五杰管。岂不可恨?”
    玉剑飞仙摇摇头,说:“恐怕老大霸王丐非管不可了。”
    众人一怔,乾坤一剑讶然问:“老大为何要管?”
    “你听说过老书虫四海潜龙么?”
    “谁又不知四海潜龙?”
    “老化子与四海潜龙是知交好友。”
    “不错,老书虫已失踪多年。”
    “他并未失踪。”
    “南京的四大奇案,与他两人何干?”
    “四海潜龙的门人,已卷入是非之中。”
    “什么?他……”
    “他就是高翔。”
    “哎呀!那……他是杀许老二的凶手……”
    “不见得……”玉剑飞仙将所知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四海潜龙胸罗万有,见多
识广经验丰富,据说已修至由神返虚之境,可以未卜先知,这些事他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加以有见识广博无所不知的老化子相辅,更是易如探囊取物。老化子已表示把四海潜龙
师徒请来,只要四海潜龙一句话,恐怕咱们也将义不容辞,把这几件事查他个不落石出,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乾坤一剑眼中掠过一刹那怪异的光芒,兴奋地说:“好啊!有四海潜龙出面,咱们
岂能袖手旁观?这位宇内三大高手之一,艺业深不可测,咱们能有幸替他办事,无任光
荣。一句话,在下义不容辞。”
    河东老农却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即使是四海潜龙出面、老朽也不管这些无谓的
事,沾上了那些奸官污宦的臭味,洗都洗不掉。”
    乾坤一剑眉头深锁,随即笑道:“世老,似乎咱们已别无抉择了呢。”
    河东老农倏然站起,戾民地说:“老弟、你的话中有刺,你买四海潜龙的帐,我河
东老农却没有讨好他的必要。他既然要来,我可要走了。”
    这古怪老头子说走就走,抢出亭外独自走了。
    三人全都一怔,玉剑飞仙急叫:“世老,何必生气?犯得着……”
    了了神尼伸手相阻,也站起说:“道友,不必拦他。白檀越为人固执,好胜之念仍
然强烈,阻止他反而引起他的反感。”
    乾坤一剑举步便追,大叫道:“世老,请留步……”
    叫声中、飞纵而上,三起落便到河东老农身旁,伸手急拉,一面说:“世老,犯不
着……”
    河东老农反手挣开对方的拉挽,信口说:“人各有志……”
    乾坤一剑正站在一座大石上,侧方便是斜坡,脚下突然失足侧倒,“哎”一声惊叫,
栽下两丈高坡坑。
    河东老农一怔,向下望着讶然叫道:“咦!老弟,你是怎么了?”
    乾坤一剑跌坐在坑底、怒声问:“种田的,你是何居心?”
    “怪!你……你怎么居然失足……”
    “你这老个不死的村夫,好啊!你竟然居心叵测,要计算我……”
    “见你的鬼!”河东老农微恽地叫。
    “在下不与你干休,休走。”乾坤一剑怒叫道,急急向上飞跃。
    河东老农也许自知理屈。撒腿便跑,一面说道:“你这厮仍然是菩萨面孔,谲诈心
肠,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老夫不和你计较。”
    乾坤一剑奋起狂追,一面追一面咒骂:“老不死,站住,还我的公道来,你……”
    一逃一追,片刻间便走了个远影无踪。
    玉创飞仙大惑,向了了神尼道:“老友,你们有何用意?”
    “老农心眼窄,开不起玩笑。公孙施主外表坦荡,但却骨子里吃不了亏,说不定会
闹出事来。”了了神尼不胜忧虑地说。
    “那……你我要不要前去化解?”
    “但老化子来了,不见咱们……”
    “回头再找他解释好了,也许他会与四海潜龙等候咱们回来呢。”
    “好吧,快追!”
    两人一追,从此一去不回。
    正午,老化子与高翔赶到赏江亭。
    老化子一证,向四面用目光搜寻,讶然说道:“江湖成成名人物,岂有不守时之理?
他们呢?小狂徒,你看看时辰是否午正了?”
    高翔点点头后,肯定地说道:“老前辈,不用看日色,午正了。”
    “怪事,即使另外三人不来,玉剑飞仙这位爱美的骚道婆,她也该到了,这骚道婆
是从不爽约决不误时的人。”
    “也许有事羁身,来不及赶到,咱们坐下来等。”
    等了一刻工夫,登矶的小径看不到半个人影。老化子不耐烦了,眼中涌起困惑而忧
虑的神色,说:“恐怕有点不对,怎么一个人也不见来?”
    高翔向下一指,说:“瞧,那不是来了么?”
    两名穿了罩袍的入,正缓缓向上走,相距在里外,草木映掩,不易看清。
    “是游矶的人。”老化子说。
    “是女的,脚下利落。”高翔进一步解释。
    亭前方约五六丈,便是临辽的悬崖,胆小的人绝不敢走近,未建有栏杆,万一失足
掉下去,有死无生。目下是汛期,虽不致跌在石上粉身碎骨,但必将葬身在滚滚港辽流
中。可是仍然不时发现前来游矶的人,至于妇女,一年也没有几个敢前来游玩,确是少
见。
    渐来渐近,两女的后面不见有人跟来。
    两女已看到亭中有人,脚下一紧。相距十余丈,高翔突然叫道:“咦!是你?”
    两位少女奸美,一—穿白—一穿绿,都是十五六岁尚未发育完成的小丫头,穿白的
赫然是那天在雨花台邂逅的方姑娘,方士杰的妹妹。
    方姑娘也一怔,说:“你……你不是皇甫大侠的高足高公子吗?”
    “咦!你怎知道……”
    方姑娘一拉绿方姑娘的手,向老化子行礼,笑道:“老前辈定是柯大侠了,晚辈方
云英。”
    “晚辈陶惠,家师是玉剑飞仙。”绿衣少女也行礼恭敬地说道。
    霸王丐与高翔恍然大悟。老化子哈哈大笑,说:“两位姑娘不必多礼,老要饭的不
喜欢这一套。呵呵!方姑娘,令师定是了了神尼了。”
    “正是家师。”
    “哦!你们的师父叫你们来,他们难道分不开身?”
    两女一惊,方云英愕然道:“家师与真真仙姑已在半个时辰前来了,嘱晚辈与陶姐
姐在前面相候,午后半个时辰后方许前来,老前辈不见家师在此?”
    老化子一惊,讶然叫:“我与小狂徒正午到达,不见有人.正等得心焦呢!怪事.
他们到何处去了?”
    “那就怪了……”
    高翔不住打量亭中的地面,突然说:“不久之前,确有人在此打坐。”
    老化子留心细察片刻,脸色沉重地说:“不错,他们已先到此地,快四处找找。”
    矶上不见人影,众人往回路找。陶姑娘走在最后,一面走一面说:“家师来时,曾
说过要与几位前辈商量解决南京数件悬案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牵涉到高公子的窃宝案,
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与高公子意见相左?”
    高翔一怔,扭头问:“陶姑娘之意,是不是指在下与令师的不在,必定有些关连?”
    陶惠的凤目中,放射着聪明机警的光芒,而且显然心怀惑念,紧吸住高翔的眼神,
以奇异的神情道:“高公子,贱妾曾经如此表示过么?”
    “姑娘话中之意,显然已表示此意。”
    “那么,阁下有何高见?”
    高翔大为光火,向霸王丐道:“老前辈,晚辈有些琐事需要办理,既然他们不在此
地,晚辈不能久候,得先走一步了。”
    霸王丐尚未答话,方云英急道:“高公子,陶姐姐并未……”
    陶惠定是个自命不凡的姑娘,冷冷接口道:“方姐姐,人家一代奇侠四海潜龙的弟
子,辈份比咱们高,艺业也比咱们高明万倍,他才不屑与咱们讲道理呢。”
    一个小姑娘太过精明、锋芒毕露,自尊心重的男孩子,对这种小姑娘不会太欣赏的。
高翔冷笑一声,懒得理睬,向霸王丐说道:“晚辈要到观音港找一位朋友打听消息,告
辞。”
    霸王丐似乎心事重重,点头道:“好吧,你先走一步,晚上尊府见。”
    高翔向方姑娘颔首示意.不理睬陶惠,迳自走了。陶惠更是不悦,哼了一声,自语
道:“名师不一定能出高徒,有什么了不起?哼!”
    高翔听了个字字入耳,但毫不介意,匆匆走了。
    霸王丐不在意小一辈的歧见,已经离开燕子矶两里左右,他的目光落在路右树林中,
再看看路侧的草丛,突然向树林急步走去。
    两女知道他定有所见,有约而同随后跟进。
    老化子入林百十步,突然脱口叫:“怪事,他们怎会在此与人动手?”
    林下的野草高与腰齐、已有半亩大的野草被人践踏得相当凌乱,在行家眼中,一眼
便可看到是格斗留下的遗痕,但这场激斗并不猛烈。
    老化子正在寻找可疑的征候、陶姑娘突然拾起一角衣袂惊叫道:“哎呀!这是家师
的道袍衣快。”
    老化子抢到,一把夺过,吸口气叫:“哎呀!果然是令师的袍袂,她……”
    方云英在北端寻找,突然大叫道:“哎呀!这不是家师的念珠吗?”
    念珠串是极普通的草生菩提子所制,串绳已断,但因这种菩提子眼孔小,串绳虽断,
并末完全散落,仍有不少菩提子串在绳上。
    “他们在此碰上高手了,出了意外。”老化子骇叫,他也认出念珠是了了神尼的遗
物。
    陶惠脸色苍白,惶然道:“晚辈与家师分手时,与方姐姐在前面两里地的一座荷池
等候。如果家师在此地与人动手.为河没听到丝毫声息?”
    “令师与了了神尼、已算是目下武林中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即使遇上了强敌,也不
会出声招呼你们的。”老化子心情沉重地说。
    “晚辈认为必是中了熟人的暗算。”陶惠铁青着脸说,风口中凶光乍现。
    “当然有此可能。”
    “请问,老前辈与高公子是何时到达燕子矶的?”
    “正午……”
    “那么。在经地此地进……”
    “姑娘怀疑……”
    “老前辈一代大侠,为人耿介,嫉恶如仇。”
    “好说好说。”
    “因此小女子不敢怀疑老前辈,但高公子……”
    “什么?人怀疑他?他与老朽一同前来的。”
    “老前辈在何处与他同行?”
    “在孙楚河楼会合。”
    “这是说,会合之前,他的行踪老前辈并不知道。”
    老化子脸一沉,不悦地说:“从孙楚酒楼到城外的燕子矶,需走半个时辰以上,你
怎么居然怀疑……”
    “我只找他要人,决不会错。”陶惠的语声未落,人已奔出五六文外。
    “陶姐姐。”方云英急叫。
    老化子摇摇头,用不满的口气说:“玉剑飞仙调教出这种门人,果然是有其师必有
其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方云英不禁苦笑,说道:“陶姐姐心情已乱,老前辈不必怪她。”
    “心情乱更应冷静思索,怎能以成见责人?令师与玉剑飞仙既然早半个时辰到来,
而且半个时辰前老朽与高翔刚在孙楚楼会合。即使他真有意与玉剑飞仙作对,难道他会
身术不成?不合情理的事,唯有成见方能将不合情理的事解释得合情合理。”
    “陶姐姐与高公子是第一次见面,似无成见可言。”
    “姑娘,你大概不知昨天的事。”
    “昨天?”
    “昨天在鬼脸城,高翔击败了我老要饭的,玉剑飞仙也在场。大概她回去之后,把
高翔说成天下无双的高手。这位陶姑娘必定听得心中不民为然,所以……”
    “老前辈恐怕是多疑了。”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这个……”
    “你回去吧。”
    “老前辈……”
    “我还得在附近找线索,也许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之后,我……我想起一个人
来了。”
    “什么人?”
    “听说亦正亦邪,亦侠亦盗的江湖游神古山岚曾在南京出现,此人与武林朋友甚少
往来,行事乖张任性,而且野心勃勃。假使近年来江湖朋友失踪案牵涉到他,可能会找
到有关令师与玉剑飞他的消息。目下在南京的高手来说,能将令师与玉剑飞仙击败的人,
除了高翔之外,只有她或可办到。你赶快回去,也许令师已经受伤回家治疗了。我要到
矶上等候,河东老农与乾坤一剑也该到了。”
    方云英心悬乃师的安危,认为乃师可能已经返家了,不假思索,立即告辞。
    高翔至观音港访友,白跑了一趟,入暮时分,他回到高庄。老化子仍未返回。
    他不是江湖人,与老化子相处一天一夜,只听到些许有关江湖动静的一鳞半爪而已。
目下老化子不在,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夜老化子没回家,他决定明早至永安镖局讨消息,这是他接触江湖的唯一去处。
    四更尽五更初,庄西犬吠声有异。
    他平时是四更未五更初起床。五更即开始练功,破晓前歇息养神片刻,恰好赶上天
明。
    今晚心中有事,起床早了些,一听犬吠声有异,先是一怔,忖道:“会不会是老化
子前辈回来了?”
    接着,他心中一动,立即跳窗外出,迳奔庄西,庄西的小径通向三山门,沿途池塘
散布,桑林果园绵绵不绝,并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别墅点缀其间。
    出庄不到半里地,他听到一声怪笑隐隐入耳。
    “咦!真有不速之客呢。”他想,脚下一紧。
    他并末使用轻功提纵术,仅略为加快脚程而已。正走时、前面突传来一声暴叱,接
着有人叫:“你认命吧,咱们已料定你将逃来此地送死了。”
    “啊……”一声狂叫入耳,显然有人被杀。
    他心中一紧,立即离开小径,沿靠右的树林急进。掩起身形逐段飞掠。
    他看到有面的树林中有人影闪动,刀剑的劈风声入耳,可惜天色太黑,星光无法照
进林下。
    他飞跃入林,大喝道:“住手!什么人敢在此行凶?”
    共有四个黑影,围攻一个脚下不便、身法迟滞的人。他来得晚了一步,“噗”—声
响,一名黑影用钢将脚下不便的黑影击倒在地。
    四名地凶的黑影不加理会,用铜的人一声狂笑,火杂杂地跟进,向被击倒在地的人
一锏砸下。
    他像鬼魅似的抢到,闪电似的右手接信对方执锏的肘部,左手勾勒住对方的咽喉,
向后一拖。
    使锏人发觉喉部被身后的人锁住,本能地用左手扣实他的左臂臂部后撞,想躬腰将
他背摔而出。
    但他早有提防,左腿已先一步顶住对方的腰脊、左手用了四成劲,硬将对方向下压。
    使锏人终于支持不住,被一下子就勒得失去抵抗力。
    另三人刚发觉不对,他的喝声像乍雷般传到:“不许动手!”
    一名黑影一声怒吼,挺刀急冲而上。
    他将制住的人向前一推,向冲来的黑影撞出。
    刀光疾闪,“唰”一声响,推出的人颈部挨了一刀,斗大的头颅飞起近尺,黑夜中
只看到隐隐人影、误杀平常得紧。
    无头的尸体仍急速前冲,“嘭”一声大震,将使刀人撞倒在地。
    这瞬间,左右两名黑影一声暴响,两把剑疯狂地刺来,急如星火。
    林中太黑,出招的两个人却又十分高明。可能都练了夜眼,而且艺业十分了得。剑
出捷逾电闪,认位奇准,剑气声如龙吟,志在必得。
    他已无暇闪避,也不能闪避,不然脚下被锏击倒的人必定被对方补上一剑。已无暇
多想,他大喝一声,将夺来的锏反击,来一记“八方风雨”,以攻还攻。
    糟了!他从来就没有与人在夜间动手,也不知这一招在夜司近身搏击的威力,“噗
噗噗”连声暴响,蓦地风雷书止,人影乍分。
    “嘭”一声闷响,一名黑影撞在树干上,向下滚落。
    另一名黑影跌出丈外,也砰然倒地。
    四段断剑跌落短草中,反映着林空射下的星光闪烁不定,两把剑皆被他击断了。
    他嗅到血腥味,浓得令他心中作呕。
    他吃了一惊,奔向跌出丈外的人,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夜风仍带暖意,触手的
血也是热的,但他却打一冷战,感到浑身发冷,而且冷得发抖。
    “哎呀!我……我杀了人了。”他悚然地低叫。
    半点不假,他确是杀了人了,不是幻想,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人的腰脊已断,
锏尖拂过腹上方,肚皮裂开,肝肠往外流,虽仍有气息,但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他到了被树干挡的身旁,伸手一摸,不由心中叫苦,浑身发僵。
    这人死得更惨,胸部炸裂,肺叶已烂,已经停止了呼吸,仅肌肉仍在抽搐而已。
    他惊呆了,吓傻啦!
    先前被无头尸体撞倒的人,悄悄地乘他失神时溜之大吉。
    他感到冷气从心底发出,传遍全身,冷得浑身发僵,几乎麻木了。
    “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他心中不住狂叫不能动弹了。
    “唉……”一声叹息突然入耳。
    这一声叹息像是暮鼓晨钟,也像是给了他一记发头棒喝。令他浑身一震,恢复了知
觉,心中一紧,赶忙丢掉锏,奔向先前被黑影所击倒的人。
    手一触对方微温的躯体,熟悉的怪味入鼻、他如被雷殛,急急将人扶起上体大叫道:
“老前辈,你……你怎么了?”
    原来是霸王丐柯罡,浑身是湿的,像是刚从水中爬上岸来的人。
    “你……你是……”
    “我是高翔。”
    “我……”
    “我抱你回去施救。”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抱人。
    “哎……”老化子痛得厉叫。
    他大吃一惊,赶忙放手,伸手一模,摸到老化子的右腹和左胸,不由心中一凉,暗
叫完了。
    老化子肋腹已烂,内腑流出,左胸肉绽骨开,任何灵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了。
    “我是高翔,谁伤了你?”他附在老化子的耳畔大叫,其声凄厉。
    “你……你是……”
    “晚辈高翔。”
    “古……山……山岚……”
    “什么?古山岚?”
    “江湖游……唉!……”老化子话末说完,吁出了最后一口气手脚一伸,呜呼哀哉。
    人死了,他的惊怖也逐渐消失了,强烈的复仇意念驱迫着他,他不再恐惧,不再惊
慌失措。
    他记下了老化子所说的每一个字,先将老化子的尸体抱回庄中,找来了一柄大锄,
将三具尸体掩埋在一座土坑中,拾回那把铁锏,一面往回走一面自语:“一个侠名满天
下的风尘奇人不能白死,我要查出逃走了的那个人。”
    回到家,他开始检查老化子的尸体,发觉尸体左股发黑,赫然有一枚四寸长的蓝色
毒针没入肉中。显然是老化子先中毒针,逃回时被人追杀,沿途受到更为致命的打击,
终于在他赶到时倒地不起。
    他悄然将老化子的尸体带至坟场埋了,不曾惊动庄中的人。
    次日一早,他用布包了铁锏,扑奔永安镖局。
    龙江关的永安镖局规模甚大,是金陵四大漂局之一。局主社枪王豪,总镖头神弹子
李彪。李彪是李德弘的族叔,神弹威镇江南。李德弘尚未返局,仍在沿途查访劫镖人的
下落。
    踏入店门,两名伙计含笑上叫:“公子爷早,请里面坐,请坐。”
    “德弘叔回来了么?”他含笑问。
    “还没有。”
    “局主在家么?”
    “在,在。”
    “我要见局主商量一件事,相烦通报。”
    “呵呵!公子爷不是外人,局主早已吩咐下来,有事可以到里面去找他。公子爷请
随我来。”
    —内厅是接镖验镖的地方。早晨是最清闲的时候。伙计领他入厅,恰好看到局主与
总镖头在内品茗闲聊。
    局主神枪王豪,已是五十出头的人,手中的一柄伸缩两节套枪,确是神乎其神.声
威远播。人生得壮,高大魁梧满脸虬须,相貌威猛,五十盛年,龙马精神。
    总镖头神弹子李彪,年约花甲,身材修长,红光满脸,有一双锐利的虎目,老当益
壮,未现老态。
    他进门行礼,笑道:“局主李老爷子早,小侄来得鲁莽。”
    神枪王豪离座迎客,大笑道:“高公子早,请坐请坐,老朽正要派人去请你呢。”
    神弹子亲热地挽着他至主客位落坐,笔道:“贤侄来得好你不来还得派人去请你
呢。”
    “咦!真巧,但不知……”
    局主示意奉茶的伙计离开,进入内室,不久捧了一个木匣出来,放在桌上说:“上
次你来时,说出慈姥庙所发现的线索,老朽已请杨捕头带人再去清查现场。”他打开木
匣,里面是两节指头。
    局主淡淡一笑、说:“只怪杨捕头糊涂,办事粗心大意,以致失去了可靠的线索,
但总算小有收获,可惜仍然毫无帮助。这两节指尖,定是凶手遗落现场的,看断痕,必
定是被擒龙客的宝刃幻电神匕削下来的。其二,另一具尸体身分仍未查出,本地的捕役
与眼线,皆末见过这个人。其三,擒龙客留下的一个半字,谁也猜不出其中含义。其四,
宇内练了太阴手的人不多,据老朽的朋友透露,已知的高手中,共有三位。一是河南项
城的巧手翻云莫天雄;一是湖广夷陵洲的阴阳判官童亮;一是辽西广信的天罡真人。这
三个人在江湖名号响亮,但从不曾到过南京十四府十一州。”
    “这是说,他们三人都不曾涉嫌了。”他失望地说。
    “正是此意。”
    他将铁锏取出,说道:“局主请看这根铁锏,该是何人所用的?”
    局主与总镖头细察良久,局主苦笑道:“这种锏极为寻常,任何兵刃皆有出售,上
面一无记号,二元特征,很难着手清查。”
    又断了一根线索,他不死心,说:“且暂寄贵局,请局主多费心,好好查一查……”
    “那是当然。”
    “江湖上是否有一个叫古山岚的人?”
    “古山岚?不错,有这么一个人,姓古,高山的山,烟岚的岚,绰号叫江湖游神,
那可是一位天下闻名的怪杰,很了不起。”
    “他为人如何?”
    “亦正亦邪,亦侠亦盗,声誉甚隆,江湖上黑白道人士,对他相当尊敬,他……”
    “他目下何在?”
    “听说是在牛头山南芙蓉峰下他的师兄处寄居。这人游踪天下,足遍四海,行踪飘
忽,出没如神龙,要找这个人,太难太难了。”
    “他不在他的师兄处寄居么?”
    “名义上是寄居,三年两载他方回来一趟。”
    “到芜蓉峰去找……”
    “他的师兄叫笑如来冯五湖,不需到芙蓉峰双阙庄去找。”
    “那该……”
    “笑如来在三山门内有一座别墅,一问便知。”
    他起身告辞,笑道:“小侄打扰了,告辞。”
    “贤侄问起那江湖游神,不知有何用意?”李总镖头离座送客,信口问。
    “小侄偶然想起这个人,问问而已。”他笑答。
    在末获真凭实据之前,他不能信口胡说,因此草草回答,天机不宜泄漏。
    他到了三山门冯五湖的别馆门前登门拜会,可是主人不在家说是已半月左右曾来过
了。仆人告诉他,要找主人,必须到芙蓉峰双阙庄去找。
    至双阙庄有四十余里,他决定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双阙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
发誓要将凶手找出来。据他猜测、杀死老化子的人,极可能与窃宝案有牵连。
    从紫禁城沿御街南行,出聚宝门便是御道,御道四十里直抵牛头山。
    牛头山也称双关,东西二峰相对形如牛头。晋朝的皇帝想立阙,大臣王丞相遥指牛
头山说:此即天阙也。也称双阙。据传说,当年朱洪武皇帝设立南京为京师,发觉南边
地势低、而且城本身前高后低,形势不称。朱皇帝一怒之下,在山前建了一座塔,用一
根巨大的铁链穿了牛鼻、硬要将牛头山拉转。
    当时,牛头山是郊区的名胜区,经常有豪门贵族的子弟到此游玩。西峰有深不可测
的石窟,南有芙蓉峰,北有大石如卧鼓,中空可容数十人。从山麓向上走,石蹬数百级,
两测松柏成行,杉桧参天。名胜有白龟池,虎跑泉。南面有舍身台。台侧悬崖突出,称
为兜率崖,下面便是文殊洞,英蓉峰峰顶建了一座雪楼,是辟暑的胜地。
    彻道阔有三丈六尺,笔直平坦。一早,他备了一匹坐骑。随身只带了数十颗五花石。
内穿水湖绿紧身,外披大氅。年未二十不能戴冠,他在发结上加了一只白玉发环,显得
年青俊逸。脚下是快靴,靴统四周暗藏了数把柳叶刀。这种刀没有吞口,所以极易暗藏。
    一早,他启程南行、巳牌初、已驰出二十里,全程已走了一半。
    后面蹄声震耳,八匹骏马来势奇急。他并不急于赶路,一带缰绳移至道左,让来骑
先行,并末留意来人是谁。
    八匹健马狂风似的冲到,第一骑超越,他扭头一看,脱口低叫:“是她,可能有麻
烦。”
    八骑士前两名是劲装女郎。六名是家将打扮的大汉,每个人皆是膀宽腰圆,金刚般
的巨人。
    两女郎领先的是陶惠,佩剑挂囊,紧身骑装将她那已发育尚未全成熟的胴体,衬得
曲线玲珑。十分动人,令男人心跳。
    另一名梳双丫髻,侍女打扮,也带了剑,也相当美艳清丽动人。
    二品以上的当朝现职武将,方有家将使唤。或者曾受封伯爵以上的贵族,方许带穿
戎装的家丁,子爵或男爵,可以带携兵刃的奴仆。在南京,最高的王爵是中山王,候爵
也不少、伯、子、男简直数不胜数,所以看到那些带了家丁奴仆前呼后拥到处招摇的人,
不足为奇。
    陶惠带了家将,可知她的父亲官位定然不小。
    八匹马将高翔围住了。陶姑娘高踞雕鞍,手按剑把,脸罩浓霜,风目中冷电四射,
高叫道“姓高的,下马说话。”
    高翔不住摇头,心说:“将门虎女,真不等闲。这丫头美如天仙,可惜却是个母大
虫,委实令人不敢领教。”他对这位母大虫毫无好感,缓缓扳鞍下马,将马系在路旁的
大树下,挂上马鞭.镇静从容地回到路上,不慌不忙地扫视着包围他的八个人。
    八人也纷纷下马,侍女照顾两匹坐骑,另两名家将则照应六匹马,真正围住他的只
有五个人。
    他冷冷地瞥了姑娘一眼,脸上渐涌起温文的笑容,脱下大氅挂在臂弯上,笑问:
“陶姑娘,你是什么意思,是拦路打劫么?”
    陶惠冷冷一笑,傲慢地说:“金陵陶家看得起你姓高的,你还不配给陶家打劫呢。
是什么意思你当然明白。”
    “哈哈!一个世袭伯爵,现职巡抚福建地方兼提督军务,走严嵩门下的红人,当然
了不起罗!我高家世代书香、可惜近三代来不长进,成为白衣门第,当然不配你陶家打
劫。那么。哼!少拦路现世,免得挨骂。”
    陶惠粉脸变色,厉声道:“牙尖嘴利,你这该死的狂徒。”
    “小丫头,你嘴上放干净些。”他沉下脸色道:“这样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别以为你有中山王府撑腰……”
    “没有中山王府撑腰,又待如何?你把我吃掉不成?你又不是真的母大虫。”他怪
声怪调地说。
    陶惠气得柳眉倒竖,杏眼睁圆,知道斗口占不了丝毫便宜,女孩子在先天上便不宜
与男人斗口,再斗口只有自讨没趣。气急了,她铁青着脸厉叫:“先教训他一顿,再把
他带走。”
    一名家将一声应喏,大踏步走近,解下佩刀抛给同伴,掐着双掌哈哈大笑道:“书
果子,你听到没有?哈哈!奉家小姐之命,要教训你。”
    “你上啊!穷叫唬人么?”他点手叫。
    “上去两个人。”陶惠大叫道。
    另一名家将应喏一声,刚解下佩刀,同伴已经砰然倒地,不由大骇。
    原来先前那位地贪功心切,以为小姐太藐视人,一个身材虽然高大,但仍未成年的
小娃娃,要两个身经百战,巨大如金刚的家将上前,岂不灭了自己的威风?因此不等同
伴下场相助,双手箕张,像巨熊般冲上,“饥鹰攫食”毫无顾忌地奋身擒人。
    高翔真会装,装得畏畏缩缩向后退。
    家将更是兴奋,兴奋得昏了头,一声大吼,跟上来一记“双风贯耳”,猛攻高翔的
左右耳门。
    高翔不退反进,以令人目眩的快速身法挫身切入,左胸一勾一蹬,按住对方的腰眼
扭身便摔,这叫做小鬼跌金刚。
    “嘭”一声大震,家抖仰面扭身摔倒,沉重的身躯跌得太猛,似乎地面亦为之震动。
    另一名家将一怔之下,勃然大怒,急急丢掉解下的佩刀。大杂杂地冲上,改变手法
用拳进攻,“黑虎掏心”凶猛地一拳捣出。
    高翔上盘手轻轻一拨,横挪半步,避过一拳。
    家将居然高明,反应甚快,第二掌衔尾攻出。
    他不再客气,右臂上抬切入来一记“玉门拒虎”接招,已切入对方的了怀中,左拳
发如奔电,“噗”‘声捣在对方的小腹上,如击败甲。
    家将那薄薄的战袄,怎禁得千斤重掌的打击?退了两步“嗯”一声怪叫,上身上俯。
    接着,是接锺而来的凶狠两记重拳着肉,“啪啪”两声重击在两颊上,无法招架,
连躲闪的机会也失去了。
    家将再也支持不住了,“哎”一声狂叫,仰面连退五步后,“嘭”一声跌了个手脚
朝天。
    这瞬间,第三名家将恰好从他身后扑到,伸手便勒住他的咽喉,来一记“怀中抱
月”。
    但见人影乍合,突然有人凌空翻飞,“嘭”一声大震,高翔把家将从顶门上摔出,
大背摔干净利落。
    三个人倒了,只有一个人可以爬起来。
    围他的四家将倒了三个,最后一名不再逞能,一声怒啸,拔出了佩刀,急冲而上。
    高翔眼急手快,一脚踏住被摔倒地的家将,拔出了对方的腰刀,大旋身立下门户大
笑道:“要动刀子,在下奉陪。”
    家将学的是战场刀法,简单、凶猛、快速、刀不虚发,锐不可当,没有虚招卖弄,
“力劈华山”兜头砍,力大者胜。
    “当”一声暴响,他架住了一刀。
    家将抽刀斜进。反手挥出。
    “铮铮铮!”他上下左右共架住了四刀,双足只在原地挪移,接下第四刀,家将被
震退两步。
    “不要献丑了,留劲为国效命沙场,老兄。”他垂了刀叫。
    家将的虎口已现血迹,持刀的手在发抖,一咬牙,再次扬刀欺进。
    高翔不再接招,开始游走,避开正面笑道:“老兄,你的刀已经缺了口,最少你得
打磨三五天,何苦来哉?”
    照管马匹的另两名家将,已系好马匹奔到。
    家将不听劝告、大喝一声、“青龙入海”一刀扎到,贾余勇突入招抡攻。
    高翔来一记“力划鸿沟”挡出对方扎来的一刀,乘机切入刀把一带,“噗”一声撞
在对方的胸口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哎……”家将大叫,向后急退。
    他的刀在恰好伸出,点在对方胸口上,向陶惠叫:“你这鬼女人好恶毒的心肠,你
想借刀杀人、以便要在下打人命官司么?咱们先到附近的里正家中备案。在下就和你打
官司。”
    “狂徒住口!”陶惠铁青着脸叫。
    他剑眉一轩,虎目带煞,厉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南京的官府总不会枉法、你们
八个人拦路打劫,我要你这位提督军务的大闺女在公堂出乖露丑。”
    声落,一指头点在家将的右期穴上,家将应指而倒。他一声低啸,向陶惠冲去。
    两家将同声虎吼,左右齐上,双刀迎面挥出。
    刀影一闪,“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刀向上飞抛。刀影再闪,“噗噗”两声暴响,
他用刀背分别敲在两家将的大腿外侧。
    人影从中间冲过,冲向陶惠。
    北面蹄声震耳,一匹健马绝尘而来。
    陶惠拔剑出鞘,立下门户待敌。
    刀光霍霍,剑影纷纷,人影乍合,风雷乍起,剑如狂龙,刀如猛虎,接触了。
    剑以轻灵冲刺为主,刀则相反,近身砍劈凶险万分。两人含忿出手,各展所学,但
见人影急剧进退盘旋。刀风剑气像是风雷大作,剑影漫天彻地、刀光似山崩潮涌,险象
横生,生死间不容发,好一场疯狂的恶斗。
    五照面九冲错,刀便抢得了优势。高翔勇悍如狮,单刀以排山倒海的声势,贴身勇
进,以重重猛压连续刺来的剑虹,把剑划压迫得难越雷池一步。攻至三十余刀,使陶惠
迫退了五文左右。
    刀影如潮、奋神威锲入一剑影,开始有刀剑撞击声传出。生死关头将至。
    目空一切的陶惠,这时香汗淋漓,凤目中神光渐敛.有点手忙脚乱了。
    正危急间,健马驰近,骑士在十余丈外。便用妖嫩焦急嗓音大叫:“住手!两位千
万不可意气用事。”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刀光倏敛。高翔像一头大鹰、凌空倒飞两丈余,脚一
沾地,手一扬,单刀化虹而飞,“嚓”一声贯入路旁一株树干,刀尖透过径尺的树身,
尽偃而没,神力骇人听闻。
    人影似电,眨眼间他已取了缰绳拾回大氅,一声低啸飞身上马,骏马一声长嘶,跃
上路面,向南绝尘而去。
    “高公子,请留步。”驰近的骑士大叫。
    他头也不回,骏马四蹄翻飞、扬长而去。
    来骑勒住了,马上的方云英姑娘飞跃而下,苦笑道:“陶姐姐,你……你这是何
苦?”
    陶惠收剑归鞘,拭掉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师仇不报,何以为人?我……这绝不甘
休。”
    “好姐姐,谁也不能证实你我的师父是否伤在他手中,无凭无据……”
    “我会找到证据的。”陶惠乖房地说。
    “高公子不是这种人……”
    “你总是袒护他。”
    “不是袒护,而是……”
    “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
    方云英摇头叹息,柔声道:“姐姐听我说……”
    “我不要听。”
    方云英知道对方在盛怒之下,是无法劝解的,叹口气说:“好吧,等你气消了之后,
我们再说……”
    “除非他死了,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我不管就是。”方云英无可奈何地说,扳鞍上马,向南策骑。
    “你去追他?”陶惠问。
    “他去找江湖游神、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双阔庄找人,我希望知道结果。”方云英
勒住坐骑说。
    “为何要找江湖游神?”
    “昨天他去找永安镖局的局主查问消息,连王局主也不知他为何要找江湖游神。”
    “哼!准是想找人托庇。”
    “已经有中山王替他周全,他不怕任何人找他的麻烦。”
    “江湖人可不怕中山王。”
    “他也不见得怕江湖人。”
    “走着瞧好了。我跟你去。”
    “你也去?这……”
    “我非去不可,走。”陶惠坚决地说。
    “你的人……”
    “一个被制穴道,几个轻伤,不要紧。”陶惠匆匆说完,解了家将被制的穴道,向
待女说:“小春,你与他们回去,不必跟来。”
    她们打发走小春与六家将,耽搁了许久,前面早已不见高翔人马的形影了。艳阳高
照,宽阔的御道上行人稀少,小民百姓除非必要,平时不走这条经常可碰上豪门贵族的
御道。
    高翔策马飞驰,向南又向南,越过一座小丘,道路降下一处平坡。坡右是一座两里
方圆的荷池、迎风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坡左是一座广阔的杏林。
    骏马飞驰而下,还有十里地便可抵达牛头山。
    远远地,便看到杏林中踱出两名村夫,一个挟了一兜长布卷,另一个则挟了一把用
来盖屋的丝茅草。两人并户而行,一面走一面喁喁细语。
    高翔毫无戒心,并未留意路旁的行人。健马驰近,两村夫并末转头回望,似乎健马
往来是司空见惯的事,用不着好奇观看。
    坐骑急驰而过,双方互不相干。
    高翔突觉左胁一震,有物划衣而过,过胸再擦左臂膀与马颈侧方向前飞射。
    “是钢镖。”他本能地想;
    这也是他命不该绝,镖竟然落了空,鬼使神差,他逃过一场大劫。任何练气高手,
在毫无戒心未运功抗拒之前,与常人并无不同,绝难禁得起刀剑暗器的袭击。他的气功
火候纯青,可反抗普通兵刃暗器的袭击,但未地运功之前,同样会受伤致命。
    镖控肋而过。只划破胁衣。
    “有人暗算。”这是他第一念头。
    “嘭”一声大震,他摔落马下,滚了数匝,略一挣扎便寂然不动了。
    两村夫大喜,从布包与草束中各取出一把连鞘长剑,脚下一紧,奔近叫:“得来全
不费工夫。”
    “快把他丢下荷池。”另一人叫。
    杏林深处突然有人高叫:“先验明正身,别弄错了。”
    最先奔近的人拔剑出鞘叫:“先补他一剑……”
    剑急刺而下,直取脊心。高翔假装落马,用意是怕两个凶手分开逃走,假使他们跳
水逃,广阔的荷池最易藏身,恐怕一个也无法抓住。
    剑急刺而下,他猛地旋身,伸脚一绞。
    争手一剑走空,剑刺入地面,一条腿被绞,“哎”一声惊叫,扭身便倒。
    快!谁快谁占上风。高翔不跃,奋身一滚,便滚至凶手的身侧,反手就是一掌。
“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肋,有折声传出。
    “啊……”凶手狂叫,起不来了。
    他一跃而起。另一名凶手到了。左手一扬,三枚连珠镖来势如电。
    他不接镖,闪身让过并向前攘臂相迎。
    凶手三镖落空,大吃一惊,不再发镖,大吼一声。“寒梅吐蕊”剑吐银虹,抡制机
先动手行凶。
    高翔连避三剑,己看出对方的造诣有限,看穿了对方的底细,他不用顾虑了,突然
揉身抢进。
    凶手招变“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他身形一晃、快逾电光石火,突从剑侧切入,右手搭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腕,左掌一
闪,“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肩。
    凶手大叫一声。身形下挫,这一掌劈裂了肩骨,铁打的金刚也支持不住,仰面坐倒。
    高翔夺过长剑,向杏林飞跃,他要追刚才叫验明正身的人。
    果然不错,有一个青衣人正向杏林深处飞窜。
    他展开了神奇的超尘拔俗轻功,去势如电身星飞、一面大叫道:“阁下,除非你胁
生双翅,青天白日你是逃不掉的,留下啊!咱们攀攀交情。”
    青衣人奔跑中扭头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叫声中已被追近至五六丈内了,逃不掉
啦!
    青衣人是人中年大汉,佩了剑。逃不掉只好拼,这家伙掏出一颗丹九,丢入口中吞
下方止步回身拔剑,立下门户哈哈狂笑道:“好哇!咱们攀攀交情并无不可。”
    高翔在丈外止步,并不急于进招,扬剑微笑道:“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自爱些。朋
友,你们为何暗算我?”
    “不用多问,阁下。”青衣人脸色泛白地说,神色不好。但话语却豪气飞扬。
    “朋友贵姓?”
    “在下不会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打听。”
    “你阁下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不错。”
    “好,等会儿便知道你说不说了。”
    高翔冷冷地说,碎步滑进,轻灵地点出一剑。
    青衣人一剑硬封,“铮”一声暴响,顺势滑进反手又是一剑挥到,竟然是奋不顾身
硬攻硬架,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漏洞百出,根本就不理会所暴露的空门。
    高翔一怔,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剑术呢,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已看
出这人造诣不差,为何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拼老命?
    他一怔之下,退了两步。青衣人乘势跟进,一声怪叫,剑出“流星赶月”,仍然重
施故技,无畏地进击。他不再退让,长剑一振,“叮叮”两声震偏刺来的两剑。青衣人
身影齐进,收不住招,第三剑连人带剑撞入。
    他剑尖略偏,“嘎”一声错剑的刺耳鸣传出,双方已经近身。
    他右脚一挑,不偏不伤挑中对方的右膝,手上加了一成劲.喝声“撤手”!
    青衣入一声惊叫,立脚不牢,摔倒在地,剑也脱手飞出三丈外去了。
    高翔的剑尖吐出,点在对方的咽喉上,笑道:“朋友,该是你吐实的时候了。”
    青衣人的脸色、由苍白转变为青灰,躺倒在地不加挣扎,手脚松散地张开,先发出
一阵狂笑,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笑完说:“阁下,除了杀我,你问不出任何口供。”
    “真的?那么,在下要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你了。”
    “当然你可以一试。反正在下已经死定了,恐怕你已没有施展分筋错骨的机会啦!”
    “在下并不打算杀你。”
    “你不杀我还是要死。”
    “咦!你……”
    “在下已吞下毒药,药性已经发作了。”
    高翔大惊,对方的脸色灰败,恐怕真是服了毒药呢,赶忙收剑扣住对方的脉门量脉
息。
    青衣人精神似乎仍然正常,狞笑道:“在下怎会骗你?片刻产在下便会突然气绝。”
    “你……你为了什么?”
    “为了不给你口供。”
    “那也犯不着毁了自己。”
    “咱们这些亡命之徒,在世间已享受够了,死,小事一件,十八年手又是一条好
汉。”
    “这样死,太不值得了,老兄。”
    “哈哈?留些精神替你自己惋惜吧。”
    高翔丢下剑,站直身子摇摇头,举步便走,说:“在下虽对毒物所知甚广,可惜在
下手边没有解药。你中的是虺鱼毒,全身已僵,毒已攻心,即将封喉。抱歉,在下已无
能为力了,留给你的同伴收尸吧。”
    中年人开始咽气,眼神渐散,手脚反常地略现抽搐,与和麻痹发僵不同,最后用虚
弱的声音说:“听我忠告……告,不要追……追究许老……老的……的……死……
因……”
    话未完,气息己绝、死鱼眼瞪得大大地,肌肉松弛,张开大嘴,状极可怖。
    高翔一怔,心说:“他们不是认错人,而是冲我而来的。”
    他前来如牛山,按理说道的人不多,目前不但凶手短短知道,连两位姑娘也闻风赶
来。这是说,水安镖局已经走漏了消息。其次便是城中笑如来的另墅已将消息传出,所
以尽人皆知了。
    他提高了警觉,决定日后如非必要,决不向任何人透露口风。
    他急急奔回道路,怪!那两个凶手怎么不见了?两凶手一伤肋一伤肩,不可能走动,
那么,附近必定还有人潜伏,将人救走了。
    路两端空荡荡,不见人影。他知道无法追寻.找回坐骑重新南行。
    双阙庄位于芙蓉城南麓,满山青翠,在万绿丛中建了一座远离人烟的庄院,三十余
栋楼房,三十余间平屋,院深屋方,气象恢宏。江湖人都知道,这是武林中以行事乖张,
工于心计,但颇有侠名的笑如来冯五湖的庄院。笑如来的师弟辽湖游神古山岚,亦正邪
亦侠亦盗,名头比笑如来要响亮些。总之,师兄是白道侠士,师弟是风尘奇入,双阙庄
非同小可,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好招惹的武林名庄,登门生事讨不了好。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江湖形势陌生的高翔,不在乎龙潭虎穴,激于义愤,水里火里
他也得走一遭,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手。他年轻的气盛、无视于危险,不在乎凶手
的警告,事情已牵扯到他,恩师的好友老化子,已不明不白地魂归九泉,九泉亦难暝目,
他怎肯放手?
    他绕过东峰的东麓,觅路驰向芙蓉峰。烈日当空,已是午牌初了。
    山径窄小,马匹不良于行,他找到一座小寺院、交马匹寄在院中。寺名小雷音,小
得只有佛殿一间。与牛头山大佛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佛窟寺也叫崇教寺,是牛
头宗懒融大师的开教道场、两寺相去不远,小雷音寺的香火冷落。自是意料中事。
    全寺只有三位老僧,知客僧叫悟虚,接过缰不住打量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人。上了
年纪的高僧大德。一般说来皆沉默寡言,这位悟虚老和尚也不例外,一言不发似乎懒得
发话。
    他徒步上道,便看到了雄峙于松桧丛中的双阙庄,庄门树立了两座木牌坟,代表了
双阙。但降下山坡进入树林。便看不见双阙了。
    他沿小径缓步而行,心中不住盘算,该怎样向笑如来启齿,如何说明来意。
    前面道旁的桧树下。幽灵似的飘出一位绿衣女郎,浑身黛绿,如不留心,还以为她
是树呢。
    这位小姑娘只有十五六步,穿紧身衫裤、完全是小丫头的打扮,但衣裳可是绸制品,
家常打扮倒也显得清秀可人。眉如远山清带秀,小小樱唇一点红,系腰带便显得曲线毕
露,微隆的酥胸说明她已跨入青春少女的金色年华。她手扶树干,用她那双钻石般明亮
的大眼睛,含笑注视这位年轻英俊的不速之客。
    高翔心中一动,心说:“奸一位清丽脱俗的小姑娘。说俗些,国色天香,沉鱼攻雁
是也。”
    他堆下笑,点头为礼,笑问:“小姑娘,可是双阙庄的小姐么?”
    小姑娘很大方,脸红红地哼了一声,说:“你这人像是个纨绔子弟,不像是个读书
人。”
    “哈哈!谁不知我是国子监最劣的,不甚造就的大学生?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
    “所以你要行侠,要好勇斗狠,要以武犯禁,要……”
    “哎呀!小姑娘,你倒是真不客气呢。你比我小,却会老气横秋教训人。呵呵!俗
语说:事到头来不自由。我当然不配行侠义,但有人找上头来。不得不硬着头皮挑这副
重担……”
    “所以你要来双阙庄找麻烦。”
    “好说好说,我可不敢当找麻烦三字,你……”
    “我要先试试你的造诣。”
    “呵呵!造诣两字,未免太笼统了,拳剑、学问、为人处事……”
    “我希望试试你的身手。”
    “哦!请教如何试法?”
    “你既读书不成,志在行侠,说来简单,其实千难万难,江湖上人心鬼域,武林中
高手如云,可说时时生险,步步杀机。如无超人的身手,与过人的智慧与豪杰的襟怀,
万难成事,不但不行侠不成,反而害人害己。”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看神情不像是开
玩笑。
    高翔心中一动,收敛了狂放的笑容,微笑道:“小姑娘,我想起了当年学舍中教授
史学的那位博士,你的口吻与他差不多。”
    “我不是说着玩的。”
    “好吧,就算你不是寻开心的江湖话。说了好半天,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呢。”
    小姑娘大眼睛再转,能起隐隐的笑意,恢复了顽皮小姑娘的神态,说:“当然我不
能告诉你,我也不想告诉你。”
    “但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细,这是不公平的。”
    “谁叫你跑永安镖局?镖局的人五方杂处……”
    “哦!倒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是你的不是。”
    “这样岂不是有失公允?你知道我,而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话未完,绿影疾闪,比他矮一个头,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以奇快绝伦的速度射到、
纤纤玉掌已拍到他的胸膛,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入鼻,她那顽皮的笑容像是突然在他眼
前幻现。
    奸快,他吃了一惊,猛地向后暴退,“嘭”一声大震,不小心背部撞在一株大树上,
枝叶摇摇,以毫发之差,他避开了一掌。
    小姑娘不放过他,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如影附形跟到,反掌便拂,捷如电闪。
    他这次心中有备,向下一挫,“唰”一声高不过三尺,从掌下逸走,鬼似的滑至树
后去了,也是毫厘之差,危险地又避开一掌。
    小姑娘不甘心,收掌换指,向树后猛点,突又五指齐弹。
    高翔在指头肩前一刹,向另一株巨树掠去叫:“你用的是兰花拂穴手。”
    小姑娘衔尾追到,笑道:“还有呢。”
    他一扳树干,身形加快荡至树后。
    小姑娘恰好到达,一脚截住树的另一面,小弓鞋尖桃向他的左膝。
    他哈哈一笑,膝靠实树干避过一鞋尖,左手像电光一闪,便抓住了小姑娘的胫骨。
    这瞬间,他心中一震、男女授授不亲,他怎能抓住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纤足?这位小
姑娘不小心呢。
    他不假思索地放手,扭头便跑。
    小姑娘跌倒在地,羞得粉面酡红,靠在树下急叫:“高公子请留步……”
    但高翔已跑出十余丈外,如飞而去。
    小姑娘正想追,不远处树后闪出一位梳高髻、衣裙素朴的中年丽人,摇手叫:“丫
头,不要追他,他比你高明,天下大可去得。”
    小姑娘奔到,偎入中年丽人怀中说:“女儿知道,他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开
了女儿三手急袭,足以和天下间的高手名宿论短长……”
    “哎哟,好丫头,你是捧他呢,还是捧你自己?”
    “妈,不来啦!”
    “嘻嘻!今天你可碰上敌手了,妈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机智与超尘拔俗的超人反应,
你相信他是不长进的太学生?能通过乡、府二试进国子监。岂会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书
生?”
    “那他……”
    “读书人志在圣贤,则目下的读书人却志在做官,做官却身不由己,想做清官也难
上加难。因此,我想他该是退而求其次、效古春秋游侠所为,别有抱负……”
    “妈,那么,何不阻止他到双阙庄冒险?”
    “笑如来老奸巨猾,才不会愚蠢得在庄中计算各方所瞩目的人,放心啦!咱们走。”
    双阙庄只设了一座庄门,四周古林参天,既未高寨,又不设棚,与任何一座江南太
平盛世的村庄并无不同,任何方向也可长驱直入,是一座不设防的小村庄。
    在庄门碰上了守庄门人。守门人是个青衣大汉,和气地上前相近,含笑抱拳行礼问:
“公子爷可是游山的?对不起,这儿是私人别业,公子爷……”
    “在下姓高名翔,特专程前来拜会庄主冯爷。来得匆忙,未备名贴,相烦通报……”
    “哎呀!原来是高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昨晚城中传来信息,说公子要面见家
主人,家主人正想进城回拜呢,请进请进。”
    “有劳阁下引路,请。”
    院门内是宽大的院子,花木扶疏,颇为幽静。偌大的庄院,似乎人丁不多,显得冷
清清地,不时可见到三两个仆人往来,皆放轻脚步肃静无哗。
    守门人向门子说明高翔的来意,告辞走了。门子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沉静地领着
高翔入厅,向一名小厮打扮的小童低声交代、向高翔含笑点头退来。
    小童进内不久,出来了两名大汉、领先出来的人年约四十开外,高大魁梧一表非俗,
剑眉虎目颇为出色,出厅抱拳行礼道:“是高公子么,只弟姓吴,名文贤,是本庄的八
总管之一,负责山林出产。请坐,敝庄主即将出堂相见。”
    “兄弟来得鲁莽,吴兄海涵,前来打扰尊庄。多有得罪,尚请包涵一二。”他客气
地说。
    “好说好说,公子爷大驾光临,咱们欢迎还来不及呢,请都请不来哪!呵呵!”
    双方分宾主落坐,出来了两名仆人献上香茗。接着履声橐橐,后堂出来了一位慈眉
善目,笑容可拥的秃头花甲老人,满脸红光显得精神旺健,步履轻快。
    高翔离座相迎,秃头老人抢先抱拳为礼道;“高公子大驾光监,蓬革生辉,老朽深
感荣幸,幸会幸会。老朽冯五湖、本庄的庄主,公子书香世家,这次牵涉到许二爷的血
案,委实令人不解。老朽本是江湖人,承朋友们看得起,有困难皆前来商量.老朽在能
力所及的范围内,必定倾务相助解决困难。公子此来、但不知有何见教?”
    对方单刀直入一语道破他的来意.他反面有点踌躇,笑道:“不瞒庄主说,小可此
来确是请冯爷提示明路,来得鲁莽,尚请海涵。”
    “好说好说、请坐。只要老朽力民能逮,定不教公子爷失望,但不知……”
    “听说令师弟辽湖游神古爷寄借于尊府、小可特来请教今师弟的行踪。”
    “哦!不瞒你说,要我这位师弟四海为家,风尘飘泊,连我也弄不清他的行踪。已
有三年左右不曾回庄了。”
    “哦!真不巧。”
    “公子爷要找他,请问有何要事?”
    “小可在霸王丐口中,听说道令师弟的名号。”
    “咦!公子爷与霸王丐认识,这位一代侠丐声誉极隆。游戏风尘侠名四播,是江湖
上不可多得的高手名宿,但不知他目下何在,公子爷可否请他前来一晤?”笑如来诚恳
地说。
    他心中一动、说:“前晚他身受重伤,目下不能言语……”
    “哎呀!他目下在何处养伤?老天!老侠丐功臻化境,机警过人,怎会被人打伤的?
公子爷不会认错人了吧?”
    “不会的,小可已派人连夜将他送走了,送他到扬州去找名医调治。”他取出那枚
毒针递过,又道:“这是伤了他的毒计、必定是以强力机簧发射,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
暗器,庄主在江湖德高望重,朋友众多,见多识广,熟知武林秘辛、但不知是否知道这
位使用针的朋友?”
    笑如来审视良久,沉吟着说:“这种针老朽陌生得紧,公于爷可否将此针留下?老
朽要将此针请教朋友,查出针的主人来。”
    高翔摇摇头。取回针说:“霸王丐本来预定在燕子矶赏江亭与其他四杰相见,却去
晚一步,四杰已经失踪,小可要找四杰通风报信,把这枚毒针交给他们清查。还有一事
请教庄主,武林中将太阴手绝学练至化境的人,有哪几位曾经在最近到南京附近?”
    “练太阴手有成的人,道推翻云手莫天雄,其次是阴阳判官童亮,再就是天罡真人。
但他们从未到南京附近……哦!我记起来了,本府句容县北大江南岸戊山之下,槐园主
人宋成梁,他的太阴手相当有名气呢。”
    “哦,这人是何来路?”
    “是黑道中颇负盛名的飞贼。哦!公子问太阴手有何用意?”
    “向许二爷通风的人,是死在太阴手下的。”
    “公子爷千万不可过问江湖人的事,那些亡命不畏王法,无所不为……”
    “小可已卷入旋涡,欲罢不能。”
    “但……这样吧,老朽在江湖有不少朋友,老朽负责找人出面销案,今后保证与公
子无关……”
    “不行,这一来,岂不欲盖弥彰,弄巧成拙?无论如何我非要找出这位凶手来。”
他断然拒绝对方的好意相助,语气极为坚决。
    笑如来拍拍胸膛,笑道:“好,公子爷既然决意找出凶手,老朽不才,愿助公子一
臂之力。公子请将那天的详情说来听听,也好参详。明天,老朽与你同至句容,去找宋
成梁……”
    “不必劳动庄主了,小可独自前往找他。至于那天慈姥山的血案,小可只知许二爷
被刺了三剑。凶手被削下两节手指,再就是报信人是被太阴手所伤,如此而已。打扰庄
主,小可万分抱歉,告了。”
    “哈哈!公子爷见外了。老朽愿倾力相助……”
    “庄主盛情,小可心领,谢谢。”
    “公子何必急于拒绝?”
    “小可不是拒绝,而是另有打算。”
    “这样吧,且在舍下午膳,老朽请公子爷货光,席间咱们再好奸商量。”笑如来诚
恳留客,立即吩咐仆人备宴,又道:“公于如果认为冯某这人值得一交,幸勿见拒。有
关敝师弟的行踪,老朽立即派人传信各地留意,相信不久之后,定有回音。老朽在此隐
居,极少过问外事,看来,老朽真该替地方父老做些事了。”
    盛情难却,高翔毕竟斗不过这位老江湖,只好留下了。酒菜备妥,主人肃客入席,
只有主客两人,外另总管吴文贤。
    席间,笑如来极有风度地一而再表示愿衷城相助。希望高翔将所知的事说出参详。
高翔也认为对方语出真诚,值得信赖,便除了老化子的死讯秘而不宣外,一一加以详说。
    可是笑如来也无法从他的叙述中找出线索来,也不敢断言槐园主人宋成梁不是杀许
二爷的凶手,义形于色地自告奋勇,要陪他走一趟槐园。
    高翔无法推辞,只好答应,约定明晨动身赴句容山,辰牌在朝阳门会合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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