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云中岳


 
一
     
    小快船有规律地划动,船吃水浅,协同圆熟,每一浆皆沉静、有力、规律。
    船轻捷地划,浊流光涌湖面,顺风顺流向北疾驶。
    这里是淮府城西面的管家湖,本地称为南湖或西湖。自从三十年前(永乐十三年),
将漕河改入管家湖,新开清江浦航道之后,这座湖便成为漕河(运河)的航道了。
    江南今年丰收,大队漕船连夜不断,将江南物资,乘秋汛期拼命往京师远,一队队
平底漕船,形成三四里长的船队。
    后面更跟随着许多民船,大大小小连樯接船,极为壮观。
    这艘三将小快船并没跟着船队走,因此行动轻快自由,河面其他船只零星放单的并
不多。
    午后不久,船驶入板闸镇的淮钞码头。
    板闸镇距府城十余里,往昔控水板闸已改建为古闸。再往北,就是山阳县与清河县
交界的地境了。南来北往的货船,必须在这里缴税、验货,发单。
    客船与自由民船则在清江浦镇办理出入境查验。这艘淮安区行驶的小型民船,不可
能驶入淮河出清浦横渡黄河,向北规定只能到清江浦镇,在板闸镇停泊是正常现象,不
会引人注意。
    但当小船内的人上了码头,就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三男一女衣着华丽气概凡,任何人瞥上一眼,也知道是爷字号的人物。男的人才一
表,四十上下年纪极具威严。女的徐娘半老,风姿依然动人,小蛮腰间所悬的长剑装饰
华丽夺目,不是饰剑,而是可用来格斗杀人的凶器,沉甸甸地份量不轻,可能重量约在
三斤左右。
    女人使用三斤重的剑,真需要有男人的臂力!七尺大汉如果能将两斤重的剑伸举片
刻,便已有备有做英雄条件了,不至一剑劈出,剑反而把人带动跌倒。
    所使用的兵刃多一两或少一两,平时是无关宏旨的,但在某一重要关头,是致命的
生死分野。
    这女人剑如此沉重,至少在外表与气势上,可能给予对手相当沉重心理威胁,也可
表明她在格斗攻对手时,以力胜气势必定极为凌厉。
    不是途径此地偶或歇息的旅客,有两位中年男女在码头迎接她们,六个人谈笑自若,
消失在后街。
    全镇共有三条街几条巷,行踪瞒不了有心人。
    街边那家小酒坊中,一位年轻食客一直就透过敞开的窗口留意这些人的举动。
    当他看到迎接的两男女出现时,剑眉锁在一起了。
    “这两个杂碎与这几个外地人有何勾当?”他一面小饮一口酒,一面喃喃自语。
    邻桌三位食客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也目击四男女登岸,大眼中也涌现疑惑的光芒,
甚至略带惊容,可知必定认识这三男一女旅客,至少也知道这些人来历,因此神色有变
化。
    板闸镇是十分复杂的市镇,所以设了规模甚大的钞关。
    钞关本身有执行“查验榷锐”等等处所,拥有可观的权力与执行能力,税丁就上百
名之多。各署处的人员数量也不少,本身就是十分复杂的机构。人才济济,也有牛鬼蛇
神充斥其间。
    而供役的各种差役,有六成以上是征调自附近各城镇的居民连膳食皆需自行负责。
    这些折算徭役的百姓丢下自己的田地生计,义务服役两月,苦不堪言,但无法逃避。
家中如果有五个男丁,自十八岁至六十岁,那么,一年的役期是十个有,只顺派一个人
供役十个月便可抵销,不必每个人前往应役两月。
    派至钞关供役,可就是十分幸运了,至少工作轻松些,派杂役不至于受苦,派税丁
甚至可以赚快。
    而派至沿河各城镇做纤夫的人,可就灾情惨重。不论是漕船或官船,皆需由地方供
给纤夫,甚至地方权势人士也可以要求派纤夫帮助纤挽船只。以往中型船只需纤夫二十
至五十名。后来清河县知县李信圭到任,体恤民困,奏请朝迁减除,而后减至每船五名,
民困大舒。
    纤夫南起府南的黄浦,北迄清江浦,通常为期两三天,因此行李食物皆放在船上。
如果恰好碰上大风,船不需纤挽,船乘风远扬,把纤夫丢在岸上。
    那些没良心的船主并不在地头把纤夫的行李食物留下,径自驶离溜之大吉,纤夫的
行李食物没收,可把那些义务出役的纤夫害惨了,有冤无处诉。
    官府不用花一文钱,淮安府在这府境两百里左右的漕河旁,每天征用民众一两千名
供役,百姓叫苦连天。
    不仅是淮安府如此,整条漕河自杭州至京师,沿河数千里的城乡市镇都是如此,无
一例外。不论朝代,不分秋冬春夏、世世代代,漕河两岸的府州各地百姓,就是这样过
日子的。
    后来的满清皇朝,康熙乾隆两帝,分别六次下江南,龙船御舟三四百艘,每船需纤
夫百人以上,每十里设一纤站。想想看,数千里运河,到底动用了多少百姓供役?那光
简直令人难以想像,也令人做噩梦。
    数千里运河两岸,聚集了数百万蚂蚁。
    有些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纤夫用上了漂亮的女人担任。
    不仅是运河两岸百姓受苦,天下各了州县,家有五名男丁的庄户,必须有一个人常
年替官府服役,衣食一概自理,自修桥补路至替县太爷司候茶水,都是无尝的劳役。
    连捕房的捕役也有一半是征用的,缴交住宿费,还得自掏腰包,日子难过,如不为
非作歹、谁活得下去?
    所以打官司的人连捕快的草鞋费,也得原告被告负责偿付,在公堂挨板子,也得付
受刑费,一切花费皆需打官司的人负责,因为官府不花钱养执行公务的人,所以俗语说: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有了委屈,宁可自行了断。
    这家酒坊是钞关那些应役的人经常聚集喝两杯解愁的地方,而这些人大半是被有钱
人雇请代役的苦哈哈,品流复杂,暗隐龙蛇。
    这些人受雇应役,本身就是不三不四的浪人,办事最会拆烂投机取巧,经常偷懒溜
出自找快活,反正承办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敷衍了事谁也懒得认真,因此即使是工作时
间,这里也经常有偷懒人出入。
    这两桌食客果然都是钞关的役夫,丢下正事不管,溜到酒坊买醉快活。
    “嘿!老张。”年轻人突然向邻桌的大汉打招呼:“似乎,你认识那四位仁兄仁
姐?”
    三大汉一个比一个雄壮,骡悍之气外露,尤其是那位叫老张的大汉,肩阔腰围,怪
眼精光闪烁,外型泼野,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年轻人正好相反,剑眉虎目,五官端正,身材并汪魁梧,浑身呈现修长柔和的线条,
大概手上仅有百十斤力道,不是打架的好材料,二十来岁年纪,外表没有慑人的气势,
虽则说话故意摆出粗野味,却吓不了人。
    “没错,认识。”老张爱理不理,不屑地撇撇嘴,将一粒龙牙豆丢进嘴。
    撇嘴并非冲年轻人而撇的,而是撇那四位仁兄仁姐。
    “那是什么人呀?”
    “少管闲事!”老张瞪了年轻人一眼:“你们这些本地上蛋,怎知道外地的事?说
出来你也不懂。如果懂,你会吓破胆。”
    “有这么严重?”
    “比你所想象的更严重。”
    “老张,我不信。”
    “小彭,你最好是相信。”大汉老张冷冷一笑:“天下凶残恶毒的人中、以三残四
毒五妖魔最为可怕。刚才那四位仁兄仁姐个就是一毒一妖魔在内。小彭,你在钞关出役
两年多,也许听说过一些横先天下,神憎鬼厌的江湖枭霸,应该庆幸不曾遇上这些人,
今后最好永远不与这妖魔怪碰头。”
    “他们不会与我这种小差役为难吧?”小彭用似问非问不介意的口吻说。
    “很难说,老弟。”老张摇摇头:“俗语说:闭门家路人坐,祸从天上来。人活在
世间,天知道在无意中,会碰上哪些不测之祸?
    死于意外非命的人多得很呢!说不定那一天冲了太岁。恰好碰上这些妖魔鬼怪凶性
大发,想躲都躲不掉。”
    “老张,你不怕?”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老张叹了一口气:“我出了事,目下扮蛇鼠暂且在贵地
钻个窟躲灾避祸,不强出头管闲事,祸不会落在我头上。”
    “很难说,张老哥。”小彭学老张说话的口吻腔调,唯妙唯肖:“你说的,闭门家
中坐,祸从天上来。又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呵呵!……敬你一碗酒。张老
酒,张老哥。”
    一阵大笑,双方隔桌敬一碗酒。
    小彭叫彭刚、河西岸王六里的老槐庄彭家的子弟。老槐庄地属清河县,由于地近板
闸镇、该庄的人分配在板闸镇供役,他被派在钞关的查验署打杂。
    他家中有五位位男丁,每年该摊派十个月役期,因此他自然而然地成为长期役。总
不能让老爹和兄长分别来出役两个月轮番应卯呀!
    他已经混了两年多,家里田地不需耕作,干脆一直混到底,反正他家属于小康农户,
田地也不多,用不着他下田耕作,居然混得十分得意。
    钞关的公爷们,对这有境不错而又愿意服长期役的年轻子弟的确感到头疼,一个个
全成了混日子的泼棍,倚老买老做事敷衍塞责,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因此只要求这些人
每天卯便大吉大利,其他的事不找他们经办,过一天算一天,让他们胡混了事,懒加以
管束。
    彭刚已是二十岁的青年,在钞关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与地方上的泼皮混得不错。
但他的表现并不出色,打打架踊跃得很,一旦情势闹大.就溜之大吉,因此始终没受到
重视、不能成为领导性的人物。
    当然,谁也不知道底细,反正一僻乡的庄稼子弟在钞关出役,本身就没有地位。
    在板闸镇,知道他彭刚是老几的人没有几个,丝毫不引人注意。他的表现也不值得
人们注意,平平凡凡,对任何人都无害。
    每天他进衙门应卯,之后便溜出钞关悠哉到处乱逛,有时和泼皮们鬼混,有远至府
城游荡,来回二十余里不当一回事。
    离开小酒坊,他在街前街后走了几圈,与一些泼皮鬼混许久,注意力放在后街的一
大家宅,那四位仁兄仁姐就落脚在这家曹家宅内。
    傍晚时分,他踏上回老槐庄的小径。
    老槐庄的彭老太爷彭弘,论财势,他还排不上名,仅是清河县南乡的小地主,百十
亩田地只能自耕自足,够温饱已经不错了。
    但这表面上的象征,骨子里他却是疏财仗义的爷字号人物。
    他妻子据就是南京亿万富豪的千金,这位五十岁的“彭家奶奶”,在儿孙身上可舍
得花钱,要什么有什么,府城买不到的,就请人前往南京购买、可是,管教可就严得很,
三儿两女加上三个孙儿女,绝对不许在本地欺负乡中的子弟,谁不听大棍子狠揍。
    彭刚是老二,是唯一敢和老娘顶嘴的人、也是没出息,二十三岁的大男人居然不想
成家,而且愿意长期出役鬼混,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三天两天住家里跑,花起钱来,
像流水。本乡的亲友们,经常可以看到在府城招朋引类。在板闸镇钞关反少见到他踪影。
    老槐庄距镇十余里,中间隔了一座柳林村。
    柳林村有好几位佣有上千亩好地大地主,有些家的长工健仆数量可观,那就难免经
常仗势欺人。
    接近村口的大柳林,一群年轻小伙子,精力过剩在柳林玩占地为王游戏,好好松松
筋骨,以便晚膳时多吃几个大饼锅头。
    彭刚脚下轻快,一头撞入风暴中心。
    夕阳西下,林中有点幽暗。三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被后面的人追太急,满脸流汗,
视界也因之不良,奔牛似的从林右冲出小径出小径,发觉有人已刹不住脚步,最先那位
小伙子凶猛地撞出,避无可避。
    他手急跟快,千钧一发中扭身一把扣住小伙子的左膀,旋扭,把小伙子旋了半圈反
往回送,几乎把随后跟出的另一位小伙子拉翻了。
    那几乎是不可能酌事,凶猛的冲力怎么可能猛然调头?
    “好哇!李大柱子,你们你揍啊!他娘的!好,我把你们都摆平在这里凉快凉快。”
他先发制人,捋衣掳袖大呼大叫亮拳头。
    不能让小伙子对被突然扭转调头的事起疑,这是普通人决难办到的事。
    李大柱子与同伴相撞而过,吓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便听清他在身后大吼大叫,
立即忘了为何反而与同伴擦撞的原因,斜冲出丈外。
    “我……我并非有意撞你这混蛋的。”李大柱子转身惶然后退,口气软弱:“你他
娘的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不要过来……大牛,何必呢!”
    他的小名叫大牛,在本乡真蛮得像牛,好在他从不向体弱的同伴放泼,有名的力大
如牛。
    两位同伴已冲入林对面;扭头一看清是他,回扑抢救李大柱子的勇气消失了。
    “快跑!大柱子。”一名同伴大声叫道:“让曾家的门神整治他。”
    追赶的人将到,有六七名男女。
    李大柱子像风飞跑.避免两面受敌。
    粗壮如门神的身影冲出林,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好哇!这次一定要你爬不起来。”门神似的大汉怪交,火辣辣冲上巨手疾伸。
    “我也有此同感。”他兴高采烈迎上,双盘手崩开对手伸来的巨灵大手,扭身一腿
扫在对方的左胯上,其声沉闷力道不轻。
    门神似的大汉仅震得退了两碎步,切入掌如开山巨斧,落在他的左肩,也把他劈得
马步下沉半尺。
    一搭上手,就是一阵狂风骤雨式的疯狂狠斗.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一记回一
记,记记沉重落实,看谁先禁受不起打击,看谁能先击中对方的要害,掌拳着肉的暴响
似连珠,人影进退盘旋快速无比,紧缠不舍放手狂攻,看谁能支撑到最后。
    另六名子弟四男二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两位小姑娘也十五六芳华,健康活泼五官清秀,但身材却像竹竿,曲线还没出现,
举动仍带稚气。
    六个人在四周大叫大嚷,兴奋地替门神助威。
    门神的身材比彭刚粗壮,而且高出半个头,粗略膊大拳头,举动并不蠢笨,虽在体
型上占了绝对优势,却无法急占上风。
    “大牛,加我一个,你敢不敢?”那位留了两根大辫子,有一双慧黠明眸的少女,
终于大不耐烦大叫,磨拳擦掌准备加入了。
    “撕破衣衫不赔。”他一拳把门神震退两岁,扔头向少女流里流气怪叫。
    “你可恶!”少女脸红红怒叫,冲出飞跃而起,双脚前踹,比男人更泼野,身法灵
活可圈可点。
    他扭身挫马步,伸手捞托少女的腿弯,动作更为灵活,出手果然存心不良。
    一声娇笑,柳腰一扭,身形前倾扭转,双手一抄兜头便抱。
    玉腿没捞住,脑袋反而受到攻击,他不得不先求自保,向下挫得更低、从斜刺里窜
走,一蹦丈余。
    迎面是一位少年,看到他举起大拳头窜来,吓了一跳,急急闪躲让出去路。
    他哈哈大笑,撒腿飞奔。
    来往皆需经过柳林,与该村的子弟打打闹闹不伤和气,该村的子弟一比一还真没有
人奈何得了他。
    他在本乡人心目中,就是这种只有几斤蛮力、人并不虾的半纨绔子弟,通常对任何
人无害的年轻人。
    口口口口口口
    晚膳毕,内厅掌起灯,爷俩在灯下品茗,其他的人皆不在场。
    彭弘半百出头,身材修伟不现老态,穿了一袭村夫的青直衫,仍掩不住豪壮的气势。
“儿子,怎么可能冲为父来的?”彭弘笑吟吟地说:“三残四毒五妖魔算什么东西?他
们如果知道为父住在这里,会像受惊的老鼠般、一口气窜出百里外,呵呵!你未免抬举
他们了。”
    “来了五六个呢!爹,不得不防。”彭刚可不敢掉以轻心,保持警觉:“他们总不
会是来板闸镇找淮安三霸的三霸,话家常串门子穷开心吧?阴司秀才曹超凡,消息灵通
手面广而且阴毒,说不定他得到些什么风声,打听出爹是早年的霹雳火,这会影响他的
霸业,所以召来妖魔怪清除障碍呢!”
    “呵呵!你是替阴司秀才打算吗?”彭弘大笑:“可知你的思路仍然短窄。尚缺磨
练。”
    “那他们……”
    “很可能是冲县城的霸剑天罡来的。”
    彭弘用肯定的口吻说:“霸剑天罡做了三十年白道之雄,退隐息影三年,余威仍在,
回家仍然替李知县做义务保镖。当年他闯荡南北,专替官良吏保镖不计报酬,邪魔外道
把他恨得牙痒痒地,不知道有多少黑道凶枭死在他的七星剑下。他替李知县义务保镖。
我委实替李知县担心,树大招风,不是好兆头。”
    “爹的意思……”
    “李知县的确是好官。”
    “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彭刚呼出一口长气:“咱们清河县的人,欠他的太多太多
了。”
    “所以,你要暗中跟去。”彭弘一字一吐极为郑重。
    “是的,爹。”彭刚也郑重地回话。
    “不能有所闪失。”彭弘像在提警告。
    “是的,唯该儿是问。”
    “要小心处理,不能留下难善后的事物。”
    “孩子就赶回去,牢牢地盯信你们。”
    “好的,喝完茶孩儿就动身。”
    口口口口口口
    清河县的县城甚小,市面没有城北里余的清江浦镇繁荣。
    清河的知县大人在清江浦镇的权威有限,各方驻镇的大员不断施压要人要物,征调
的单位都大有来头任何事也不许知县插手过问,欠缺魄力的知县,应付往来官员的需索,
已是焦头烂额,剩下处理县政的精力有限。
    现任的县太爷信圭,是干得最有声有色的名震天下大清官。
    他向朝廷争取、将应役的纤夫额减除了十之九八,对过往的大员概不应酬。
    对驻镇的各部会单位,决不超额多派半个人手。
    对征调的役夫,全县由于征役额高,极力向朝廷争取减免因欠人手而废耕的田赋,
减免浮征额三分之二。
    最脍炙人口的政绩,是与淮安卫的官兵向朝廷打官司,争回卫军所霸占的民田。
    那时,淮安卫毗邻的民田被侵占的有数干亩之多,卫军将之列为卫田,又要田主代
缴赋锐,整整侵占了六十年,田主也代缴了六十年的田赋,有冤无处诉,官司打上朝廷。
轰动天下。
    县太爷的任期是四年,可连任一次。这位李知县已连了五任,前后二十年,打破知
县留任的记录。
    县民包括淮安府的仕绅,皆联名上京向皇帝请求留任,可知所受爱戴程度。
    他是洪熙元年到任的,正统元年冬,摆任郸州知州,结果县民上京伏阙乞留,颁圣
旨以知州留任原县理知县事,以知州代任知县署事极为罕见,目下他的官品是知州,而
且是湖广郸州的知州,却留在清河县,署行知县的职务。
    二十年来,在政教、抚恤、贩济、讼狱、疏民困、治河……政绩万民同钦,廉政教
化裴然可观。自淮安至通州常州,漕河两岸受惠的百姓,对他的受戴程度甚至比清河县
民更高些。沿河的州县,减免的征役额最少也在三千名之多。
    在清河县,犯罪率逐年下降、这两三年来临监狱中冷清清,连淮安府城恶少豪强,
也不敢到清河县犯案撒野。这些人不是怕他,而是尊敬他。
    仇恨他的人也不少,至少府城南与清河县交界的淮安卫,那些骄兵悍将们,就把他
恨骨髓,眼睁睁被争走千余亩地,在卫城外闹事横行的余丁,也被一一捉住法办,怎能
不恨他?
    怕惹犯怒而不敢犯案牟利的豪强,当然也恨他。
    有不少人愿意义务保护他,暗中留意不寻常的征候。
    彭弘父子也是暗中留意不寻常的人。
    坏的官吏有人恨,好的官吏也有人恨,这就是现实人生,每个人对利害的看法都不
同。
    牛鬼蛇神如果在清河犯下大案,更是严重的问题,比李知县的安全更严重,有心人
容许这种严重问题发生。
    彭刚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混得有眉有目,不但地方上的变化征候看得真切,而且
对江湖不陌生,板曾镇有江湖朋友来来往往,他的见识越来越成熟。
    这就是他在钞关供长期役的原因在、可与江湖道保持接触,从中汲取经验与见识,
预作日后进入江湖的准备。按他的家世,他大可花些钱请人代役的。
    二更天,他便赶回板闸镇。
    妖魔鬼怪的船仍在,人却不住在船上,这种小船也不宜男女挤在狭窄的小舱内住宿。
    他心中有数,有某些人正在地有所行动,某种阴谋正在进行他希望不要在清河附近
发生事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要来的,终须会来。
    半夜,他在阴司秀才曹超凡的大宅进出,来无影去无踪,一动一静之间,宛若幽灵
幻影,哪像一个粗野打架的村夫?
    口口口口口口
    板闸镇县城还有十余里.名义上地属山阳县,在这里落脚的妖魔鬼怪,到清洒县城
秘密活动,既方便又安全,往来半小时辰足矣够矣!县城出了事故,通常不会到板闸镇
追查事主。
    妖魔们如果纠集臭味相投的同道,为个人的仇恨找霸剑天罡寻仇,那不关他的事,
仇恨结算最为平常的,事不关己,这种闲事少管为妙。
    但如果牵涉到李知县的安危,那就是他的事了。即使没有他老爹授意,他也会毫不
迟疑伸手。
    年轻人血气方刚,伸手管闲事不算坏德行,可以称之为富有正义感,天下事天下人
管。
    这世间如果人人自扫门前雪,人人独善其身,人人怕事见死不救,这世间未免太冷
酷无情,一点也不可爱,那会成为何种世代?
    他老爹十八岁便在外行走,一鸣惊人名动江湖,亦正亦邪性如烈火,敢作敢当有如
拼命三郎。
    江湖的牛鬼蛇神提起霹雳火彭弘,一个个气得暴跳如雷,也怕得要死,在江湖邀游
二十五年,退隐十年依然声威犹在。
    他老爹曾经说过,三残四毒五妖魔,如果知道霹雳火住在这里,将会像受惊的老鼠
一般,一口气窜出百里外。
    他老爹的话也许有点夸大,宝刀未老的心态溢于百表,但据他所知,他老爹的名号
的确仍具有震慑江湖的威力与撼人心魄的气势。
    如果他外出邀游闯荡,亮出乃父的名号,肯定可以震撼江湖,一出面便名动天下。
    状元老爹绝教不出状元儿子,他如果以霹雳火的儿子身分扬名立万,处境很可能极
为恶劣。
    想砸掉他老爹那块霹雳火金字招牌的人多得很,他撑得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吗?
    因此,他连乃那威震武林的天雷掌,也放弃深参研的努力,揉合他老娘传授他的璞
玉掌,另辟蹊径,参悟出另一种颇为奇奥的掌功,戏称为大天龙掌,内心就不愿藉乃父
的余荫在江湖扬名立万。
    只要这些妖魔鬼怪不进入清河县境有所图谋,他不打算出面干预,板闸镇属山阳而
非清河。
    经过两年混日观察,他知道某种事介入的程度该有多深,该有些什么忌讳,江湖经
验他已有不少累积。不至于鲁莽妄动。
    野兽有所谓生存活动范围,人也有。对生存生活范围的维护是一种本能,可能容忍
某些危险性不大的外力存在,超过压力的限度就会采取行动。
    对范围以外的活动,通常是不加理会的,即使知道具有潜在的危险性,也很少直接
超出范围外采取干预行动。
    他在等,等情势的变化,等这些人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看行动是否会对他产生威胁。
    口口口口口口
    先后又来了两艘船,载来了一些男女,打扮不三不四,先后进入曹家大宅。
    除了曹家的人以外,住进在宅的客人很少外出走动,曹家的人则进出频繁相当忙碌。
    两天,三天,毫无动静,似乎来客并非在地有所图谋,深居简出,令人莫测高深。
    曹家大宅房舍众多,曹二霸本身就是淮安的地头蛇,名头响亮的豪霸级大爷,家中
少不了豢养一些打手豪奴替主人办事,没有实力那能称豪霸?
    家中住了一二十位宾客,外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异象。
    这天近午时分,通向府城的大官道,这五位衣着华丽的男女,携有行囊乘坐淮车行
的骡车,车声辚辚驶入镇口,驶入广陵老店的停车场。
    五位男女旅客是落店的。板闸镇是钞关所在地,经常有客货船稽留,住的旅客以水
客为主,从陆路来的旅客甚少在镇中留宿,可以前往清江浦落店,陆路旅客没有在此地
逗留的必要。
    彭刚就在对街的食店午膳,觉得这五位旅客颇不寻常,凭经验更知道这些人是武林
豪客,邀游天下历练或者闯道的英雄人物。
    他暗中留了心,猜想必与曹家的宾客有关,至于为何没有曹家的人出面接待,就令
人无从捉摸了。
    他与店中的伙计的交情,没有人介意他在店中出入。
    客店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可以了解江湖动静,车船店脚衙本来就是可能列为江湖
人士。
    心中一动,匆匆会账向广陵老店走。
    口口口口口口
    不是落店的时光,店堂的店伙显得懒洋洋,天气炎热,一个个提不起劲。
    有旅客落店,几个店精神一振,店堂立即显得生气勃勃,财神爷上门啦!
    掌柜的正在流水簿上记载旅客落店的资料,没留意进来的彭刚往柜尾一靠,即使看
到了也不在意。
    一名大汉与掌柜打交道,展开五张路引让掌柜的登记,表示旅客的身分完全无误,
放行的证明完全正确合法,证件齐全。
    但掌柜的向那位年轻俊秀的主人瞥了一眼,想说话却又改变主意不再过问。
    主人的身份是女的,却穿了体面的袭青衫。
    女主人穿男人的衣衫,店家心中明白不足为奇。这位扮书生的女主人俊秀绝伦,当
然不是真正的男人.最好不必多事加以盘问,以免引起误会。
    两名大汉健壮魁梧,骠悍之气外露,显然不是好路数,盘问很可能引起是非。
    另两性女的,一是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与梳双髻丫头的十五六岁的侍女,两女的
衣裙都是绸制上品。
    柜台甚长,彭刚远在柜尾,不便接近避免引入怀疑,所以并不知道旅客流水簿登记
的内容。
    但她一眼便已看出,这位俊秀的小书生的假货,女汾男装掩不住女性的抚媚,忍不
住流露出笑意。
    他的装扮倒有七八分像店伙计,那一袭粗青布掇表明了穷汉身份,本来就是服徭役
的百姓,有身分的人不会被派服役。
    只有那些家中有读书中举的人,才能免除徭役,即使是亿万富豪,也不能免役,只
能雇人代役。
    中举包括州县试的秀才,和乡(府)试的举人,以及会试的进士,虽则都不是官,但
已经可以免徭役了。
    这是皇朝优待所谓士人的恩惠,只有士人才配称缙绅仕绅,亿万富豪是没有地位的,
一个穷秀才就可以成为地方名流。
    这一笑几乎笑坏了,假书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幸好,那双一泓秋水似的明眸中,狠瞪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敌意,倒有三分得意
与俏皮。
    也许,是他的气质风标与众不同现,在所有的店伙中,他的人才极为出众,有如鹤
立鸡群。
    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极为重要。一旦看某人不顺眼,而后便很难改变
看法。
    这位假书生对他没产生坏印象,也许女扮男装心中有鬼,被人看穿觉得心虚,也感
到有趣,而且流露的笑意没带有邪味。
    那位小侍女表现得可就不友好啦!远远地狠瞪着他,举起小拳头晃动了几下示威,
意思表示要惩戒他。大概认为他是店伙,对顾客缺乏尊重。
    那位中年仆妇,用冷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脸上毫无表情。
    无需过一步观察调查,他泰然自若离去。
    在另两家客栈,他发现一些不三不四的旅客。
    似乎可疑的人越来越多,这座小镇竟然成为各路英雄,有志一同前赶集的聚会处。
    申牌左右,他动身前往清河县城。
    口口口口口口
    清河县城并不复杂,复杂的地方是北门外的清江浦镇。
    往来的船只皆停泊在清辽浦,准备驶出大清口过黄河,船只都必须在情江浦停泊。
    百余年前黄河夺堆,漕河先流入从洪泽湖流出的淮河战道,从大清口入黄河。
    一百年后,两河都在洪水后改道折向,淮河改在小清口入黄河,漕河的清江浦不受
影响,始终保持繁荣。
    总之,县城的人,不欢迎清江浦镇的外地人涌入县城惹是招非,因此县城一直保持
高度的警觉,防范清江浦的外客入城闹事。
    所以,有意入城闹事的,在板闸镇落脚而不在清江浦镇投宿,以免引起注意,两地
相距十余里,武朋友脚程快,不当一回事。
    当然,县城不可能禁止镇上旅客入城游览,寻访淮阴侯韩信的遗迹,其实淮阴故城
经过千余所沧桑,时废时改,迁涉不定。
    目下的清河县建自宋代,名义上就是淮阴故县,但事实上淮阴故城早就不再存在,
放遗址在县东南六攻里的甘罗城南,而且可信度不高,在清河县找淮阴侯韩信的遗迹,
简直开玩笑。
    在府城北郊,还可以凭吊韩侯钓台与漂母祠。
    申牌末,他出现在西大街的楚州酒坊。
    衔西百十步,便是本城大爷级人物,霸剑天罡张怀恩的张家大宅。
    霸剑天罡吃了多年的公门板,一度曾经被委任兼巡检从九品起码官,是名实相符的
白道英雄。
    白道英雄与狭义英雄是两码子事,虽刚两者走得很接近界限难以分清,但本质上同
中有异。最大的差异是:白道英雄不能违法玩法。
    这位老英雄年近花甲,已经退体好几年,宝剑依然犀利,声威犹在。
    申牌末上酒坊,是早了一点,但酒坊本来就招待酒鬼为主,酒鬼上酒坊是不论时间
早晚的,店堂中就有二三十个酒客,什么人都有。
    他是有名的酒将,本来就以混世者的面目露脸,有几个混世者是不喝酒的?有酒才
能称兄道弟。
    邻桌有三个粗豪的酒将,桌上摆了一小坛徐沛高梁。一小坛是十斤,足以醉倒三条
大牯牛。
    这种徐沛高梁一锅头,喝一口像是喝了一口火,自喉入胃,所经处真有如火流所经,
酒量普通的人,喝一口就会脸红脖子粗。
    显然都是外地人,说话带有山东济南腔,都是年在四十上下,气大声粗,拳头上可
以站人的货色,真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他们。
    酒坊只卖一些下酒的菜肴,不供应大鱼大肉煎炒炖煮。
    “本地人没错。”他盯着对方邪笑,举碗表示敬意。喝了一大口酒:“混得并不怎
么如意却是不假,因为没能搭上任何一条线。喂!你们干什么的?”
    “从山东来,去游江南花花世界。”大汉也举示意。喝了半碗酒:“腰缠十万贯,
乘船下扬州。咱们这种粗壮大汉,哪有骑鹤的命?一千头鹤、也载不动我这两百斤的身
材。”
    “说得也是,你老兄壮得像一头牯牛,只有大鹏鸟才能载你下扬州。”
    两人隔着桌,用大嗓门穷叫嚷,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
    有两桌的酒客似乎特别留心他两人的举动,虽则他们表面的神情显得并不介意。
    “你们淮安府也属于江南吧?”大汉说。
    “外行。”他大声说:“淮古代固然是徐扬之域,但目下是大河之南而非江之南。”
    “唔!确是在大河之南。喂!你是本地人,贵地叫山阳县和淮阴县,阴阳都有了,
怎么一回事?”
    “从前这条河是淮河,淮河南岸的城市,当然叫淮阴啦!”
    “山阳,山之阳是……”
    “是北,与江河相反。”
    “你们有个济阳县,没错吧?”
    “这……没错,他娘的!什么南北阴阳,到底是怎么分的?山与水正好相反……”
    “你如果到了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就明白了?”
    他的目光落在壁角的一桌,那位独酌的酒客,正扭头向他这一面注视:“不论春夏
秋冬,太阳都在天的南边。山的南面当日照所以叫阳;江河的南边被山几树林所挡住,
而北面受阳光面多,所以江河多,所以江河的北面叫阳。大牯牛,你的同伴阴阳双怪,
一定比我解释得更明白……”
    “好小子!你是冲咱们而来的。你走得了?”大汉跳起来,枪出伸手便抓。
    他撒腿便跑,一窜便出了店门。大汉伸出抓他的手,突然僵住了。
    另两名大汉踢凳而起,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却不敢抢出,也僵住了。
    他在店外止步转身,颇饶兴趣地向店堂瞧。
    壁角食桌的那位食客,出现在大汉身侧,伸出白嫩的手,扣住了大汉的后颈,难怪
大汉必僵不敢移动,伸出抓人的手也收不回来,张口瞪眼却叫不出声音,惊恐的神情令
人怜悯同情。是一位蛋极为清秀俊逸的年轻人,可能喝了一两杯酒,脸庞一片艳红,神
情似笑非笑,身材中等、穿一袭宽大的青薄袍。
    通常双层的长衫称为袍,单层的称为衫。大热天,谁能穿袍?
    但这种有如隐士穿的宽大长衫,在民间仍有些人称为袍。虽则是单层的,但由于宽
大而似乎用料太多,自然而然地被误称为袍。而且也不是真正的纯青色,略淡些,与读
书士子所穿的青衫,色彩与型式皆有所不同,因此不能看成青衫或青袍,应该称为宽长
衫。
    年轻俊逸才貌出众的人,穿这种长衫显得更为出色,增加几分温文的风果,但也显
得弱不禁风。
    这位年轻人一点也不温文,更非弱不禁风。
    大汉那巨熊般的身材高出一头,但在那白嫩的小手的扣抓下,成了被小鬼制住的金
刚,指甲扣入肉中,想必十分疼痛,更加一分劲,很可能像鹰爪扣死了小鸡。
    投鼠忌器,大汉的两同伴不敢挺匕首扑上抢救。
    “阴阳双怪在何处?”年轻人用僵硬的惯嗓门问:“阁下,你最好不要撒谎。”
    “你……你要干什么?”大汉惊恐地问。
    “我要找阴阳双怪提警告,”年轻人说道:“你不想说是不是?”
    大汉脸色扭曲泛青,双脚拒绝支撑沉重的身躯,双膝下挫,浑身在痉挛,快要跪下
啦!
    “我说,我……”大汉快要崩溃了。
    “在何处藏匿?”
    “在……在在……”
    左右两大汉互相一打眼色,终于凶猛地挥匕首扑上了,也许想替同伴解困,也许想
阻止同们招供,双匕一左一右吐出,迅捷无比行致命的贴身攻击,攻向年轻人的左右胁
肋要害。
    年轻人将大汉向前一推、双掌一分。已接近至三尺的两大汉突然不进反退。被一股
无形的掌轻震得倒飞而起,分别撞倒了两张食桌,摔倒在丈外挣扎难起。
    店堂大乱,酒客纷纷惶然走避有人向门外飞逃,狼奔豕突。
    门外的彭刚一怔,被年轻人神奇的掌力吓了一跳。出掌的速度并不快,也没看出事
先已功行双掌,既听不到轻气进爆破风声,也看不出用劲发掌的气势,就这么轻描淡写,
信手双掌一分拍出,两个身躯粗壮沉重的大汉,竟然在三尺外倒飞摔出丈外,委实今行
家心中懔懔。
    像这种不需运气行功聚力发出,随随便便信手一挥,便可产生如此惊人的威力,苦
练半甲子先天真气的内家高手,不见得能臻此境界。
    酒客专门蜂涌而出,从他身侧疾奔而过。
    他的注意力投在年轻人身上,也不需对狂奔出门的酒客分心,等到发觉意外,情势
已失去控制。
    他的用意在制造小纠纷.以便引起县城的有心人提高警觉。无意引起大纠纷,目的
达到便心满意足,他该立即脱离现场,不必等候结果。
    霸剑天罡是清河的地头神,该知道城里所发生的意外变故。
    腰胁与背脊一震,他知道不妙了。
    两个不起眼的酒客,在经过他身旁时突起发难。
    四处重要穴道被制,制他的人是高手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应该不会暗算人,但
这两位仁兄却卑鄙地暗算他。尤其是在大庭广众间暗算,得手最为容易。
    他想有所举动,但已来不及了。两个人先重新拍了他一掌,挟了就走,后脑立即被
震得昏昏糊糊。
    他最后所听到的,是年轻人愤怒的咒骂:“鼠辈卑鄙!”
    街上行人甚多,三转两转便消失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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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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