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云中岳


 
十一
     
    彭刚嗓门够大,表示心里不爽:“天下的纷争,原因与道理千千万万,说穿了其实
非常简单,争来争去只有两个字:名与色。天下间为女人打破头丢江山的事,古往今来
层出不穷,永无穷尽,又道是十场人命九场奸。这女人愿意跟我偿债,她的美貌又可说
万不得一,你要我交给你们,简直是强盗想法,想抢我的财产委实恶劣。”
    “请听我说……”
    铁掌开碑被他这种泼赖式、半真半假式的歪理弄糊涂了,急于想表达意见。
    “没有甚好说的。”
    彭刚用更大的嗓门,把对方的话堵住了:“一句话:人是我的。”
    “我们要人。”
    铁掌开碑心中一急,就有点冒失,爆发似的说出目的,语气坚决,有用强的意味。
    “你真想要人?”
    彭刚反而没有火气,声调也柔和了许多。
    “是的,我们一定要这个女人,愿付任何代价,务请你老兄割爱。”
    “唔!你想硬讨。”
    彭刚向路左的矮林一指:“他们肯吗?”
    矮林有人影晃动,而且有不少人在内隐伏。
    “咦!那些人……”
    铁掌开碑警觉地向同伴打手式。
    “他们也是跟踪我的人,是从左面绕走,赶到前面来的,很可能也钉主意向我索取
女人。”
    “南天君的杂碎。”
    铁掌开碑看到拨树冲出的两名大汉,认出其中一个人的面目:“丧门刀客金永泰。
天杀的!他们来了不少人,小心……”
    三人刚从农舍撤,矮林中又涌出六个人。
    彭刚不想夹在当中,人化流光如飞而去。
    丧门刀客六个人不追铁掌开碑,发出信号狂追而去的彭刚。
     
    ※               ※                 ※
     
    彭刚不想受到大群高手围攻,也不希望耽误自己的事,因此乘乱一走了之,那些人
哪能跟得上他?
    大官道沿漕河东岸南北伸展,笔直平坦,沿途村落星罗棋布,田园风光美不胜收,
成为江北风貌的代表性地区,在这一带旅行不必按站赶路,沿途皆有可供应食宿的村镇。
    他并没计及,掳走中天君的重要人物的严重性,也实在看不出中天君这位江湖有鲜
明旗号的仁义大爷,手下有多少人才,大不了多几十几百个一拥而上的贷色,恐怕还比
不上洪泽地区的水贼威胁性大。
    水贼们都是些真正的亡命强盗,敢杀敢拼势如潮涌,还真不易对付,他却应付裕如
击溃了他们。
    他逼着云裳仙子更换衣裙,不许穿云裳。
    奴婢必须有奴婢的身份,必须有奴婢的气质,青衣布裙梳了代表奴婢的双丫髻,还
得代背主人的包裹。
    那时的女人,不论江南江北,尤其是江南的妇女,裹小脚的风气还没形成,绝大多
数是天足。云裳仙子如果裹了小脚,怎么可能操剑在江湖争雄?
    不论是任何武功流派,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根基必须稳固,下盘扎实重心稳定。
女人裹小脚,本身已经重心不稳,想站得笔直已经不易,哪能操剑杀人放火?
    云裳仙子武功值得骄傲。背起主人的包裹走长途胜任愉快。
    但她一点也不愉快,把彭刚恨入骨髓。
    双十年华上下的大姑娘,本身就是一种美,再加上花容月貌,那就是更为动人,她
被逼改穿青衣布裙,仍然美得令男人神移,走到何处皆引人注目,成了最吸引人的美婢,
等于是沿途留下被追踪的线索。
    天气炎热,大太阳高照,走路相当辛苦,要背包裹更是令人受不了。
    彭刚不管她的死活,把她的抱怨抗议皆置若罔闻,好在大宫道两侧的行道树非杨即
柳,浓荫蔽日,人在路两侧行走,不受日晒之苦。
    “你这胆小鬼小气鬼。”
    云裳仙子跟在他后面、走得汗流挟背,从埋怨抗议改变为咒骂:“省几文船资是假,
怕在水上受到袭击是真。你这天杀的贼坯!要我跟着你受罪,我……”
    “女人,你给我闭嘴。”
    他扭头沉比,摆出主人的派头:“你如果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云裳仙子用更高锐的嗓门叫嚷:“我哪曾吃过这种苦……”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找自己的生路,腿长在你身上。我不阻止你各走各路。要不,
到扬州把你卖掉。”
    彭刚扭头恶意地嘲弄:“你美得像……像妖精,扬州最欢迎你这种大美人……”
    “你去死好了!”
    云裳仙子尖声咒骂:“你最好死在扬州,我的人会在扬州埋葬你。”
    “死在扬州也不错呀!声色场死得其所是一大享受。古人骑鹤上扬州,用意就是享
尽名色终老还乡……”
    “肚子里没有墨水,就不要冒充斯文。”
    云裳仙子忍不信挖苦他:“滥用典故误用典故。你就不怕挨骂。”
    “哦!原来你这女人肚子里有墨水,难怪和那个秀士在一起形影不离鬼混。”
    “你……”
    “我当然没读了几天书.所以没参加考试求官。喂!那个秀士是秀才呢!抑或中过
举人?我想……”
    “你想什么?”
    “那混蛋既然在汀湖鬼混,与牛鬼蛇神沆瀣一气沦入下九流,那一定是读书不成,
学剑也不成.只好跟在你这女霸后面摇旗呐喊,称秀士假冒斯文。我想,他如果上扬州,
一定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与我的想法南辕北辙。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注定了
是死对头。”
    “胡说八道!你用你的想法去断论别人的心态,无聊。他连扬州是什么与古人的心
态相同?你知道那指什么古人?”
    “当然指南朝梁代的古人啦!也是典故出处的朝代。不论是何朝代,扬州都代表花
花世界,对不对?”
    “对。”
    云裳仙子瞪了他一眼。
    他弄不清云裳仙子是不是真知道。典故的来龙去脉;知不知道南朝宋齐梁陈;又是
否知道殷芸所为故事的真正用意和内涵。瞪这一眼,意境模糊.难以估计意思是肯定呢,
抑或是否定?
    “也代表声色犬马享受天下第一。”
    “对。”
    云裳仙子又瞪了他一眼。
    “这两句话,也就代表人的最高欲望。”
    “胡说八道。”
    “是吗?”
    他脚下一缓,移至一旁等云裳仙子跟上。老是扭头说话,的确辛苦。
    “不是又怎样?”
    云裳仙子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而行,本来就是女霸,不甘跟在男人身后。
    有许多男人,还真不配要云裳仙子跟在后面呢!
    “腰缠十万贯,表示有钱,发财。”
    “没错,那时代用钱而不用金银。”
    “有钱并不等于有势。现在也一样,有钱的商贾毫无地位,毫无地位哪能为所欲为
享乐?必须有钱有势,有势表示做官。”
    “连小孩也懂。哼!”
    “所以,那时意指上扬州做高官,所以殷芸所写的故事里,就指到扬州做扬州刺史。
那时的京师在南京。”
    “那又怎样?”
    “钱有了,势也有了,但还不满足,还不能尽兴,必须再进一步。所以说,欲壑难
填。”
    “如何能进一步?”
    云裳仙子兴趣来了。
    “鹤载得动人吗?”他笑问。
    “废话!最大的、翼展一丈的神鹤丹顶鹤也载不动二十斤重物。”
    “谁又能骑鹤?”
    “这……”云裳仙子傻了眼。
    “你。”
    “我?”
    云裳仙子呆瓜似的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昏了头,一定。”
    “你是仙子,不是吗?只有神仙才能骑鹤。”
    “你会拐弯磨角骂人呢!”
    云裳仙子居然笑了,笑容十分抚媚。
    “有了钱,有了势做高官,然后成神仙,骑鹤上扬州享乐,连秦始皇也梦想不到的
境界,你说妙不妙?扬州的繁荣,不可否认是由许多美女衬托而成的,所以把你这绝色
美女卖到扬州,一定卖得好价钱。”
    云裳仙子气往上冲,愤怒地飞玉腿猛踢。
    他哈哈一笑,急走两步再次走在前面,闪避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似乎云裳仙子的
脚一起,他便移位到前面去了。这一动即逝的空隙中,几疑他用上了幻形术。
    云裳仙子真的吃惊了,这才明白载得不冤。
     
    ※               ※                 ※
     
    暮色四起,官道上旅客仍然络绎于途,但大多数旅客皆准备找地方投宿,也有人准
备夜间赶路。
    向路旁一位乡民问路,知道南面五六里,是一座稍大的村落河东村,有小旅舍可以
投宿。河东村距颇有名气的邵伯镇约在四十里左右,不可能赶住该地投宿了。
    彭刚并不急于赶路,决定在河东村住宿一宵,明午在邵伯镇打尖,申牌左右定可抵
达扬州。在扬州打听消息、查出百毒天尊那些人的去向,再定行止。
    五六里片刻可到,他脚下一紧,云裳仙子不得不跟着加快脚步,怨天恨地走一步发
一句牢骚:“你这杀千刀的贼胚!”
    云裳仙子由发牢骚转为骂街了:“你有的是钱。我也有,为什么不雇一个脚夫背行
囊?你想累死我吗?”
    “累死了活该。”
    彭刚笑吟吟毫不生气:“我不是小气鬼、无意吝惜几个钱,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你是大有名气的江湖女霸,年轻貌美的武林新秀。而我是没没无闻,连绰号也没
混到手的小人物。消息传出江湖,我的名气将急剧提升,江湖道有我的地位份量,你说
妙不妙?”
    “你这……”
    “我这杀千刀的贼胚,我知道。”
    彭刚打断她的怒叫:“明天就进入南天君的势力范围。你中天君的爪牙不敢追来撒
野,想杀我千刀万刀,你只能在梦中去想了。我这人不信鬼神,你的诅咒对我不发生作
用。认命吧!好好赶路,姑娘。”
    “谁也无法逆料明天的事。”
    云裳仙子咬着银牙说:“我的人会赶来埋葬你的,一定。”
    “休想他们敢赶来救你?真是妙想天开。”
    彭刚冷冷一笑:“南天君的人已经陆续赶来兴师问罪,你那几个人经得起群集的高
手切割?如果你寄望在江湖秀士身上,铁定会失望的。那混蛋阴险得很,精得像鬼,一
旦发现情势不利,便会不顾你的死活了。”
    “你这是恶意的中伤。”
    云裳仙子大声指责:“无聊的攻讦。杨兄虽然不是你的敌手,情势所迫不得不撤走
以待机会,他会与我们的人策划援救我的大计,一定可以找到埋葬你的好机。你等着好
了。其实你比他强不了多少,而我们的人中,比他更高明的人多的是,多一个就可以杀
死你,一定。”
    “你说了好几次一定,女霸的口吻与众不同。”
    彭刚嘲弄地说:“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会失败。唔!气氛有点不太对。”
    彭刚站住了,举目四顾。
    旅客渐稀,宽大的宫道前后只可看到几个零星旅客。黄昏将临,倦鸟归林,而南面
的树林上空,飞禽仍在急躁地飞鸣盘旋不下。
    “气氛有什么不对?”云裳仙子讶然问。
    “前面林子里一定躲了不少人。”彭刚向百步外的茂密树林一指。
    官道穿林而过,看不清林内的光景。
    “你是见了鬼,而不是人。”云裳仙子嗤之以鼻。
    “敢打赌吗?”
    “赌什么?”
    “赌林子里有许多人躲藏。”
    “这……”
    “你得小心。把包裹给我。”
    云裳仙子求之不得,把他的包裹恨恨地抛出,把自己的包裹背妥系牢,剑塞在腰带
上。
    彭刚也背罢包裹,分水刀在腰间系紧,试试刀鞘卡簧,感到满意这才大踏步向前闯。
    “你很小心。”云裳仙子跟上说。
    “不得不小心。”
    他沉静地说:“搏斗是十分严肃的事.死伤决定于电光石火间,这期间任何疏失任
何意外,都可能送掉性命。比方说所背的包裹,一时疏忽并没系牢,拼搏时在生死间不
容发间,包裹略为松动,必定影响身形的重心、结果如何?刀鞘剑鞘会妨碍你的手脚活
动,插高一寸与低一寸,或者松一些紧一些,结果将完全不同。”
    “你像颇有格斗经验。”
    “正相反.我缺乏的就是生死相搏的经验。”
    他虎目中突然幻现肉食猛兽的光芒:“但我在学,在体验,参照长辈们的教导,我
会虚心地融会贯通。最重要的是:我必须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果一时疏忽而送了命,一
切都不存在不重要了。现在,准备好了。”
    “求你,不要杀我的人。”云裳仙子向他恳求:“我会向我的人解释,我……”
    “我并不想滥杀,杀人绝不是愉快的事。但一旦面临生死关头,即使我不想杀,也
由不了我,我必须保全我自己,见了你的人,你最好发挥你的说服力,不要让他们迷信
武力,我的刀不会放过要杀我的人。”
    云裳仙子只感到毛骨悚然,看出这个外表并不凶暴,内心却激烈狂野的男人,具有
极撼人心的危险性,如果她的人真迷信武力不顾一切,天知道会有多少人刀头沥血?她
真不敢想。
    而且,她对这个逼令她屈服的男人,逐渐产生不同的特殊感觉,事实上这个男人并
没真正凌辱她。
    她伤害彭刚是事实。对方有权凌逼她。
    以一个生死对头的情势评估,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相当宽大,甚至仁
慈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江湖人士的对待敌人手段,是没有仁慈理性的,以眼还眼
以牙还牙,不然绝不可能获得生存空间。
    所谓仁义,只限于用在并肩站的弟兄身上,对敌人讲仁义,只限于挂在嘴上,骨子
里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然早晚会载在假仁假义的人手中。
    当然,恐惧仍在,来日方长,谁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如何对待她?
    迄今为止,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连姓名也不知道,怎知道来龙去脉身份底细?
如果是邪道魔头人物。或者黑道凶枭,那她日后……她哪会有日后?
    她期待自己人来救她;但是如果要牺牲无数自己人,才能将她救走,这代价未免太
大了,大得让她无法负担,大得令她作噩梦。
    甚至即使牺牲了无数自己人,也不见得能救得了她。
    彭刚这番话,在她听来充满凶兆,那像是杀戳的宣告,今她心中发寒。
    正想有所表示,彭刚突然向左越出路左的草丛。
    她居然了解彭刚的心意,彭刚已有所发现,将要有所行动,避开道路就是行动展开
的前奏。
    “我是夏瑶姑。”她向什步外的树林高声叫道:“这里由谁负责?”
    她以为是江湖秀士带了人,在这里埋伏准备抢救她。江湖秀士是中天君的贵宾,不
会直接指挥中天君的弟兄。而且江湖秀士不是彭刚的敌手,不会只带一些一二流身手的
人来救她,来的人必定是高阶层人物,她的身份地位配与高阶层人物沟通。
    彭刚不闯埋伏,绕林走的意图显而易见。在林中布埋伏的人知道埋伏被看穿了,不
得不现身啦!
    数声长笑声震林野,涌出十余名男女。
    “老弟台请留步。”有人高叫。
    是要命龙王常江,南天君乾坤一剑的谋士。
    彭刚认得另一个人:丧门刀客金永泰。他是从至尊刀的党羽铁拳开碑的叫声中,知
道丧门刀客这个人,是南天君的爪牙。他匆匆溜走.并没与这个刀客打交道。这个刀客
带了五个爪牙,向他索取云裳仙子。
    至尊刀的人,也想索取云裳仙子。
    他救了要命龙王,因此要命龙王在口头上保持客气。
    真不妙,云裳仙子与要命龙王,可说是真正的生死对头,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云裳仙子大惊失色,埋伏的不但不是她的自己人,却是不两立的死对头,而且对方
实力之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感到心向下沉。
    “老天爷!南天君的四大游神怎么都来了?”
    云裳仙子饱含恐惧的惊呼声音虽很低、彭刚却听了个字字入耳。
    他对江湖不算陌生,对大豪大霸略有风闻,南天君有四位得力的臂膀,专用来对付
可怕的仇敌,对外称四大游神,平时分住坐镇在势力范围的四境,大有姜太公在此,外
界的牛鬼蛇神莅境过往,最好守本份保持相安无事,不然就立加挞伐毫不留情。
    这四位游神的武功,据说比南天君乾坤一剑更高明更扎实,江湖地位也仅次于南天
君,在江湖声威远播。
    一些三不管的高手名宿妖魔鬼怪,对四大游神皆怀有几分戒心,非必要不愿与游神
打交道。
    四大游神平时坐镇四境,不可能同时在境外出现。比方说,南天君的势力范围,西
至上江的湖广九陵州,东至下江靠海的通州。坐镇这两地的两位游神,怎么可能同时出
现在势力范围外的高邮州?
    这表示南天君早有防范意外的准备,这次高邮州风云并非临时突发的意外事故。
    南天君曾经夜间出现在淮安,彭刚几乎受到致命一击,这是说、南天君已经有所准
备,以应付中天君的挑衅,中天君的阴谋早就被南天君发现了。
    云裳仙子的恐惧,已经表明四大游神的确可怕,以云裳仙子的武功修为,足以名列
超等高手之林,居然对四大游神心怀恐惧,可知四大游神的武功如何掠世了,当然,人
多也令人害怕。
    “老家伙,你想恩将仇报吗?”
    彭刚不走了,干脆退回路中,在对方十四名高手列阵前.保持沉着镇静:“在林子
里埋伏,是不是打算出其不意摆平我?”
    “老弟台,我们是为了这泼妇而来的。”
    要命龙王指指云裳仙子,老脸保持阴笑:“这泼妇在中天君那些人中,地位相当高,
而且可能与中天君沾亲带故,我们必须把她弄到手。老弟台援手之德,不敢或忘,黑道
好汉恩怨分明,老朽绝不敢做出恩将仇报的绝事。”
    “如果我不肯将用生死获取的女人交给你,那就会不得不恩将仇报了?”
    “老弟台,这个女人对咱们来说,十分重要,是咱们反败为胜主宰全局的关键性人
质……”
    “老家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
    “不必避重就轻,我这人楞头楞脑,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你只要简单明了把目的
告诉我,我自会打算,自会决定人是否交给你。”
    “好,老朽可以坦白告诉你。”
    “我在听。”
    “如果你不肯把人交出……”
    “那又怎样?”
    “老朽以三刀六眼规矩还你的债了断。”要命龙王口光露出凶光一字一吐气势凌历。
    三刀六眼了断十分简单,是江湖朋友了断恩怨的武式手段。用匕首一类小刀,在手
臂或腿扎上三刀,每一刀必须上下或前后穿透,所以叫三刀六眼。
    凡是采取这种规矩了断的恩怨,除非是杀父母或夺妻抢子的不共戴天血仇,不然双
方今后必须一笔勾销永不计较,更不能寻仇报复。
    三刀六眼说来简单容易,刀尖锋利上下刺穿并不难,但如果勇气不够,或者第一刀
两个眼就痛得受不了,无法下第二刀或第三刀,那就丢人丢到家啦!不但恩怨难了,所
挨的一刀或两刀算是白挨了。
    “老家伙,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
    彭刚虎目怒张,神光炯炯摄人心隗:“其一,我并非有意救你,我是自救,你没欠
我什么。其二,这位云裳仙子,是我用性命获得的仇人,目下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
可能把她交给你或任何人。为保持我的威信声誉,我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威胁,阁下,
我说得够明白吗?”
    “江老,请退。”
    踱出一个黑铁塔似的巨人,声如洪钟震耳欲聋:“这种狂妄的初出道小辈,是无可
理喻的,让在下教他一些做人的规矩,让他明白谁是老大。”
    要命龙王苦笑,却不想阻止。
    真要用三刀六眼解决,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对方的身材比他壮一倍,高出一个头,所挟的霸王鞭重重可能超过十六斤,比剑重
五六倍,一看便知双臂真有千斤神力,说的话托大得令人受不了。
    “你他娘的猪头猪脑像一个大蠢蛋,说的话却又像狂吠的疯狗。”
    彭刚也摆出训人的面孔,简直就在骂人:“你一身全是股肉,肥肉多炸出的油也
多……”
    这位游神叫朱雀游神,绰号叫大力神朱亮、坐镇的地盘在祝州一带,性情暴燥目中
无人,怎受得了这一顿臭骂?受不了就想火冲天抢先动手。
    “太爷要撕裂了你。”
    朱雀游神怒吼,像一部失去控制的大车,轰然向彭刚冲去,双手箕张像两把大铁钳,
猛虎扑羊双爪齐下。
    彭刚也双手一分,有如电光一闪,正面迎上接触,一分之下切中对方的腕脉。
    朱雀游神绰叼称大力神,双手有千斤神力,据说可以生裂虎豹,谁要是被一双巨手
抓住,那就死定了,真可以立即将人撕裂。可是,巨手竟然被掌崩得两面震张,空门大
开。
    快,快主宰了全局,旁观的人无法看清招式,反正人影凶猛地接触,胜负立判。
    即使目光犀利的行家,也只能看到彭刚人向前冲迎,双手一分的刹那间,身形同时
蜷缩,体积突然缩小了一倍,如何缩的难以看清。
    彭刚的身躯并非缩小了,而是收腿缩脚凶猛地前踹,在隆然闷响中,双脚端在朱雀
游神的胸腹交界的蔽骨上,凶猛的踹力可媲美万斤重锤狠撞。
    砰然大震中尖埃飞扬,三百余斤重量的巨人朱雀游神,仰面飞摔出丈外,手脚朝天
再滑动丈余,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难起,吃足了苦头。
    彭刚借力后空翻,转正身形飘落。
    “小心……”云裳仙子的急叫声传到。
    危机光临,两人同时身陷危境。
    三神加上一个中年人,同时两面切入,阻止彭刚追击朱雀游神,四拳四掌同时连环
攻击,掌是劈空掌,拳也是内力可外发伤人的狠着。四个人都是内家高手,掌出掌发劲
气如潮,风雷急石破天惊。
    云裳仙子先一刹那,看出四个人扑出抢攻,所以想及时向彭刚提警告。自己却陷入
危局。
    要命龙王与丧门刀客,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已在她出声叫喊时。狂野地扑上,也是
三人合力拳掌齐施,加上女人神奇爪劲,也全是可外发伤人于丈外的内家绝技、狂涛似
的向她汇聚。
    她练的是玄阴真气,练气术中的正宗柔功,反应与经验皆超人一等,对付不了彭刚
不是她不行,而是彭刚比她太强了,应付这些人、她并无所惧。
    但对方倚多为胜,一比三她应付不了、吃了一惊,人向下一挫,一身缩小,任由无
俦的劲道及体,浑身在这刹那间柔软如绵絮。
    她像是被打飞的,被可怕的劲道震飞出两丈外。
    彭刚也知道不妙,一比四情势恶劣,而且身形还不曾稳下,无法聚力抗拒,如果勉
强对架,很可能被震毁气机骨肉腐裂。
    随飘落的余势,他不站直却向下挫,人化落叶,任由劲烈的拳风拳劲,将他贴地送
出太外,只感到浑身一震,有窒息的感觉,气机一乱,几乎真气被迫回流。
    不等余劲消失,他人化流光,一闪便到云裳仙子身旁,云裳仙子缩成一团仍在滚动。
    “走!敌众我寡。”
    他低喝,架起姑娘右臂,身形再起,眨眼间便远出二十步外。
    “追!用暗青子招呼。别让他们跑了,死活不论。”有人大叫下令。
    彭刚已远出百步外,消失在东面的树木深处。
    咆哨声此起彼落,追的人入林穷搜。
    可是,夜幕已经降临。
     
    ※               ※                 ※
     
    彭刚逃避大批高手追搜的方法与从不同,已有了多次经验,证实他的方法还真管用,
因此又用上了。
    方法是不尽快远走高飞,而是回头反走,在原处潜伏,在藏匿的技巧上用心机,几
乎可以保证,即使搜的人在丈外经过,也难发现他的形影。
    这次他又重施故技,但不在树下草丛藏匿,升上一株枝浓叶茂的大树,两人紧贴在
树干上,利用小横枝落脚,身形尽量缩小至最小限。
    夜幕降临,林中已是丈内不辩物。十余名男女从他们右面的树下奔过,根本就没想
到树上有人藏匿。
    武功惊世的高手逃走,轻功提纵术像已臻流光遁影境界,瞬息间可以逃出里外,怎
可能在原地潜匿?
    片刻,已听不到任何声息。
    “下去,跟我走。”他离开树干,身躯恢复原状,紧了紧包裹佩刀,悄然向下飘落。
    云裳仙子乖顺地随后降下,不再有反抗的举动。
    “从北面越野脱身、爬草丛辛苦些。”他低声叮咛:“远出两里外就安全了。”
    “他们已经远出两里外,已经安全了,怎么往回走?犯得着辛苦在草丛爬行?”云
裳仙子故态复萌,又反抗了,要爬草丛,当然不愿意啦!
    “这处树林包括旷野,方圆不过五六里。里面全是已经收获了的稻田和村落,天一
亮谁走得了?”彭刚并不认为已经安全了。提出不可逗留的理由。
    “他们……”
    “他们后续赶来的人,最少也要增加两倍。”
    “不可能……”
    “不可能?你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南天君早已知道你们中天君,阴谋计算他的策略,事先已有所准备,你们枉费心
力。我告诉你,四大游神已经露面,南天君乾坤一剑恐怕就在左近,捉不到中天君那条
大鱼,捉你这条小虾也聊胜于无。我敢跟你打赌,召集首脑人物赶来的信号早已经发出
了,不久将封锁这一带,白天再搜寻我们。”
    “这……”
    “你不走就留下好了,我哪敢和大批高手玩命?”彭刚扭头便走;“他们要的是你,
你留下我一身轻松,他们恩将仇报不放过我,我会杀得他们天天作噩梦,杀得他们听到
我的名号就发抖,哼?”
    “好啦好啦!听你的啦!”
    云裳他子忘形地推了他一把,黑境中看不到脸部的表情,想必表情丰富:“一句话
不对胃口就生气,你这人真难伺候。”
    “以对付仇敌来说,我已经算仁慈了,哼!”彭刚气消了,挫低身形用潜行术急走。
    “你……”云裳仙子欲言又止,急急跟上闭上嘴。
     
    ※               ※                 ※
     
    夜茫茫星月无光,南面一带是绵延数里,已经收获的稻甲,稻礅一排排一列列像排
列的士兵。
    远处有村落的零星灯光闪烁不定,近处可隐约看到树丛和竹林,似乎随时皆可能有
人出现,偶或传来几声犬吠,像是相当遥远,打破夜空的沉寂。
    两人皆不知身在何处,在陌生的地方,连方向也无法分辨,因为天空没有星星辩方
向。
    彭刚在一丛修竹下解包裹,取出食物包,将一只荷叶包丢给云裳仙子,席地坐下用
包裹作靠背。
    “晚膳没有着落。只好用干粮填五脏庙。”
    他取出糕饼进食:“天杀的混蛋!他们还真勤快呢!喂!云裳仙子,你在中天君那
些人中,到底是不是很重要的死党?”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什么死党?哼!”
    云裳仙子在丈外另一株绿竹下安顿,与他保持距离:“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结合在一
起,打出施号创出局面,团结就有力量,其实并没有所谓组织的规范,大家都是兄弟姐
妹……”
    “我知道,江湖朋友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想真正组织起来还真不容易,
牛鬼蛇神谁也不想被人管束。一旦结成真的有规范组合,势力发展至某种程度,便自然
走上恶性膨胀的老路,早晚会风云变色。天下四天君的实力,已经膨胀至危险边缘,势
将走上扩张吞并的局面,你们与南天君的火并,正是所谓势所必然。你如果落在南天君
的人手中,会有什么结果?”
    “这……可能想逼中天君出面了断。”
    “这表示你的身份地位,有决定性的份量了。”
    “你对我们有多少了解?”
    “我才懒得了解你们这些杂碎组合。”
    彭刚不屑地说:“谁死谁活与我无关,准要是惹火了我,我保证他没有好日子过。
南天君的四大游神,的解非常了得,一比一你或者略占优势,他们居然派了那么多人打
你的主意,可知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了。你和江湖秀士在邵伯镇,与百毒天尊那些人
发生冲突,那些凶魔中有一个会妖术的女人,是你负责对付她?”
    “那女人很年轻,当时她并没使用妖术。”
    云裳仙子对他向江湖秀士查问百毒天尊的事,颇感困惑:“她的武功可圈可点,我
也仅能缠住她而已。哦!你为何要问那次冲突的事?”
    “我要追踪那些凶魔,凶魔中还有一个魔手无常凌厉。这些凶魔都不是好东西,我
要找他们算清一笔债。”
    彭刚说出自己的目的:“他们乘船南下扬州,我会查出他们的去向下落。”
    “这些凶魔天不怕地不怕,在各在作恶从不隐起行踪,还用得着追查去向下落?随
便找人打听,一个小混混也可以告诉你所要的消息。”
    彭刚心中一动,有点恍然。
    这些为恶天下的凶魔,天不怕地不怕无恶不作,各地龙蛇豪霸畏之如蛇蝎,天下级
的高手名宿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游踪历至,如非必要从不隐行踪,甚至唯恐世人不知,
公然招摇威吓各地的知名人物,以增长声威。
    要追查这种名展天下的大人物,并无多少困难,只要他们在某地一露面,该地的小
混混必定一清二楚。
    “那么,你对我已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他喃喃自语。
    由于口中有食物,语音也就更难分辩。
    “你说什么?”云裳仙子好奇地追问。
    “没说什么。”他不再多说:“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
搏杀。”
    “敌众我寡,高手云集,咱们毫无机会,你不打算尽快远走高飞,脱出他们的掌
握?”
    云裳仙子大感意外:“一夜中远出百里小事一件,你……”
    “我为何要一夜中逃出百里外?”
    他有点冒火,人岂能稍有困难,而且理在自己的一方时逃避?除非日后不必在天下
走动了:“我还有我的事待办,逃避办得了事吗?”
    “我明白了。”云裳仙子悚然地说。
    “你明白什么?”
    “你要利用我,交换你的安全。”
    “女人,你把我看成下三滥的混蛋?去你的!”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再说这
种话,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哼!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
    彭刚放下食物,倾身一把将她揪住拖住。
    “你……”
    彭刚在她的胸腹,肆元忌惮地拍了几掌,揉动了几下,将她住外一推。
    “我可以走了,禁制已解。”彭刚取回食物赶人:“快滚!下次别再让我碰上。你
的玄阴摄魂掌如果再向我撒野,我一定折了你的仙子玉手。”
    云裳仙子先是愣住了,然后回到原处坐下。
    “我不走。”她气冲冲地拾回抛掉的食物。
    “你不走?真要愿意替我铺床叠被?”彭刚怪腔怪调一脸邪笑:“你很美,也泼辣
够味……”
    “天杀的泼赖。”
    云裳仙子用一块糕饼全力向他掷击:“少给我嘴上不干不净,黑夜中不知身在何处,
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你要我走。岂不是要我送上门让他们任意宰割吗?”
    “你放心,他们不会宰割你,活的你,对他们才有价值。再说,你这种青春仙女,
美丽的风情人见人爱,他们不会不解风情暴殄天物。”
    “呸!你……”
    “你武功是超等的,歹毒的掌功可杀死丈五六以外的人,对付得了四大游神,南天
君那些人哪拦得住你?快滚吧!趁天黑一口可以逃回高邮州,去找江湖秀士,集合人手
还可以收拾南天君一些小人物。喂!你和江湖秀士是不是一双两好……”
    “闭上你的嘴!”云裳仙子怒叱。
    “我是为你好。”
    “什么意思?”
    “如果是,也许会冲你的份上,我爱屋及乌放他一马。因为今后敌人的情势不可能
改变,中天君曾命令所有的爪牙,和我算新仇旧债,那混蛋一定会和我碰头,我很难不
计较他阴毒地打我七针的仇恨。”
    “那是你与他的事,不要扯上我。”
    云裳仙子咬着银牙说:“老实说,你还真奈何不了他。他是很精明的,和我一同行
动期间,表现极为突出优秀,中天君非常看重他,但他只是一位贵宾,行动有绝对的自
由,我们的人无权指挥他。他自视极高,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以免我把他的善女红的狗爪子给折了。”
    双锋针也叫三棱双锋针,由于称为针,所以被谑称为善女红;女人的缝织手称为女
红。红字读工,意思是女人的工作。
    云裳仙子正想反唇相讥,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两声短啸,然后东北远处,有灯火闪动。
    强敌已在他俩的后方现踪,虽则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可以猜想的是,绝不是要命龙
王与四大游神那些高手,那些人仍在南面追搜。
    “可能是我们的人。”云裳仙子兴奋地说,把彭刚所加给她的不快忘了。
    “你正好赶去和他们会合。”
    彭刚试净手,将残余的食物塞入革中,开始舒适地以包裹作枕躺下:“替我警告你
们的人,千万不要再向我张牙舞爪。你也一样,下次……不会有下次。你滚吧!祝你幸
运。”
    云裳仙子并不能肯定是已方的人,心中有点虚。如果不是中天君的大援赶到,她岂
不是送上门去用命做赌注?即使不因格斗而死、受伤被擒同样下场不妙。
    “等天亮再走。”
    云裳仙子迟疑难决,但无可奈何地倚竹躺下了:“夜间误伤的事平常得很,我不想
冒险。”
    “那是你的事,走不走悉从尊便。”彭刚不再催赶,开始闭目歇息。
    相距丈余,竹林下黑暗,视力有限,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不可能看到双方脸部的
表情。
    云裳仙子怎能无忧无虑地入睡?黑暗中扭头向彭刚注视,恐惧已经消失,油然兴起
胡乱想。她感到困惑,这个神秘的男人实在怪异,这哪能算是仇敌?仇敌绝不会对一个
天姿国色的仇敌如此宽大。
    对一个绮年玉貌可任意宰割的少女,居然轻易的放弃不加任何凌辱,在莽莽江湖,
这种没有危险性的男人委实罕见,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她几乎要怀疑,这个男人一定有
毛同病。
    毛病有多重,想歪了就有点不堪啦!当然她不会想歪,她不是曾经沧海百无禁忌的
女人。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没有危险性的男人、虽则言词粗野态度不君子,并没举动
猥亵面目可憎。
    不但不面目可憎,甚至可敬可爱,危险关头居然没将她作为交换安全的押品,而且
在千钧一发中带了她逃走脱出险境。
    敌意一消,她的心稳定下来了,所以并不急于离开冒险去找同伴,在这个男人身边
反而可获安全。
    “喂!你到底贵姓呀!”她主动逗引彭刚说话,敌意越来越微弱。
    “你管我姓什么?”彭刚的声调显得不耐烦。
    “我叫夏瑶姑。”
    “谁问你啦!”
    “我总不能让人叫你阿猫阿狗吧?”她恼了,说的话带有火药味。
    “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叫我天杀的或者杀千刀的都悉从尊便。”
    “你不是说过,要杀得那些人天天作噩梦,杀得他们听到你的各号就发抖吗?可是,
谁知道你的名号是什么?你分明是一个不敢露名号的胆小鬼,谁怕你呀?”
    “激将法对我无效。”彭刚不介意她的讽刺:“该露名号时我会露的,目前还不是
该露的时候。这时一露名号、至少有一半混蛋见了我就心惊胆跳,交手时心虚手软失手
死在我的刀下,岂不徒增我的杀孽?”
    “可是……”
    “闭嘴!女人。”彭刚大为不耐。
    “你凶什么?”云裳仙子吓了一跳。
    “你不想睡,不想养精蓄锐,以应付明天的搏杀是吗?好,过来让我抱抱,找些事
情来做提神醒脑—”
    “你去死好了。”云裳仙子对他咒骂,转身向外表示要睡了。
    久久,偷偷扭头察看,看到彭刚已经沉沉入睡,睡的姿势松散舒畅极了。
    “这鬼男人可恶!”她喃喃地咒骂。
    当然,她知道这男的并不可恶。泼野豪爽百无禁忌,比一些道貌岸然的英雄可爱多
了。
     
    ※               ※                 ※
     
    彭刚睡得其实并不安稳,他想得很多很远。
    李知县被两个女人击伤,他几乎误了大事,那位假书生是百毒天尊的人,百毒天尊
那些凶魔们,与南天君乾坤一剑有交情。那么,乾坤一剑几个人,夜间神秘地出现在淮
安至清河道上,不问情由三比一向他突击,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在想:南天群夜临清河,
到底为了何事?会不会与百毒天尊杀官夜袭有关?
    如果有关,他将与南天君的辽南黑道和群蒙、有一场甚至数场惨烈的搏杀,必须有
一方烟消火灭。
    假书生的侍女曾经出现高邮,这代表什么前兆?可知百毒天尊不但与南天君有交情,
很可能沆瀣一气,明暗间采取行动在清河杀官行凶。
    思路一转,他原谅了江湖秀士。
    江湖秀士和云裳仙子,曾经在邵伯镇码头,与百毒天尊一群凶魔冲突,因此在心理
上,他产生了同仇敌忾的念头,并没真把江湖秀士当成生死仇敌。
    他南下追凶,必须经过南天君的地盘,必须在南天君的势势力范围内走动,势将与
南天君的人势不两立,早晚会受到黑道群豪鸣鼓而攻,处境相当恶劣。
    他必须避免以追杀百毒天尊杀入县衙,杀伤李知县的事故作为藉口。
    现在,已有大动干戈的藉口了。
    轻抚腰间的宝刀,他心潮起伏,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嗜血野性,开始向上涌升。
    有人,就有杀戮。
    他曾经愤怒的挥刀,对杀戮的罪恶感已逐渐淡薄。
     
    ※               ※                 ※
     
    云裳仙子睡得相当警觉,毕竟仍然身在险中,身边的神秘的大男人也靠不住,随时
皆可能发生不测。
    在噩梦中惊醒,感到气温凉凉地、四周视界可及三十步外。原来黑夜将逝,曙光微
曦、再片刻、便可听到晨乌的喧鸣了。
    她看到已经站起的彭刚,正沉静轻灵地背上包裹,悄然检查身上的佩带物,系牢短
靴的绊带,像一个沉静的幽灵。
    “要走了?”她跳起来来问。“是的,我该走了。”彭刚的语音尽量放低:“再不
走,可能就走不了啦!”
    “你是说……”
    “人已经到了半里外。”彭刚向西北方向一指:“那一带的宿鸟已经惊了片刻。”
    “哎呀!你……你不叫醒我……”
    “可能是你们的人。”
    “可能两字不切实际。”她慌乱地拾夺。
    “那是你的难题,你必须冒的风险,赶快向老天爷祷告,希望来的是你们的人。”
    “你……”
    “我有我的去向。”
    彭刚准备动身:“不管来的是哪一方的人,都会和我誓不两立。与你们的人会合之
后,最好劝他们见好即收滚蛋,不要追不挨我的刀,我杀起人来是不会手软的,也不能
手软,我自己的命可贵,祝你幸运,夏姑娘。”
    云裳仙子盯着他昂然而去的背影发呆,平空生出若有所失的感觉。
    彭刚显然拒绝她同行、她为了自尊怎能恳求一起走?而且她希望来的是她的人,脱
险有望。
    叹了一口气,她沮丧地向相反的方向举步。她无法将彭刚列为仇敌,也真不希望彭
刚屠杀她的人。
    她心中明白,南天君或中天君的人中,能和彭刚一拼的人真找不出几个,结果将令
她不寒而栗。她极为自负,却也知道绝难在彭刚刀下侥幸。
    远出百十步,前面的旷野人影出现,隐约可看到十余个高矮人影。两人为一组并列
徐徐搜进。
    她不敢断定是不是自己的人,不敢冒失地出声招呼,向下挫抵先隐起身形,留心察
看有否认识的人影。想相距二十余步,看不清面貌,但如果有熟悉的人,从身材轮廓细
察,是可以认出的,
    前面突然传来人声,有人向同伴催促。
    “曹叔,我们赶两步好不好?”是出自女人的嗓音,银铃似的十分悦耳:“这一带
很可能有人藏匿,还是赶两步到达就位处,天一亮便可发动搜索,不必在这一带浪费时
间了,天快亮了呢!”
    “不急不急。”那位被称曹叔的人语气沉静:“一到定位就发动合围搜索,时间计
算正好,早些赶到,很可能打草惊蛇,闲着也是闲着。顺便搜并不费事呀!如果人躲在
这一带,咱们岂不是失之交臂白来了?”
    她大吃一惊,悄然后退。
    “是与百毒天尊同船的,那个武功可怕的小女人。”
    她心中暗叫:“这个曹叔,是四大游神的青龙断魂一钩曹一飞。”
    她对南天君的四大游神不陌生,白天就曾经照过面朝过像,一对一她也许胜任,两
个游神她稳输不赢,对方有十几名男女、她死定了。
    悄然后撤,藉草木掩身窜走如飞,远出三十步,再展开轻功狂弃。
    彭刚是唯一的倚靠,她别无抉择。
    ------------------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返回目录: 幻影情刀    下一页: 第12节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