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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他仍得外出打听消息,孤家寡人必须自跑腿。他深深体会到,那些大豪霸广罗羽翼
的心情,一呼百喏任何事皆有人代劳,何等风光?孤家寡人事必躬亲,办起事来忙都忙
死了,无法争取时效,成事谈何容易?
    他想寻找南天君和周云凤,可想而知必定困难重重。对方有眼线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先机完全控制在对方手中,他一动对方便早一步改变位置,扑空乃是意料中事,到处找
门路打听,只是浪费工夫而已。
    他心中雪亮,只能让对方找他。
    但他仍得四处走动,吸引对方的注意,不让对方了解他守株待兔的意图,也可以表
明他仍有追查的主动实力,让对方找到漏洞大胆地袭击。
    出到店堂,店外匆匆闯入气色尚佳的江湖秀士。
    他对这位工于心计,阴险狠辣的秀士,逐渐消去了敌意,觉得这家伙的确不怎么讨
厌了。
    “喂!气色不差,内伤复元了吧!挨几下重击,内腑不破碎你承受得了。”他主动
打招呼,口气轻松的说:“夏姑娘也好多了吧?她的禁受力比你差。”
    “还好啦!反正死不了。”江湖秀士拉他往客堂走,要店伙送来一壶茶:“中天君
要我向你面致谢忱。昨晚如果没有你干预的话,咱们可能全军覆没。千里旋风那混蛋真
不要脸,不但我们的人受骗,连南天君那亲信爪牙,也不知道千里旋风是自己人,还派
了专人监视盯稍呢!我也上当跟踪他们的盯稍人五花剑,结果几乎遭了妖女的毒手。彭
兄,我欠你很多很多。”
    “我并没存心帮助你们,不必挂齿。”彭刚不再作弄讽刺这位秀士:“你们有何打
算?似乎你们一直就掌握不住他们那些首脑的动态。”
    “我们仍算是人地生疏的外客,至尊刀笑阎罗办手少帮不上忙,被他们溜掉了,真
可惜。”
    “溜掉了?”彭刚一征、他知道的是,南天君一群主脑有人在附近潜伏,并没撤离。
    “不久前乘船溜走的,目下恐怕已远出二十里外了。”江湖秀士语气中有无奈和恨
意:“船是从樊良镇驶来的,船刚抵南面的南湾.一群主脑便从东乡飞奔二十里恰好赶
到,船不系缆便跃登立即驶离,配合得精准无比天衣无缝。南天君这混蛋,的确有雄霸
天下的才华。要不了多久,江淮的地盘他稳可到手,我们算是失败了。”
    “他最好不要再把爪子伸到江淮来。”彭刚轻描淡写毫不激动,语气却透露凶兆:
“他最好不要认为江淮无人。狗爪子是经不起利刀砍劈的。”
    “我们得走了,从西面返回河南。”江湖秀士口气仍带些无奈:“这次不便再走南
京了,那混蛋溜回去将严加戒备,全力对付咱们的人。走南京路虽近些。但风险太大。
彭兄,你呢?”
    “我到南京。”
    “哎呀!恐怕你连扬州也过不了。”
    “谁敢撒野,我砍他娘的十七八刀,杀一干八百我不会手软的。洪泽的水匪百余名,
我片刻便把他们砍光。我不信南天君有那么忠心爪牙让我杀,我就杀给他看看。”
    “你要那个妖女,到底为了何事?不会是看上了她吧?那妖女的确美得令人心痒。
但我看你和电剑飞虹叶姑娘,出双入对感情不错,叶姑娘的才貌,决不比那妖女差。彭
兄,你可别打错主意了。”
    “去你的!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
    “像我这种志在扬名立万的闯道者,内心其实是相当寂寞的,想找到一位志同道合,
才貌武功也不太差的伴侣,并不是容易的事。”
    “你的才华极佳呀!云裳仙子配得上你,你们是天生的一对,才貌相当的江湖侠侣。
老兄,可不要再辜负她了,那次你丢下她独自溜走,她很不谅解你呢!幸好碰上我这个
对女色把持得住的人,不然你麻烦就大了,喂!我想起另一个女人,待地向你打听。”
    “又是一个女人?你又要?”
    江湖秀士大惊小怪。
    “废话,你怎么老往歪路上想?”
    “好,算我废话。你他娘的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却尽和一些漂亮女人牵扯,扬
刀用大噪门称要人。说吧!你要打听哪一个女人?漂不漂亮?为何要她?”
    “窈窕淑女乔窈窕。”
    “哦!是那个淑女呀?追逐她裙下的人真不少,但她眼高于顶,你可得小心被她打
破头。她的武功很了不起,为人亦正亦邪,是江湖有名的女怪人。你找她……”
    “早些天她在淮安。听说她和阴阳双怪,在清河县向官舍行刺李知县,被—个什么
自称要命无常的人,整得灰头上脸。行刺失败,他们沿大河南岸,向徐州一带逃掉了,
因为清河的一代白道大豪霸剑天罡要找他们算帐。”
    “他们会逃入中天君的地盘藏匿吧?”
    “一过徐州就是河南地境,当然有此可能。其实,他们并不真的怕霸剑天罡,那位
老英雄已经退隐,窝在家里享清福,哪有闲工夫把剑磨利,奔走天涯海角些妖邪浪人算
帐?”
    “替我留心,好吗?”
    “没问题。”江湖秀士拍拍胸膛:“我敢保证,如果你光临河南,中天君的弟兄,
会心甘情愿替你卖命。中天君把你看成恩人,他的弟兄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会替你尽
力。只是……”
    “只是什么?”
    “恐怕他们不会在河南逗留,可能向北去了。”
    “遁往京都?”
    “阴阳双怪有一门远亲,在京师顺德府的封山隐修。听说双怪受伤不轻,怕受到仇
家乘机报复,很可能逃往封山托庇藏匿一段时日。顺德是北天君的势力范围,与南天君
面和心不和。咱们想助你前往,也力不从心。”
    “我只请你们供给消息,不需诸位拔刀相助。”
    “包在我身上。”江湖秀士义形于色:“你如果要去,别忘了找中天君的弟兄,捎
口信给我,我必定兼程赶去和你会合,咱们联手大干一场。阴阳双怪并不比百毒天尊高
明,也许那个淑女比较强些,包庇他们的人想必很了不起,你我联手,连老天爷咱们也
敢叫阵。”
    “可不要吹大气过度膨胀,小心天老爷你下地狱。双怪那门远亲,是哪座天庙的神
圣?”
    “这倒没留意,得找知道风声的人打听,反正不会是好相与的超凡人物,至少该比
霸剑天罡更了得更可怕,所以双怪才敢前往托庇。”
    “会不会比上一代的大魔头——大罗散仙玄真练气士更高明呢?”
    “不知道,很可能是同一代的前辈名宿。你不要先入为主,对这些老前辈心存怯念,
没有什么不得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换旧人;好勇斗狠杀人放火,是年轻人的
天下。练气有成的内家大师,六十花甲年纪,如果再不识相仍在武林气大声粗,早晚会
被打下地狱的。彭兄,你不会害怕吧?”
    “如果有人敢干预我的事,理直气壮我天老爷也不怕。就算这人武功天下第二,道
术仅次于元始天尊,我也会勇敢直前,义正辞来计公道。你只何时动身?”
    “晚上就走,避免引人注意。”
    “那我就不送你啦!”
    “我也不知道何时动身,哪敢劳驾你送行?”
    “中天君也要我代为致意,他所有的弟兄欢迎你光临河南亲近。”
    喝干杯中茶,江湖秀士告辞走了。
    彭刚不胜烦恼,看样子,非下扬州南京,进入南天君的地盘,闯虎穴龙潭不可了,
除非他放弃除掉元凶的行动,不然必须与大批牛鬼蛇神周旋到底。
    元凶不除,日后他们仍会到清河行凶的,所以他非闯虎穴龙潭不可,双方都不会轻
易放弃自己的行动目标。
    南天君非扩张地盘至淮安不可,大势所趋必须全力以赴。这次大计虽然因彭刚的干
预而功效垂成,但策略大局仍算是成功的,至少已经震摄江淮群雄,将中天君的潜势力
成功地驱出境外,今后谁还必阻碍他吞并的大举。
    一旦江淮落入南天君手中,清河的李知县处境堪虞。所以、他决不能让这种情势发
生。
    消除祸患的最佳手段,便是铲除祸患的根苗。
    各方牛鬼蛇神皆已先后离境,高邮成了治安最干净的城。
    电剑飞虹还不宜走动,须调养三五天,正好乘风止浪息期间,无忧无虑好好休息养
精蓄锐。
    口口口口口口
    快速脱离的计划极为成功。分布在各地的眼线本来就不多,中天君人数有限,笑阎
罗也没有几个人可派、至尊刀的地方蛇鼠早已逃匿一空、因此眼线不可能遍布,无法有
效地监视南天君一众爪牙的行动。
    等眼线发现快速撤走的人,已来不及将信息传到中枢所在地了。消息传到,人已登
舟启航。
    南天君的确有几霸才,撤离的计策配合得丝丝入扣,残余的二十余名男女,在眼线
的目送下平安的登舟下放,三艘快船片刻便扬帆远去,一天一夜便可抵达扬州,返回自
己的地盘。
    眼线先后有三个人,只能在后面紧跟不舍,而且不敢跟得太近,根本不可能仔细计
算,撤走的人是否沿途有加减,也不可能分辨那位南天君是真是假,更不知半途是否换
了人。
    中途的确换了人,而且换了五个之多。这是一次策划完善,毫无瑕疵的成功撤走。
    这五个人隐没在南乡最东侧的一座树林内,林内早已放置有使用的器物。
    更换为男装的周云凤,又变成风流潇洒的书生。
    小侍女也改了装,改为书童。中年仆妇也成了健仆,携带行囊已看不出是女的。
    另外两位是魔手无常,和夺魂魔君,仍然是老态龙钟的老村大、兵刃则用布卷住。
    这次江淮的争霸火拼行动,两天君皆早有准备,如非情势急迫,各人马依计行事,
出了难以控制的危急情势,才会改变计划。
    周云凤这一批人,平时本来就不与南天君的人在一起活动,进入淮安地区。江湖朋
友皆不知道她们是南天君的人,本来进行得非常顺利,平空杀出彭刚这位程咬金,情势
失去控制。失败之后,又碰上高邮大火拼,周云凤被迫出面支撑,暴露出是南天君亲信
的身分。
    中天君这一面,江湖秀士与云裳仙子几个男女,也不以中天君爪牙的面目出现,最
后仍然被迫露出原形。总之,双方都在情势失控之下应变,全力卯了,连被收买的人也
一一暴露身分,最后是三败俱伤。
    大局已定,三方都是失败者。该走的人都走了,本地的龙蛇也陆续返回。
    本地的龙蛇,以笑阎罗与至尊刀为首。笑阎罗本身不干预江湖牛鬼蛇神的活动,真
正称大爷的是至尊刀,高邮地区明暗好坏种种江湖行业,全控制在至尊刀手中。因此这
位大爷对南天君的北进,深怀戒心不愿交出地盘,只好采用下策,与中天君格线挂钩自
保,想用远水救近火。
    至尊刀已经悄然从樊良镇潜返州城,向笑阎罗解释千里旋风的事故。动身时,便已
派出信使,召回撤走避祸的爪牙,速返州城重整秩序以恢复原状,稳定局面高速部署,
严防南天君卷土重来。
    城东北部周化盐运河南岸,通向河口镇的大道旁,那座叫闸河小村的刘家大宅,主
人是分水犀刘全福。
    分水犀是到尊刀旗下三大将之一,负收取闸河(同化盐运河)的常例钱,兼管北门城
外的赌坊娟馆,手下的蛇鼠相当的能于。
    常例钱说好听一些就是收保护费,是至尊刀最重要的财源之一。
    这位大将午间才从河口镇赶回,半天工夫赶了八十里,真够快的,随即在各处走动
安抚返回的蛇鼠、整整累了一天,忙得人仰马翻。
    闸河村距城仅六里地,按理他应该坐镇地藏庵的平时指挥中心大宅。但他怕南天君
留下的高手找他,天黑便赶回闸河村大宅藏匿,反正五六里地往来方便.有事再返城北
还来得及。城北的大宅在市街中心,防备力不足,禁不起高手的袭击,在闸河村安全多
了。
    他却没料到,南天君北进的计划,早已筹划多年,高邮是北进的最重要的第一站,
至尊刀的底蕴,早已查得一清二楚,旗下三大将的底细,全在掌握中。他闸河村的大宅,
哪有笑阎罗的雄风园防卫森严?
    他知道南天君虽然撤走了,仍留有一些侦查监视人员,以及本地一些已被暗中收卖
的奸细,仍在本地秘密活动,甚至建有活动的秘窟,因此他提高警觉,尽要能少在外面
活动,避免在城内城郊日常活动的处所留宿。
    初更将尽,他与三名得力爪牙,在客厢的堂屋里,商议恢复活动的步骤计划。
    乡村的人早睡早起,夜间很可能气温急剧下降,已届霜降季节,晚间已是夹衣不胜
寒,村民睡得更早了;村内村外已经不见有人走动。整座村只有二十余户人家,他的大
宅最大,真有十余栋房舍。
    除了刘家的子侄之外,另外还安置了十余名忠心爪牙除了警戒之外,也避免派人外
出行走,天一黑全村就显得冷冷清清。偶或有三两头家犬,发出零星的吠号,与三两声
夜鸟的啼叫,打破了村野的沉寂。这时节,不可能有外人前来走动了。
    九个黑影,从西面沿大道飞奔,速度相当迅疾,接近闸河村两里左右,脚下突然加
快一倍,有点像是狂奔,但不是用轻功赶路。
    轻功比奔跑速度们增,精力耗损也倍增,所以赶三五里长途,不能使用轻功。用奔
跑如果懂得调各呼吸的技巧,奔跑三二十里小事一件。
    两里,一里……
    犬吠声突然转急,九个人的脚下也增快。
    片刻间,九个人在群犬吠声中冲入村内。
    快速奔袭,有如狂风暴雨。
    口口口口口口
    家犬是农舍是最佳的警备,尤其是地不当往来大小道路的村落,大白天外人也甚可
接近,夜间家犬可以发现两里以外走动的人,可以嗅出里外的陌生气味。即使是逆风,
也可以嗅出半里左右的狐狸骚味。当然所谓逆风,并非指连绵不绝的劲冽秋风。
    当犬吠声开始转急时,堂屋里品茗商议的四个人,警觉地跳起来,脸色一变。
    “有点不对,犬吠声有些异样。”分水犀急急向外奔:“抄家伙,我有点心惊肉
跳。”
    全宅灯火齐熄,片刻便完成戒备。
    犬吠声更狂急,猛地传出一声厉叫,宅门外的警哨,被一个掠近的朦胧黑影所击倒。
    九个黑影从宅门外越墙而入,准确地在内厅合围。身影一现出,暗器便把在院子里
戒备的警卫,出其不意击倒了,端破厅门狂野地登堂入室,与里面的人展开猛烈的搏杀,
一声不吭望影攻击。
    有如秋风扫落叶,一些地方蛇鼠,哪禁得起江湖顶尖高手的疯狂急袭?片刻间便控
制了全宅,活的人只剩下三分之一。
    厅堂中点燃了灯火,假书生高坐在堂上,像是在开堂问案的大老爷,脸上的神态却
显得和蔼可亲,毫无女强人的凌厉神倩流露。
    分水犀与四名爪牙,被打得半死躺在堂上,由四名穿夜行衣的男女分别押住,随时
可以动手上刑。
    “分水犀刘全福,你还认识我吗?”假书生周云凤问话的口气,也脸有笑意声调悦
耳。
    “我……我不认识你……”分水犀心胆俱寒,不敢不颤抖着回答:“你……为何
突……突然侵—侵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就屠杀我……我的人?”
    “你心中明白我是什么来路,对不对?”
    “罢了,你……你要干什么?刘某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吃玩命饭刀头舔血的人人不
是懦夫。”
    “我要知道贵主子至尊刀,与笑阎罗的打算。你忙了半天,与他们多次接触,把你
们的打算详细告诉我好吗?谢啦!”周云凤的话更客气悦耳了。
    “没有什么好打算的、南天君早晚会卷土重来,把咱们消除或赶走,而且会来得很
快。”
    “对,会来得很快,你们的估计相当正确,下次来的人可望增加一倍。”
    “所以已经决定,以大量金银请朋友助拳,兵来地挡,水来土掩,不能束手待毙。”
分水犀咬牙忍受痛楚,居然恢复一些元气,说话已清晰有力。
    “还有呢?”
    “必要时,可促使官府出面干预。”
    “晤!你们可以办得到狗急跳墙,至尊刀交通官府成绩斐然,促使官府出面易如反
掌。”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真要有罪案在官府落实,将有不少人遭殃。碰上一个嫉恶如
仇,仇视豪霸的知州知县,或者碰上一位酷吏施展铁腕,将有不少豪强被送上法场。
    比方说,周云凤带了人杀到刘宅,杀掉刘宅的人,分水犀的江湖身分地位,不容许
他报官,江湖朋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活该,悄悄掩埋尸体认了命。
    但如果误杀其他的村民,村民必定报官,不可能私了,这就是所谓落案。死的人如
果多几个,会影响知州大人的前程,知州大人怎肯甘休?有人原告也非追究不可,破了
案才能保住前程,不是你就是我。
    “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你们这种惨毒的手段天理难容。你们已经偏离背弃了黑
道,已经成了绿林强盗,已经引起江湖公愤,不要得意得太早了。要怎样办,你就瞧着
办吧!”
    “我要你与咱们合作,我要你日后取代至尊刀的地位。”周云凤开出条件:“至尊
刀与中天君勾结,实在很愚蠢,他们的地盘在中州,出高皇帝远,能得到什么好处?你
并不愚蠢,是吗?”
    “在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周云凤的微笑充满不测的凶险之兆:“你认为我不敢
杀光你们,是吗?”
    “这……”分水犀脸色死灰。
    “你刘家的人死光了,村民势必报官。”
    “那是一定的,你们……”
    “我们,我们是凶手,我们是谁?”
    “你们南天君……”
    “南天君的人,已从南湾湖堤撤走了,众目睽睽人证甚多。现在,他们该已在邵伯
镇停泊,该已在邵伯酒楼大吃大喝,而且将发生小意外藉酒闹事打架。邵伯镇的好镇民,
都会指证我们在邵伯镇而不在高邮,怎么可能在同一时刻,飞来这里来?高邮湖的水贼
要倒霉了,这分明是分赃不均的盗杀案。如果你是知州大人,怎么办?行文南京捉拿我
们归案?可能吗?”
    策划得精确无比,青天大老爷也破不了这件无头血案。没有活的苦主,没有证人,
村民根本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作证也证不出什么来。
    “罢了,洪大爷的确是愚蠢。”分水犀绝望地说:“要想投靠,须投向最强的,最
有希望的一方。你是赢家,怎么说,听你的。”
    “这才是识时务的明智决定。合作的细节,我日后会派人和你连络。你如果不有异
心,今晚的小警告不会再发生,发生的将是石破天惊大灾祸,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任何一个吃江湖饭的人都懂。”
    “懂就好。现在,请把彭刚两狗男女的动静,详细告诉我,好吗?”
    “在下知无不言。”
    “那就好,先谢啦!越详尽越好。”
    “他们俩在承州老店……”分水犀乖乖地说了。
    口口口口口口
    四更初,承州老店静悄悄,没有客船抵步,不再有旅客出店落店。
    夜静更阑,夜凉如水。有上房的这一栋客院,投宿的都是有身分的人,至少有钱付
得起高昂的宿费,闲杂人等止步,因此特别幽静。
    高邮地盘争霸战已经结束,有关的人皆已离境出是非场,不会再有凶险杀戮,可以
高枕无忧好好睡大觉了,这几天的确累得废餐忘寝,快要累垮啦!
    彭刚睡得特别香甜,精神松懈睡得安心。
    可是,某种声息惊醒了他。
    庭院各处都栽了花树,秋尽枯叶满地,店伙一天扫两次落叶,随扫随飘,片刻又是
满地枯叶,风一吹,稀哩花啦像是鬼拖着脚链走路。
    今夜凑巧没有风,没发生落叶拂地声。
    任何轻功高手,在踏中落叶时,决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息。枯叶一踩即碎,碎裂声
夜间传播可以及远,夜静更阑更为清晰。
    他是被窗外的碎叶声惊醒的。也许,是被另一种神奥的感觉功有所惊醒的。
    门窗紧闭,事实上外面传入的声息极为轻微,不可能惊醒沉睡中的人,但他确是醒
来了。
    那种只有具有特殊体质,与特殊感觉的人,才能感觉出的无形压力,迫使他悠然的
惊醒。
    午夜梦回,人的感觉最为锐敏,感情也最脆弱,客居旅舍的人便能体会出这种情绪
上的变化。
    首先,他感到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房中漆黑,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像知道有鬼魂
出现。这间上房一定不干净,曾经有旅客暴死在内。
    又听到轻微的踏叶声,声音渐渐远去,消失。
    如果心中有鬼神的人,一定会认为鬼魂正在离去。
    如果心中有鬼神,是不可能有踏叶声传出的,只可听到隐隐的阴风或阴气流动声,
因为传说中鬼魂,是可以变形而无质的,怎么可能有踏叶声?
    他消然而起,首先是着靴。
    第一个令他想起的人,是离魂使者张百灵。一到高邮他便被离魂使者用诡计给弄翻
了。
    摸到腰囊,他掏出小扁葫芦,倒出一颗丹丸吞下,再在鼻端抹上一些粉末。
    发现怪异的征候,防毒防迷香是自保的首要工作。
    轻轻叩击邻房的墙壁,连发三次警号。
    阴风起了,窗外又听到踏叶声。
    糟!邻房没有回音。
    鼻腔内有了反应,气机呈现波动现象。
    没有回音,决不可能是姑娘睡得太熟了。
    心悸感重新呈现,毛发森立的异象也更为强烈。
    “该死的女人!”他心中暗叫:“绝不饶你。”
    向下一挫,蛇行离开卧床。
    一声怪响,房门与窗扇倏然大张,他的身躯刚离开床口。旋风一卷而至,床上的衾
被分裂、抛起、散飞、床板发出怪响,向下崩坍。
    假使他离开慢了一刹那,或者仍然睡在床上,肯定会四分五裂,成为一块块碎肉。
    房中黑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故无法看到,反正声浪骇人惊心动魄,即使胆量超
人的好汉也会被这些可怕的一连串声浪吓得心胆俱寒,以为房中不知来了多少妖魔鬼怪
作祟。
    阴风化为劲急的气旋,绕室旋走,碎了的布帛家具,被吹得满室飞舞,声势骇人。
那种可怖的压力充满全室,与劲急的气流发生冲激,异声四起、像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房内天地混沌,,房外地鬼影幢幢。
    房门外、窗外,各有两个鬼影扼守,手中剑映着星光闪烁不定。
    房顶的瓦面,也有两个鬼影,居高临下监视房外的走廊、院子,与窗外的天井、走
道。
    有多少鬼影进入房中,无法估计,反下不会少于三个人,不然休想形成房内如此可
怕的破坏力。
    邻房的房门也洞开着,有两个鬼影倏忽闪动,乍进乍出,像在寻找目标,显然毫无
所获。
    由于房外有隐约的星光映照.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房内有人出入,一定
会被鬼影发现的。但除了鬼影乍进乍出之外,有人举烛出外探视。
    几个店中的伙计和仆妇也出现了,举着灯笼大声安慰急惶叫嚷的旅客。
    三条走廊本来共有六盏找明灯笼,不知何时居然全部都熄灭了,店伙急急忙忙重新
点燃照明灯,最后终于进入彭刚与姑娘住宿的客房。
    两间客房的门窗皆破,房中的家具一塌糊涂,像是遭了一场兵灾,旅客却不在房中。
    入侵的鬼影也早已消失了,大惊小怪的旅客们传出闹鬼的消息来。
    口口口口口口
    九个鬼影是周云凤与她的爪牙,出现在街尾的一排大柳树下面。
    已经是四更将尽,树下九个人聚在一起商议,柳叶已经落尽,树下的人影轮廓依稀
可辨。
    “凤姑娘,的确没有人进入。”魔手无常倒拖着无常棒,用坚决的语气说:“你们
进房的人进入之后,外面立即被咱们堵住门窗,即使有蝙蝠飞出,也无法从缝隙中漏网
脱困的。”
    “那就怪了。”周云凤惊疑不定:“发动之前,我在窗外向内以元神探索,的确探
出里面有人熟睡,所以先用离魂毒香下手,以便活擒免得多费手脚。毁门窗进入的刹那
间,的确知道里面有人,但立即感到人气消失,是在发起攻击的一刹消失的,应该是他
逃走的一刹那,按理他不可能醒来逃走的。”
    “那姓叶泼妇的房内,的确没有人。”侍女也用肯定的口吻说:“小姐,他们的确
不在房内安睡,走漏了风声,他们躲在其他客房安顿,咱们扑空失败了。”
    “你真笨,怎么可能走漏风声?”周云凤拒绝承认走漏风声的事:“只有分水犀几
个人知道我们要擒捉彭刚两男女,分水犀几个人能比我们快,在我们到达之前赶来向彭
刚示警?除非我们九个人中有奸细,先一步通风报信,可能吗?谁是那个奸细?是你?
你会元神出窍术,以元神先来示警吗?”
    九个人一起行动,当然不可能有奸细离开示警。
    “人不在也是事实呀!”仆妇不安地说:“小姐,也许彭小狗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知道我们并没撤往扬州,知道我们要来袭击……”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周云凤打断仆妇的话:“我有十成自信,在用元神探
索时,的确探索出里面有人,而且人气甚旺,所以不敢冒险,稳当地先使用离魂毒香。
彭刚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末卜先知?废话。”
    “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全是废话。”夺魂魔君掏一元大为不耐,这老魔的性情最为
暴躁:“不是检讨的时候,该为下一步打算。凤姑娘,快拿主意,再在这里七嘴八舌,
天一亮就难逃眼线的发现了。”
    “先撤走再说,安顿好再化装易容踩探些。”周云凤领先便走。
    一次定可成功的袭击,莫名其妙地落空。
    口口口口口口
    速度与技巧决定成功与失败,加上超人的反应便决定谁是真正的胜家。
    彭刚已发现在迷香与毒侵入,在门窗被毁的同一瞬间,采取了断然的行动,立起反
应。
    入室的压力空前猛烈,彻骨的奇劲似雷霆。由于邻房的姑娘没有反应,他忧心仲仲
极感不安,如果他立即反击,胜了也未必保住姑娘的安全。
    情势的变化极为凶险,必须分秒必争。
    他采用蛇行术,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贴地游窜出没有门的房门,进入几乎同时被
毁的邻房,挟起已陷入半昏迷的叶姑娘,从没有窗扇的窗口逸出。
    窗外风有一个人影穿破窗而入,负责堵住窗口的另一个黑影也刚到达。
    速度决定一切,他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空隙,一手挽住姑娘转出破窗,贴墙
根斜向游走,消失在天井的黑暗角落内。
    敌势过强,而且有所顾忌,他不得不强抑反击的行动,先脱险再说。
    他伏地逸走的速度有如流光、体积缩小尽量低伏,入侵的人注意力皆放在门窗附近,
在声光混乱的刹那间,他脱困逸出重围来。
    躲在一条小巷的墙脚,姑娘在药力催动下神智一清,倚坐在彭刚怀中,精力一时难
以恢复。
    彭刚浑身汗水,透支了大量精力,倚坐在墙壁上,默默地调息养神。
    “为了我,你失去捉那妖女的机会,真抱歉。”她倚靠在彭刚的怀中,所坐的地面
凉凉地,她却感到浑身的温暖:“谁也没料到她们仍在这里逗留潜伏,更没料到她人仍
敢肆无忌惮地袭击,这妖女真不易对付。”
    “这次即使她不全力袭击、我也不可能捉住她。”彭刚的声音流露出疲惫:“黑夜
间不可能一击即中,客店到外都可窜匿,以她的武功身法,要摆脱我并无困难。你放心,
我会找到机会摆布她的。”
    “她真敢破窗而入,黑暗中和你拼搏?”
    “同时进房行凶的有三个人,聚力一击威力万钧,下手极为凶狠、要把我用神功分
裂。”彭刚咬牙说:“好以为我事先毫无防备,必定先一步被毒香所困,所以敢无畏地
猝然攻入奇袭,差一点就被她得逞了。我会回报她的,她会像缠身的冤鬼般,紧缠不放
等候好机行致命一击,我等他。”
    “我们要不要下南京?”
    “经过南京。”
    “你是说?”
    “南天君的家在九江,上控湖广,中镇江右,下握南京,坐镇地盘的中心,经常巡
走各地耀武扬威,财源滚滚。我到九江打上门去,他能玩弄阴谋诡计,引诱我在他的地
盘狂奔追逐?直捣黄龙深入虎穴,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这妖女缠住我,用意就是和我
在各地玩命。”
    “对,根本无恙,枝叶的损伤算不了什么。”姑娘同意他的主张:“我设法买一般
快舟,出其不意日夜兼程,避免停留露面,直奔九江直捣黄龙。”
    “好,我设法买船。”彭刚欣然说。
    “你就别管啦!我的门路比你广,过两天我就可以康复。我去设法。你已经是从所
瞩目的风云人物、出面办任何事都会引人注意。妖女曾经假扮假书生,化装易容术必定
巧夺造化,说不定不分昼夜,皆在你身旁伺机而动,你买船必定暴露动向,沿途可能险
阻重重。”
    略加商议,买舟雇人的事,交由姑娘秘密进行,彭刚负责吸引眼线的注意。
    天亮后不久,两人一团和气返店,似乎昨晚他俩真的不在客房,对发生的事故毫无
所知。
    原来的客房不能住了,店伙替他俩换了另两间客房。
    大多数旅客皆已结帐动身,当然也有不走的旅客。
    精明的眼线一定掩护得很好,想发现可疑形迹不是易事。彭刚暗中留心在各店活动
的人,白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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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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