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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天爷!”邻座有人厉声怪叫,人影向棚外飞射而走:“散魄魔笑!这家伙好恶
毒,要把在场的人一网打尽。点翠公子你这王八蛋狗养的,咱们后会有期。”
    这人的咒骂声,是从侧方的树林里传来的,远在五六十步外,居然在这瞬间逃出那
么远,可知这人的窜走轻功极为高明。
    有些人四散而走,远离散魄魔笑的威力圈。
    点翠公子的两个随从,与及包括绝剑敖广在内的两位朋友,仅神色有点紧张而已,
默默地行功用心法防范魔笑,敛神内聚的火候十分深厚。
    品花公子是最从容的一个,四侍女迅速地在身后排成一列,各伸一手互按背心,神
色肃穆聚力抗拒魔笑,无形中已暴露了她们的聚力特技。
    棚口那桌的英俊书生,似乎是个聋子,对撼脑震心的散魄魔笑无动于衷,若无其事
地照样喝茶。
    逍遥公子却是表现最差的一个,他脸色泛青,脸额冒看冷汗,双手抱接住耳根,脸
上有强忍痛苦的表情,作深长的呼吸吐纳,全力抗拒魔笑。
    绿衣美妇媚笑依旧,艳丽依旧。
    先前那么多茶客,目下留在茶座的人,不足四分之一,一个个正心定神,郑重其事
地行功抗拒魔笑。
    魔笑声终于徐徐消失,点翠公子的道行似乎不够深厚,仅能支持片刻,无以为继,
暴露所学是一大失策。
    “你的散魄魔笑火候有限得很。”绿衣美妇说话了:“还得痛下苦功。点翠公子,
你再笑笑给我看?”
    点翠公子盯了逍遥公子一眼,看清了逍遥公子难友的神情,感到心中大快,傲然哼
了一声。
    “在下如果再笑,这位滥竽充数,也敢滥称三公子之一的家伙,必定在江湖除名
啦!”点翠公子指指逍遥公子阴笑:“幸好在下没将他看成劲敌,小小的惩罚已经够他
受的了。”
    “真的呀?”绿衣美妇明媚动人的水汪汪明眸中,突然涌起浓浓的、冷森森的杀机:
“本来我想好好宰割你的,现在已经无此必要了,你根本就浪得虚名,宰割你这种没入
沛的货色,那是八流人物的事。”
    话说得锋利,不留余地,先前的绝世风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阴森冷傲,眩目
的艳丽也换上了冰霜般凛例,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假使点翠公子够聪明,一定了解她所说的宰割无此必要并非言出由衷,眉梢眼角的
杀机便已说明一切:她正要逼对方走上被宰割的绝路,自己制造毁灭自己的理由。
    点翠公子受不了啦!出道几年,闯出响亮的名号,一向在女人面前吃得开兜得转,
春风得意予取予求,那曾受过女人的轻视和侮辱?
    即使是美如天仙的绝色女人,也不能侮辱他,居然讥剌他是没入沛的货色,他怎受
得了?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日后他还用叫字号称英雄?
    “小女人!”他愤怒地拍桌而起,像发威的猛兽:“你胆敢如此无礼地侮辱本公子,
你必须受到惩罚……”
    “你打算如何惩罚我?”绿装美妇在火上添油,让他的火烧得更旺。
    “你就会知道的,小女人,别以为你抵受得了本公子的散魄魔笑,便自命不凡抬高
自己的身价。也许你真有些值得骄傲的武功,必须全部掏出来全身保命了。小女人,亮
名号。”
    “等你击溃本姑娘的一些值得骄傲武功,就可以知道本姑娘的名号了。”
    “本公子正有这种打算。”点翠公子愚蠢地向女郎接近:“且先让你开开眼界,接
招!”“闻人兄小心……”品花公子急叫,领着四位侍女,倒飞出棚,身形骤动时出声
示警。
    这瞬间,双方已各展所学,以神功绝技作生死一搏,行雷霆一击。
    点翠公子的一双手,十指箕张八方抓舞,每一个指头都成了致命的武器,身形左旋
右抄急如闪电。
    说是乱抓舞,不如说是渔翁抓鱼。
    罡风乍起,劲气涌发如潮,首先接触的茶桌,突然在爪功所及时崩坍、爆飞、四分
五裂。
    绿影像滑溜的泥鳅,灵活地在渔翁的双爪下滑窜。
    “轰隆……”又倒坍了两张茶桌。
    “叭挞……”几张长凳飞起、掼散。
    整座茶棚像被狂风所摧撼,棚柱摇摇,桌凳茶具向八方飞拋,片刻间,茶棚像遭了
兵灾,没有一件器物是完整的。
    好霸道厉害的爪功,八尺内足以虚空抓石成粉。
    人都逃避出棚外去了,在棚内无处存身。
    可是,闪烁不定的淡淡绿影,在爪影的笼罩下飘忽如魅,抓不着扣不牢,闪动时所
发的劲流,不但不减弱爪功的威猛劲道,反而加强爪功的声势,这种加强的声势更令人
觉得绿影更为快速,更为妙曼。
    最后一声气流迸爆声传出,人影终于陡然静止。
    棚内,已没有任何器物存留,家具杂物全被震毁抓裂,飞散出棚外散布狼藉。
    “本姑娘小看了你。”绿裳美妇沉声说:“你的摄魂爪绝技,已有了八成火候。现
在,本姑娘要回敬你摄魂十八爪的九招杀着。”
    她一双纤手伸出袖口,亮出爪功的功架,蓦地身动爪发,赫然是点翠公子的摄魂爪
招式,但所发的抓空劲流,却此点翠公子所发的狂猛一倍以上。
    劲气强烈一倍,棚柱摇摇。
    “啪噗!”异响传出。
    人影狂乱地旋舞,罡风一阵阵啸吼。
    嗤一声裂帛响,人影疾泻出棚,是点翠公子。
    一声娇叱,追随在后的绿影双爪齐出。
    这瞬间,两随从一闪即至,一左一右四掌合聚,沉叱声震耳欲聋。
    衣衫凌乱的点翠公子,从绵密如网的爪影中斜撞而出,右肩衣裂肌伤,全身蜷缩至
最小限,险之又险地脱出爪网。
    响起一阵气流迸爆的怪声,绿影也从另一方向逸出茶棚。
    两随从各发了七掌之多,不但及时助主人脱身,威猛绝伦力可摧山裂石、可发震耳
怪响的掌力,便将绿棠美妇的爪功震散,聚力夹攻威力惊人。
    绿裳美妇远掠出三丈外,稳下马步脸色泛现苍白。
    两随从似乎也没完全占得上风,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喘息声清晰可闻,双手也不
受控制地擅动,怪眼中也出现疲倦的神情。
    “好啊!”绿装美妇恨声叫:“原来天雷双怪,自贬身价做了一个小辈的家奴随从,
真够光彩的,你们十年前天雷神掌威震关中的赫赫雄风,如今安在?好,我给你没完没
了,回头见。”
    她不得不见机撤走,点翠公子的两个朋友,一个手按七星刀靶,绝剑敖广也准备拔
剑,跃然欲动,随时都可能加入对付她。而且,点翠公子仅受到些少皮肉擦伤,正打算
蓄势反扑。
    不远处,品花公子偕同四侍女,皆用奇异的目光向她审视,显然要从她的武功招路
与及面貌身段中,找出她的根底来。
    那位俊美的书生,站得远远地轻摇折扇,神色泰然坐山观虎斗,很可能一时兴起加
入帮助某一方。
    逍遥公子与其它早已退出棚外的几个茶客,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对刚方的
惊人恶斗感到惊讶万分。
    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娇美女人,竟然逼得点翠公子主仆三人同时出手,委实令人震
惊,江湖上怎么平空出现这么一位武功骇人的年轻女人?这女人是何来路?
    她撤走的速度仍然惊人,但见绿影连续闪动,去势有如星跳丸掷。
    点翠公子想发令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谁知道这美丽女人的底细?”品花公子突然向逍遥公子这一面的几个人大声问:
“有谁曾经在某些地方,见过这位武功惊世的女人?闻人兄的摄魂爪是武林一绝,而这
美丽的女人一看就了解其中的精萃,现学现卖威力更惊人,应该有人听说过她的来龙去
脉的,她是谁?”
    在场的人,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黑道邪道中有其地位,见过大风大浪的成
名高手。
    可是,没有人回答,可知这些人都不知道绿裳美妇的来历。
    逍遥公子陷入沉思中,他正在整理思路,希望能从在场的牛鬼蛇神中,找出有关小
孤失踪的蛛丝马迹来。
    没有人找他,表示这些人与小孤失踪的事无关。
    他的目光,落在那位俊美的书生身上。这书生年岁甚轻,神态冷傲从容,对所有的
变故无动于中。
    他冷眼旁观,感觉出书生对绿裳美妇的惊世武功毫不在意,对绿裳美妇荡人心魄的
艳丽视若无睹,彷佛对任何惊世的事都视同等闲,这份漠视一切的冷静工夫实在令人佩
服。
    “我找错了方向。”他向自己说。
    他正打算离开,有人已经围住了他。
    左面,是品花公子与四侍女。右前方,是脸色仍未完全恢复常态的点翠公子、两随
从、绝剑敖广和那位佩七星刀的人,是点翠公子的朋友。
    其它的十余位茶客,已看出气氛不对,纷纷向侧移,离开是非场。事不关己不劳心,
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侠义之辈,而是黑道和邪道、一切为自己打算的聪明人,唯
恐天下不乱的自私自利人物,何况他们有自知之明,惹不起江湖三公子,避远些大吉大
利。
    “你一定知道一些消息,阁下。”品花公子傲然地向他说:“你在江湖上神气了三
四年,走过许多地方,看过不少人物,不要说你不知道那位姑娘的一切。”
    “在下确是不知道。”他神色一冷:“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所有的人,都颇感惊讶。
    点翠公子也感到意外,在这种情势下,识趣的人都应该低声下气才对。刚才的散魄
魔笑,最感狼狈难堪的人就是他,怎么这时反而强硬起来了?
    “哼!你如果不说,后果你该明白。”品花公子咄咄逼人。
    “你何不明白告诉在下什么后果?”
    “江湖三公子的逍遥公子,将在江湖除名。”品花公子更神气了。
    “哦!原来你想把在下除去,今后只好称江湖两公子了,主意是不错。”他淡淡一
笑:“其实,我乔冠华取销逍遥公子的名号,仍然会有其它的人出来取代在下的位置,
仍会有江湖三公子出现,你总不能禁止其它的人也称逍遥公子。”
    “至少,逍遥公子不是你乔冠华。”点翠公子在一旁火上添油:“老实说,以你的
人才和武功,委实沾辱了江湖三公子的声誉,你实在不配与咱们并列平坐,让其它配的
人取代,或许能替咱们三公子增些光彩。”
    “我明白了,你们之中有人,想取代我逍遥公子。”他恍然,目光落在点翠公子的
两位朋友身上:“是那一位?不会是金陵三豪士之一的绝剑敖老兄吧?金陵三豪士的名
头,似乎并不比江湖三公子低呢?”
    “金陵三豪士成名。你阁下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苦练武功扎根基呢!”绝剑的讽
刺口吻托大得很。
    “我这位好朋友怪刀刘泉,一表人才,财雄势大,他还真有意取代阁下的地位呢!”
点翠公子在帮腔。
    “论风流潇洒,刘兄的确比你的品流高三两分,拳剑内功更比你强多了,称公子才
真正名实相符。”绝剑也为朋友吹嘘。
    “谁要称公子,大可找一批狐群狗党把他捧出来;连英雄豪杰也是捧出来的。”他
毫不激动,但话却锋利得伤人:“根本就用不着在我逍遥公子身上打主意费心机。不过,
刘老兄已经有了绰号,人才武功都比在下高三两品,实在不需降尊纾贵捡拾在下逍遥的
名号,你老兄何不自称神刀公子?比怪刀响亮多了。”
    “住口!”怪刀刘泉勃然变色怒叱:“该死的东西!你讽刺我吗?”
    “老兄,岂敢岂敢,我在捧你呀!你老兄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小心中风哪!”
    “我要你收回你的话。”怪刀愤怒地向他逼近,声色俱厉。
    点翠公子举手一挥,两个仆从天雷双怪点头意会,两面欺近,脸上有不怀好意的狞
笑。
    “你老兄简直开玩笑。”他徐徐戒备着后退,口气虽然不弱,但脸上有明显的怯意:
“话说出口,那能收得回去?这……”
    “你非收回去不可。”怪刀的嗓门更大了。
    “可是……”
    “不要再退了,此路不通!”身后传来品花公子的得意语音,这位公子不知何时到
了他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似乎早已估科他必定心怯后退准备逃走。
    十比一,白痴也知道他必定心怯退走。
    “你……你们这……这算什么?”他不敢不止步,语气有强烈的恐惧。
    “哈哈!替你从江湖除名。”品花公子毫不脸红地说,脸上有掩不住的得意,也有
阴狠的杀气涌现。
    “你……你们倚多为胜,是这样替高手名人除名的?”他沉声说。
    “只要你不逃,就不会有人倚多为胜。”点翠公子大声说:“你必须和刘兄面对面
解决,还他公道。”
    “你们这种阵仗,太不公平。”他大声抗议。
    “天下间无所谓公平。”
    “这……”
    “你认命吧!挺起胸膛鼓起勇气来,不要沾辱了江湖三公子的名号,毕竟你也曾在
江湖神气了一段时日,混出让人羡妒的名气,为名利而拚命,值得的。”
    “你们太过份了!太过份了。”他摇头苦笑着说。
    没有人发现他眼中的愤怒和杀机,所看到的仅有他流露在外表的恐惧。
    “阁下,不要怨天尤人了。”怪刀直逼至伸手可及的距离内,面面相对,暗中神功
默运,随时皆可能出手用绝学行雷霆一击,包括迅速拔刀杀人。
    一阵怪笑入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真是太过份了。”俊美的书生朗声说:“你们这些成名人物,没有丝毫成名人物
的风度和气概,更没有丝毫武林人的胆气豪情,居然摆出弱肉强食,倚多为胜的阵仗,
可耻!奇怪,你们是怎样混得名号的?是自取的吧?”
    野茅坑里扔石头,激起公‘粪’(愤)。
    一声怒叫,绝剑狂野地到了书生面前,身形未定,已经狂妄地一耳光抽出。
    接触太快,看清变化的人不多。
    “劈啪劈啪!”耳光声清脆震耳。
    “叭哒!”人体倒地声随即传出。
    绝剑侧摔出丈外,跌了个手脚朝天,满口流血,双目难睁。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我不杀你。”书生的左手折扇向地下的绝剑一指,神定气闲,似乎刚才并没发生
任何事,挨耳光的绝剑像是自己失足摔倒的,与书生无关。
    “哎……唷……我……我的眼睛……”绝剑一面挣扎想爬起,一面拔剑,叫声含糊
不清,有如狼嗥般难听刺耳,而且爬不起来,剑也无法拔出,手抖得太厉害了。
    “你已经成了瞎子。”俊美书生说:“绝剑从现在起,正式从江湖除名,你的剑除
了用来自绝之外,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绝剑怪刀,在江湖名号响亮,两人结伴横行天下,一刀一剑相得益彰,刀剑合璧罕
逢敌手,所以两人的交情极为深厚,比亲兄弟还要投契。
    绝剑被废,怪刀岂肯善了?一声厉叫,首先拔刀出鞘,向俊美书生冲去。
    身形一动,却又陡然顿止。
    逍遥公子的左手,不知何时已扣住了怪刀的右手脉门,五指像大铁钳,脉门的肌肉
已经变了形。
    “当!”七星刀脱手掉落。
    “哎……”怪刀骇然惊叫,左手二龙争珠,急袭逍遥公子的双目自救。
    逍遥公子右手的折扇一拂,啪一声击中怪刀的左手脉门,二龙争珠狠招瓦解。
    折扇点在怪刀的咽喉下,徐徐发动前顶。
    “你也狂够了。”逍遥公子冷冷地说,左手扣住对方的右手脉门往怀里拖,扇却顶
住对方的咽喉向前送,怪刀怎吃得消?
    “不……不要……”怪刀大骇,崩溃似的狂叫,头拚命向后仰,咽喉快要顶破啦!
    “绝剑怪刀,同时从江湖除名。”逍遥公子冷酷地说:“我也不杀你,废你……”
    “放了他!”点翠公子变色厉叫,色厉内荏:“偷袭算那门子英雄?冲在下来。”
    “你是英雄吗?”逍遥公子嘲弄地问。
    “我点翠公子一直就是英雄。”
    “真的呀?你连脸都不红呢!刚才你所表现的举动,那有半点英雄气概?对付那位
美艳绝伦的姑娘,你是三打一,这算是英雄?英雄末免太不值钱了你丢尽了天下英雄的
颜面,不要脸。”
    “你将为这些话后悔八辈子……”点翠公子羞怒地吼叫,伸手拔剑。
    怪刀的身躯,突然向点翠公子背撞而去。
    点翠公子来不及拔剑,本能地伸手急扶怪刀。
    天雷双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看出了危机,不约而同左右齐上。
    “呔!”两人重施故技,四掌齐出抢救主人,掌发雷声起,狂猛的破空掌劲山涌而
出。
    慢了一剎那,逍遥公子已先一剎那近身,随在怪刀的身后接近了点翠公子,天雷掌
力落空。
    铁拳从怪刀的右肋下穿越,半分不差狠捣在点翠公子的右腹上,如击败革,砰然震
耳。
    “哎呀……”点翠公子惊叫,这一拳来得太突然,力道有如千斤巨锤猛撞,沉重得
可怕。点翠公子倒冲丈外,几乎摔了个四仰八叉。
    “呃……”点翠公子受不了啦,半躺在地想呕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这一拳够重,
假使点翠公子的护体内功火候稍差半分,很可能气散功消,肋骨要断好几根。
    怪刀更惨,倒翻跌出丈外,喉骨受到重创,变成了哑子,只能像漏气的喇叭猛喘气,
挣扎难起。
    第二次怒吼,第二次天雷掌施威。
    人影似流光,逍遥公子已先一剎那侧逸出两丈外去了,第二次天雷掌落空。
    品花公子的四侍女,及时一拥而上,但见裙袂飞扬,香风扑鼻,四支长剑指向逍遥
公子,剑山压到。
    “少陪!”逍遥公子大声说,左手有意无意地一抖,身形倒飞而起。
    “砰!”有人倒了,是在最右首出剑的侍女。
    剎那间,四侍女全倒了。四支剑向前拋出,四人四剑摔跌连续发生,先后仅秒忽之
差。
    地面,滚落四枚铁莲子。
    四侍女皆被击中右肩井穴,右半身发麻失去控制,倒了就动不了啦!
    逍遥公子远在三丈外止步,冷冷一笑徐徐向后退走。
    “咦!你们……”品花公子大骇,抢出狂叫。
    “她们死不了。”逍遥公子说。
    “你把她们……”
    “制了右肩井,阁下不难疏解。”
    “你……”
    “在下从不自命英雄,你们也不配称英雄,所以在下使用暗器应付群殴,理直气
壮。”
    “我饶不了你……”品花公子咬牙切齿替侍女解穴。
    “下次你最好离开在下远一点,不然你品花公子将在江湖上除名。记住,在下已经
警告过你了。”
    不等天雷双怪扑上第三次发掌,逍遥公子已倒纵三丈外,在远处从容退走。
    俊美的书生,也先一步退出四五丈外远离险境。
    点翠公子顾不了自己的狼狈形状,爬起发疯似的拔剑飞扑而上。
    天雷双怪要快些,抢前丈余狂冲而上。
    “愚蠢!”侧方不远处的俊美书生摇头叫。
    逍遥公子一步步后退,并没打算逃走,虎目中涌现猛兽猎食时的残忍光芒,口角噙
着一丝冷笑。
    天雷双怪到了,又狂又急又迅疾,同声沉叱,四只巨掌乘凶猛的冲势连环劈出,震
耳的雷声乍起,千钧掌劲以逍遥公子为中心骤然汇聚。
    眨眼间,突变令人目眩。
    逍遥公子的身影不退反进,快得有如电光一闪,对方的掌劲刚发,他已切入贴身了。
    天雷双怪疾冲的身形突然加快,似乎加快了一倍,脚下不但失闪,而且离地。
    人体离地,便失去力源,有天大的本事也旋展不开,只能凭本身的重力加以发挥,
活动大受限制。
    人毕竟不是鸟,既不能飞,更没有翅膀向空间借刀,成了被投出的石块,仅能随离
开的力道向前飞拋。
    天雷双怪离地而起,飞腾滚翻远出三四丈外,想中途控制身法却力不从心。
    “砰蓬!”沉重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像从天空掉落了两块磨盘大石,地面亦为之震
动,声势惊人。
    “哎……唷……”双怪痛苦地狂叫、呻吟,骨头似乎已被摔散,挣扎难起。
    后到的点翠公子骇然剎住马步,惊得血液都快要凝结了,脑门一清,像被巨锤敲醒
了。
    天雷双怪的天雷神掌,可伤人于丈外,假使击实,骨肉皆腐裂崩散。不论声望、武
功、内力修为,皆此点翠公子高得多,江湖朋友畏之如虎,那些名门大派的高手名宿,
皆不敢轻易得罪这两个怪人。
    点翠公子的声威建立,可说绝大部份靠这两个伪装仆从的凶悍怪人建立的,倚之为
长城,赖之为护身符。
    可是,一照面双怪便灰头土脸,长城倒了,护身符失去功能啦!
    逍遥公子不退了,拍拍双手表示办完了事,该轻松一下啦!扭头瞥了身后三四丈,
在地下挣扎呻吟的双怪一眼,方泰然自若取回插在腰带上的折扇。
    “好象现在是一比一了。”逍遥公子冷冷一笑:“同类相残,江湖三公子互相仇视
是必然的现象。阁下,你不是要替贵友捧场,把我逍遥公子除名吗?现在,你可以宰我
了,机会不可错过。”
    “你……你你……”点翠公子慌乱地向后退。
    “你可以重施你的散魄魔笑呀?刚才我的魂魄,真的几乎被你笑散了,只差那么一
点点后劲,你错过一次机会,可不要再错过第二次哪!”
    一个心虚的人,常会做出反常的事来。
    “江兄,挡……挡住他!挡……”点翠公子慌乱地向不远处替侍女解穴的品花公子
求救,居然昏了头,叫品花公子挡住逍遥公子,自己却急急加快后退。
    两人算是第一次相识,此之前彼此闻名而已,不仅无法建立交情,而且暗中相忌,
事急居然要求对方阻挡强敌,未免荒谬绝伦,一时的利害结合,也将因利害而分手。
    品花公子果然冒火了,领着四侍女侧移。
    “你不要退过来。”品花公子怒叫:“你威震武林的摄魂爪呢?出手呀!”
    “江兄,咱们联……联手……”
    “在下不会替你挡灾。”品花公子断然拒绝。
    点翠公子扭头一看,品花公子与四侍女,已经加快脚步,向小径急急走了。
    再回头一看,逍遥公子正脚下加快接近。
    点翠公子这次采取了最正确的行动,丢下同伴拔腿就跑,像受惊的免,快极。
    脱免的速度极为惊人,点翠公子似乎比脱免更快些。
    俊美书生摇摇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该把他们除名。”俊美书生向逍遥公子说:“江湖一公子,不比三公子响亮
些?”
    “我并不笨。”逍遥公子笑笑:“除去他们,将有比他们更高明的人,取代他们的
地位,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得付出更多的精力,保护我既有的地位声威,得不偿失,
我为何要平白放弃三公子之首的名位?留下他们反而可以增加我的身价,何乐而不为?”
    “你倒是工于心计呢!”
    “好说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军工于心计,才能活得如意。兄台人如芝兰玉树,
才真的配称公子,只是,废绝剑的手段,未免狠了些。”
    “狠?留他的狗命,已经……”
    “你杀了他,反而显得仁慈些。”逍遥公子苦笑:“像他这种有身份地位的高手,
瞎了双目比杀了他更为痛苦,今后他……”
    “你也废了怪刀。”
    “哑巴不算是废人。哦!失礼,请教兄台高名上姓。”
    “你在转什么念头?”俊美书生显然不想亮名号。
    “我想求证一件事。”
    “说说看。”
    “兄台一定认识刚才那位绿裳姑娘。”
    “凭猜测?估计?”
    “两者都有。”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不认识,那就与兄台无关。”
    “认识就有关?”
    “对。”逍遥公子肯定地说,向小径举步。
    “有关什么?”俊美书生跟上问。
    “城内张家大院,曾经潜藏着一些威震江湖的老一辈高手名宿。但昨晚,张家大院
已人去院空。”
    “听说过。”
    “其中有位令人闻名色变的老魔,行尸钱遂。”
    “天下三尸,不留孑余。”
    “行尸钱遂有一位师妹,年轻时叫鄱阳凌波仙子孟珊,廿年前变成了炼魂孟婆。炼
魂孟婆年轻时美艳超尘,上了年纪所收的几位传人,都是千娇百媚的姑娘,武功同样出
类拔萃。”
    “行尸炼的是僵尸功,不宜女弟子修炼。炼魂孟婆的内家绝学称太阴真气,也称自
华洗髓功,确是炼气术中颇为玄奥的宗支。看来,与兄台无关了。”逍遥公子颇感失望。
    “怎见得?”俊美书生问。
    “兄台提到这些人时,口气欠缺尊敬,所以……”
    “哦!你以为我与他们有关?”
    “是的。”
    “为何?”
    “因为你是一位姑娘。”
    “这……你以为……”
    “我以为你和那位绿裳姑娘,是同门师姐妹,炼魂孟婆的门人。”
    “有关系吗?”
    “我丢失了一位小侍女。昨晚,行尸曾经光临在下落脚的客栈,惊走了二君一王的
爪牙,他走后不久,我的侍女小孤便失了踪,所以……”
    “我姓朱,名黛。那位绿裳姑娘叫许菡,我是她的师叔,她是我师姐炼魂孟婆的三
弟子之一。”
    逍遥公子吃了一惊,炼魂孟婆已经是年届花甲的老太婆,怎会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师
妹?难怪绝剑栽得那么惨,论辈份,绝剑矮了一大截。这位朱黛姑娘,该也算是行尸的
师妹,行尸和炼魂孟婆,都是功臻化境的魔道可怕前辈,朱黛的性格和武功修为,自然
不会差多少,绝剑栽得不冤。
    “我师姐昨晚确是擒住一位小姑娘。”朱黛继续说:“至于是不是你的侍女小孤,
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没和她们住在一起。”
    “可否请姑娘带在下去见令师姐?”逍遥公子大喜过望,想不到并没白跑一趟三宫
庙。
    “这……我得先替你安排,看师姐是否肯接见你。”
    “在下先谢谢姑娘的盛情。”
    “这样吧!我去安排,不管师姐肯不肯,我都会到客店给你回音。”
    “谢谢,在下端候佳音。”
    “我先走一步,回头见。”朱黛善意地嫣然一笑,脚下一紧,清澈的明眸涌现绵绵
的异彩,深深凝注他一眼,欣然走了。
    从北关进城,敏感的人,已经可以嗅出紧张的气味,捕房的公爷们大概取销了一切
杂务假期,集中调度人手,在城内城外布下了警戒网。
    这些吃公门饭的朋友十分精明干练,已经发觉情势控制不住,赶来浑水摸鱼的人愈
来愈多,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真需要严加提防,以免变成不可收拾的大灾祸。
    进了北关,距北门还有半条街,身后便跟来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紧跟两步与他
走了个并排。
    “乔公子,知道在下找你的意思吗?”中年人的语音直薄耳膜,其实声音并不大。
    “不知道。”逍遥公子沉着的神态,表示出心中毫不激动:“我这入不习惯猜谜。”
    “你要知道吗?”
    “随便。”
    “想知道你那位侍女的下落,对我你要客气一点。”中年人大为不满,对他那无所
谓的态度有点冒火。
    “我已经对你够客气了,如果不客气,你已经死了。”他冷冷地说。
    “你还想唬人?”中年人要冒火了。
    “不是想,而是有此实力。”
    “你有人质在我手中……”
    “人质?你老兄是不是搞错了?”
    “你……”
    “天下间稍有一点地位,甚至不需有地位,只需有一点点钱,就可以买侍女。买侍
女是合法的,衙门里的官媒,就做这种合法的买卖。天下间没有一百万侍女,最少也有
十万,这些可怜虫注定了一辈子翻不了身。少了一个侍女,我可以再买两个,甚至二十
个。老兄,你有什么人质?你简直昏了头,我不马上宰你,已经算是瞧得起你了,你还
敢在我面前充人样,你算老几?”
    “阁下……”
    逍遥公子左手一伸,快得像是电光一闪,奇准地扣住了中年人的右手曲池穴,中年
人的右半身立即失去控制,毫无解脱自救的机会。
    “现在,你也是本公子的人质。”逍遥公子阴森森狞笑:“本公子认为,你这家伙
的狗命,在你的主子眼中不值半文钱,你的主子不会用我那侍女的命,换你这家伙身上
的一毫一发,所以你死走了。”
    “哎……在……在大街上你……你敢行凶?你……”中年人惊恐地叫,希望有行人
或公人出面干涉。
    “敢打赌吗?”逍遥公子的阴笑更可怕了。
    “打赌?你……”
    “赌没有人救你,没有人认为本公子行凶。”逍遥公子挽了对方便走:“你马上就
会变成白痴,没有尸体留下来惊动官府,没有碎骨残肉让街坊收拾。人们对待一个白痴,
付出的同情有限得很,也许会把你用铁链子锁起来,免得你发起疯来伤害无辜的人。”
    “放我一马……”中年人崩溃了。
    “可以,但你必须招出我那侍女的下落。”
    “我……我是从……从搜魂妖神的爪牙口中,知道你丢失了一位侍女,所……所
以……”
    “所以要利用这消息来勒索?”
    “是……是的。”
    “搜魂妖神李尚先也来了?奇怪,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丢失了一个侍女?”逍遥公子
大感意外:“这件事,只有两个外人知道。唔!有古怪。”两个外人,一个是要求他合
作的夏姑娘,一个是行尸和炼魂孟婆的师妹朱黛。
    也许,不久前在三官庙,在旁看热闹的几个人,曾经听到他与朱黛谈及丢失侍女的
事,但决不至于传播得如此快速。
    也许,夏姑娘替他打听,走漏了风声。
    “你替谁跑腿?”他接看盘问。
    “威……威灵王……”
    “是他?他还不死心?”
    “他……他正在追查你……你那侍女的下……下落,希望能先一步把……把侍女
控……控作人……人质。”
    “原来如此,你滚吧!”他恍然,放了中年人。
    心中平空增加了三分忧虑,小孤的事,恐怕将愈来愈复杂。
    假使小孤真的落在炼魂孟婆手中,或许还有转机,要是落在二君一王的手中,他栽
定了。“我得赶快打听。”他向自己说。可是,他必须返回客店,等候朱黛的消息。不
到半个时辰,朱黛便入店找他。
    朱黛仍是俊美书生打扮,神情不再冷傲,明眸泛涌着异彩,假使换穿女装,决不比
她的明艳动人师侄许菡差,甚至更妩媚三两分。
    “朱姑娘,看你春风满面,定有好消息见告。”接到人,逍遥公子大喜过望:“请
客院客室奉茶。”
    小客厅已经整理得恢复旧观,由小捣蛋小羽奉茶。朱黛暗中留意小羽的举动,心中
在转别的念头。
    小羽的轻松顽皮神情,的确不像一个小奴仆。
    “公子爷请用茶。”小羽对为小孤而来的人毫无好感,对这位女扮男装的朱黛,毫
无理由地产生敌意,茶盘向前一递,手上用了劲。
    “谢谢。”朱黛安坐如泰山,纤手拈住了盘中小小的茶杯,俊美的面庞有友善的微
笑。
    茶盘传出吱吱怪声,小羽脸上的顽皮笑容消失了。
    “小羽,不可无礼。”坐在主座上的逍遥公子微笑着喝阻:“朱姑娘所练的太阴真
气,可引化任何外力。你如果再逞强,将连人带盘飞出厅外灰头土脸。”
    小羽脸一红,乖乖退下,背转身伸伸舌头做鬼脸,似乎仍然有点不服气,不死心。
    “乔兄,你这位书童小小年纪,内功的根基深厚得令人难信,是练武的奇才。”朱
黛脸色微变:“如能保持这种进境,他的成就将石破天惊,要不了几年,必定可以成为
这一代的拔尖人物。”
    “小孩子嘛!不要夸奖他。”逍遥公子笑笑:“不过,他肯下苦功是事实,也肯虚
心吸取江湖经验,日后的成就,谁敢逆料?江湖上能人辈出,武功绝学千奇百怪。以我
来说,闯荡四载,虽则小有名气,但真要碰上身怀绝学的高手,我这点点所学难登大雅
之堂。以昨晚来说,令师兄一现身,二君一王的爪牙闻声远遁胆落而走,而他们却认为
吃定我了,最后我仍然丢失了一位侍女。朱姑娘,令师姐不会为难小孤吧?”
    “家师姐的确擒获一位小姑娘,至于是不是乔兄的侍女小孤,我还不清楚。”朱黛
柳眉深锁:“不瞒你说,我还没见到家师姐。”
    “哦!姑娘不是从令师姐处来的?”逍遥公子脸上有明显的失望表情。
    “她迁往柳条沟大辛庄去了,我正要前往找她,顺道来知会一声。如果乔兄没有别
的事,何不一同前往?”朱黛满怀希冀:“十几里路,你在这里枯等,反而更为心焦,
何况你可以向家师姐当面谈,有我从中斡旋,家师姐或许肯将小孤让你带走呢。”
    “大辛庄?那不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霸王庄吗?”逍遥公子脸色微变:“霸王辛
大风,邪道高手中的高手,名人中的名人,他肯让我这种小有名气的晚辈,踏入他霸王
庄作客?”
    “有我陪同前往,他不肯也得肯。”朱黛显得有十分把握:“再说,你已经把与他
同辈,名气相差不远的二君一王,整弄得灰头土脸,你的身价已非昔比。武林无岁,江
湖无辈;在你面前,他没有理由摆前辈名人的架子,何况你找的不是他。”
    “公子爷,霸王庄有如虎穴龙潭,去不得。”小羽急急地说:“那老邪魔霸王辛大
风不是个守道义的人,来客不管有理无理,进了他的霸王庄,如不乖乖听他的,进去容
易,出来可就难了。”
    “既然你们有所顾忌,不去也好。”朱黛有点失望:“我一个人去好了,乔兄回在
店中等候消息,我将尽快回来报佳音,也许将小孤带回来呢。”
    “我跟你去。”逍遥公子断然说:“诚如朱姑娘所说,我找令师姐而不是找他,即
使他傲慢地摆前辈名人的威风,我也不介意。”
    “其实,霸王辛并不是真正不讲理的人,乔兄与他无仇无怨,就算慕名往拜,他还
能怎样?”“朱姑娘,那就走吧!以免夜长梦多,早些解决心里也踏实些。”“小孤对
你,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为她冒险?”朱黛突然提出疑问:“她只是一个侍女。”
    “不是重要份量的问题,而是道义问题。”逍遥公子正色说:“侍女也是人,我这
主人有责任保护她。世间做任何事都有危险,只问冒的险值不值得。救援小孤,是我的
责任,值得的。”
    “哦!这……你是一个可敬的好主人。”朱黛欣然说:“难怪有甘锋那种神秘高手
愿意追随你。”
    “一点也不错。”小羽傲然地说:“公子爷是天下间最好的主人,天下间再也找不
出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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