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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直撼心脉令人气窒神昏的狮子吼连续轰然震耳,与两条龙的震天长啸相纠缠。
    正南没有声响传出,两个人:慕容门主和一位妇人,两人披发仗剑,穿了有点像道
衣的黑罩袍,似乎像鬼也像神,显然要等候屋内的人冲出跃登瓦面,留这一条路让受不
了声波袭击的人逃出,以便及时显神威加以截杀。
    东北角的飞檐上,出现逍遥公子的朦胧身影,手中有一具牛筋索特制的弹袋,外型
极似北地武林朋友使用的弹弓,但不用弓臂发射,加了扔柄用手扔发。
    他的铁莲子不能及远,早就准备了弹袋,弹是铁制的,大加鸡卵,比铁胆稍小些。
    弹袋一抡,蓦地铁丸破空而飞,破风的厉啸声如隐雷,卅步距离一闪即至。
    这玩意不易准确击中目标,黑夜中更不易命中,弹离袋不能有毫厘的偏差,不像弹
弓或箭可以瞄准发射,所以很少有人使用这玩意应敌。
    第一枚落空,第二枚衔尾而至。
    东面摇钟的人刚发现有重物从身侧以高速飞过,还弄不清是何物体,可怕的打击及
体,铁丸击中右腿,沉重的打击力像是千斤巨锤贯体。
    “啊……”这人飞震而起,带着摇曳的惨号,向下面的屋角拋堕而下。
    “哎……啊……”站在稍后的另一个人,也惨号着向下摔倒、滚堕。
    声波聚合的中心点压力骤减,窗格不再震落,瓦檐停止下堕。
    重物高速破空声一阵比一阵急骤,被击中的人惨号声惊心动魄,其它三方的人便知
道不妙。
    “有人用弓箭偷袭!”有人狂叫。
    黑夜中用弓箭袭击,这可不是好玩的事,不叫倒好,叫出之后人人胆寒,斗志全消。
    “啊……”西面有人叫号,摔落,是站在击腰鼓的人后方,替同伴警戒的人。
    击腰鼓的人大骇,胆落地向下一伏,腰鼓失去作用。
    狮子吼不可能不断发出,这是极耗精力的事,平时与人交手,一吼对方即倒。范堡
主不自量力连续吼了十余声,已经后劲不继了。
    一举歼灭的计谋落空,自己方面的人死伤近半,慕容门主心中一寒,怎敢再逗留枉
送性命?立即断然发出撤走的信号。
    范堡主刚听到信号,便听到身侧的瓦面发出暴响,碎瓦纷飞中,飞行的厉啸声入耳,
不想功败垂成撤走的心念一扫而空,立即向后急撤。
    院厅灯火重明,全店骚然。
    由于声波以院厅为中心,三方声波齐聚,因此除了狮子吼的吼声是分散的,波及附
近的人以外,损害集中在院厅。
    小羽人事不省,头脑受到震撼,救醒后仍有点神智不清,要花些时日调养才能复原。
    两条龙定力超人,而且曾以内功发出啸声自卫,阻挡了部份声波的威力,因此精力
损耗过巨,像是大病了一场,狼狈已极。
    卓勇比两条龙的修为稍浅些,全身松散有气无力,吃足了苦头,连爬起来的力量都
消失了。
    查验过小羽和卓勇受损的情形,逍遥公子钢牙锉得格支支地怪响。
    “我们已经有一半人受到沉重的伤害,今后要特别小心。”他向恨得咬牙切齿的甘
锋夫妇说:“这些混帐东西,没有一星一点豪霸的风度,再三偷袭玩弄诡计,这笔账他
们将加倍偿还。”
    “公子爷,我们也去邺镇闹他个鸡飞狗走,以牙还牙。”甘锋愤怒地说。
    “不,时辰未到。”他断然拒绝。
    “可是,他们……”
    “不管他们怎么卑鄙,我们得守信。”他郑重地说:“我们理直气壮,扬名立万期
间,信义为先,他们可以不仁,我们不可以不义。他们情急乱了章法,我们不能乱。记
住,明天放出卓勇和小羽受伤,近期起不了床的消息,咱们七个人,已经有四个人不能
拚搏了。”
    “公子爷!那……那岂不是……”
    “让那些混帐东西宽心。”
    “却对我们不利……”
    “照我的话做,甘锋。”他冷冷一笑:“他们高兴不了多久的,就让他们死前过一
段快乐日子吧!”
    城东南的画锦坊安阳酒肆,是一处真正的酒徒品酒小店,不卖大鱼大肉。店堂左侧
是花木扶疏的杂院,建有古朴的亭台作为酒客小饮的聚会所,不论贤与不肖,皆可邀三
五知己,在这里小饮拋却烦恼,甚至喝些俚调下两盘棋,算是真正消闲的地方。
    申牌初,炎阳正烈,在安阳酒肆的雅院喝两杯,还真是写意的事。
    一座小亭中,千幻剑父女、六合潜龙、金笔秀士、另两位千幻剑的朋友,六个人一
面小饮,一面闲聊。
    司空碧玉今天穿了男装,一个穿了碧衫的少年公子,显得极为出色,真可以让大闺
女们芳心紊乱。
    小亭设了两副座头,便于朋友多的人聚会,酒肆的主人设想得十分周到,由于四周
有花木映掩,最近的另一处食座是一处花棚,远在五六丈外,因此酒客们可以携眷光顾,
不必顾虑不规矩的酒客前来打扰。
    三位男女沿花径踏入小亭,无法拦阻闯入者的店伙,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恳求他
们不要乱闯,当然毫无效果,三男女根本不加理会。
    男的是二堡主神剑劳修武。另一位是离魂门的外堂总管罗七,真正的名号是谜,离
魂门的人对外从不亮身份名号。女的是冲霄凤霍窈娘,掌里乾坤的妻子,江湖朋友又爱
又怕的美丽母大虫。
    认识六合潜龙本来面目的人并不多,显然他们是冲千幻剑和金笔秀士而来。千幻剑
的声望比浊世威麟高,金笔秀士也是名号响亮的侠义道新秀。
    “司空大侠雅兴不浅。”劳二堡主皮笑肉不笑抱拳打招呼:“大热天在此地小饮,
确也是赏心乐事。”
    三人占了另一某,气氛倒还友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千幻剑笑笑:“从洛阳过河,就碰上贵堡大显神威轰动江
湖,在下到处看看,确也忙了一顿时日,抽暇与朋友小聚散散心,人总不能整天紧张度
日,是不是?”
    “司空大侠忙着替敖老弟管闲事吧?敖老弟在真定曾露侠踪,从孟津过了河又折回
来,一直就跟在敝堡的人后面公然亮像,不会是为了看热闹吧?”
    “在下的确是有意看热闹。”金笔秀士笑吟吟地说:“在真定,在下与逍遥公子有
些小误会,曾经交手拚搏,在下技不如人,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在下用不着羞愧,武功
不如人并不是可耻的事。司空大侠无意管闲事,也管不了威麟堡的闲事,只是一时好奇,
坐山观虎斗,看今日江湖道,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劳二堡主反对吗?”
    “呵呵!在下无权反对。只是,逍遥公子失败已成定局,诸位恐怕没有什么好看的
了,该不会抬出武林道义,干涉这件事吧?”
    “呵呵!真的呀?”千幻剑大笑:“只怕未必,劳二堡主未免太乐观了吧?在下不
会出面干涉你们黑道之争,逍遥公子也不会不识时务找任何人投诉,迄今为止,他一直
就拒绝与在下见面呢。劳二堡主认为他失败……”
    “他还有三个人,就算每个人有三头六臂,也只有十八条胳膊。加上几个见不得人,
在一旁偷偷摸摸打滥仗的宵小,也成不了气候。司空大侠,去劝劝他吧!”
    “劝什么呀?”
    “劝他认了吧!赶快逃走,还来得及。”
    “老天爷!你们居然还没看出危机,好可怜。”金笔秀士摇头苦笑。
    “你说什么?”劳二堡主摆出前辈嘴脸,不悦地问。
    “逍遥公子一直就与你们保持半日脚程,你们却不知道他的用意。他如果想动手,
早就在途中了断啦!还用等你们与实力强大的朋友联手?阁下,他已经准备澈底铲除你
威麟堡在江湖的所有势力,包括所有的亲朋好友,你们却在即将毁灭前庆贺,岂不可
怜?”
    “胡说八道!”
    “呵呵!但愿在下真是胡说八道,就可以少死许多人。天下第一堡毁灭,逍遥公子
就可以取代浊世威麟的江湖地位了,这种机会,一个武功盖世的人花十年岁月,也不见
得能等得到呢!呵呵!劳二堡主不会是来请司空大侠出面,促请逍遥公子得饶人处且饶
人,放弃毁灭威麟堡的念头吧?”
    “来不及了,小子,你知道逍遥公子不会听咱们这些白道侠义人士的话,司空老弟
前去劝说,保证会碰一鼻子灰。”六合潜龙大声说:“事到如今,如果你小子是逍遥公
子,你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吗?”
    “我……可能不会。”金笔秀士说:“名利二字,真正看得开的人又有几个呀!你
老人家不会把小侄看成圣贤吧?小侄像一块圣贤的料吗?”
    “任何圣贤,也阻止不了这次江湖大杀劫。”司空碧玉接口:“也许有一个人,能
减少一些血腥。”
    “谁?”千幻剑问。
    “小孤。”
    “小孤?那位小侍女?”
    “不错,但她不是侍女。逍遥公子很爱护她,她是孤云别墅申若天的女儿,她是唯
一能影响逍遥公子情绪的人,但她不会帮助曾经迫害她的人。看来,这场左右江湖大势
的杀劫,已经无法挽救了,威麟堡不但已注定毁灭的噩运,离魂门五十年的根基也将被
澈底拔除。”
    “可叹。”六合潜龙摇头苦笑:“劳二堡主,还有一天……不,大半天时光,明日
午时之前,诸位也许来得及自救,先送还车马金银,双方平心静气坐下来谈,善后问题
是可以解决的,不然……”
    “不要分心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打主意。”千幻剑接着说:“老实说,要咱们出面劝
逍遥公子罢手,在下自问还不够份量呢!”
    几个人一弹一唱,劳二堡主三个人尽管认为是胡说八道,心中不无疑问,至少逍遥
公子迄今仍然态度强硬是事实,谁敢说此中没有阴谋?
    劳二堡主向同伴一打眼色,匆匆走了。
    “看来,威麟堡是落在复仇之神手中了。”千幻剑叹息着说:“命中注定了的,任
何人也无法挽回劫运。逍遥公子挖下了陷阱,他们是非往里跳不可了。”
    “爹,他们的确太过份了,是不是?”司空碧玉恨恨地说。
    “以一个黑道枭雄来说,还不算过份呢!还有人做得更毒更绝。丫头,孙中官那笔
宝石奇珍,逍遥公子真没弄到手?”
    “那是不可能的,血腥残杀展开,女儿曾目击经过,那时他已被范梅影用空灵香迷
倒了。劫宝人为数众多,纷纷抢夺一哄而散,他那有机会沾手?”
    “裴老哥,阎知县的珍宝……”
    “那晚出事时,逍遥公子的确在城里。”六合潜龙苦笑:“要不,我和敖小友恐怕
活不到现在,至于尔后威麟堡的人,在宁晋攻击二君一王,逍遥公子是否在暗中参予,
我就无法估料了,他不在宁晋也是事实。这位公子的所行所事,可说宛若神龙神鬼难测,
似乎每一步皆经过周密的计划,配合得天衣无缝。我敢说,即使我们不曾替他劝阻那些
想帮助威麟堡的黑白道群雄,他也应付得了,而冒失地参予的人,也注定了从江湖除名
的厄运。”
    “你对他好象有点恐惧呢。”
    “何止恐惧?简直是心胆俱寒呢。”六合潜龙说:“我和鬼手龙老哥和他同坐在一
起,就在金声离魂鼓的无声音波,碎杯的剎那间,他就像鬼一样在咱们眼前消失了。我
和鬼手龙谈过,都承认如果他要我们的老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他真有……”
    “老朋友,你最好是相信。”六合潜龙说:“威麟堡的人毁灭已成定局,我耽心的
是,他取代浊世威麟成为威加江湖的大豪之后,会不会也像所有的枭雄一样倒行逆施?
权势膨胀至某程度,倒行逆施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日后,必定与咱们侠义道有了利害
冲突。老天!那一天会来的,你我将无可避免地卷入更狂的暴风雨中心,他将顺理成章
地替咱们一一除名,你我的日子难过得很呢!”
    “你说得我也感到心惊肉跳了。”千幻剑打一冷战:“看了阴差的可怖形状,与五
女魃的惊世魔像,我直觉地感到,只有菩萨和神仙,才能杀死阴差和女魃。他如果真有
那么一天……”
    “会有的,老朋友。”六合潜龙悚然地说:“这一天而且会来得很快。”
    “难道……难道真无法挽回烈火焚天的江湖劫难吗?”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像碧玉丫头所说,只有小孤姑娘可以影响他的情绪,而小孤能深明大义,能
规劝他做英雄而不做枭雄。但小孤如果真是孤云别墅主人申若天的女儿,不匡佐他做枭
雄已经不错了,申若天本来就是一个枭雄。”
    “女儿去找小孤谈谈。”司空碧玉说:“我和她还谈得来,相信她不希望逍遥公子
步她父亲的后尘。”
    “我陪你去,相机劝劝逍遥公子。”金笔秀士说。
    “也好,尽人事听天命。”千幻剑无可奈何地说:“走一步算一步,走总比不走
好。”
    不久,三个人出现在客院的院门外。
    院子那一端,甘锋站在院厅的阶上。
    三个人,领头的是离魂门外堂总管罗七。另一个是外堂重要执事武清泉,与及领逍
遥公子至魔域幻境的女人。
    上次女人领逍遥公子深入幻境,再由武清泉领入直至厅外。
    “离魂门罗七,求见逍遥公子。”罗七站在院门外高叫,不敢乱闯。
    “来,悉从容便,但是否能去,概不保证。”甘锋冷冷地说。
    “甘兄,此非待客之道。”
    “你们不配称客。”
    “在下抱有和平诚意而来,冲江湖道义,在下要求贵方以客相待。”
    “家公子是贵门主请去作客的,结果如何?”
    “彼一时,此一时,甘兄……”
    “明日午正,家公子彼时再与诸位再见;此时,你们不要来。”甘锋毫不让步:
“非来不可的话,生死存亡自己负责。我对你们这些不像人样的杂种恨透了,恨不得见
一个牢一个,绝不含糊。”
    罗七强忍怒火,与两同伴低声商量片刻,然后昂然举步踏入院子,直向院厅接近。
    “甘兄,请代为通报。”罗七行礼含笑说:“离魂门罗七,求见贵公子。”
    “你们稍候。”甘锋真像个大户人家的门子,摆足门子派头。
    片刻,甘锋重新出现。
    “进来。”甘锋冷冷地说。
    门子对付身份名望低的人,就是这副嘴脸。
    “谢啦!”罗七仍然摆出笑脸,但心中恨得要死。
    三人踏入院厅,里面堂口出来了逍遥公子。
    “有两位老相好,不是生客。”逍遥公子笑容可掬:“三位请坐。呵呵!诸位敢来,
在下确是大感意外,也莫测高深,斗心计机谋,我逍遥公子确是自叹不如。”
    “乔公子,在下确是怀有万分诚意求见的。”罗七邪邪的笑容倒也能表示出诚意:
“为了双方的利益,与及避免同类相残,罗英不得不来,与敢不敢无关。”
    “好啊!行家口吻,想必中听,尤其是有关利益的事,乔某愿闻高论。”
    “敝门主上次多有得罪,只是情势不由人,事非得已,请公子海涵。”
    “小意思,情势不由人,贵门主不算错,连古代的空前绝后大英雄楚霸王,也会摆
鸿门宴请刘邦,只怪在下年轻识浅,不该逞英雄讲道义送上门去找死。”
    “敝门主知道不对。”
    “他还够风度嘛!”
    “敝门主的意思,是璧还公子的车马金银,那是范堡主送的,事先敝门主并不知道
来路。然后打发威麟堡的人离开敝山门,离魂门脱身事外,与公子不伤和气,公子与范
堡主的是非,敝门不再过问。”
    “贵门主这种举措,未免太不上道吧?”逍遥公子不笑了,语气中有明显的责难。
    “公子怎认为敝门主不上道?这该是两全其美,对双方都有利的举措,避免不必要
流血的好办法。”
    “这办法一点也不好。”逍遥公子冷笑:“车马金银是范堡主抢走的,为何要由贵
门璧还?在下该找范堡主算账呢,抑或该找贵门主?这一转手,就表示贵门主包揽了这
桩是非,在下接受了,也就表示贵门主已经原物奉还,在下既不能再找范堡主,也不能
再找贵门主了,这算什么?在下的十余万两银票向谁要?救灾的廿万两银子向谁要?阎
知县那笔珍宝向谁要?你说吧!”
    “乔公子,不要这样逼人。”罗七沉不住气了。
    “奇怪,你们都在逼我,你阁下怎么反咬一口,说我逼人?”
    “在下是怀有诚意……”
    “你说我没有诚意?”
    “大家让一步,天下可以去得……”
    “你去地狱好了。”逍遥公子拂袖而起:“天下间居然有讲这种强横道理的人,你
们走吧!甘锋。”
    “小的在。”站在厅门旁的甘锋大声答。
    “送客。”
    “遵命。”
    “乔公子……”女人急急地叫。
    “你给我听清了。”逍遥公子向女人沉声说:“不管你们怀了什么鬼胎而来,在下
不会再上当了,你们的信用差得很,说什么在下也不会相信的。”
    “你们再不走,休怪甘某得罪你们了。”甘锋厉声说:“你们请吧!”
    “你……你你……”罗七咬牙切齿叫。
    “你还不明白吗?”甘锋拔剑:“那么,在下就让你明白。”
    逍遥公子已进入内堂去了,出来的是古媚,手中有光芒四射的长剑。“好,咱们
走。”罗七恨声说:“你们将永远永远后悔,无可挽回。”“滚吧!你想在嘴皮子上逞
英雄吗?”甘锋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谈判之门已完全闭死,和平已至绝望关头,唯一可做的事是各走极端,血腥相见。
    天一黑,冀州客店是最忙碌的时候,旅客川流不息纷纷落店。人声嘈杂混乱已极。
    逍遥公子这间院子灯火全无,静悄悄一如往昔。
    三更天,数十个黑影倾巢而至,快速地破屋攻入,声势如潮。
    可是,逍遥公子七个人踪迹不见,鸿飞杳杳。
    入侵的人失望而去,也欢天喜地而去。
    店伙们不敢外出,但躲在屋中听到有人叫吼。
    “这怕死鬼虚张声势,原来早就定好逃走之计了。他逃不掉的,就算他上天入地,
威麟堡的人也会把他搜出来剥皮抽筋示众江湖。”是范堡主的声音。
    “我离魂门眼线遍天下,他能躲得掉?”慕容门主的嗓门也大得很。
    当然,他们是有意说给店中人听的,等于是昭告江湖,威麟堡与离魂门联手,要搜
遍天下,搜出逍遥公子来剥皮抽筋,不想受牵连的人,必须置身事外躲远一点,谁想帮
助逍遥公子,就必须冒被威麟堡离魂门共同搏杀的凶险,智者不为。
    果真有下雨的征候,风起了。云也有了,大太阳逐渐被逐渐增浓的云所掩,失去了
部份热力。
    邺镇的魔域幻境,因日色逐渐近午而气氛逐渐紧张。逍遥公子固然在昨晚逃离府城
下落不明,就算不逃走,三个人不成气候,但不能不防,多派几个人巡逻戒备总是好的,
至少可以提防意外。
    镇上有一所社学(公设学塾),传出午正的钟声。
    魔域幻境占地甚广,足有十里方圆。
    这荒野在最近五十年来,附近的乡民可说从来就没进去过,乡民迷信甚深,对妖魔
鬼怪敬畏有加,谁敢往妖魔鬼怪出没的地方乱闯?
    大白天也对那一带荒野草木望而生畏,晚上的鬼号狼嗥更令乡民心惊胆跳,尤其是
近河湾一带,接近的人不吓死也会变成神经错乱的疯子。
    镇上的午钟声传不到河湾,但午正是否正确周不着计较,反正多一分少一秒无关宏
旨。
    但有些人是计较的,有些地方甚至隆重地放午炮,告诉人们这一天已过了一半了,
要珍惜时间。
    一个村夫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河湾的草丛中,似乎是从地下长出来的。
    村夫挺身站起,伸了伸懒腰,悠闲地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蓝缎子劲装,再从草中
拖出一句零碎,泰然自若地打扮自己。
    刀插在腰带上,百宝囊系在左胁下,右胁挂了一只鼓鼓的革囊,左肩挂上发射弹丸
的四尺长强力弹弓。
    最后,抓起系妥的一支松油火把。
    他是那么悠闲,那么从容不迫,健壮的身材一点也不蠢笨,亮炯炯的虎目奕奕有神。
    像猎人,却又不是猎人,那身抢眼的劲装,就已经明白表示他不是猎人。
    掏出了火折子,火刀一响,火星点着了火媒,撮口轻吹,再一晃,火焰骤升。
    草丛高及肩腰,他的举动在约廿步外的树丛也看得一清二楚。
    草因长期缺乏雨水,干的草叶比绿的多,正是引火的最佳媒介。
    终于,树丛前出现两个褐衣佩剑人。
    “喂!你干什么?”一名像貌狰狞的褐衣人厉声喝问,一面偕同伴排草急步接近。
    “放火。”蓝衣人高声回答。
    火折子已经点燃了松油火把,火焰与黑烟上升。
    “什么?放火?”
    “是呀!这一带狐兔豺狼甚多,一把火就可以把它们烧得毛焦肉熟,把里面九灵宫
废墟的妖魔鬼怪超登鬼箓,你说妙不妙?”
    “你该死!”两褐衣人已经接近至丈外:“你好大的狗胆,原来是来找死的,亮
万。”
    “五湖四海,任我逍遥!”
    “什么?你……”
    “逍遥公子的属下,有什么不对吗?”
    两褐衣人脸色大变,火速冲上拔剑。
    后面十步外的草丛中,升起另两位蓝衣人,剑系在背上,手中有一枝五尺六寸长的
长刃标枪,一左一右悄然飞枪政击,手下绝情。
    “啊……”两个褐衣人同时中枪,一个枪贯左背肋,一个自右背肋入体,狂叫着向
前冲倒。
    举火把的蓝衣人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似乎对冲倒在胸前挣命的两个半死人视若无
睹。
    “是时候了。”抢近的蓝衣人说,一脚往中枪褐衣人的腰脊,信手拔枪:“点!”
    火把向草中一伸,毕剥声乍起。
    片刻间,自左至右共点燃了十余处火头,最后一处火头火舌上伸,第一处火头的火
已经烧近树丛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人从三方到处放火,天干物燥,久旱的荒野草木见火即燃,
一发不可收拾。
    往昔逍遥公子所看到的砦堡型建筑,原来是按八卦阵势排列的,里面有人埋伏,而
且负责施放以胡辛草加狼粪熏发的浓烟,作为魔域幻境的外围屏障,离魂门五十载经营,
的确成就斐然。
    大火一起,八卦大阵原形毕露。
    警钟急鸣,大火已成燎原。
    离魂门用浓烟熏逍遥公子,这次反而被逍遥公子用火海来回敬,烟更浓,火猛烈,
三面合围,只有正北一面不放火。
    但要不了多久,东西两面的火势必定合围。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必须在大火合围
之下,从正北冲出来,不然将成为焦炭。
    魔域幻境外围设有防火地带,但火势四面合围,即使烧不到幻境内,猛烈的热浪与
呛人的浓烟,也让里面的人躲不住,这一着真够毒的。
    火焰漫天,木材的爆裂声震耳欲聋。
    一切机关埋伏,在火海中化为乌有。
    有人疯狂地救火,但在三方几具强力远程弹弓的铁弹袭击下,火没救成,反而枉死
了不少人。没有人冲出,大火终于合围。从西面火场外围,绕往北走的三位蓝衣人,从
容地踏草灰而进。这一带是浅草区,火是从这一带往里烧的,所以已成了灰烬,间或有
些粗草根仍在冒起阵阵青烟,残留的火星正渐渐熄灭,大地仍然有点炙热。两里外,大
火正继续往里延伸,灰烬如雨点般下坠,人都变成了灰人。
    领先的年轻人英俊不凡,像貌与逍遥公子有八九分神似,要不是显得年轻些,乍看
之下,真会误认他是逍遥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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