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云中岳


 
5
     
    水面交战,弓箭为先。翻江鳌是行家,帆被射落便知大事不妙。
    铁背苍龙的船首,站着一个绿衣女郎,手中的大弓金当闪闪,搭上的箭白芒耀目。
    翻江鳌心中一懔,说出是南昌第一位神箭手金弓银银箭柳青青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翻江鳌知道这位女神箭手的利害,因此在架桨时叫方士廷过来替他防
箭。
    船在摇晃行驶中,风帆居然被人射落,而且双方相距在百步左右,发箭人的箭术,委实
骇人听闻。
    方士廷急奔而至,第二枝银箭恰好射向翻江鳌。他手急眼快,百忙中一掌斜挥,拍落了
奇快射到的银箭,抓起了两块舱板叫:“你放心操桨,箭我负责。”
    “得得得”三声暴响,连珠射到的三枝银箭,全钉在他障身前的舱板上,矢尖透过寸厚
的木板,震力甚猛,令他悚然而惊。
    船在翻江鳌的双桨控制下,立即转向。
    糟了,两枝桨与八枝桨相较,不问可知,唯一可倚仗的风帆已被射落,形势逆转,糟得
不可再糟。
    船已冲越,目下从回避变为追逐了。梭形快艇钉在后面五六十步左右,正是弓箭威力好
可怕的距离。眼看不久便可追上,方士廷心中焦急,说:“张兄,靠岸。”
    “为何靠岸?”
    “咱们不能与他们在水中接战。”
    “怕什么,水中脱身反而容易。”
    “不行,燕姑娘不会水。”
    “这……”
    “靠岸方有希望,片刻他们便可迫到,那时便无法脱身了。”
    “好,靠岸碰运气。”
    东岸曾经发现有人追踪,必须到西岸去碰运气。
    方士廷持舱板挡在翻江鳌身后,双方已经接近十五步以内了。
    梭形快艇上的金弓银箭柳青青共发了九箭,皆被方士廷以舱板接住,知道碰上克星,也
就不再浪费她花了无数心血亲手制成的宝贵银箭,用惊奇的目光不停打量绰板而立的方士
廷,似乎很难相信士廷真能接下她的箭。
    “如果我也有弓就好。”士廷心中恨恨地叫。
    “翻江鳌,你还不往水里跳?咱们不追究你的过失,你走吧。”艇上有人叫。
    “哈哈哈……铁背苍龙,咱们山长水远,有一天会好好亲近亲近。”翻江鳌狂笑着答。
    “那凶手与你有亲?”
    “无亲。”翻江鳌不假思索地答。
    “有故?”
    “无故。”
    “你为何包庇他?”
    “交朋友道义为先,张某交他为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不是太愚蠢了么?你可知七星盟九江秘坛烟消云散的事?”
    “总有一天,云龙双奇与你们这些匹夫,也要风消云散。”
    幸好西岸有不少芦苇密布的河湾,小舟冲入一条小港巷,后面视线被阻。
    “上!”士廷叫。
    “你先走,我断后。”翻江鳌抓起分水刺急叫。
    姑娘抓起士廷的包裹,一跃上岸。
    两人随后登岸,撒腿便跑。
    谢谢天,这一带是荒野,森林连绵,野草高与人齐,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姑娘的伤已经痊愈,轻功也不差。三人一阵急逃。钻入浓荫遮天的丛林,不管东南西
北,尽量往林深草茂中钻,急如漏网之鱼。
    后面追的人也不但,循迹穷追不舍。
    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首先不支的是小敏姑娘。她到底是女人,先天不足,怎能与男人
比?渐渐地浑身汗湿,呼吸沉重,双腿愈来愈难以支持,开始被树根草结所绊倒了。
    士廷已接过她的包裹,看她已经举步维艰,赶忙搀住她,向断后的翻江鳌说:“张兄,
咱们分手?”
    “分手?什么意思?”翻江鳌问。
    “救一个算一个,你往南走到江边脱身。”
    “废话。”
    “张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你犯不着,我引他们来追。”
    “不许你乱说,再拖半个时辰,天便黑了。”
    “只怕拖不到天黑。”
    “沿河走,必要时往水草中一钻,怕什么?”
    “好,向东南走。”士廷断然地说,挽住姑娘便走,急如星火。
    正如士廷所说,拖不到天黑了。上游下来的另一艘梭形快艇恰好在东南角江滨泊岸。
    原来铁背苍龙的船,将人卸下便回到东南,载了龙飞六个人,也渡江到了西岸。
    走了两里左右,姑娘双膝一软,虚落的说:“放下我吧,你们各自逃生。”
    士廷猛地将她背上,沉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咱们认了命。”
    “士廷哥,你一个人容易脱身……”
    “即使将你留下而在下逃得性命,方士廷是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间岂不遗臭江湖,活
着有何意思。安静些,不可出声。”
    “钻入一座矮林,已听到水声。”翻江鳌欣然地说:“看地势,前面定有沼泽,必要时
藏在水中。”
    士廷扭头向姑娘道:“只要你能不怕水,我可以带你在水中脱身。”
    “我……”
    “出水便呼吸,入水便闭气,有我在,你是安全的,你得沉着应变。”
    “士廷哥,“我……我可以试试。”
    “不能试,你必须办到。”
    “好,我……我听你的。”
    钻出密林,前面果然是一处河湾,可惜沼泽不大。沼泽位于位于河湾底部,芦苇高有丈
余。南西,是矮林区。北面,是密密麻麻的白杨林。他们位于沼泽区与白杨之间,相距尚有
百十步,地面全是及腰野草,他们必须冲过野草地带,方能到达沼泽。
    “快!”翻江鳌喜悦地叫。
    刚奔出十余步,白杨林中钻出四名穿水靠的青衣人,喝声震耳:“什么人?站住!”
    有人发出呼哨声,在如唤同伴。
    士廷脚下一紧,急射而出。
    “站住!”四名大汉怒吼着疾冲而上。
    一追一,向沼泽急冲。翻江鳌看清了对方的像貌,吃了一惊,叫道:“绕沼泽而过,不
可入水,饶州四水鬼来了,在水里我照顾不来。”
    四鬼之首来势奇快,大笑道:“翻江鳌,你这该死的水贼诈如狐,今天可让咱们兄弟钉
上你了,你认命啦!有八宗人命官司等着你呢,快乖乖投降。”
    四鬼初展身手,而士廷三人已经奔出了十余里,脚下已经发虚,自然慢了许多,距沼泽
尚有三二十步,眼看要被迫及。想绕沼泽逃入南面的矮林,除非胁生双翅,不然休想。
    翻江鳌一咬牙,沉声道:“方兄你先走,我挡他们一挡。”
    士廷却火速转身,向姑娘叫:“抱紧我,拼了。”
    “你还不走?“翻江鳌厉吼。
    “张兄,你……”
    “你不走,我就自杀。”
    “这……”
    “你走不走?”
    方士廷一咬牙,说“张兄义薄云天,小弟不敢不遵,小心了,随后赶来相会,再见。”
    翻江鳖厉笑一声,但仍向前走,脚下放慢,直等到第一名大汉追到,一声厉啸,大旋身
回头猛扑,分水刺一挥,势如疯虎。
    大汉倏然后退,分水刀急架。可是翻江鳌已存心拼命,刺倏吞候吐,连人带刺撞入对方
怀中,分水刺贯入对方的小腹,尖透脊背。大汉的刀,也掠过翻江鳌的左外胁,削掉一层皮
肉,小腹血如泉涌。
    “蓬”一声大震,两人倒下了。
    第二名大汉抢到,大喝一声,一刀向压在上面的翻江鳌劈下。
    翻江鳌命不该绝,为了将刺拔出,必须站起或扭转侧卧方能如意。他采用后者,猛地一
扭滚头。
    “嚓”驿声响,分水刀下落,大汉反而将挨了一刺的同伴砍了一刀,正中右臂。
    大汉因失手而大吃一惊,一怔之下,翻江鳌恰好拔出刺,顺手一送,扎入大汉的下阴。
    “啊……”大汉狂叫,抓住了贯入下体的分水刺,摇摇欲倒。
    翻江鳌丢掉刺,爬起急拾第一名大汉遗落的分水刀,依然十分悍勇。
    刀光一闪,刀风压体,第三名大汉一刀下劈,要砍断他的手。
    翻江鳌临危不乱,赶忙缩手暴退。
    第四名大汉已超越两丈,追赶士廷去了。
    第三名大汉一刀落空,大喝一声,欺近一发拂出,咬牙切齿进击,大概已看出两名同伴
已经完了。
    翻江鳖到底是力尽的人了,出其不意击杀了两个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这一刀躲
不开了,“喇”的一声,左胁裂了一条缝,断了一条肋骨,只差半分便伤透内腑,危险极
了。
    追进水际,已经首尾相连,大汉咬牙切齿地一刀扎出,手下绝情。
    刀尖刺入翻江鳌的背部,稍为偏左。
    “啊……”翻江鳌狂叫着,向前一栽,“噗通”两声水响,水花飞溅,栽入水中去了。
    不远处突传来了第四名大汉的狂叫声:“三哥快来,姓方的扎手,助我!快!”
    二哥本想下水拖翻江鳌的尸体,闻声一惊,火速向声音传来处追去。
    士廷一而再听到翻江鳌受伤的狂叫,只感到五内如焚,实在不忍心自己逃走,而且第四
名大汉已迫近身后,不由愤火中烧,钢牙一挫,蓦地大旋身剑出“回龙引凤”,发狠拼命。
    “铮”大汉架开他的剑,贴身抢入,便待反手出刀,发挥拼命单刀贴身搏击的威力。
    岂知士廷自受到两老的指点后,灵智大开,逐渐进窥剑道的堂奥,有了长足的进步,存
心拼命,更是凶狠泼辣。这时放弃收拾的举动,出腿反击。在这种紧急关头,即使能收拾也
无法发招,闪避容易,却没有反击伤人的机会,他不寄望剑而出腿,正是他高明的地方。
    “噗”一声响,大汉的左胯了挨一脚,直翻出丈外,砰然倒地。
    他疾冲而上,可惜真力已歇,慢了一步,大汉已滚了半匝,一跃而起,出声招呼三哥速
来相救助,一面舞刀自卫,脚下不变,但刀网却封得风雨不透。
    他一咬牙,心中暗叫:“我必定杀你。”
    他扭头便走,大汉果然撤去刀网,飞扑而上。
    只奔了五步,手中剑突然后掷。接着腿下一紧,踉跄飞奔,一口气冲入矮林。
    三哥赶到了,来得正是时候,看到士廷的背影冲入林中,也看到同伴踉跄而退,奔近急
叫道:“四弟,怎样了……
    扶住了四弟,这位三哥大骇。四弟的小腹贯入一把长剑,尖透腰背,一切都嫌晚了。
    “四弟……”三哥厉声狂叫。
    四弟的剑失手而坠,已说不话来了。
    夜幕徐徐下降,天色不早。
    后续的人到了,士廷的身影早已消失。
    士廷逃出三五里,精疲力尽,蓦地感到一阵头晕,“砰”一声栽倒在一座小丘下。
    姑娘被摔出两丈外,吃惊的爬起,哭泣着抱起他的上身,泪下如雨地叫:“士廷哥,
士……廷……哥……”
    他昏沉沉地,陷入半昏迷境地,口中仍喃喃地叫:“快……逃……快……逃……”
    姑娘紧紧地抱住他坐下,将他的头抱入怀中。她不哭了泪水却像是涌泉,用像是来自天
外的声音,低徊地、凄然地轻唤:“士廷哥,要死,我们一同死吧!我不知道你,你也不知
道我,但我们不是陌生人。”
    她轻柔地、感情地轻抚士廷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颊旁亲了一吻。泪水无休无止地流,
她发出一声令人心酸的叹息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救我,其实你自己本可平安地远走高
飞的。他们说你是凶手,但你却为了救我这陌生人,而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苍天哪!你收
回了你那慈悲的手了么?”
    说着说着,她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头向下一搭,也因疲倦而昏厥了。
    繁星在天,夜风斜峭,夜深了。
    在他俩后面两里地,群雄在林中露宿。江边停一艘船,另一艘已运走三水鬼的尸体下放
南昌。同船下入的有五六名知难而退的人,他们认为不可能追上方士廷了,龙飞在庐山两次
将人造丢,他们怎追得上?仅凭三二十个人,追踪未免太困难,像是大海捞针。
    另一个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原因。是方士廷的艺业也令他们心惊胆跳,连龙飞都无法得
手,其他的人可想而知,三个水鬼的事,足以令他们悚然而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送掉
老命,何苦来哉?
    除了打退堂鼓与死了人,支持龙飞的人仍有甘二名之多。当晚,他们决定仍分水陆两途
追踪。陆上分为两批,一定江岸,一批沿南岸搜寻。
    龙飞带了六名朋友,负责河西岸的搜索,预计明日午间,在丰城县会后,再定行止。
    三更天,第一个醒来的是方士廷。
    他发觉小敏已经睡着了,但双手仍然紧紧地抱住他。两人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汗臭与少
女身上的特有芳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气息。
    他摇摇头,苦笑道:“我得离开她,我怎能连累她受罪?”
    他轻轻将她唤醒,低叫道:“姑娘,醒醒,醒醒。”
    小敏姑娘一惊而醒,惶然叫:“士廷哥,他们追来了?”
    他将姑娘放下,打开包裹说:“镇静些,他们并未追来。夜凉如水,改换衣衫,不然你
会招凉的。这里有我的衣裤,委屈些。快换上,我到四面走走。”
    “是……是什么时候了?”
    “三更正末之间。我们得走,不能在此等死,天明之前.我们必须找到藏身的地方。”
他将衣裤取出,放下径自走了。
    不久,他回到原处,说:“这一带全是平阳,河流可能在东面,只能分辨方向,不知附
近是否有人家。咱们必须避开河流,乘夜赶些路以便摆脱追踪的人。你能走么?”
    姑娘已换穿了他的衣裤,一件直裰直拖至膝下,十分滑稽,说:“能走,我已疲劳尽
复。”
    “这一带你来过么?”
    “没有。”
    “走,赶两步。”
    四更天,看到了田野和村庄。他们不敢入材,转而向西南走,找到了小径,脚下一紧。
    五更时分,在一座村庄的南面,找到了一座指路碑。士廷用手在路碑上摸索,说:“这
里叫瑞林树,南距黄金城三十里。”
    “黄金城是什么地方?”
    “路碑年代已久远,黄金城是古地名,本来称为吴城,在丰城西南的赤冈山下,目下叫
荣塘市。至少,咱们知道所在地方向了,快走。”
    “士廷哥,翻江鳌会不会找得到我们?”
    士廷心中一阵惨然,咬牙切齿地说:“他不会来了,这位义薄云天的好汉子,已经撤手
尘寰了。只要我留的性命在,我会令他九泉限目,云龙双奇将会偿付他的血债。”
    一阵紧走,破晓时分,他们离开了道路,找到一处荒野矮树林,往草丛矮林中一钻。
    “我去找些野味充饥,这一带找狐兔当无困难。”他一面说,一面折了些四寸长的小树
枝,以作为狩猎之用。
    姑娘的剑仍在,递给他说:“带上防身,谨防意外。”
    “你留在身边防身。”他将剑递回说。
    他回来时,带了三头野兔,在小溪旁生起火来。野兔烤妥,天也亮了。附近没有山冈,
生火不怕暴露行踪,为了充饥,也不得不生火。
    两人坐在草丛中进食,他说:“到了黄金城之后,如果能摆脱他们的追踪,我送你出湖
广,不然,你可以留在丰城。”
    “留在丰城?”姑娘讶然问。
    “是的,留在丰城。你与龙飞并无深仇大恨。他自命英雄,不会为难你。”
    “哼?英雄,一个心狠手辣的匹夫而已。如果他真是英雄,便不会在九奇峰狠得要我的
命。”
    “咱们不管他是不是英雄,反正他要找的是我,我会引走他的,你便可从容地脱身
了。”
    “我绝不独自离开你。”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我绝不要你陪死。”他也语气坚决地说。
    “与你同死,我亦心甜。”她用异样的眼神盯视着他说,略为苍白的粉颊泛起些少红
晕。
    他肃穆地注视眼前这位清秀的小姑娘,不久,突然将姑娘挽入怀中,沉静地说:“我知
道你的想法,你我患难相共,出生入死历尽艰辛,已不是陌生人。在你们女孩子的心目中,
感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古怪念头极为平常,但在我来说,却有挟恩要胁之嫌,众口烁金贻人口
实……”
    “士廷哥你……”她颤声叫。
    “宁可我无情,不可我无义。目下危机仍在,我们不谈这些儿女私情,那会乱人心意,
灵台不够清明,脱险无望。好好进食,不可胡思乱想。”
    食毕,两人开始入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近午时分,仍然是方士廷先行醒来。
    姑娘躺在他身侧,发乱钗横。宽大的直掇掩不住刚发育成熟的胴体,令人望之心动神
摇。
    不远处小溪旁,姑娘的内外衣裙暴晒在阳光下,他悚然而惊,心说:“糟!我怎能在小
溪旁藏匿?有溪流必有人迹,也是搜索的人必搜的地方……”
    他推醒姑娘,急急地说:“燕姑娘,快准备走。”
    姑娘一惊而起,惑然问“咦!就走了?”
    “是的,就走。我大意了,怎可在溪旁藏身?”
    “你是说……”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仍在附近,首先要搜的地方便是有水的地方。他们当然知道我们缺
粮,缺粮一两天不要紧,脱了水谁也受不了,他们会沿溪搜寻的。”
    “这时能走么?”
    “不能也得走。快!换上你的衣裙。我到外看看,希望还不得及。”
    小溪向东流,他往下走了百十步,树林已尽,前面是莽莽荒原。荒原的东面是田地,有
一座小村,三名青衣人刚好出村,正沿小溪向上走。
    相距在两三里外.但他一眼使看出是三个武林人,可看到他们系在背上的刀剑。
    “好险!他们果然来了。”他心中暗叫。
    奔回原处,姑娘已换好衣裙,整理好包裹。他将包裹抓起,急急地说:“快走,他们来
了。”
    还剩下一只烤兔,他帧手带上。
    “是什么人?”姑娘变色问。
    “我只看到了三个,快到了,不认识。”
    “往何处走?”
    “往西北。”
    “不去黄金城?”
    “不行,溪流从西南来,他们必定猜中我们要往南走,往南岸岂不自投罗网?”
    两人向西北走,糟,四五里外是稻田和村庄,此路不通,赶忙折向西走。
    穿出荒野,在林空处看到了十余里外拔起两座山峰,似乎可见到山区了。
    这一带是丘陵区,全是些起伏木定的丘陵。是尚未开发的荒野。正走间,突见前面出现
一座松林。
    “绕向西北。”士廷断然的说。
    “何不直走山区?”姑娘问。
    “前面的松林后定有村庄,那是经过人工栽植的风水林。”
    两人向西北急走,只走了百十步,士廷脸色一变,站住了。
    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后,踱出了一个年约半百的村夫,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突然出现
的一男一女不速之客,颇感意外。
    姑娘一怔,抽口凉气低声道:“士廷哥,怎办?”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迟疑地说。
    “除了灭口,别无他途。”姑娘一字一吐地说。
    “不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生死关头。”
    他叹息一声,苦笑道:“我宁可碰运气,不伤害无辜。”
    他向村夫走近,抱拳一礼道:“大叔请了,贵地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水口村,你们……”村夫讶然问。
    士廷一怔,心说:“这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呢。”
    “大叔,此地到丰城还有多远?”姑娘问。
    村夫向西南一指,笑道:“远着呢,要走一天,足有七八十里地。”
    “那座山是……”士廷问。
    “那就是马鞍山,路通瑞州府。”
    “承告了,谢谢。”士廷抱拳笑答,突然急冲而上,“噗”一声就是一劈掌,劈在村夫
的颈根上。
    “嗯……”村夫叫,仰面便倒。
    士廷手急眼快,上前扶住制了村夫的睡穴,拖至草丛中歉然地说:“大叔,休怪得罪,
你暂且睡上两个时辰,你不睡咱们就脱不了身。”
    姑娘忙着将草掩上村夫的身躯,问道:“士廷哥,如何走法?”
    “走瑞州府,到马鞍山再说。”
    两人走后不久,村夫却挺身而起,神色自穆地自语:“怪!这两个青年男女是何来路,
好像是被人追逐,难道是男女淫奔不成?”
    说完,沿两人留下的足迹举步,又道:“会点穴术,已算是一流高手了。如果他们是淫
奔被追逐的男女,为何不杀我灭口?唔!我得跟上去看看,反正闲着无事。”
    村夫回到前面的村落,不久带了一根竹杖,重新出村,突听村中传来了犬吠声,不由一
怔,自语道:“咦!他们怎么转入村东去了,奇怪。”
    他脚下一紧,刚到了村口,便看到了三名青衣带刀剑人迎面而来,迎个正着。
    为首的是个年约半百的人,像貌威猛,含笑迎上包拳一礼笑问:“兄台请了,请问这是
什么地方?”
    “这里是水口村,咦!敝村地处偏僻,极少外人来往,你们是……”
    “在下是找人来的,追踪一男一女。”
    “他们是……”
    “男的叫方士廷,女的是一位小姑娘。方士廷是一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你们是衙门里的人?
    “不是,在下是替朋友们出力的人。那个人是个刀伤六命凶顽罪毒的凶手,极为危险,
兄台是否见过这两……”
    “他们往马鞍山走了,走了半盏茶工夫。”
    “真的?”
    村夫淡淡一笑,向马鞍山方向一指,说“到马鞍山不好走,沿途全是水田和村庄,如果
他们是杀人凶手,便不会走这条路。”
    “那……”
    “西面五六里外是荒野,极少人家,可以从那儿见到马鞍山走至瑞州府大道。”
    “谢谢你,有劳兄台指引了。”
    “我带你们去找足迹,你们可前往迫捕了。”
    中年大汉大喜,连声道谢。
    村夫领他们到被士廷击倒的地方,指出两人的去路说道:“他两人是在此地向我问路
的,迫快两步或可追上。我不能陪你们了。”
    “谢谢,谢谢。”中年大汉连声道谢,发出一声长啸,召集后面的人前来。
    村夫含笑走了,从另一面绕走的。
    不久,龙飞偕两名同伴赶到,中年人将村夫所告知的消息说了,龙飞大喜过望,立即分
为两拨,一走小径先一赶到马鞍山等候,龙飞则仍然带了两们同伴,循踪急迫。
    至马鞍山只有十余里,这一带荒野地旷人稀,交通不便,走上二三十里不见村影,全是
茂密的森林与荆棘丛,是附近村民冬季狩猎场,平时也有猎户在其中居住,安装陷阱捉些野
味佐餐,荒野直伸展至马鞍山,确是一处野兽的繁殖场。
    马鞍山绵宜百余里,是这一带最大的山岭,主峰巍岩崎岖,猛兽出没。早年本邑的士绅
陆叔祥于此岩石开道,沟通瑞州临江与丰城三地,附近方渐渐有人前来开垦,至今总算在南
北建了村镇,但人烟仍少得可怜。
    士廷与姑娘进入荒原,向马鞍山急走,披荆斩棘备极辛劳。
    走了一半路程,进入了丘陵地带。
    攀上一座小冈,士廷一马当先,突然站住了,叫道:“慢!有伏弩管。”
    他将手中的木棍伸出,搭向前面齐膝高的一根丝线。“唰”一声轻响,一枝淬毒小箭贴
线射出,一掠而过。
    “是猎虎的伏弩,此地有猛兽。怪?为何不见有警杀的告示?”他惑然自语。
    姑娘转首四顾,信口说:“也许附近根本没有人前来,不必……咦!有人追来了。”
    他们所立处地势高,看到了后面里外的草枝急动。有三个人沿他们所开的道路飞赶。
    “快走,小心不可触动草木,脚下留意些。”悚依然地说。
    他拾回毒箭,小心地装回原处,方向前急奔,远出了百十步,方留心脚下,不再留下遗
痕。
    这一来,速度无形中慢下来了,而迫来的人却全力飞赶,相互消长,糟了!
    伏弩并未阻挡得住追赶的人,反而令龙飞兴奋欲狂,知道他已发现追来的人,那么,双
方相距已是不远了。
    降下山冈,士廷心中暗惊,说:“向北走,先躲上一躲。”
    反面冈顶上,长啸声震天,远传五六里,龙飞发出信号召唤走小径的一批人前来会合
了。
    只走了里地,后面传来了龙飞的语音:“方士廷,你藏不住,快出来,龙某给你解释的
机会,不可自误。”
    林深草茂,声源在半里外,对方不可能看到他们两人,视界不及甘步,不走近万难发
现。
    士廷不加理会,落荒而走。
    姑娘将剑递给他,低声道:“剑给你,不能束手就缚。”
    “剑你用,我还可自卫。”他断然拒绝。
    正钻出一丛矮树,左侧方突然射来一颗寒星,直取方士廷的左胁,接着,喝声震耳:
“在这里了!躺!”
    青影乍现,虎扑而至。这位仁兄是先发射三枝镖,后出声现身。
    “哎……”士廷惊叫一声,冲倒在地。
    姑娘在两丈后,大吃一惊,拔剑急冲而上。
    晚了,士廷已经倒地,青衣人已经扑到。
    左侧方枝叶摇摇,有人穿枝奔来。
    大汉以为士廷已经失去抵坑力,一声长笑,剑扎向士廷的左腿弯,要先毁士廷的腿,以
免他逃走。
    士廷本来是仆伏不动,像是镖中要害痛昏了。剑到,他的腿突然移开,猛地横扫狠狠地
一绞,绞住了大汉的右脚。
    “哎呀……”大汉惊叫,扭身便倒,剑失手刺入地中,劳而无功。
    士廷一跃而起,“噗”一脚踢在大汉的左胁下,把大汉踢得横滑三尺,叫不出声音。
    “往前走。”士廷拾起大汉的剑,招呼姑娘先走。
    “你……你的伤……”
    “不要紧,末中要害。”他咬牙说,手一抄便将胁侧穿在肉上的三枝镖拔下,鲜血染透
了胁衣。
    “快裹伤。”
    “来不及了,快走。”
    两人撒腿狂奔,钻入一座藤萝密布的树林。身后,被踢中左胁的大汉虚脱地叫:
“往……往北走……走了。追,别……别管我,我受……受得了。”
    “是他们么?”是龙飞的声音。
    “他……中了我一……一镖,逃不掉了。”
    士廷听出是龙飞的声音,不由大骇,心中叫苦,这家伙竟然亲自追来了。
    他一拉姑娘的手膀,向下一伏,钻入草丛中不言不动,埋伏如免。
    三丈外有人以高速冲过,快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拉着姑娘的手向侧移,向相反的方向溜走。
    总算不错,走了里余,尚不见敌踪。
    “士廷哥,你……你得裹伤。”姑娘脸色苍白地低叫,风目中泪下如雨。
    他的左胁衣全被鲜血所染红,委实不好受,停下钻入草丛中,匆匆解衣,用腰带裹在伤
口上,总算止住血了。穿好上衣背上包裹,两人在向外钻。
    刚钻出草丛,前面枝叶一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迎面拦住,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
“丢剑投降,阁下。”
    走不掉只好拼,士廷将姑娘拉至身后,剑尖徐升,冷笑道:“胜得了在下的手中剑,你
再吹牛并未为晚。”
    “你是方士廷?”
    “正是区区,阁下贵姓?”
    “湖广黄州葛天奇,匪号是狂剑。”
    “龙飞呢?”
    “你放心,他追到北面去了。葛某与人动手,从不要与人相助。你是丢剑就缚呢,抑或
是要葛某割断你的手筋带走?”
    士廷一声冷笑,滑出剑疾冲而上,吐出一朵剑花,抢制机会先进攻。他的左掌心,挟取
下来的三枝镖。
    “你敢抗命?”狂剑沉喝,身形一闪,剑已出鞘,立即洒出了千道剑虹,从侧方一株树
后攻招。
    士廷的剑无法折向,刚转身,剑便被树挡住了。
    “嗤”一声厉啸,剑攻破护体真气的啸声传出,狂剑葛天奇,剑已闪电似的贴树刺入士
廷的左上臂。
    同一刹那,士廷左手的三棱镜,也射入狂剑的右臂。
    “哎呀!”两人同声叫,各向外退。
    姑娘一声怒此,抢上一剑急攻。
    狂剑脸色泛青,吃力地一剑急封。
    “铮”一声暴响狂剑的剑被震飞,左手按住胁下的镖不让镖震动,向后急退,“蓬”一
声臂部撞在树杆上,痛得毗牙咧嘴。
    姑娘剑化长虹,跟踪冲刺。
    “不可杀他。”士廷叫,手握住左臂创口,血染红了手臂。
    “为何不杀他?”姑娘问,剑点在狂剑的心口上。
    “这件事与他无关,念他是个硬汉,打昏他。”
    “噗”一声响,姑娘一掌劈在狂剑的耳门上。
    “走!”士廷低叫。
    狂剑被打昏在树下。士廷走在前面,大叫道:“快来救我!”
    他是叫给龙飞听的,姑娘却大惊,急问道:“士廷哥,你……你的伤?”
    “伤不要紧。”
    “但你……”
    “叫龙飞前来救这家伙,镖已入胁,片刻他便无法保命了。快走。”
    两人仍向马鞍山逃命。姑娘一面走,一面喃咕:“士廷哥,他们要你的命,你却大发慈
悲,为甚么?对他们仁慈,便是对你自己残忍,我不明白你有何用意,你该见一个杀一个,
杀一个便少一分危险。”
    “燕姑娘,只要打伤他们一个,便可减少一分危险了。他们不知来了多少人,有人受
伤,便得派人照顾,岂不是可多减一分危险?再就是这些人皆是白道人士,只是受到龙飞那
狗东西的蛊惑而前来卖命,何必杀他们呢?”
    “哼,你天性仁慈,他们却说你是杀手,岂不是血口喷人么?”
    “这些人目空一切,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艺业高强,便可任意主宰别人的生死,却认为
这是行侠仗义,委实可悲,我可怜他们。”
    “你还可怜他们?”
    “是的,我可怜他们。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来,我要看看这些白道英雄们明白真像后
的嘴脸,我要看他们如何偿还翻江鳌的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当然,姓龙的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偿命……”
    话未说完,后面里余又传来了长啸声。
    “走!他们后援到了。”士廷凛然地说。
    两人一再折转方向而行,以便摆脱追踪,直至黄昏将临.方到达东麓一座小山下。
    士廷领先急走,愁眉略展地说:“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可安全了。”
    小山的南麓是短茅坡,通过茅坡方是树林,林向三里外的峰脚伸展,在落日余辉下,可
看到一条小径通向山脊,沿途怪石如林,峥嵘峭伏到处都可藏身。
    刚通过短茅坡,还有十余丈便可进入丛林。
    第一个青影从林中飞跃而出,接着是第二、第三,共有三个人。
    “出山虎李歧山。”第一名中年人大叫,撤下转在腰间的丈二长鞭。
    “飞虹剑客曾巩。”抄出左面的人大声报名号。
    “双头鹰赵大鹏。”堵住右首的人傲然地说。
    东面的小径中,水上搜索的八名高手,正向此地赶来,相距仅有两里左右。
    后面啸声震耳,龙飞也在两里后发啸知会设伏的人。
    前进无路,后退亦难;前有伏哨,后有追兵。
    他将姑娘向后一推,低声道:“我先上,速战速决。”
    “我们何不并肩上?”姑娘急问。
    “你负责后面追来的人,千万不可胡乱加入。”他慎重地说,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拔剑
在手迈步上前。
    “方士廷,借路。”他大叫。
    “丢剑投降。”出山虎沉声叫。
    他向前闯,叫道:“仙人峰血案,方某是受害人之一。在下游历返乡,根本不认识你们
这些江湖人,在仙人峰下大道中,被真凶所掳被迫做掘墓人。在云龙双奇赶到的前片刻,真
凶已杀另五名掘墓人曝尸作饵,方某不得已而保命自卫,将三名真凶中的一个打落他们所布
下的陷阱内,逃得性命。最后在下为了要救云龙双奇,在陷阱旁拼命,用意是警告双奇以免
中伏,可说是已冒了万千之险。三名真凶中,被在下击落的人叫常老。云龙双奇恰好赶到,
在下不认识双奇,他两却恩将仇报,反而认为在下是凶手……”
    “你这些话,可向龙飞兄申诉。”出山虎叫。
    “姓龙的已无可理喻,在庐山两次相逢,千里追杀,共刺了在下十剑之多。”
    “你不必在咱们面前狡辩,可……”
    “好,你们既然不听,在下不用说了。两位真凶目下逍遥法外,在下正要找他们澄清事
实。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不远千里迫杀我这拼死警告云龙双奇的受害人,天理何存?谁阻
我,生死相决。”
    他脸色铁青,大踏步向前走。
    出山虎长鞭一振,喝道:“丢剑就缚,不可自误。”
    他充耳不闻,神色冷厉地接近,三丈、两丈……
    “接鞭!”出山虎大喝,鞭啸刺耳,鞭影天娇如龙,拦腰抽到,声势汹汹。
    他决定速战速决,必须走险,不然在长鞭的遥攻困堵下,必;将大敌群至,死路一条。
    人影乍闪,他不退反进,剑轻引鞭梢,双臂徐张,被鞭缠住了。
    这瞬间,他不等对方抖鞭,一声怒吼,脱手掷剑。
    “哎……”出山虎大叫,被这种拼命的打法制住了,剑化长虹而至,贯入右肩寸余。假
使再慢一刹那忍痛扔鞭,可能被剑穿透肩背。
    剑脱坠在地,出山虎也痛倒了。
    士廷脱出鞭困,抓住了剑,同时一脚踏在出山虎的小腹上,大喝道:“谁敢上?让
路。”
    飞虹剑客冲近至丈二左右,慢了一步,闻声止住冲势,怔住了。
    “曾兄退。”双头鹰急叫。
    飞虹剑客只好退回,似乎仍然难情眼前的事实。
    士廷举手一招,示意姑娘快走。他挟起出山虎,向两人喝道:“不许追赶,在下要借这
位仁兄开路。”
    “曾某决不饶你。”飞虹剑客怒叫。
    “以后你有机会,今天免谈,除非你存心要出山虎的命。”他冷冷地说,挟了出山虎便
走‘’
    刚退抵林缘,银星破空而至。
    他命不该绝,恰好姑娘回头察看,急叫道:“有暗器……”
    他向前一仆,仍晚了一步,只觉左耳上方灼势如焚,一枝银箭擦头皮而过,皮破发落,
鲜血如泉。箭仍向前飞贯入一株树干,入木半尺。
    “金弓银箭到了。”他骇然叫,丢掉出山虎向前一窜窜入了树林。
    又是一场可怕的、凶险的追逐,危机逐渐增涨。
    向山上延伸的灌木丛不算茂密,休想藏身及窜走,零星的怪石巍崖也到处可以容身。
    两人向山上逃窜,谢谢天,黄昏终于降临,晚霞逐渐失去了光彩。
    士廷成了一个血人,但仍可支持。
    “喇”一声响,左面传来了衣袂擦树声。
    他向姑娘示意,向右悄然移动。
    小敏姑娘心中早寒,但在士廷身边,她仍可从容应付,手提长剑走在士廷的左后方。
    士廷需用双手分枝拨叶开路,剑负在背上。前面是一座怪石,他迅速贴在石下,探道而
进,绕石潜行以便察看另外一端是否有人。姑娘则伏在丈后,听招呼跟进。
    绕出一半,石上人影乍现,一名青衣从他脑后凌空下扑,如同怒鹰下博。
    “小心后上方。”姑娘急叫。
    士廷反应奇快,向下蹲;躺倒双脚上攻。
    姑娘飞扑而上。剑出如穿鱼,在青衣人一扑落空,脚刚被士廷端中的刹那间,剑贯入青
衣人的背心。
    士廷一跃而起,低喝道:“往前走。”
    “蓬”一声大震,青衣人冲倒在地,发出一声可怖的狂号,满地乱滚。
    两人向前狂奔,向上急走。
    左前方的灌木丛中人影暴起,剑光如匹练,风雷骤发,剑虹入目便已近身,吼声震耳:
“纳命……”
    士廷向左一闪,剑奇快地出鞘,“锌”一声架开来剑,立还颜色招出“乱洒星罗”狠招
出手。
    另一名青影猛扑小敏姑娘,兵刃交击声震耳,双方半斤八两生死相搏。
    呼哨声从下面传到,不少人向上飞赶;
    士廷心中大急,“乱洒星罗”狠招被对方用后退封招术所化解,劳而无功,对方显然要
用拖延的手法等侯同伴赶来声援,再拖片刻大事去矣;心中一急,便决定走险,脚下突然失
闪,惊叫一声,扭身一晃,脚下大乱摇摇欲倒。
    青衣人果然上当,一见他身形大乱脚下失闪,认为机不可失,一声暴叱,疾冲而上,剑
攻他的右肩井。
    他志在引诱对方放手枪攻,机会终于造成了,一声低叱,用上了两老所授,尚未参悟其
中奥秘的神奇剑术,人剑急进,“嘎”一声错剑厉啸传出,人影已经贴剑切入,剑尖已向前
上方吐出,刺入对方的左胸向上滑,替对方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裂口,如不是被胸骨所阻,青
衣人毫无疑问地要被大开膛。
    青衣人心胆俱裂,大叫一声,纵身暴退,站立不牢,“蓬”一声跌倒在灌木丛中,成了
个血人。
    士廷不敢追杀,冲上接应姑娘,一声低吼,“铮铮”两声暴响,震开青衣人大汉的两剑
急袭,喝道:“快撤,我断后。”
    姑娘真力已竭,不敢不听,收招飞退八尺,急急后退。士廷则向侧一闪,作势向侧退。
    青衣大汉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冲进猛扑姑娘的背影。
    士廷突然不退反进,旋身一剑疾挥,“嚓”一声将青衣大汉的左脚掌砍下来了。
    “啊……”大汉冲倒在地狂叫,失去了抵抗力。
    两人全力向上狂奔,天色不早,夜幕降临,他们总算度过了难关。
    下面有滚石声和拨草声传来,受伤者的呼唤也清晰入耳。不久,有人叫:“上面没有
路,山崖峻峭,不能攀登,不必再追了,咱们四下埋伏,明早迫他下来。”
    两人都听到了叫声,但不相信上面是绝路,对方既然不追,正好乘机找寻越过峰头的出
路。
    远登半里地,糟了,左右半里内,全是怪石、荆棘、乱草,外面则是滑而松的风化绝
崖,一脚踏下去,碎石泥屑乱草不住往下滚落,无法攀越,唯一的去向是往上走。
    再走里余,眼前黑黝黝的峰崖像是耸立的巨兽,似要向下崩坍,令人望之心中发虚,有
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山并不陡峻,但岩石高下不定,风化的遗痕极为可怕,稍一失足,必将滚坠而下,
断手折足那就完了。
    “真糟!晚上真不能攀登,冒险向上爬,可能跌毙在这鬼地方。”士廷焦急地向姑娘
说。
    姑娘双脚早已发虚,不住抖索,一寸寸向上挪移,失足了五六次,已无法再向上爬了,
叹口气说:“士廷哥,你还是丢下我自己走吧?”
    他握紧姑娘的手,笑道:“你如果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必定活不成,我们有的是机会,
千万不可失去信心。”
    最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在一处石隙的草丛中躺下,两人皆感到心力交疲,一躺
便不想动了。
    一个时辰之后,士廷突然从恶梦中霍然而醒,警觉地一跃而起,目光四下搜视,四月下
旬,要下半月方可看到月亮,四周黝黝,凌乱的怪石奇岩与及一草一木,皆像是怪兽鬼魅,
空山寂寂,虫声四起,山风吹来彻体生寒。
    他浑身汗水末干,感到凉飕飕地。
    身旁姑娘睡得正沉,像一头无助的小羊。他解开包裹,取衣衫替姑娘盖上,叹口气自语
道:“我本想安送她返回湖广,顺便查访湘西八怪的下落,岂知却反而坑了她,我该怎样方
能令她平安离开险境哪!”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绝望的感觉恐怖地爬上心头。除了重新向下走,别无他途。左右都
是峭壁,一颗石子丢下,滚落声久久未止,跌下去那还得了?上面百十丈,全是飞崖绝壁,
风化的岩石触手成屑,即使他不曾受伤,大白天也难攀上,石隙中生长着野草与藤萝,根浅
不受力,一拔即起,势难像猿猴般揉升。
    即使能爬上去,山的那一边情形如何?上面是否可以平安下马鞍山的山道?
    山下,隐隐传来数声虎啸,令人闻之心惊胆跳。
    他向下爬回原处,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正向他窥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心潮汹涌。
    “附近难道有人?他们上来了不成?”他悚然地想,急急攀下休息的石隙。
    响声惊醒了疲劳过度沉睡中的姑娘,她吃惊地挺身坐起,急抓长剑戒备。
    “是我。”他低叫。
    姑娘定下神,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说:“吓了我一跳。士廷哥,你到何处去了?”
    “去找出路。”
    “怎样了?”她焦虑地问。
    他颓丧地挽住她坐下,沉静地说:“明早破晓以前,我要向下突围,你可以藏在此地,
躲入石隙中静候变化。他们志在擒我,不会对你下毒手,也无暇追究你藏身何处。”
    “士廷哥……”
    “你听我说。如果我们能在南昌分手,何至于连累你吃苦?为了此事,我深感歉疚。”
    “我不要听。在庐山,我爷爷决定协助双头蛇,便已和龙飞势不两立,不然龙飞怎会一
脚将我置于死地?可以说,你我都是龙飞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谁落在他手中皆休想活命。
他们沿途截杀,折损了不少人,你以为他肯轻易放过我么?”
    “燕姑娘,你错了,他们都是自命白道英雄,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的,你只要不反
抗……”
    “你又错了,龙飞在庐山已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他要杀我的念头,比要杀你更为迫切
呢。士廷哥,你似乎也失去了信心了。”
    “不会的,除非我气息已绝,只要一息尚存,也会为活下去而挣扎图存。”
    “士廷哥,我相信你会平安脱身的。”
    “但愿如此。人一生中,不会一辈子都在赢,我已在沿途赢了不少条命,输了也不冤
枉。”
    姑娘扑在他怀中,饮泣道:“士廷哥,我已听出你弦外之音,你……”
    “不管我遭遇到任何变故,我只希望你能勇敢地活下去。”
    “你如此关心我,为甚么?”
    “不为甚么。也许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之一,而我正需要能信我而协助我的人,所以我
也关心你。”
    “还……还有其他原因么?”
    “这……你是一位小姑娘,关心一位小姑娘,也算是原因之一。”
    她坐正身躯,用颤抖的手,忘形地、心情激动地捧着他的双颊,用抖切的声音问:“士
廷哥,坦白告诉我,我们有多少活的希望?”
    他迟疑良久,方用苦涩的声调反问:“真要知道?”
    “是的。”
    “如果龙飞来了……”
    “他已经来了。还有一个百步穿扬的女英雄金弓银箭柳青青。”
    “一比九十九。”他沉声答。
    “不能多些?”
    “不能加减半分。他们得天时地利人和,而我们只有两个身心交疲的人。”
    姑娘将他扑倒,流着泪吻着他。他先是一怔,然后一阵冲动,也激情地拥抱着她,投下
一串苦涩的吻。久久,他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说:“苦难将你我连在一起,却给我们安排
下悲惨的结局,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太公平,这样结局未免令人心酸哪2我不知人间是不是
仍有正义二字存在?”
    “不必理会命运,我们是一对同命鸳鸯。”姑娘凄然地说。
    “就算他是上苍所安排,上苍也未免太残忍了。”
    她含泪扑入他怀中,躺在他怀里含泪笑道:“人生得意,只说功名富贵,遇景开怀,目
尽生前有限余生……”
    他一怔,说:“咦!你的心情平静下来了。”
    “能知道有限余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值得庆贺,你是个可爱的姑娘。”
    “我……”
    “好好养息吧,来日方长,也许并不那么糟。”
    “我们已无来日,尽人间短暂之欢。”她用梦也似的声音说,娇喘微闻。
    他激情地亲她,喃喃地说:“望天宇变色,愿大地沉沦……”
    当他的手触及姑娘温润的胴体,突觉心中一震,悚然而惊,赶忙替她掩上衣裙,瞿然而
起,自语道:“我这不是向命运屈服么?不是自承失败而自暴自弃么?不!我得挺起胸膛应
付逆境,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放弃希望。”
    他重新躺倒,轻拥着小敏低声道:“好好歇息,天无绝人路,养精蓄锐,我们明早突
围。”
    激情逐渐消退,两人轻拥而眠。
    四更天,小敏姑娘悄然脱出他的拥抱,一指头点上他的睡穴,热泪盈眶地,痴迷地亲着
他,颤声自语道:“你是个可敬的人,你不该为妇人女子而死。你救了我一命,我也要用性
命来回报你。愿山苍保佑我能引走他们,以我的死来换取你的安全。”
    她最后深深地亲吻他,慎然地站起整理凌乱的衣裙,剑系在背上,深情地注视了他一
眼,一挺胸膛,向下一步步潜行,逐段探进。
    不久,一个灰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士廷身旁,毫不迟疑地伸手解了他的睡穴,然后悄然隐
去。
    下弦月挂在东方天际,光芒黯淡。
    姑娘向下潜行,远下里余,仍未发现敌踪。窜入一座灌木丛,一声树响,黑影乍现,此
声如雷:“站住!什么人?”
    她像一头疯虎,飞扑而上,剑出鞘风生八步,奋不顾身抢制机先进击。
    “铮”黑影挥刀接招,震偏一剑顺势切入,反手就是一刀,刀光霍霍,虎虎生风。
    她不接招,乘势飞飘八尺,飞跃而下,越过了灌木丛,急急奔路。
    黑影发出一声长啸,卸尾急迫。
    左下方传来了回啸声,有人沉喝:“各占方位,让龙飞兄亲自擒人。”
    姑娘没有黑影快,掠出三四丈,背后钢刀临头,她向侧一闪,旋身一剑急封。
    “铮!”刀剑交接暴响震耳,火星飞灭。
    她感虎口如裂,整个右半身被震得麻木不仁,立脚不牢,仰面便倒。
    “卸你的腿。”黑影叫,赶上就是一刀。
    “我完了。”姑娘心中狂叫,已失去自杀的力量。
    灰影乍现,手中校一挥,“啪”一声击在黑影的手肘上,捷逾电闪。
    “哎……”黑影狂叫,刀抛出三丈外,骤不及防,连人影也末看清。
    “扑”一声响,灰影加上一掌,拍在黑影的背心上,黑影向前一扑,着地向下滚。
    灰影好快,一杖点在姑娘的章门穴上,力道恰到好处,姑娘立即失去知觉。
    灰影挟起姑娘,向左急掠。
    倒地的黑影滚势一止,立即大叫道:“两人向左逃,堵住他。”
    灰影对这一带地势熟,飘掠如飞,像是足不沾地,到了半里外的陡坡,突然发出一声凄
厉的狂叫,扳住一块大石向下一推,然后向右后方如飞而去。
    大石向下滚,声势渐来渐宏,到了十余丈下,走石飞沙,响声渐大。
    “这小子掉下去了。”有人大叫。
    士廷被啸声所惊醒,挺身而起,便发觉姑娘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火速打好包裹背
上,挺剑向下急冲。
    向下急抢的这段时刻,啸声与叱喝声令他五内如焚,恨不得胁生双翅抢入斗扬,可是山
势不容许他放胆下抢,跌跌撞撞而下,等听到惨叫声和山石滚落声,他急得几乎要吐血。
    听到小子掉下去的叫声,他几呼咬碎了满口钢牙,但身在半里外,无法抢救了。
    “到下面去找。”有人叫。
    他向人声传来处飞奔,不久便追上了最后一个黑影,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迫
近至八尺内,大喝道:“转身!”
    黑影闻声知警,不转身反向下窜。
    “嗤”一声响,他一剑刺入黑影的腰脊。
    “啊……”黑影发出刺耳的凄厉狂叫,掷倒在三丈外,仍骨碌碌向下滚。
    他向下抢,狂叫道:“方士廷在此,谁来送死。”
    灰影乍现,在侧方喝道:“你的同伴舍身掩护你脱困,你为何不走?”
    他吃了一惊,骇然问:“你是谁?你知道……”
    “不必问。”
    “你是龙飞的人?”
    “少废话,从右面走。”
    “我不走。”
    “那位小姑娘岂不九泉难以瞑目?”
    他不加理睬,向下疾冲,形如疯狂,大叫道:“龙飞,快来决死一拼!”
    灰影从后跟到,竹杖一伸,便点在他左胁下的创口上,奇妙绝伦。
    他只感到奇痛澈骨,痛得冷汗直流,几乎痛昏,脚下大乱。
    “滚你的!”灰影沉叱。
    他站稳了,神智反而不清。
    灰影挥杖直上,怒叱道:“剥了你小子的皮,以便示警江湖。”
    这一来,反而激发了他的求生本能,大喝一声一剑挥出,要击倒对方夺路。
    杖影骤变,倏吐倏吞。他感到手肘一麻,剑脱手飞出三丈外。
    他本能地向右飞奔,本能地趋吉避凶,不再愚蠢得为了姑娘而与对方拼命了。
    灰影将他赶走,回身向左走,“哈哈哈”一阵狂笑,立即引来了四处乱窜的人。到了左
面的陡坡前,依样葫芦又弄下一块大石,大叫一声,方从容走了。
    不久,灰影挟了昏厥了的小敏姑娘,向右追踪士廷,下山而去。
    天色大明,龙飞甘余名好汉白忙了一夜。这是龙飞最大的失策,什余人想封锁里余宽的
山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两百人也不见得能办到。夜间被灰影一闹,所有的人全被诱到
左面的陡坡,右面空虚,任由士廷和灰影扬长而去。
    一早,他们搜遍了陡坡下每一寸土地,那有尸体的形影,滚下的两个人不可能生存,但
他们连一滴血迹也找不到,硬是形影俱消。
    龙飞不死心,在附近穷搜了半天,方自认失败,重谢了前来相助的朋友,独自启程奔赴
瑞昌府迫寻线索。
    群雄凄凄惨惨带了死尸与受伤的人,凄凄惶惶动身返回南昌。
    从此,方士廷像是平空消失了,江西的群雄们,得不到任何有关方士廷活动的信息。
    士廷连夜逃下山,到了山麓心中大定,灵台完全清明,开始冷静下来了。
    首先,他发觉后面有人追踪。
    他是个惊弓之鸟,立即打主意摆脱跟踪的人。进入一座树林,他发足狂奔,在穿越另一
座树林时,突然闪入一株小树下。
    灰影如电,追入前面的树林去了。
    他向后撤,一口气奔回山麓,远远地可听群雄在陡坡下所发的呼哨声,他藏在草中闭目
养神,以耳力倾听四周的动静。
    没有人跟来,他将跟踪的人扔掉了。
    灰影太过大意,认为他受伤体力末复,跟踪轻而易举,更末料到会被他发觉,而且做梦
也没料到他胆敢向回走,也误猜他不会回来自投罗网。
    他成功了,也因此而失却小敏姑娘的消息。
    “小敏一定跌死了,唉!难怪她昨晚能定下心,原来她已决定独自向下闯,以便让我脱
困。按情势看来,她跌下山去,可能是有意的,将人完全吸引至左面。我便可以从右面脱
身。怪!这灰衣人又是何来路?”他伏在草中胡思乱想,愈想愈恨。
    灰影追出半里外,方发觉将人追丢了,不由心中暗惊,自语道:“咦!我老昏了,小看
了这小伙子啦!小伙子机警得像头狐狸呢。”
    他将姑娘放下,塞在草丛中,掖好衣尾说:“好啊!我老人家不信邪,我不信你会摆脱
掉我老人家的追踪,不找到你,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他在附近穷搜,只漏掉山麓下面。等他在破晓时返回原处,令他更恼火的是,救出的小
敏姑娘也不见了。
    原来姑娘在滚动中,被杖点中章门穴,灰影用劲有分寸,但黑夜线度不广,而且人在滚
动,穴虽被制住,但力道已减。与其说姑娘是被点穴术制昏,不如说是因惊骇过度而吓昏来
得恰当些。
    夜风料峭,姑娘在灰影醒来后不久,也就悠悠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因何到了此
地。
    已无暇多想,她信步而行,天亮后发觉自己到了山西南五六里的一座小村庄,有一条小
径通向丰城。她留下来打听从村民口中,打听出有不少陌生人在马鞍山,搜寻跌下坍崖的尸
体,不许外人接近。
    她以为是方土廷未逃出龙飞的毒手,走到偏僻处大哭一场,孤零零地,伤心地取道袁
州,返回湖广去了。
    灰影是水口村指路的村夫,他一直跟在士廷与姑娘身旁,由于地头熟,所以能巧妙地避
过龙飞的搜索。起初他真以为士廷是凶手,但看了士廷的作为,与及两人的谈话,他观感一
变,决定暗中助两人一臂之力。
    这位草野奇人对两人的处境,以及双方的实力,估计得十分正确。姑娘想舍命引走群
雄,那是不可能的事,不但性命难保,更会坑了被制了睡穴的士廷。因此姑娘走后,他便替
士廷解了睡穴,跟踪姑娘而下,相机援手,助两人脱险。
    两人都不见了,这位草野奇人徒呼半天,最后找了一圈,只好失望而回,返回水口村去
了。
    士廷是天亮的前片刻离开的,他愈想愈恨,一咬牙,取道奔向丰江口,找船下航。
    市汉驿,位于南昌南面六十里,受市汉巡检司管理,是一座水驿。水程上行一百里,至
丰城的剑江泽。下行水程六十里,到南昌广润门外的南浦驿。
    这座市镇有三百余户人家,是一处大镇市,位于章江东岸,对面便是蜀江口。
    士廷目下是孤家寡人一个,行动方便自由。他身上还有自己的十两银子,与及翻江鳌留
给他的三十余两碎银,在近期内不必为盘缠发愁。
    他在驿站对面的客栈落店,已是掌灯时分,亲自至药市买了些膏丹丸散与洁净的布巾,
闭门裹伤。
    次日一早,他在镇南一座土坡上,监视着水陆两途的北上旅客和船只。
    龙飞独自赴瑞昌,群雄午后方赶回江边会合,当天不能登程北返。次日一早,分水陆两
途北行。只有艘梭形快艇,而快艇必需载死尸与受伤的人,因此大部分的人,皆需走陆路。
    方士廷在土坡上等了一天,申牌初,方看到梭形快艇急放而下;舱中那位绿衣女郎金弓
银箭极为显目,一看便知。
    除了金弓银箭,他看不清其他的人是谁。船不在市汉停靠,船上有死尸必须避免惊动官
府,放手中流飞驶而过,远在两里外,怎看得清脸貌?
    “龙飞定然在船上,我可以放心找走陆路的人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走陆路没有水程快,他先返镇进食,方再次藏身在镇口等候猎物。
    申牌末,被他等着了。他认识的人只有飞虹剑客曾巩,与双头鹰赵大鹏。这些人共有十
三名之多,都是白道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他将十三名英雄豪杰的像貌,一默记在心,方在后面跟入镇来。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十三名好汉不走了,就在驿站的右首鸿兴客栈落店,妙极
了。
    他换了一身灰直裰,头上的伤巾外面加上一条包头,用黄桅子水加上一些褐丹,将脸部
加以染色,然后大大方方出店,站在鸿兴老店前等候机会。
    他不必找飞虹剑客与双头鹰,任何一人都可,只要能弄到手便成。
    很不巧,十三个人一同至隔壁酒店进食,没有人落单,他不愿错过,也进了酒店,找一
处门侧壁角的座头,听这些人说些什么,也等候机会,叫来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慢慢品
尝。
    十三个人皆心情沉重,默默进食低声交谈。食厅中客人甚多,语声嘈杂。他听不清他们
的话,心中甚感焦躁。
    蓦地,店门进来了一个老花子,排众直入,四周张望片刻,神色凛然地走向十三个人的
两付座头,老远便叫:“草上飞姓钟的,你们回来了?”
    十三个人全都一怔,上首那位三角眼中年人离座抱拳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
九指狂乞李前辈,请坐请坐。”
    九指狂乞上次从庐山赶来南昌会晤火德星君,原预定十天半月后偕火德君星同至庐山。
岂知因事滞留南昌,这时尚未动身。
    老花子不回礼,冷冷地问:“听说你们三十余条好汉,替龙飞助拳,追杀方士廷南下,
可有此事?”
    草上飞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不错,武林同道助拳捉拿凶手,理所当然。听龙大侠
说,上次在庐山老前辈也介入此事。者前辈德高望重,为何不协助龙大侠除此凶犯,在下委
实不敢当问。”
    九指狂乞在另一空座头落坐,叫店家准备酒食,怪眼一翻,说:“管闲事助拳,也该问
问清楚。你们听信龙飞一面之词莽鲁冲动乱子闹大了。老要饭的所知,仙人峰血案根本就不
是那么回事。”
    “老前辈是听方士廷所说的一面之词么?”
    “问得好。方士廷被你们杀了么?”
    “没有,他与一位女郎跌下马鞍山陡崖,按理该粉身碎骨,但却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指神乞神色大变,说:“那一带猛虎成群,会不会被衔走了?”
    “那……咱们不敢料定。”
    方士廷匆匆结帐外出,出店而去。
    九指狂乞摇摇头,黯然地说:“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们恐怕会食宿不安,麻烦大了。他
不死,你们也将永无宁日。唉!糟了!他怎会离开九奇峰的?那两个老不死怎肯让他离开?
怪事。”
    一名店伙走近草上飞,欠身陪笑问:“那一位是草上飞钟爷?”
    “正是区区,你……”草上飞惑然问。
    “外面有一位客人,说是请钟爷出外一会,有事面告。”‘店伙笑答。
    草上飞不假思索地请店伙引路,出店而去。
    店门左侧站着含笑相待的方士廷,抱拳一礼笑道:“龙大侠差在下赶来传信,钟兄请借
一步说话。”说完,向街尾举步。
    草上飞跟上。走在左首,笑道:“龙大侠得消息了么?果然名不虚传,兄台贵姓?”
    声落,右臂曲池被制住了,有物顶在胁下。
    “在下方士廷,向你讨消息。识相些,你如果叫唤,刀子入体,你便叫不出来了。”方
士廷笑答,架了便走。
    草上飞大骇,心胆俱裂地问:“你……你没死?你……你要问……问……”
    “呸!在下活得好好地,难道你以为在下是冤鬼向你索命么?老兄,别发抖,不要伯。
你说吧,你们共有多少人参予追杀?这些人姓什名谁?”
    “我……”
    “说清楚些,好不好?在下耳朵不便,老兄。”
    说话间,进入一条黑暗的小巷。
    当晚,草上飞被人发现躺在小巷中,大概脑袋因醉酒不慎失足撞在壁角上,受到震荡成
了白痴。
    江西的一场江湖风暴终于平静了。仙人峰六尸血案,因凶手方士廷被追杀于马鞍山,失
足跌落坍崖毙命并膏了虎吻,而成为死案,已没有追查的必要了。
    仙人峰血案像江河中的一个小波浪,掀起得突然,消失也突然,谁去管他的发生与结
束?
    云龙双奇的声誉如日中天,侠名满天下,他们仍在江湖上行走,仍在行侠仗义。在他们
的心目中,仙人峰血案只是他们江湖历程中,一件小小的事故而已,不管他们是否做得对,
天下的英雄豪杰,是不会去计较的。龙飞本人心中仍存有疑问。但他希望方士廷真的死了。
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损害了多少人。
    桐城方家的方秀山,便是心灵受创最重的一个人。他在等侯爱子归来,但他似乎永远等
不到那一天了。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返回目录: 剑底扬尘    下一页: 第6章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