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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虹剑客穷追戴鬼面具的方士廷,柳宗翰与柳青青也随后跟到,没料到方土廷躲在一旁
猝然袭击,击昏了柳宗翰兄妹,然后出现本来面目,擒住了飞虹剑客。
    飞虹剑客心胆俱裂,方士廷要割他的双耳以警告群雄,真要被割掉双耳,这比杀了他还
要难受。
    正危急间.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及时出现。
    方士廷吃了一惊,火速戴上鬼面具。老和尚在他身后三丈出声现身,事先他一无所觉,
不得他不惊。
    他立即戒备,冷冷地问道:“在下不信神佛,有何善缘可结?”
    老和尚一双清澈的老眼,不转瞬地、平静地注视着他,沉静地说:“冤仇宜解不宜结,
施主被仇恨迷失了灵智,仇恨足以令人疯狂……”
    “你说对了。”他抢着说。
    “老衲……”
    “老和尚,你何德何能?”
    “德能二字,出于己口便是狂妄无知……”
    “老和尚上下如何称呼?”
    “老衲释大悲。”
    方士廷心中一跳,冷冷一笑道:“原来是香城寺的方丈,失敬失敬。在南昌,土绅们谁
不知大悲方丈是德高望重,道行卓绝的高僧?南昌的会武朋友,谁不知大师是禅功盖世的活
菩萨?”
    “施主夸奖了。”
    “大师大概已经知道他们是来请你下山来的了。”
    “老衲事先不知。”
    “哦!这次是巧遇么?”
    “老衲出关至今,方获得清净,因此信步在山中散步,恰好听到这一带有人声,赶来察
看适逢其会,决非老衲末卜先知。”
    “大师决定插手管事了。”
    “老衲不才,愿充调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可否冷静思量?人与人之间,误
会……”
    “大师,在下已经够冷静了。”
    “施主。”
    “人命关天,无可化解。除非大师以武力干涉,而武力干涉却反而加深彼此的仇恨与误
会。”
    “老衲虽然无德无能,但请施主赐给老衲一次化解的机会……”
    “不行。”他坚决的摇头,又道:“在下的两个朋友已经含冤九泉!杀人偿命,欠债还
钱。”
    “施主,人死不能复生……”
    “因此,他们必须偿命。”
    “施主一意孤行……”
    他向后退,大声说:“大师在南昌,极获各方人士所尊敬,在下不愿与大师为敌,希望
你了解在下的心意。血债血偿,他们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受惩罚。大师如果强出头偏袒这些凶
手,在下不在乎多你—个人。这次冲大师金面,暂且放过他们再见了。”
    “施主请留步……”
    他向草丛中一窜,一闪不见。
    飞虹剑客心中大急,叫道:“大师慈悲,不能让他走了。”
    大悲方丈长叹一声,苦笑道:“这人已被仇恨蒙蔽了灵智,满怀忿恨如同山洪汇积。用
武力与他解决,只能增加他的怨恨,像是火上加油,山洪引决。为害更烈。”
    “大师,有解决之道么?”
    “解铃尚需系铃人。”
    “这个……是必须将云龙双奇请来么?”
    “不行,双奇来了反而坏事,决非解决之道。”
    “那……”
    “找出他仇恨之源。你们千里追杀他,似乎不至于令他积恨难消,他这种激烈的报复情
绪,必定另有原因。”
    “弟子明白了,他同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鄱阳的独行水盗翻江鳌张玉山,女
的不知是谁,这两人可能皆已身死。”
    “这就难怪了,刚才他就说你们不能纠众杀人而不受惩罚。这两个人真的死了么?”
    “可能死了……”
    “生见人,死见尸……”
    “施主还有希望,,快去找这两个人的下落。”
    “大师……”
    “老衲无能为力,佛门弟子相信因果,此事……再说,老衲一个人,想替诸位护法,事
实上有困难。目下除非诸位皆至敝寺暂避,不然老衲力不从心。”
    飞虹剑客一咬牙说:“好,弟子即返府城,知会众人一声,看他们是否愿意同至贵寺暂
避。”
    “老衲亲送诸位返城。”大悲方丈慨然地说。
    这时,柳祯已带着人向下寻来,见到大悲方丈,不由大喜过望,救醒了柳宗翰兄妹,众
人返回路中,扶了受伤的人,狼狈返城。
    方士廷带走彭小凤,柳祯心中发慌,一面走,一面思量返城之后,彭家前来兴师问罪
时,该如何向彭家解释这场误会。
    方士廷将小凤带离现场三里外,将小凤解了穴道放下笑道:“你这小丫头会闯祸,是不
是想造反?”
    小凤一跳三尺高,惊喜地叫:“你……的声音好熟,你是土廷哥。”
    他除去鬼面具,伸出双手笑道:“小妹,我没有死。”
    小凤大声。忘形地扑入他怀中,又哭又笑,断断续续的叫:“老天!天……天可怜你,
你……果然是你,你……并未丧身在……在马鞍山。我……”
    他温情地轻抚小凤的秀发,也感到心中发酸,怆然地说:“我幸亏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但两位好朋友皆为我而含恨九泉。因此,我要回来,生死见交情,我不惜与天下人为敌,我
要替他们索回血债。”
    “大哥,你为何离开庐山,不辞而别?”
    “云龙双奇已找上庐山,我不走便会连累你们,我是被龙飞远离庐山的。”
    “大哥.你到了南昌,为何不来看我?”
    他将小凤扶至树旁坐下。苦笑道:“小妹,我已经连累不少人,我怎能一而再拖朋友下
水?尤其是你。”
    “我……我怎么了?”
    “我将你看成我的小妹妹,南昌彭家名重武林,侠义武林钦同,你以为我会拖你下水
么?我宁可死掉,也不会连累你的。”
    “大哥……你……你把我看成外人……”
    “小妹,你说这种话,我心好痛……”
    “大哥……”她伏在他怀中酸楚地饮泣。
    “不要哭,小妹。说真的,我似乎已成了—个不祥的人,与谁接触谁便遭殃,我必需孤
军奋斗,便可一无牵挂,无往而不利。小抹,让我们保持这份真挚的友情,以免伤害了任何
人。我,生死算不了什么,一个众手所指活该被人宰割的亡命,早晚会激起天下英雄的公
愤,死无葬身之地。我宁可挨上千刀万剐,也不愿爱护我,信任我的人伤及一根汗毛……”
    “大哥,求求你别说了……”她悲泣着叫。
    “小妹,我怎能不说?你瞧,如果今天我不恰好在此,他们会如此对待你?”
    “我……”
    “我不敢想像。”
    小风拭掉泪痕,切齿道:“我回去告诉爷爷,他柳家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这姓柳的畜
生!他……”
    方士廷却笑道:“小妹,你不能怪柳祯。”
    “不怪他?”
    “这叫狗急跳墙。你爷爷闭门谢客,拒不出面帮助他们,他们只好出此下策,迫你爷爷
来对付我。当然,柳祯并不敢对你怎样,但只要他将你秘密软禁起来,令祖便不敢坐视了。”
    “大哥,爷爷正要找机会惩戒他们呢?”
    “小妹,千万不可……”
    “哼!爷爷上次正与九指狂乞李老爷子,同到庐山去看你,却在途中听到你已逃过南昌
的消息,赶回想追上你,岂知仍然晚了一步。回来使得到你已被他们迫死在马鞍山的消息,
爷爷恨死了他们,正因恨死了他们,才要找机会教训他们呢,这次……”
    “小妹,你必须阻止爷爷他老人家介入此事。彭家是南昌世家,与城内外的名门大族多
少皆有些交情,为了我的事与全城的人反脸,想想看,划得来么?”
    “不是划不划得来,而是……”
    他拉过小凤的手,笑道;“风妹,你又不听小兄的话了,女孩子任性,对不对?”
    小凤凤目中仍有泪水。却羞赧地含泪笑了,说:“土廷哥,我听你的话,只是,
你……”
    “你回去之后,请向爷爷他老人家察明今天的经过。不必和他们反脸,只要求他们公开
道歉,让他们终究紧张一番,我也可乘机再弄到几个人。等南昌事了,我再去拜见爷爷,可
好?”
    “这……好,我依你。”
    “小妹,听说你与他们冲突了多次……”
    “我在迫他们走极端,要替你报仇,士廷哥,你……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是怎样过
的?我……”
    方士廷爱怜地将她挽入怀中,额声道:“凤妹,我……真不该。只是我,我身不由已,
在我艺业未能胜过云龙双奇之前。这一段日子是十分难过的,我不能不东逃西躲,为保全性
命而奋斗.而且还得避免伤害爱护我的人.希望你谅解我的苦衷。”
    “士廷哥,干脆你就隐居吧!不必……”
    “不行的、风妹,我怎能抛弃我那温馨的家?做一个不孝的浪人?”
    “你在南昌的用意,好像故意引诱云龙双奇前来,是不是你已经可以对付他们了?”
    “目前仍然不能与他们相较,但我在下苦功。我确是在等候双奇前来,在他们到达之
前,我已远走高飞了。为使日后在江湖追凶方便,我必须惩戒南昌这些可恶的白道名人,给
予他们惨痛的打击。日后我行走江湖追凶期间,那些受到云龙双奇蛊惑,想趁火报复,不敢
轻举妄动了。最主要的是,我得替翻江鳌与燕姑娘报仇,慰他们在天之灵……”
    他将上次逃经南昌,群雄追杀的经过一一说了。
    小凤知道燕小敏姑娘的事,但只限于燕中孚祖孙俩突然出现庐山示警的概略经过而已。
    两人细诉别后,无限感慨。据姑娘说,七星盟在九江仍在继续发展。紫燕杨娟对九江秘
坛重加整顿,目下仍在暗中扩展、听说已经组成了暗杀敢死队,很可能与云龙双奇算账,必
要时派人到浙江,一举铲除龙飞的老根。七星盟的弟兄恨重如山,人人都在积被策划一切。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这些江湖人极重义气,恩怨分明敢作敢为,将采的结局
未可预料。
    太韧观主仍在白鹤观参修,怪老人孤山一鹤公冶鸿,仍在九奇峰一带隐居,这两位老前
辈对方士廷的离开庐山深感遗憾,万分惋惜。
    九指狂乞已离开江西,不知流浪何处去了。这位心有内疚—的风尘奇人,四海为家萍踪
无定。谁也不知他的下落。
    方士廷不愿小凤牵连在内,因此并未将南吕的所为吐露,连落脚处也秘而不宣。他只要
求小凤要求火德星君,向柳家兴师问罪,仅须将这些家伙牵绊在府城内,以免他们远走高
飞,其他的事。一概不需过问。
    两人半日长谈,方依依分手,约定等南昌报仇的事结束后,再图后会。
    当晚,飞虹剑客正在召集群雄商讨至香城寺避难的事,彭家恰好派人送来讨公道的书
信,信中的措辞自然够强硬,限柳祯与飞虹剑客两人,三天后公开答复,地点是南塘湾外蓼
洲彭宅。
    飞虹剑客心中着急,慌了手脚。柳宅更是心慌意乱,弄巧成拙不知如何是好。
    前往香城寺避难的事,因此而告暂延。
    飞虹剑客积极准备,四处奔波,敦请本城有头有脸的人出面打圆场。除了公开道歉之
外,别无他途,尤其是柳宅,简直是走投无路。
    穿山甲宜威那天被打昏,总算末被带走,返城后吓病了,而且不轻。
    摘星手周百禄次日一早,雇了一乘山轿不再等侯结伙而行,独自悄然向西山逃。
    他认为坐在轿中,不带任何伴当,便可避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便可秘密逃至香城寺避
祸了。
    他却忘了,轿上渡船,人是绝对不许躲在轿中不下来的,即使江中没有风涛之险,人也
不许藏身在轿内,行船走马三分险,万一翻了船,岂不是死路一条?
    渡船上已由方士廷放了两名眼线。
    轿发西山,走了五六里,后面来一个戴了阳帽的人,急步到了轿后,路前后不见人影。
路左右林深草茂。两轿夫健步如飞,向西山急赶。
    戴遮阳帽的人从轿右超越,突然摘掉遮阳帽,伸手一揭轿帘,向内咧嘴一笑。
    摘星手一看对方的脸孔,吓得大叫一声,伸手拔剑,急切问却拔不出来。
    轿帘放下了,两轿夫听到轿内的叫声,吃了一惊,同时止步,一个叫:“周爷,怎么
了?”
    “停下!”摘星手狂叫。
    轿尚未放下,他已掀开轿帘窜出外面,扔头撒腿狂奔,奔向回头路。还是往城里逃安全
些,至西山香城寺,远得很呢?
    奔了半里地,扭头回顾,路上空荡荡,不但不见有人来,连附近也不见有人。
    他惊魂初定,脚下一慢,自语道:“万幸万幸,这凶魔并末追来。”
    他再狂奔,希望早些赶到渡头,渡头人多,便不怕来人行凶了。
    奔了里余,左面小径中岔出一个人影,也戴了遮阳笠。好像也穿的是青直裰。他大吃一
惊,反应奇快地往路右的草丛中一窜,心跳如擂鼓,浑身在冒汗。
    那人渐来渐近,他的心几乎跳出口腔,手心冒汗湿腻腻地,心中发虚软了。他已是惊弓
之鸟,果真是吓破了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已完全失去了自制,整个人几乎崩溃了。
    那人终于过去了,是一个中年村夫。
    他心神一懈,象是大病初愈的人,爬伏在地上全身都发软,久久方能恢复原状,仍感手
脚不住发抖。
    不久,他回到路中,挟了用布裹着的长剑,硬着头皮过路。
    只是半里地,前面看到一个背部微驼伛偻而行的人,头上包着青巾,手点山藤杖,老态
龙钟,正一步一顿地向府城方向走。
    他先是心中一紧,脚下一慢。但等他看清背影是个老村夫时,方心中一宽,重新向前赶。
    距者村夫身手约两丈左右,老村夫突然腰干一挺,不再是驼子了,徐徐转身,嘴一笑
道:“摘星手,你才来呀?”
    他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感到脊梁一凉,双脚象是生了根,浑身在战栗,张口狂叫
道,“救命哪……”
    老村夫正是方士廷,也就是刚才掀开轿咧嘴笑的人,大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人救你
的命。你少费劲了,哈哈!你还认识我么?”
    “你……”
    “你心中明白,对不对?”
    “你……你想……想怎样?”
    “想你跟我走。”
    “我……”
    “你如果不愿意,为何不拔剑?”
    他心中一震,神魂初定,火速拔剑,可是布卷尚未打开,怎拔得出剑?心中一急。更拔
不出来。
    “哈哈!你昏了头不成,不解开布卷,剑怎能拔出,慢慢来,别慌。首先,你得除去布
巾。对了,拇指按下卡簧,剑拔出来了,对不对,很容易嘛!练武人讲究临危不乱,这点能
耐说来容易,其实最难,必须过经千锤百炼,历练数十年,方可出生死关头灵台清明,无畏
无惧,冷静从容。瞧你,啧啧!真不知你活了这一把岁数,难道就没练过武功?伸出的剑不
住发抖,怎能与人交手?”
    他不但伸出的剑发抖,而且双手也在弹琵琶,不住向后退,脸色灰败,斗志全消,眼中
泛出恐惧的光芒,象是大白天见鬼。
    方士廷一步步跟进,说完,大喝一声,山藤杖一举,急进两步。
    摘星手一跤跌倒,一声厉叫,躺在地上一剑急挥。
    方士廷一杖打掉他的剑,沉声道:“站起来,用你的腿走路。”
    “你……”他脸无人色地叫。
    “你已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要方某背你么?”
    “我……”
    “站起来,挺起你的脊梁,做英雄就做到底,别装得象条可怜虫。”
    他踉跄爬起,恐惧的后退。
    “往南面的小路走,可到江边,那儿有一艘船在等你,快走。”
    “我……”
    “你走不走?怕死鬼,走!”
    当天入暮时分,飞虹剑客的大门上,钉了张纸;上面写着:“第八名凶手摘星手周百禄
伏法。”
    该夜,吓病了的穿山甲宜威,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看守病人的两名健仆,被人打昏
塞在床下,大门上。大门上也留下一张纸,上面写着:
    “第九名凶手穿山甲宜威就逮。”
    南昌城谣言满天飞,群雄人人自危。这天晚间,城南郊的南庄戒备森严,庄主神鞭袁吉
独自睡在后楼的密室,四周有六名伏桩,两名卫哨站在房门外,往反走动以吸引夜行人的注
意。袁庄主修为精纯。鞭法通玄,胆气超人一等,并末被方土廷所吓倒。夜间枕鞭而睡,房
中漆黑。睡得倒还香甜.不知大祸将至,认为在如此周密的警卫下,连老鼠登楼也休想通得
过伏桩与卫哨的耳日。
    三更过去了,一无动静。
    四更天月落星沉,全庄寂静如死。
    五更初,紧张了一夜的警卫们,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大气,心情随白昼将临而松懈下来
了。
    首先是两名警哨先后感到内急,先后下楼奔向茅厕。然后是正在打瞌睡的暗哨肚疼发
呕,呻吟声惊动了房内的神鞭袁吉。
    袁庄主手挽合九金丝长鞭,打开了房门问:
    “外面怎么拉?谁在呻吟?”
    暗影中钻出一个人,急急地说:“五个人全在闹肚子,真是急死了。”
    “闹肚子?是不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不……不知道。”
    “去叫人换他们下去。”
    “是,庄主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这句话说坏了,负责警卫的人,全是袁庄主的得意徒弟,怎能叫庄主,应该叫师父才对。
    神鞭袁吉反应甚快。喝道:“好家伙,你……”
    声出长鞭一抖。
    可是,已晚了一步,双方已经近身,长鞭威力有限。
    “卟卟卟卟”一连四记重拳捣在他的胸腹上,最后颈根又挨上一劈掌,人向下下仆。
    长鞭被夺走了,勒住了他的脖子,凶狠地收紧,他终于失去知觉。
    那人将一张纸贴在房门上,上面写的字是“第十名凶手神鞭袁吉受报。”
    纸条贴好,背起了昏迷不醒的袁庄主,在黎明前的阵黑光临时,投入黑暗中从容走了。
    去年出面敦请群雄帮助龙飞的人,是飞虹剑客与铁背苍龙,铁背苍龙已经失踪,飞虹剑
客使成了首脑,也成了众矢之的。南庄的噩耗传至曾家,飞虹剑客只急得上天无路,象是热
锅上的蚂蚁。
    失踪群雄的家属们,日以继夜地在曾家吵闹不休,迫飞虹剑客速组成擒凶队,吵得飞虹
剑客没有一刻安宁。
    他怎能组成擒凶队?谁还敢出来惹火烧身,稍具名望的武林人,皆闭门谢客敬鬼神而远
之,如避瘟疫,他已被孤立了。
    而蓼洲彭家的道歉期限只有一天,他受到三面的重压,压得他几乎发疯。
    彭家的压力,他自信尚能应付,受些委屈算不了什么。
    方士廷一面的压力,他认为不算严重,把老命押上,除死无大难,他敢面对面应付。
    最糟的是失踪群雄的家小所给予他的压力,一屋子全是哭哭啼啼的老少男女,怨天恨地
吵闹不休,他委实穷于应付,闹了个精疲力尽。
    他几乎发疯,最后请人放出消息,要求方士廷谈谈,要钱要命皆可解决。
    柳青青玉容消瘦,她感到奇怪,为何方士廷至今仍末向自己下手?
    曾家在乱,生活起居皆乱了章法。一早,曾梅小姑娘匆匆离开家,转出东大街信步走向
东湖,西行不远便可看到湖岸。她折向跃龙桥,站在桥上注视着湖水沉思。小姑娘心乱如
麻,感到自己不能替乃父分忧,委实心中不安,她怎能眼睁睁等侯乃父被杀?
    她必须谋求对策,可是,她又能怎样。
    猛想起湖北端的洪恩桥附近,有一位闺中好友谷仪,据说是武宁州精观女道士翔华观主
的得意女弟子,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修炼有成,道术惊人。
    “我何不去找谷姐姐设法?”她想。
    可是,她并不知谷家位于何处。谷家不好客,两家平时极少来往,相距甚远,东湖北面
地势荒僻,是否能找得到谷家,大成问题。
    但她必须去找,象是沉溺于水的人,即使飘来的是一根草,也会毫不迟疑地,本能地伸
手去抓的。
    到了洪思桥头,天空电光一闪,接着雷声殷殷,不片刻便大雨滂沱而下。
    “糟!先找地方躲雨再说。”她自语。
    糟的是桥头附近没有人家,仅在北面的树林深处,看到一座屋影。天宇中雷电交加,她
不敢在桥头的大树下躲避,立即不假思索地向远处的树林狂奔。
    这是一座破败的土瓦屋,大门已经不见了,里面空空,一无长物,连一张破椅也没有,
大概已被主人遗弃多年了,蛛网尘封,阴森森不是善地。幸而屋顶漏水的地方不多,尚可避
风雨。
    她不假思索地窜入,浑身几乎湿透了。
    “我该带一把雨伞出来的。”
    她懊恼地想,拭干了头面的水珠,她盯视着阴沉沉而雷电交加的天空发怔,如果雨不
止,那就糟了。
    她定下神,开始打量这间破败的房屋.厅堂不大,里面好象还有一进。她信步入内,果
然不错,厅后有天井,后面内室更破败,厅两侧的厢房。东厢已经半坍,西厢还留下一张三
脚破床,其他便一无所有了。
    已可断定这是无主破屋了,至少不会有人来看到她的狼狈像啦!心中一时好奇,便想冲
过天井到后面看看,却又忍住了。
    左等右等,等得心焦,雨一直就没停,看看已是下午时分,等得她饥肠辘辘,不知该如
何是好。想等雨止后再走,却又不知何时方能放晴。想冒雨返家,一个大姑娘浑身湿透在街
上奔跑,那还像话?
    春日的雨,一天半天那能放晴?春雨不是夏季的阵雨,一下就下个不停。
    她等得委实难受,付道:“也许后面遗留下一两顶雨笠,或是一件蓑衣呢,我何不到后
面去看看?”
    内堂只有一破门,她冲过天井,毫无戒心地奔入内堂,蓦地,她僵住了,花容失色。
    壁根下,铺了异床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中年人,恰好被她的脚步声所惊醒。挺身坐起。
以一双极为明亮富有男性魅力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向她凝视。
    这人年约三十上下,身材修伟,五官清秀,齿白唇红,显得英俊潇洒。唯一的缺点是脸
色嫌苍白了些。而他那双情意绵绵的大眼。是今怀春少女们心乱的所谓色眼,令少女们难以
抗拒略带三分忧虑的眼神更是撩人。穿一袭青衫,一旁放置了一个小包裹、一把长剑。从衣
上的皱纹与略显紊乱的发结看来,这人在此巳睡了不少时刻了,也许整天都睡在这儿呢。
    她作梦也没有料到此地有人,而这人浑身不沾一滴水迹,可知早巳在此地了。为何好半
天末听到丝毫声息?突然发觉有人,而这人不但是年轻人,又是睡在此地被她所惊醒的,难
怪她会那么手足无措。
    她想向外退,怪,不知怎地.突然感到浑身燥热,竟被对方的眼神吸住了。
    她神智一乱,自己也莫名莫妙,反正这双怪异的眼睛,令她感到一阵昏眩,身上起了奇
异的反应,不由自主的僵在那儿。无法移开眼神。
    那人谈谈—笑,笑容颇为安详,并术站起,微笑道:“惊扰姑娘了,恕罪,恕罪。”
    她仍未能移开目光,有点慌乱地说:“不,是……是我打扰了你么?”
    “没有,姑娘是不是此屋的主人?”
    “不是。我……我是前来避雨的。”
    “哦!彼此彼此,我也不是主人,昨晚被人打了一顿,借此暂行养息的。”
    “哎呀!你被人打伤了?”
    “被五湖船行的伏计打伤的,至今尚未痊愈,请恕在下不能迎了。能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么?”
    “贱妾姓曾名梅,爷台尊姓……”
    “在下姓侯,请过来少。此地洁净些,请。”
    她不知怎地,竟然未拒绝这无礼的请求,一双陌生男女,怎会一同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
上?她如受催眠般上前。在对方的右首坐下了。
    姓侯的脸部始终跟着她转。那双怪眼,一直就紧吸住她的眼神。笑道:“在下侯天祥,
曾姑娘听说过我这个人么?”
    “没听说过,我从没离开过本城百里外。”
    侯天祥很自然地拉过她的双手,她竟然未加拒绝,只感到芳心一荡。浑身脱力,任由对
方轻轻抚摸有点颤抖的双手。
    “曾姑娘,你像是个练内家气功所谓内家拳的人。”
    侯天样柔声问,几乎脸脸相贴,双方的呼吸隐隐相通。
    她只感到一阵的晕舷浪潮袭到,快意的感觉令她气血热腾,被侯天祥轻轻一带,便身不
由己倒入侯天祥的杯中。
    侯天祥一手抱住她,一手托住她的粉颊,仍然不移开视线,紧吸住她的眼神。
    她嗅到了男性奇异的气息,失去了自制,喃喃地说:“我……我六岁筑基,总算小有成
就。”
    “姑娘,今年贵庚?”
    “十五……”
    “花一样的年华,你好美,你自己知道么?”
    “我……”
    “含苞待放,我见犹怜。”侯天祥用奇异的声调说,温柔地、亲切地,轻吻她的粉颊,
渐渐移近她的樱唇。
    “嗯……”她地意乱情迷地叫,像是中魔。
    侯天祥是此中能手,撩拨挑倩的手段极为高明,欲擒故纵,吻移向她的耳根颈旁,一双
手在她身上缓慢而有力地抚摸,技巧的挑起她的情欲之火。
    曾小梅不是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她与柳宗翰是青梅竹马的爱侣,经常结伴约游,早解情
怀。平时手眼温存,早已领略情滋味,在侯天祥的魔眼与魔音的控制下,再加上技巧的撩拨
爱抚,情欲之火一发不可收拾。她在侯天祥的手中战栗,在撩人的热吻中翻溃了,成了一座
不设防的城。
    这时,即使她神智仍清,也无法抗拒,不想抗拒了。她已被情欲之火所焚,先天本能的
理智,羞耻、教养、骄傲……都不存在了。
    屋外,大雨倾盆,雷声反而静止了,只有风雨声。
    侯天样已解开了她的外衣,在她耳畔喃喃地说:“我有三名女弟子,但她们都没有你
美,我要收你作衣钵传人。你跟着我邀游天下,保证你享尽尘世的至荣,永无遗憾。”
    “嗯……”
    “好亲亲‘,你来得多妙,你来了激发我生命的潜能。本来,我还需六个时辰方可复
原。你来了,我如获神助,生命潜能诱引药力行开,终于气机突然蓬勃而起,我真该谢谢,
好亲亲……”
    他终于吻向曾梅的樱唇。
    蓦地,人影乍现,门外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侯天祥反应奇快,猛地将曾梅掀在一旁,倏然而起拔出长剑,另一手已制了曾梅的软穴。
    曾梅被掀倒在旁,衣裙凌落,胸围子半开,成了半裸美人儿。
    进来的人是柳宗翰,当他看清了半裸美人玉体横陈的动人胴体是谁时,突像疯虎般大吼
一声,奋身扑上,一拳向侯天祥捣去。
    他确是疯,天下间只有财色两字最易令人疯狂,眼看爱侣如此光景,他岂能不疯?疯便
急怒攻心,疯狂神智昏乱,不顾一切疯狂出报进击。
    侯天祥冷笑一声,左手的连鞘长剑一拔,便拨偏捣来的凶猛一拳,右掌疾发,“噗”一
声劈在他的左颈根上。
    “哎呀!”他狂叫,向上一挫,几乎坐例。
    紧要关头,他居然能挺得住,一蹦而起,一脚飞踢侯天祥的下阴。
    侯天祥这次不饶他了,掌向下一沉,扭身扣住了他的膝弯,喝声“滚”!
    “蓬”一声响,他被抛出丈外,撞在墙壁上向下滑坠,几乎昏厥。
    虽末昏厥,但膝弯被制,爬不起来了,浑身发软,怒骂道:“你这些恶贼,大爷和你拼
了。”
    侯天祥嘿嘿笑,傲然地道:“阁下,你用什么与在下拼?”
    “大爷的人快到了。”
    “哼!等你的人来了再吹牛好了。你贵姓?”
    “大爷柳宗翰。”
    “无名小辈,在下没听说过你这号小人物。”
    “大爷……”
    “你再自称一声大爷,在下如不敲掉你的牙齿就不姓侯。”
    “你……”
    “在下侯天祥。”
    柳宗翰大骇,恐惧地叫;“你……你是色魔侯……”
    “柳宗翰,你倒知道在下的名号哩!小辈你与曾悔姑娘有何关系?”
    “大……在下与他是青梅竹马的爱侣。”
    “哈哈哈哈!你这小辈该死。”
    “你才该死!”
    “曾姑娘目下爱我,你不死何待?”
    “在下……”
    “你等等,等我姓侯的与曾姑娘云雨一番,你便知道,你是否该死了。”
    “畜生!你……”
    色魔将剑一丢,径自宽衣解带,狂笑道:“人与畜生并无多少不同,食与色两性人与畜
大同小异,你不懂,所以你该死。哈哈1我保证你死得暝目。”
    柳宗翰心胆俱裂,狂叫道:“恶贼,你杀了我吧:你……”
    “哈哈!我会杀你的,但不是现在……”
    话未完,门中突然站着一戴鬼面具,身材高大,浑身湿透的青衣人,接口道:“可惜;
你已没有杀他的机会了。”
    侯天祥已将青袍脱下,上身是汗衫,下身是灯笼裤,最糟的是靴子已经脱掉了,善用腿
进攻的人没有靴子,威力减去四成。他来不及穿靴,抓起长剑怒喝道:“脱下面具,让在下
看看你是谁。”
    “不必了,你不知道我,我也不需要知道你,岂不很好?”
    “在下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名号。”
    “在下非知道不可么?”
    “当然,你该知道与我色魔作对的人,下场如何。”’
    戴鬼面具的人一怔,立即将目光拉开,避免与色魔的目光接触,抖抖衣袖从容地说:
“原来大名鼎鼎的宇内淫妖色魔侯天祥,幸会幸会。听说你的迷魂魔眼绝技宇内无双,天下
间只有少数几位佛道名宿道行高超定力的高人,能抗拒你的魔眼,其他的人皆闻名远遁,望
影心惊。”
    “哼!你知道就好。你不要认为将目光移开便不受禁制,那是不可能的。”
    “哈哈!但你却不知在下另有克制你的绝学呢!”
    色魔侯天祥,名列宇内三邪,与宇内三剑齐名。但宇内三剑是侠义名宿,宇内三邪却是
众手所指的邪妖。
    色魔的好色,在江湖可说尽人皆知。但他好的是绝色,普通具有五分姿色的女人,想找
他他也不屑一顾哩!从外表看,他是个卅岁上下的青年人,其实已是花甲出头的老人了。
    他的艺业自然比不上宇内三剑,但跻身于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但他之所以令武林朋
友闻名丧胆,倒不是怕他的艺业高明,而是怕他的三件宝贝。
    三件宝贝其实该称两件,另一件是他的迷魂魔眼。
    这淫贼的魔眼有古怪,运功时目光特异,不仅可令对方一触眼神便灵智渐失,而且可令
对方完全失去抵抗力。更利害的是,他可以任意令对方勾起七情六欲,任由他摆布至死方休。
    另两件宝一是太虚浮香,以精制的铜喷管藏在袖底,用时喷出无色无臭,入鼻即倒是化
尸金九,大如豌豆,以化尸毒物制成,外涂金粉,碰上强敌时,突然弹出,入体即倒,尸化
成滩血水。
    他这三件宝,如果不是遇上高手名宿,还不屑使用呢?只有他那双魔眼,经常在猎艳时
用在美女身上,无往不利。
    刚才并未用在柳宗翰身上。这时还摸不清戴鬼面具的不速之客是何路数,因此也没用上
迷魂魔眼。这一来,便着了道儿。
    戴鬼面具的人说出有克制他绝学,他根本不在意。对方既然能克制他,为何要回避他的
目光?双方交手,决不可能永远避开对方的目光,只要一照面,他的迷魂魔眼便可大发神威
了。他哈哈狂笑,笑完说:“少吹牛了,阁下。侯某横行江湖四十年,能逃得过在下手中的
人,屈指可数,你……嗯……哎呀!我的肚子……哎……哇!”
    肚子像患了绞肠沙,上吐下泻,这位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淫魔,当堂出彩。
    刚痛得蹲下身子,上下不禁臭气冲鼻,戴鬼面具的人已经跳跃而上,快得令人目眩,
“噗”一声响,一脚踢在他的右耳门上。
    “哎……”他叫,“蓬”一声摔倒在地,立即失去知觉。
    柳宗翰与曾梅也呕吐,也在上下不禁。
    戴鬼面具的人手疾眼快,先捏住曾梅的鼻子,硬塞一颗丹丸入她的喉中,再抓住柳宗翰
如法炮制。最后,卸了色魔的双手肩关节,搜光身上的零碎丢出墙外,再找绳索绑上色魔的
双手,方在色魔口中塞入一颗丹丸。
    柳宗翰不再呕吐,苍白着脸叫:“方士廷,在下不领你的情。”
    “啪啪!”方士廷给了他两个耳光,冷笑道:“你少臭美,方某岂会在你阁下身上用
情?”
    “你……”
    “曾梅不是你的爱侣么?”
    “这……”
    “我接收了,阁下。”
    “天杀的!你……”
    “啪啪!”方士廷又给了他两耳光,沉声道:“你,给我滚回去。”
    “你……”他铁青着脸叫,做梦也没料到方士廷会释放他,大感意外。
    “回去叫你那位妹妹金弓银箭,洗净头面等方某去找她快括。”
    “畜生!你……”
    “啪啪!”耳光震耳,方士廷顺手替他解了穴道说:“给你片刻工夫,和你的女友诀
别。”
    柳宗翰一声狂叫,扑在曾梅身上,泪下如雨地叫:“曾妹!你……你为何自己独自跑出
来?”
    曾梅穴未解,泣道:“宗翰哥,我……我无脸见你,我……”
    “不!不要说这种话,你……”
    “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我到你家去找你,你已经出去了一个多时辰。我心中大急,沿途询问,好不容易才循
迹找到桥头,鬼使神差被我找到地……”
    “你该走了,快滚!”方士廷沉喝。
    柳宗翰持剑向色魔的扑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处……”
    “噗”一声响,方士廷将他一脚踢翻,冷笑道:“要死你就自杀好了。抹脖子怕痛,你
可以去跳东湖。你不是正主儿,方某不屑杀你。”
    他狼狈爬起,咬牙切齿地踉跄扑上去。
    “噗噗!”方士廷两拳头又将他击倒,冷笑道:“再不走,方某要抽你的筋了。”
    “反正是死,我……”
    曾梅突然叫道:“宗翰哥,快走,叫人来救我。”
    “我……”
    “枉死无益,不要管我。”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他固执地说。
    方士廷一把擒住他的脖子大喝一声,将他丢出天井,冷笑道:“你想死在一起?哼!少
做你的清秋大梦。”
    “宗翰哥,你再不走,我……我死给你看。”曾梅哭泣着叫。
    他满身泥水,爬起切齿道:“姓方的,我变为厉鬼也要找你算帐。”
    “你去变厉鬼吧!方某等着你就是。滚回去别忘了告诉今妹,叫她等方某去接她。更别
忘了告诉飞虹剑客,叫他洗尽脖子等着挨刀。”
    “你……”
    “滚蛋!”
    柳宗翰咒骂着逃走了,风雨正盛。
    方士廷一手抉了曾梅,投入风雨中,将衣衫包起两人的脑袋,带着人到处乱窜。最后点
了两人的昏穴,藏在树洞中,直至天色入黑,方奔向密林竹丛中的小茅屋。
    茅屋后面,有一座精巧的地窟,只有两只见方,四周的墙壁皆用木板钉制,进入其中决
猜不出这是地底的密室,还以为是阁楼呢?
    室内悬了两盏明亮的纱灯,壁根下装了两个大铁环.其中一个大铁环,扣住了色魔的脚
镣。
    色魔的脚镣重有三十斤,气门已被制住,这位一代淫妖,一时大意后悔终生。
    曾梅并未加铐镣,瑟缩在壁角发愁。
    男女两囚犯皆已更了干净的衣裤,曾梅穿的是又宽又大的男装,状极可笑,‘披散着仍
有水气的及腰长发,不男不女神色萎颓。
    室中无一长物,所有的人皆席地而坐。
    方士廷仍戴了鬼面具,安坐出在板上阴森可怖。面具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嘿嘿冷
笑,向色魔说:“侯天祥,你知道你的结局么。”
    色魔也冷冷一笑,说:“当然知道,我侯天祥岂是怕死的人?”
    “你想不想死?”
    “当然不想死,但你如果认为侯某会向你讨饶。快死了这条心……”
    “在下还不想要你死。”
    “那是你的事。”
    “你如果想活,咱们商量商量。”
    “哼!侯某一世之雄,你休想在侯某身上打主意。”
    “这是在下的事。你这一辈子到底糟塌了多少女人?”
    “一千八百不算多。”
    “你这辈子已活得够快活了。”
    “所以侯某死而无憾。”
    “真的?”
    “怎么不真?唯一遗憾的是,栽在你这无名小卒的暗算下,委实不甘心。”
    “你死有余辜,栽在谁的手下还不是一样。”
    “你用的毒比侯某还要歹毒,还要缺德。侯某认栽,说吧,你是谁调教出来的门人子
弟?”
    “反正你要死了,何必多问?”
    “如果侯某所料不左,你定是行疫使者的门人。行疫使者名列乾坤八魔,侯某栽在他的
弟子的手中,委实心中不甘。”
    “你没有死在妇人女子之手,已是万千之幸了。”
    “哼!妇人女子谁能杀我?”
    “再问你一声,你真不想活?”’
    “侯某绝不贪生怕死。”
    方士廷整衣而起,冷笑道:“既然你不想活,在下成全你就是。”
    木门倏开,进来了一名鬼卒,手托一只朱红托盘,上面搁了一把牛耳尖刀,欠身奉上
道:“恭请方爷吩咐。”
    “将刀奉给那位姑娘。”他挥手说。
    “遵命。”
    托盘到了曾梅身前,曾梅脸色一变。
    他淡淡一笑,说:“色魔交给你了,如何杀他是你的事。”
    曾梅怎敢杀人?恐惧地向后退。
    他嘿嘿笑,又道:“想起受辱的情形,你便有勇气杀他了。难道说,你真对个蹂躏了干
百女人的色魔动了真情么。”
    曾梅一阵羞愤交加,屈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粉脸泛青,银牙一咬,一把抓起了牛耳尖
刀。
    “对了,这才象话。”他赞许地说。
    曾梅执刀向色魔走去,一触色魔目光,只觉心中一震,脚下迟疑。
    方士廷哼了一声:“不要顾忌他的眼神,目下他已经无能为力,只剩下些许余威,你不
要看他的眼睛就好了。先在他的身上刺了一刀,他便任你宰割了。”
    曾梅却退了一步,她的定力毕竟差得太远。
    方士廷大踏步而上,拔剑说:“好吧,我肋你一臂之力,先弄瞎他这双色眼,再任你剐
他。”
    色魔脸色一变,生死关头,贪生的念头,终于克服了不怕死的气概,厉叫道:“且慢!
阁下不是不想侯某死么?”
    “不错,但你却希望死,在下只好成全你了。”
    “如果在下不想死呢?”
    “你当然死不了。”
    “这……有何条件?”
    “当然有,要买命,岂能没条件?”
    “你愿意谈条件,好现象。”
    “这……你说吧。”
    “侯某不一定会答应你的条件。”
    “不答应决不勉强,反正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不能勉强。”
    “你说好了。”
    方士廷收了剑,冷笑道:“在下要你传授迷魂魔眼,换取你的性命。”
    “什么?你……”
    “你的性命,交换迷魂魔眼。”他大声说。
    “你想得真不错,哼!”
    “你不愿意?”
    “你杀我好了,要迷魂魔眼,万万不能。”色魔倔强地说。
    “哼!人要活不是易事,要死却太容易了。天下间望你死的人多如桓河沙数,不希望你
死的人却屈指可数,你活着是一大祸害,杀了你功德无量。在下不自命是侠义英雄,与你无
仇无怨,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你为何不放我?咱们交个朋友。”
    “我不要你这种朋友,在下也不要朋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既然落在我手中,对
我没好处,我为何要放你?擒虎难纵虎容易,放虎归山我何必那么傻?杀了你永远除后患,
睡觉也感到香甜平安……”
    “阁下,迷魂魔眼学习不易,你认为简单么?”
    “天下无难事,易习不值钱。”
    “没有一年半载的工夫,万难领会其中奥秘。”
    “在下有的是时间,一年半载小事一件。反正是你的自由。在下并不急,急的该是你。”
    “这样吧,在下传你最容易但却最宝贵的房中术,侯某对此学有专精,保证你百战不
疲,从中采补可以返老还童,春青永驻。”
    “在下不学这种缺德玩意。”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
    “我要迷魂魔眼。”
    “侯某不……”
    “不你就死,在下先弄瞎你的眼睛,再传信江湖,公开将你标售,谁出价最高,在下便
将你卖给他,你的仇人满天下,要将你食肉扒皮的人千千万万,想将你卖三五千两银子绝无
困难,甚至……”
    “你……你不能如此待我……”
    “他的剑尖徐伸,冷笑道:“在下无所不为,见钱眼开,你就认了命……”
    “我给你黄金万两买命……”
    “你?你给我一千万两黄金,在下也毫不考虑。”
    “在下传你房中术与青春秘诀……”
    “不要。”
    “给你太虚浮香的配方……”
    “不要。”
    “再赠送化尸金九的配方……”
    “不要……”
    “你……”
    剑尖已到了色魔的右眼前了,方士廷语音冷厉:“在下不再给你活的机会……”
    “且慢!”
    “在下不再与你浪费唇舌……”
    “侯某答应了”色魔颓丧地叫。
    “在下得考虑你是否有诚意……”
    “候某千金一诺。”
    “好吧!一言为定。”
    “成功之后,你放侯某自由?”
    “方某也是千金一诺。”
    “好,侯某信任你。”
    两人谈成了交易,曾梅却突下杀手,冲上就是一刀,扎向色魔的胸口。
    方士廷一把扣住她持刀的手,向外一振,“蓬”一声响,将她摔倒在墙角,冷笑道:
“小丫头,轮到你了。”
    曾梅跌了个七荤八素,但依然倔强地向侧扑出,去拾取抛脱了的牛耳尖刀。
    太慢了,刀被方士廷一脚踏住了;
    她赶忙抢先进击,长身就是一掌,劈向方士廷的丹田要害。
    “噗”一声劈中了,如中败革,震得她掌骨欲折,痛澈心脾。
    她的左手疾升,急抓方土廷的鬼面具。
    手被方士廷抓住了,将她贴身抱住。抱得结结实实,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向她冷笑
道:“你这小泼妇野得像一头猫,我得剪掉人的猫爪子,免得你再撒野。哈哈!抱住你之
后,你动不了啦!”
    她动弹不得,泪珠双流,哭泣着叫:“你杀了我吧,请放过我爹爹。”
    “我为何要杀你?”
    “你……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放过我爹。”她绝望地哀伤地叫。
    “你愿为奴为婢?”
    “我愿。”她颧声答。
    “我要将你送至鄱阳水寨卖给他们他寨妓。”
    “只要你答应饶了我爹,粉身碎骨我亦无怨。”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在下已和四海神龙联手,他派人至南昌替在下报仇,在下将女子
金帛送给他。”
    “我不管你们勾结的事。”
    “你向外走,鄱阳水寨的弟兄正在候信,他们会将你带走的,出去。”方士廷指着门外
叫,将她放开。
    “你答应饶恕我爹了?”
    “在下不曾答应任何事。”
    “那……你……”
    “你爹的生死,目下言之过早。至于你的生死,要看你自己造化了,出去。”
    “方爷……”她跪倒哭叫。
    方士廷举手一挥;进来了一个鬼卒。
    “方爷,小的敬候吩咐。”
    “把这小女子押走,先放在囚室,等我办好事再决定何时方让他们将她带走。”
    “小的遵命。”
    鬼卒擒住了曾梅的双手,用牛筋索反绑妥当,方将又哭又闹的曾梅拖走了。
    她被丢入一处小小的囚室,里面有一个鬼卒,一言不发便给了她一掌,将她击昏了。
    鬼卒将她用油布包起,出室进入风雨中,往进茅屋的右侧小囚室内一钻,解去油布并松
了绑绳的结,重新上绑,绑得不松不紧,方掩上门走了。
    不久,她悠然醒来,囚室窄小,伸手不见五指。
    求生是人的本能,她开始利用黑夜挣脱了绑绳,不久便恢复了自由,不由心中狂喜,心
想有救了。
    草编的绳捆不住人,她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出路,钻出草门一看,外面灯光幽暗,右首是
堂屋;两侧则可依稀看到两排大木龙。远处射来的幽暗灯光像是鬼火,似乎可嗅到一丝香
味,猜想中间那一丛火星是信香,上面可约看出是一座供案哩。
    左侧数尺是柴门,关得紧紧地。
    不见有守卫的人,似乎不见有人影。门外传采的风雨声清晰入耳,雨仍下个不停。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想。
    正想推开柴门外出,却又心中一动,忖道:“我何不四处看看?夜深了,怕什么?”
    她胆气一壮,不出门反向里走。
    当她看清木囚笼中第一个人时,只吓得汗毛真竖。囚笼中共囚了四五个人,第一个人便
是铁背苍龙,架在笼中浑身冰冷,像已死去多时,尸体却如生,并未腐烂。
    神位上刻着的是翻江鳌,画像十分传神。
    她毛骨悚然,壮着胆进茅屋。
    里面的布局与前一进院相同,囚笼中也囚了五具尸体,第一具是出山虎。
    神案的画像是一个女的,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神位上刻的是:
    “湖广燕姑娘小敏之灵位。”
    每一进的囚笼,尚有六七处空位,皆已预先挂起名牌,写得明明白白。前进的左首第一
处空位中,赫然有飞虹剑客曾巩的名字。
    第三进第一处空位,名牌上写的是金弓银箭柳青青。
    她必须离开,必须逃回家中通风报信,刚拉开柴门,尚未钻入风雨中,脑袋便挨了一
击,立即失去知觉。
    次日黎明时分,她悠然醒来、发觉自己正处身在一座小亭中,雨仍在浙沥沥地下,四周
是荒坟,野草,松柏,白杨林。
    原来她身在城南的坟园内,百十步外,正是的铁背苍龙的祖坟所在地。
    “老天!我……我是在做梦不成?”她讶然叫,火速爬起。
    当然不是在做梦。身上被打处还在隐隐作痛,浑身水气未消。
    唯一可疑的是,她怎会睡在亭子里?
    身上所穿的衣裤,仍是被换上的,不是她原穿的衣裙,这是强而有力的证据,昨天的遭
遇决非做梦。
    首先令她耽心的是,自己是否受到污辱了。但浑身上下了无异状,徐了被殴处隐隐生痛
之外,别无所觉,她心中稍安。
    她看清了四周的景物,立即撒腿狂奔。
    一座荒坟的草丛中,方士廷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说:“不需两个时辰,城南郊
将鸡飞狗跳,我正好浑水模鱼。”
    果然不出所料,城内高手齐出,官府的巡捕丁役也大举出动,连宁王府的一些帮闲把
势,也成群结队出城、大家南郊,找寻那两座可疑的茅屋。上次追方士廷至马鞍山的群雄不
算半途打退堂鼓的人,事毕返城的共有二十二人,水路走的有九名,防路返城的有十三个,
在市汉驿草上飞出了意外,被人击昏在小巷中成为白痴,这是说,应该还有廿一个人。
    至于半途知难而退,与帮助跑腿传递消息的小人物,为数甚众,茂源油检的少东主陈家
驹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小人物可怜虫,不值得计较,陈家驹之所以被勒索,与追杀的事关连
甚少,但因此一来,却吓坏了不少小人物,人人自危,纷纷作逃亡的打算,而且却也逃掉了
不少人,弄得人心惶惶,益增恐怖。
    飞虹剑客与柳青青皆出城追索去了,但有些人却不敢随众人前往。
    午后不久,搜索的人先后失望回城,却得到城中的消息,有两位高手又平白失踪了。当
然,这两个人也是当年平安返家的廿一位群雄中的两个人。
    柳青青一家三人最后回城,在城门口碰上了化名易容为龙江的方士廷。
    方士廷青袍飘飘,小雨未止,他的前襟湿了,迎着柳祯父、子、女三人,颇表惊讶地
问:“咦!你们怎么了,浑身已被雨打湿……”
    柳青青凤日困倦,神色委顿的说:“一言难尽,白跑了一趟,江哥,回我家再说,一同
走好不好?”
    “这……好吧,老伯辛劳过度,气色太差,真该好好休息了。”他关心地说。
    柳祯惨然一笑,说:“我已多日来不曾睡过了。贤侄,走吧,走吧,到寒舍再说。”
    四人匆匆进城,蓦地城根下的小巷中钻出两个青衣人,领先的中年人站在巷口招呼说:
“柳兄,借一步说话。”
    柳锁一怔,走近问:“鲁兄,有事么?”
    这位仁兄,正是上次第一个追上翻江鳌的鲁世宁。方士廷依稀认得这人的像貌,但不知
姓什名什?
    鲁世宁神色紧张,脸色不正常,低声说:“柳兄,兄弟已得到一些线索了。”
    “真的?鲁兄没出城,消息从何来?”柳祯兴奋但又有点怀疑地问。
    “柳兄,我先替你引见一位朋友。”
    “哦!这位是……”
    鲁世宁用手向同伴音衣中年人虚引,说:“这位是虎鲨容成亮寨主,鄱阳水寨饶州分寨
的弟兄,是鄱阳蛟的得力臂膀。”
    柳祯有点不快,但末现于词色,拱拱手冷淡地说:“久仰久仰,兄弟柳祯。”
    虎鲨容成亮生得豹头环眼,满脸横肉,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也冷冷抱拳一礼说:“久闻
神箭柳兄的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容兄客气了。”
    鲁世宁迫不及待地说:“柳兄,上次双奇茬境,铁背苍龙顾兄派人至大孤山拜会四海神
龙,从四海神龙那儿探出方士廷与翻江鳌的去向,因此闹出这件难以收拾的事来。这次方士
廷回来寻仇,不但对付我们,还派人至大孤山下书,要求水寨的兄弟;火拼四海神龙,以黄
金三千两购四海神龙的头。在同一天中,总寨与五分寨同时按到同样的函件。因此,引起了
无限风波,各寨的人互不信任,互相靖忌,已经死了不少入。直至本月初,方被鄱阳蚊将这
件事压下来了。”
    “咦!下书的人来历查出来了没有?”
    “没有,据猜想,可能是大姑塘双头蛟湛必达手下的私贩子所为。”虎鲨容成亮接口答。
    “双头蛟又是谁?他……”
    “他是水路私贩的头子,也是大姑塘的鱼牙子。咱们派人去找过他,但他坚决不承认,
奈他无何。”
    “那岂不是一切枉然?”
    “因此寨主已派了卅名得力兄弟,前来府城找线索,昨日咱们收到了一封书信,敝寨主
持派兄弟来与柳兄商量对策。”
    虎鲨说完,在怀中掏出一封书递过。
    柳祯接过书,取出信笺一看,脸色一变,念道:“书致鄱阳水寨英雄公鉴,速着手铲除
南昌白道群雄,特以黄金千两为酬,限十日事毕,先付黄金伍百两,十日后余数并付,希派
人于三日后午夜,至德胜门外章江庙收取。如收取定金后背约,鄱阳水寨将成血海。方士廷
字。”
    柳祯将书信递回,凛然地问:“容兄,贵寨主作何打算?”
    虎鲨嘿嘿笑,说:“咱们总、分水寨,共有七八百条好汉们,方士廷以虚声恫吓,毫无
用处。”
    “哦!这……”
    “但敝寨主认为一千两黄金不宜白白丢弃,送上门的买卖,却之未免失礼。”
    “贵寨主……”
    “南昌群雄如果肯借给敝寨一千五百两黄金,咱们立即撤回鄱阳。当然,咱们会先到章
江庙宰了那小子。”
    柳祯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阁下,这算是勒索。”
    虎鲨嘿嘿笑,也沉声道;“柳兄,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在下奉寨主之命与你商谈买卖,
怎说是勒索?咱们寨主做事公平,一千五百两黄金取方士廷的性命,只比你们所出的赏格多
五百两而已。五百两替你们群雄买命,不要不知好歹。”
    柳祯深深吸入一口气,说:“这样吧!晚上容兄到舍下讨消息,怎样?”
    “这个……”
    “在下只能作一半主,但大概不会有困难。”
    “但在尊府不太妙,咱们不得不小心些。这样吧!明晚在滕王阁下,在下等消息。”
    “好,三更正见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下告辞,明晚静候佳音。”
    虎鳖抱拳告退,偕鲁世宁匆匆走了。
    柳青青冲两人的背影哼了一声,说:“爹,其中必有古怪。”
    “女儿,有何古怪?快走,去找飞虹剑客商量商量,早些决定才是。”柳校叹口气说。
    “鲁叔为人嫉恶如仇,他为何与水贼勾搭上了?”
    “事急从权,女儿;不必怪他,为父不是也想拉火德星君下水么?”柳须无可奈何地说。
    方士廷淡淡一笑,接口道:“老伯,你相信水贼的话?士绅与强盗打交道,早晚会遭殃
的。你认为方士廷会傻得金子送给这些水贼?他既然唆使水贼们火拼,岂会再与水贼打交
道?”
    “这个……”
    “老伯务必慎重才是,不要引狼入室才好。”
    “这……我会从长计议的。”
    “但愿如此。”
    方士廷在柳家耽搁了半个时辰,告辞走了。不久,飞虹剑客带了八名从人,急急进入柳
家,找到了柳祯,脸色惶惶地取出一封书信说:“柳兄,你看看。”
    书信上面写着:“速带一千两黄金,限明晚日落时分,置于铁背苍龙之祖坟前祭台,饶
汝一死。书致飞虹剑客曾巩。方士廷手示。又及:不许报官,不许带人手。”
    柳祯叹口气,问道:“曾兄,你有何打算?”
    “兄弟已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特来……”
    “我也正要找你来商量呢。”柳祯不胜忧虑地说,将遇上鲁世宁与虎鲨的事说了。
    曾巩不住叫苦,忙乱的说:“既然这样,咱们答应他们好了。”
    “答应谁?方士廷还是虎鲨?”
    “两面都答应。”
    “你这叫做病急乱投医。”
    “柳兄,你只是损失上个女儿而已,我却是送掉了自己的命,不乱报医又能怎样?破财
消灾,我认了。”
    “好吧,咱们分头进行。”柳锁只好应允。
    “兄弟也知道这是饮鸠止渴,反正云龙双奇如不出来,咱们这里谁也别想侥幸。兄弟告
辞,得回去筹措金子。”
    柳祯送客至大门,突发现门房不见了,门内的照壁上,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明晚入暮时分,速携黄金干两至铁背苍龙之祖坟置于登台买汝之命。不许报官,不许
带人守候,不然立取汝命。此致柳青青。方士廷字示。”
    飞虹剑客苦笑道:“柳兄,明晚咱们有伴了。”
    柳祯仰天长叹,苦笑道:“兄弟要破产了,明晚咱们同行,先送金子至祭台,三更天再
至滕王阁前回话。”
    “好,明晚我来说你。当然得先至彭家陪不是。”
    入暮时分,柳青青换了男装,在城门关闭前,出城进入隆兴客栈。
    方士廷恰好刚回来不久,碰到扮男装的柳青青,不由一征,急急将她接进房,忧形于色
地问:
    “青青,怎么这么晚你……”
    柳青青扑入他怀中,悲从中来泪下如雨,哽咽着说:“江哥,我……我来见你最……最
后一面的。”
    “什么?”
    “我……”他将柳、曾两家接到勒索函的事说了,最后说:“方士廷指名要我将金子送
去,显然不怀好意,我想,我已逃不出他的魔掌了。”
    “真的?方士廷怎么又要起黄金来了?会不会是另外有人趁火打劫?方士廷志在飞虹剑
客,决不会要他一千两黄金饶他的命,为何……”
    “江哥,不要为此事项心,今晚……我……”
    “你怎么了?”
    “我要……江哥,不要赶我走,我……让我今生也……”
    她发狂般吻着方士廷,泪水沾满了方士廷的双领。
    方士廷将她的双颊捧住,正色道:“青青,我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江哥。不……不要贱视我。”
    她哭泣着叫。
    方士廷将他扶至内间,柔声道:“青青,不要多心。”
    “目前已经晚了,你无法进城,你休息片刻,我去弄些食物来,你大概也饿了。今晚你
在此住一宵,等会儿咱们再谈谈。”
    他整衣出店在街角找到一名水夫打扮的人,附耳低声说:“明天我有事,你们暂且休息
一天,注意滕王阁往来的鄱阳贼首,千万小心了。”
    “好,小的留意就是。”水夫低声答,转身定了。
    他带了一些酒食回房,柳青青已脱掉了青衫,露出里面的翠绿衣裙,梳起了盘龙髻,像
一位小妇人了,以羞妮的笑容迎接他。他掩上房门放下食物,笑道:“青青,你这才像个温
柔的大姑娘了。真的,你知道你自己是如何动人么?”
    “一个大姑娘穿劲装盘马弯弓,那是不正常,打打杀杀,那是男子汉的事哪!”
    她看开了,撇开了一切烦恼,羞态可掬地扑入他怀中,将粉颊藏在他壮实的胸膛上,用
情意绵绵的声音说:“江哥,答应我,将那些与武林有关的一切话题撇开,说一些好听的
话,好么?但愿我真的动人,我……这世间,我有你在身边,别无他求了,不无他求了。”
    “哦!可怜的姑娘,你……”
    她颤声说,向方士廷送上一串带泪的热吻。
    语气中有太多的悔恨,有无边的情意。
    方士廷在心中叹息,心说:“女孩子就这样看不开,生死关心,她不惜将生命、名誉、
感情,在死亡的前夕作孤注一掷。柳青青哪!你早知今日,侮不当初……哦!我错了,我的
气量为何变得如此狭小了?她如果早知有今日,当初又何悔之有?”
    在柳青青意乱情迷中,被他灌了大量的酒。终于,柳青青醉得人事不省。
    午夜更阑,柳青青从朦胧中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张目一看,房中,一灯如豆,一看
不是自己的闺房,吃了一惊,猛地挺身而起,醉意全消。
    她记起夜来的事,不由一阵羞愧,左右一看,床上不见有人。她是和衣而卧的,床上只
有她一个人。
    她挑亮灯,几上有茶水,喝了两杯冷茶,她完全清醒了,开门到了外面,外间也是一灯
如豆。两条长凳加上一张椅,方士廷和衣而睡,睡得正香甜。
    她感到浑身发热,痴情地凝视着方士廷,深深地叹息一声,喃喃地说:“他,真是一个
君子,我好惭愧。”
    她转回内间,打散盘龙髻改梳回代表待字闺中少女的三丫髻,出外轻轻地亲吻方士廷的
脸颊,痴痴地说:“不暗室亏心,你是个人间大丈夫,祝福你。”
    她打开房门,夜风一吹,她一挺胸膛悄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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