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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柏家的会客大厅灯火辉煌,全宅进入严阵以待情况。
    厅中几位首要人物,正在诘问狼狈撤回的九个人,那位丢了耳朵的仁兄不在场,在
客院裹伤。
    首要人物中,除了两个道装老者之外,另有两位虽然不穿道装,却梳了道髻的老人,
和两位年已花甲出头,穿了僧常服,头顶光光戒疤明显的大和尚。
    “你们两位名震天下的暗器名家,说好了配合孙施主飞剑取敌,怎么突然变卦。鬼
叫连天迳自撤走了?那位打了姜步虚一记天雷掌的老道,向两个脸色仍不正常的中年人
厉声指责。
    “紫灵道长,这……这不是在……在下的错。”……位中年人语气仍带有惊恐,急
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手中所挟的三枚夺魂锥,突然像三条
蛇一样在手中蠕动,而……而且……而且……”
    “鬼话!钢锥是硬的,会蠕动?”紫灵丹土嗤之以鼻:“而且什么?”
    “而且会……会咬人,咬我的手指……”
    “呸!你愈说愈玄了。”
    “老天爷作证,我说的是实话,我……”
    “道长明鉴,孙兄说的确是实情。”另一位暗器名家沮丧地为同伴作证:“在下的
追命飞刀,也是在掌中蠕动,吃惊之下举至眼前察看,这……这……”
    “怎么了?”
    “刀刃中分,像……像嘴巴一样开……开合不止……”这位仁兄不住打冷战:“真
的会……会咬人,我……我发誓,它……,它的确会……会咬人……”
    “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紫灵丹士冒火地说:“你要我相信吗?”
    “这……这这……”
    “咬了你?”
    “这是千……千真万确的……”
    “创口呢?”
    暗器名家伸出血迹斑斑,敷了药散的双手。
    “我手上也有几个夺魂锥咬伤的创孔。”另一位名家也伸出双手:“信不信道长心
中有数,我神锥夺魂杨坤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在下不是真的心目中没有鬼神的人,很可
能是鬼神向在下提出警告。
    我这一辈子,绝不再玩弄夺魂锥了,不是在下为人谋而不忠,而是鬼神明明,在下
不得不退出远走高飞了,告辞!”
    “很抱歉,在下也得远走高飞,抱歉。”飞刀名家也惶然说,离座匆匆惶然出厅。
    神锥夺魂杨坤走得更快,似乎有鬼神在暗中赶他走。
    “分明是两个浪得虚名的胆小鬼,编这种鬼话来掩饰他们的怯懦,哼!”紫灵丹士
恨恨地说。
    厅外匆匆奔人一名大汉,神色不安。
    “鬼神愁已经出现在街对面的屋顶。”大汉急急地禀报:“距三更正还有片刻。”
     
    ※               ※                 ※
     
    每条街都有更夫走动,更拆声报出颇为准确的时辰。
    当更夫转过北面的街口,便会敲起三更正的更拆声,更夫所走的速度和路线是固定
的,所差无几。
    姜步虚是个守时守信的人,他在等三更正。
    站在街对面的屋顶上,只能看到柏家大院的灯火,看不到院内的景物,更看不见里
面活动情形。
    因为这一带的房屋,都比柏家的房舍低。
    他站在屋脊的中段,泰然自若地向柏家眺望,时辰未到,他不想提早进去。
    “混蛋!”他突然破口大骂:“这附近怎会有许多蛇鼠?这些可敬的英雄们,人数
真不少呢!”
    他的语音清晰,嗓门大,连对街的柏家,也听得一清二楚。
    附近一长列房屋,高低不等参差不齐,不易发现潜伏的人,目力所及处的确看不到
人影,他却知道附近有不少潜伏。
    按情理,这些潜伏的人,必定是柏家派出的英雄好汉,大概已算定他要从这一面侵
人柏家,派人潜伏以便阻止他长驱直人。
    拒敌于宅外,这是上上之策。
    柏家的南房,屋顶出现了黑影。
    南房,也就是院门内的一排房舍,是仆从或地位低的晚辈住处,与正屋相对,中间
隔着大院子。
    这人飞越前院,登上了院墙头。
    “姜步虚,我等你。”这人大叫。
    是四海游龙,声如洪钟怪神气的。
    “哈哈!是你这条蹩龙。”姜步虚大笑:“你这家伙简直没出息,为了出风头争着
打头阵,每次都由你先摇旗呐喊,难道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真的不中用,任由你这刚加
入的小辈耀武扬威?时辰末到,你等吧!三更正还有片刻,你又何必急着找晦气?”
    “大爷等不及了。”
    “那你就过来呀!四丈宽的街,又不是鸿沟天堑,一下一上而已,小心,不要跳断
腿哭爷叫娘……”
    “混蛋!”四海游龙受不了激,跃下院墙飞步过街。
    “别踏破别人的屋瓦……”姜步虚怪叫。
    四海游龙的轻功已臻化境,从下面跳登高不足丈六的瓦面,怎么可能踏破坚实的大
青瓦?
    可是,怪事出现了。
    直升两丈高,轻如鸿毛向瓦面飘落,右足一沾瓦面,劈劈两声怪响,有二四块大青
瓦四分五裂,响声清晰入耳。
    “你这混蛋弄鬼!”四海游龙愤怒地大吼,身形再起,向屋脊飞跃。
    姜步虚站在屋脊的中段,必须向左或向右飘落,占住高度相等的地位,屋脊的脊瓦
也坚牢,可增马步的坚实。
    暴怒的人,最容易上当。
    刚向右面飘落,右足沾上了屋脊,距姜步虚所立处足有一丈距离,姜步虚如果出手
攻击,必须移位近身。
    四海游龙只留意姜步虚的身形是否移动,却忽略了脚下有物贴瓦伸来。
    刚站脊瓦的脚一震,足踩便被蛟筋索缠住了,来不及有何反应,无穷大的力道已经
爆发及体。
    “龙飞了……”传出姜步虚兴高采烈的怪叫。
    四海游龙骤不及防,飞翻而起,幸而所穿的快靴是半统的,靴统可以保护足踩,不
至于被蛟筋索勒伤,但可怕的力道却来不及抗拒。
    远飞出两丈外,在升至顶点时,才能恢复控制身躯的活动,转正身躯向下疾落,落
向右邻的室顶,反应已经是十分惊人了,已臻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
    这瞬间,三面室顶人影暴起。
    姜步虚目力超人,夜暗中可以明察秋毫,眼角瞥见左方邻室现身射来的最快黑影,
赫然是打了他一记疑似天雷掌的风云会客卿。
    “来得好!”他大叫,向射来的客卿迎去,一闪即至,劈面碰上了。
    “你死吧!”客卿也大叫,双掌齐推,来一记凶猛的推山填海,有冲力助势,掌劲
可增一倍。
    姜步虚这次不再上当,也用上了克制天雷掌的绝学,哼了一声,右掌一翻、一抄、
一吐。
    奇异的气流呼啸声,在天雷掌的狂震声中,依然隐约可闻,很像是罡风透入某种窄
小缝隙的声浪,天雷掌的狂烈气爆声,压不下这种怪异的声浪。
    同一瞬间,另一处屋顶,在白杨坡被四海游龙击败的客卿,与另一名魔道高手,同
时到了四海游龙翻落的地方、四掌齐下,乘机捡便宜猝然下毒手。
    两人都以为四海游龙是被摔飞的,摔落时那有能力自保?因此志在必得,机会太好
了。
    四掌齐下,风雷乍起。
    “去你娘的!”四海游龙怒吼,双掌一分,不等身形稳下,毫无顾忌地分接两人的
合击,所表现的豪勇迹近狂妄,一比二硬接硬拼,目无余子。
    隐雷声直撼脑门,比两个魔头所发的风雷声浪要小得多,但直撼脑门的威力,却又
大得多。
    两种声音不同,内撼的威力也强弱迥异。
    两方面几乎是同时发动以绝学相决,中间相距两座屋顶,两方面同时传出风雷狂震
声,以及惊人的屋顶塌裂声。
    似乎,两面的人都在使用天雷掌行雷霆一击。
    姜步虚这一面是一比一,公平相搏。
    四海游龙这一面是二比一,出掌的声势也最浑雄猛烈。
    天雷狂震声中,两面两座屋顶,在同一瞬间崩塌,声势惊人。
    其他晚到一步的黑影,纷纷四散走避。
    尘埃滚滚中,四海游龙飞射而出。
    “姜小子,你卑鄙地派党羽埋伏,你……”四海游龙站在另一座屋顶上怒吼。
    “你混蛋!”姜步虚出现在另一座屋顶:“这些狗东西是风云会的人,要把你我两
人一起埋葬掉,乘机渔人得利,你鬼叫什么?”
    “唔!不错,的确是那些混蛋。”四海游龙嘴上不肯认错:“你没投人他们那一秋?”
    “你放屁!”姜步虚粗鲁地大叫:“我不像你那么没出息,投入快剑那些杂碎堆里
做鹰犬,喂!你碰上一些什么人?”
    “不知道。”
    “我好像听到雷声霹雷,难道你也碰上会用天雷掌绝学的人?”
    “他们配用天雷掌?什么东西!现在,该轮到你我全力一拼了,有种的话就不要使
奸,来硬的……”
    街口,传来三更正的更拆声。
    “时辰到了,咱们到柏家去拼,走啊l”
    “走……”
    姜步虚已经往下跳,一闪不见。
    四海游龙疾追而去。
     
    ※               ※                 ※
     
    柏家各处灯火辉煌,甚至还有火焰熊熊的火把。
    到处都是人,等候姜步虚现身。
    啸声从正屋的瓦面传出,姜步虚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竟然出现在屋顶,发出震耳
的长啸。
    大院里出现十余位首脑人物,僧道俗俱全,老相好只有两个尚义门主移山倒海许正
衡,与孟世家的幻剑功曹孟守仁。
    所有的房舍屋顶都不见有人现身,这些英雄们大概知道在屋顶交手,大人快剑柏鸿
翔,明天就得请大批工人修屋顶了,所以不希望在屋顶上打交道。
    “姜步虚,下来谈谈。”幻剑功曹在广阔的院子大声叫,人多气壮,说的话也就不
怎么客气了。
    “在下和你们这些混蛋,没有什么好谈的。”姜步虚也大声说:“你们如果不上来
公平相搏,妄想在下面倩众群殴,在下一定踏破所有的屋顶,进出内院到处放火。
    我是鬼神愁无根无底,什么古怪的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包括在城内街坊放火,因为
你们所做的卑鄙事,比公然放火更可恶。”
    “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公道。”
    一声怒叫,邻屋的瓦面出现追来的四海游龙。
    “我正要向你讨公道。”四海游龙怒叫,登上正屋的瓦面。
    “你给我站在一边去,等我和这些混蛋们先讨公道。”姜步虚沉声说:“这些人中,
你这家伙总算很有几分气概,逗你玩玩消遣怪有趣的,真要把你打个半死我还真于心不
忍呢!”
    “混蛋!你……”
    “你不要个服气,死鸭子得张嘴硬,哼!你以为这些日子你所闹的笑话,真的与武
功高低有关吗?”
    “你小子每次都使奸,敢和我堂堂正正,凭真本事硬功夫,来一次公平决斗吗?”
四海游龙怒道。
    “我会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在下……”
    “你给我闭嘴!站到一边凉快去。”姜步虚声如沉雷,威风八面:“你只是一个摇
旗呐喊的小辈,下面正主儿全是位高辈尊的高手名宿,那轮得到你强出头?目无尊长,
你把他们都看成你的爪牙鹰犬?”
    他这一发威,四海游龙竟然有点心惊胆虚。
    他这番话,也让下面的高手名宿脸上挂不住。
    “蔡老弟,请忍耐。”下面的许门主不得不出面:“下来吧!不要让他有毁屋放火
的藉口,魔道中人,什么残毒的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的。”
    有些人在自己人多势众,气焰高张时,喜欢得意妄形乱开黄腔,不理会所说的话,
给予对方的伤害有多深,逞一时口舌快意,铸下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许门主,你给我牢牢地记住,记住你今晚所说的这番昧良心的话。”姜步虚怒从
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厉声说:“我鬼神愁就算是魔道中人吧!至少迄今为止,我在你
们多方迫害之下,自信还没有做出任何可以称为残毒的事。
    至少,我还没有不择手段掳人要挟,你们掳我、酷待我,我承受得了,所以能够容
忍你们的残毒。
    目下,你们暗算了小魔女丘姑娘,掳走了天涯怪乞师徒,他们三个人与我只是萍水
相逢的朋友,你们身为侠义门人,竟然用暗算的卑鄙手段掳走他们,到底是谁残毒?连
风云会的人也不会用这种可耻心的手段对付不相干的人,好,我会让你们后悔八辈子……”
    “且慢!”四海游龙大叫。
    “你怎么啦?”姜步虚冷笑。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哼!难道没有你一份?”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何不问问他们?”
    四海游龙往下跳,往群雄面前一站,剑眉一轩,虎目睁圆。
    “许门主,姜小子的话是真是假?”四海游龙狠盯着许门主:“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没听到丝毫风声。”
    “这件事与……与姜步虚无关。”许门主有点失措:“十方行者圆觉大师,与九天
飞魔有过节,意在逼老魔出面,解决……
    “那么,是真的了?”四海游龙声色俱厉。
    “这……”
    “这……”
    “小魔女与姜小子是朋友,那能与姜小子无关?”
    “蔡老弟……”
    四海游龙哼了一声,走向幻剑功曹。
    “孟老伯,这里的事,小侄不管了。”四海游龙沉声说:“小侄觉得很丢脸,四海
游龙仗侠义之剑,在江湖扬名立万,英雄一世,敢作敢当,可不想做一个下三滥的帮凶,
日后我还要做人呢!
    老伯如果也退出,小侄愿护送老伯南返桐柏山,风云会那些人如敢追来撒野,小侄
将倾全力应付他们。”
    “贤侄……”幻剑功曹大感为难。
    “小侄在客院相候,明晨即至客店投宿。”四海游龙说完,大踏步走了。
    “姜小子,你最好别到客院来。”远出卅步外,四海游龙回头向屋上沉声叫,再次
转身举步。
    “那可不一定哦!”姜步虚怪腔怪调地答:“喂!你知道吗?我对你这条蹩龙的好
感,是愈来愈增加了。”
    “姜小子,你最好知道,我要揍死你的心念,也是愈来愈殷切了。”四海游龙再次
转身。语气凶狠:“咱们的帐,早晚会有结算的一天。”
    最后瞥了一脸尴尬的幻剑功曹一眼,这才转身大踏步走了。
    幻剑功曹进退两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打算上来吗?”屋顶上的姜步虚嗓门像打雷,声震屋瓦:“圆觉老秃驴,
你怎么说?”
    指名叫阵,是极为严重的挑战,稍具声望的武林朋友,也不会唾脸自甘退缩。
    七仙九菩萨,并非指他们都是跳出三界外的方外高人,也不是四大皆空的慈悲高僧,
只不过是七位道家法师,以及九位佛门弟子而已。
    谁真能跳出三界外?
    淮又能修至四大皆空境界?
    十方行者圆觉,是九菩萨之一,在天下十方云游,是个眶毗必报,禅功超凡的老和
尚。
    论武功,十方行者的排名并不太出色,但刚愎暴躁敢斗敢拼却大大有名,江湖朋友
真不敢招惹这位标榜除恶务尽的菩萨。
    十方行者还来不及有所表示,右侧那位面目阴沉的青衫中年人却跃然欲动。
    “这小辈不知死活,将是江湖一大祸害。”青衫中年人恨恨地说:“让我上去收拾
他!”
    不等其他的人有所表示,青衫中年人已一鹤冲霄扶摇、而上,轻功已臻化境,跃登
瓦面无声无息。
    “小辈,你狂够了。”中年人移至屋脊,手按上了剑柄:“江湖道上,容不下你这
种狂人!”
    “我狂是正常的事,因为我年轻,上了年纪的人狂,那就不是好现象,我不知道你
凭什么容不下我,至少我认为你不配代表江湖道各方人士,你假藉任何名义动剑,都是
卑劣怯懦的行为表现……”
    一声怒极沉叱,中年人的剑倏然出鞘,声出剑及,火光照耀中,眩目的剑光似乎已
贯穿了姜步虚的身躯,攻击的速度太快了,没有让人躲闪的余地。
    “好……”下面有不少人兴奋地喝采。
    可是,喝采声突然中断,似乎这些叫好的人,咽喉突然被人掐住了。
    剑被姜步虚挟牢在左肋下,而非贯穿身躯,两人贴身面面相对。
    “劈啪劈啪……”耳光声清脆骤急。
    一声狂叫,中年人丢了剑,摔倒骨碌碌向下滚,瓦片碎裂声中,另传出清脆的啦啦
小声响。
    那是坚硬的牙齿,贴瓦滚动下落的声音。
    下面有人手急眼快,接住滚下的中年人。
    “老兄,你得满地找牙了。”上面的姜步虚,拂动着夺来的长剑说:“大概你的大
嘴里,没有几颗牙留下了,这是最轻微的惩罚,但你的命保住了,赶快找牙,也许可以
重新栽回口中呢!”
    人影一跃而登,十方行者圆觉不得不时间来打交道。
    老和尚生了一双又粗又短的灰眉,和深陷的鹰目,手中的黑檀木行者棒沉重坚实,
比钢铁更具韧性,一棍下去,磨盘大的巨石也碎成石屑。
    “你就是十方行者了?”姜步虚语气冷森,暗中神功默运:“你管了这档事,能得
到什么好处?”
    “在下所做的事,从不寄望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你……”
    “公道,我要的事很简单,公道。”
    “年轻人,这世间公道很难讲……”
    “所以,我只按我的公道标准待人处事,比方说,我心目中的所谓侠义标准,就与
你们打出的侠义旗号看法不同,所以,我打算上门来要求我所承认的公道。”
    “你打算……”
    “把你先弄到手,交给九天飞魔,够简单明了吧?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姜步虚
冷冷地道。
    “好狂妄的打算,老衲……”
    “你动了杀机,和尚。”姜步虚向前接近,顺手将剑丢掉:“出家人四大皆空,沙
门戒律你违犯了大半以上,何必穿上僧袍自欺欺人?你根本就是佛门败类,一个可怜可
笑的人间杂碎……”
    一声怒吼,行者棒当胸便点,力道如山,有如万斤巨锤向前飞撞。
    姜步虚早就算定老和尚会突下毒手,他对这些高手名宿的心理变化,有充分的深入
了解。
    这些人不动手则已,动手则赢得输不得,输了就断送了英名声誉,所以必定行雷霆
一击。
    手一抄,他闪电似的抓住了到了胸前的棍尾。
    力比力的较劲,神功对神功。
    棍棒利于远攻,他向十方行者接近,用意就是减轻对方远攻的压力,贴身便消去棍
棒的五成优势。
    出手快,一定可以抓住对方的棍,果然一抓便中。
    十方行者大惊,奋全力夺棍,浑身肌肉跳动,脚下坚硬的脊瓦开始崩裂。
    双手对单手,应该把姜步虚的手震毁的。
    姜步虚宝像壮严,单手承受无穷神力的震撼,脚下的脊瓦也开始碎裂。
    一声冷叱,他的手徐徐后收。
    十方行者仅支持了片刻,感到棍上突然传来一股可伯的怪异引力,不但所发的震力
急剧骤减,而且引力逐渐加强增烈,抗拒无力,上体不由自主向前倾。
    “我要震毁你的禅功,毁了你一生的根基。”姜步虚脸上出现残忍的表情,语声冷
酷无比。
    他的左手,缓缓按上了和尚的前额。
    两人的脚下,已接触屋梁,整座大宅像在狂风中摇撼,到处传出支支格格怪响。
    “贫……憎……僧认……认栽……”十方行者急切中讨饶,感到按在前额的手掌,
传来烙铁似的可怖炽热烧灼感,护体禅功呈现脱体消散异象,不得不认栽。
    “你是侠义道中人?”姜步虚问。
    “贫……贫僧……”
    “你为何也仿效邪魔歪道的作为掳人?”
    “那丘……丘老魔不……不易对付,不……不掳他的女儿,不易逼……逼他就……
就范。”
    “人藏在何处?”
    四周人影纷现,有八个人登上撼动中的屋顶,八方包围,刀光剑影耀目。
    “不……要上……”十方行者厉叫。
    任何人接近抢救,首先遭殃的必定是十方行者,即使老和尚不叫,这些行家中的行
家,也不会贸然地上前出手抢救,投鼠忌器不敢太接近。
    “你是个聪明人,不是吗?”占住右首的紫灵丹士沉着地说,左掌虚引,右掌作势
攻击,随时皆可能一掌吐出,在丈外以掌力攻击轻而易举。
    “也许,我鬼神愁自信并不笨。”姜步虚的左掌中指.从十方行者的前额徐徐滑下
印堂眉心。
    “所以你知道毁了圆觉大师,你也将葬送在此地。”紫灵丹士摆出强者的态度。
    “是吗?”姜步虚手一抄,便抓住浑身发僵的十方行者拖近,右手已将夺来的行者
棒向紫灵丹士伸出,将十方行者挟在肋下。
    他早就知道那天用天雷掌计算他的人,就是这位七仙之一的紫灵丹士。
    但紫灵丹士的身世,与雷霆大天尊沾不上丝毫关系,必须进一步压迫,或许能查出
一些线索来。
    这也就是他调查计划中的一部分打算,早晚他会把紫灵丹士和道全法师两个人,弄
到手好好追查。
    “你知道是真的。”紫灵丹士沉声说:“生死关头,咱们侠义门人,必须为自己的
生死打算,难免会发生不顾道义的意外发生。”
    “这是说,八人围攻是意外了?”
    “贫道……”
    “我鬼神愁记住你的话,也会做出一些让你们感到意外的事故,让你们心惊胆跳。”
姜步虚道。
    “放下圆觉大师!”紫灵丹士沉喝声如暴雷。
    “休想。”
    “贫道……”
    “哈哈哈哈……”
    狂笑震天中,行者棒以泰山压卵的声势,向紫灵丹士拦腰便劈,单手抡棒力道万钧,
人动棒及,威力远及丈五六,棒动风雷骤发。
    紫灵丹士心中雪亮,八人围攻根本威胁不了高手中的高手,屋顶不便施展,不可能
八个人同时出招围攻,摆出的阵势根本不堪一击,只能虚张声势恫吓而已。
    老者没料到他敢猝然攻击,更没料到他敢向最强劲的人出手,一惊之下,大吼一声,
连拍三掌急封拦腰扫来的行者棒。
    雷声殷殷震耳,可怖的劈空掌力,将行者捧的扫势消去五成劲道。
    果然是传闻中的天雷掌,威力惊人。
    行者棒突然脱手飞射,人影似流光,从紫灵丹士的左侧空隙一掠而过,消失在屋后
进的屋顶后。
    紫灵丹士大叫一声,双手抓住了行者棒,连人带棒飞起三尺高,砰一声大震,瓦片
碎裂声大作,摔倒在瓦面,连人带棒向下滚。
    其他七个高手中的高手,皆来不及出手策应。
    “糟!十方行者被掳走了!”另一端的道全大法师沮丧地叫,首先飞跃而起,急起
狂追。
     
    ※               ※                 ※
     
    柏家的东跨院后侧,另建有一座偏僻的侧厢,平时少见人迹,外表像是用来堆放杂
废物品的所在。
    其实,那是柏家作为惩罚犯错下人的地方,也就是说,那是私设的囚牢。
    两行栅房,分隔为六间囚室,左男右女,后端有大砖墙分隔,因此囚室的人,既看
不到同受处罚的同伴,也看不到左、有、后三方囚室的动静。
    西北角那一座小院,却是真正的囚室,那是囚禁外人的绝境,与监禁自己人的地方
迥然不同。
    姜步虚被囚的地方,就是那座小院。
    小魔女丘明月,与天涯怪乞师徒,都是外人,却不囚禁在小院,而秘密幽禁在惩罚
下人的囚室内,用意是避免姜步虚前来救人,来了也找不到囚人的所在。
    可是,姜步虚掳走了十方行者,老和尚很了不起,也许不会招供,但小心为上,平
时罕见人迹的囚室,增加了高手暗中戒备,外表不露痕迹。
    小院囚禁外人的囚室,更是虚张声势戒备森严,引诱姜步虚前来救人,安下窝弓布
下金钩,横定了心不顾十方行者的死活,与姜步虚彻底了断。
    室内共有一横两直三条走道,悬了两盏照明的灯笼,内外本来各有一个人看守,但
姜步虚走了之后,内外看守各增加两人。
    在室内把守的三个人,注意力并不放在囚室内的人身上,反而把守在门内两侧,全
神贯注留意外面的动静,不时透过门侧墙上的小窗,与在外面把守的人,用手式暗语打
招呼。
    这一切变故,皆落在小魔女眼中,她聪明机警,已猜出柏家必定是发生了难以控制
的变故。
    她知道后面的砖墙后,有另一间囚室,里面很可能是老江湖天涯怪乞,但苦于无法
沟通。
    她脚踝有镣,手腕有小型铐枷,柏家把对付外人的戒具,搬来使用在她的身上,她
插翅难飞。
    “喀!喀喀喀!”她用铐轻叩室后的墙壁。
    这是江湖朋友似乎通用的手语变化,意思是说:注意,有变化。
    各地的江湖人手语各有派流,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运用自如,可以传遁简单的普通讯
息,表达暗示或暗号,有时候还蛮管用的。
    后间囚禁着怪乞的门人桑小乙,是江湖朋友颇为熟悉的难缠小鬼。
    他江湖经验比小魔女丰富得多,早已看出警卫的神色有异,立即叩出三短声,表示
准备应变的暗号。
    两人用声音打暗号,由于看不到直走道的情形,不知道在直走道巡视那位仁兄也是
一个老江湖。
    桑小乙年纪只有十三岁,武功不甚了了,因此不会在手脚上加刑具禁制,侠义道的
高手名宿完全忽略了他,认为一个没出息的少年花子,不值得重视。
    高大魁梧的看守,出现在囚室的栅门口。
    “小子,你会作怪呀?”看守的大嗓门饱含轻蔑:“是你敲墙壁没错,向谁在打暗
号?嗯?”
    “他向你老祖宗我打暗号。”邻室的天涯怪乞怪叫:“你他娘的混球,你知道暗号
是什么?”
    “你这狗娘养的老乞.命在旦夕嘴上仍然损人啊?”看守离开桑小乙的囚室,到了
天涯怪乞这一间的栅门前:“是什么暗号,你说来听听好不好?”
    “这个……”
    “你如果不说,太爷就打破你里面的粪桶,臭死你这老狗。”
    每问囚室都备有一个粪桶,囚犯用来解决大小问题,桶上有盖,打破了真令人受不
了。
    “别急别急,我说。”天涯怪乞不慌不忙地说:“暗号的意思是说,咱们准备离开,
打破樊笼飞魔女,挣脱金钩走花子。”
    “哈哈哈哈……”看守狂笑:“囚室坚牢有如铜墙铁壁,内外戒备森严,你们如何
离开?变鸟变老鼠出笼穿逾?别作梦了,老乞。”
    “真的呀?”
    “千真万确,你们除非会五行遁术。”
    “你听说过天下第一偷吧?”
    “你是指……”
    “天底神偷。”
    “不错,很了不起的天下第一偷,你提他……”
    “他姓啥名谁?”
    “天底神偷桑无尘。”
    “姓桑?真巧,我那位徒弟也姓桑,叫桑小乙。”
    “那又怎么样?”
    “天底神偷之所以称神,是指他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出高楼大厦,甚至出入皇宫大
内,把他要偷的东西弄到手,此中的技巧,包括可以开启任何重量的怪锁,绝不会偷不
成改为抢,讲究穿屋越房无影无形。
    你们扣门链的三斤大将军锁,一根柳条或者一根小铁枝,三下两下就可以开启,能
锁得住神偷吗?”
    “哈哈!可惜你是天涯怪乞,不是天底神偷。”
    “天底神偷是我那徒弟的老爹。”
    “什么?他?这……”看守吃了一惊。
    “他跟了我两年,离开他老爹时,是十一岁,已经获得他老爹的真传。”
    “唔,锁扣得好好地。”看守扭头仔细察看邻室的大将军锁,宽心地冷笑:“我一
直留意动静,就算他真是天底神偷的儿子,也休想有机会动手脚。”
    “你真像猪一样笨,老兄。”天涯怪乞嘲弄地说:“我把你缠住,胡扯了老半天,
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打开了那把锁,要不是情势可能有了难测的变化,我们还不想早走
呢!”
    看守一怔,奔向桑小乙的栅口,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大锁察看。
    这瞬间,桑小乙一脚端在栅门上。
    大将军锁并没开启,但扣住的不是门链的双环,扣住一个环而已。
    栅门以极为凶猛的劲道向外撞,扣门的大铁链一崩,大将军锁凶猛地弹出,锁与链
同时击中看守的胸腹二劲道极为沉重,再被踢开的栅门撞中,一连串的打击避无可避,
看守仰面便倒。
    桑小乙随栅门冲出,一脚踢在看守的耳门上,看守立即昏原。
    桑小乙拔取看守的剑,到了邻房,袖底取出一根扭曲的小铁枝,三拨两拨就拨开了
巨大的大将军锁,迅速利落而且无声无息。
    潜伏在门两侧,利用小窗向外察看动静的另两名看守,位置与直走道不在直线上,
曾听到同伴与天涯怪乞对话的声浪,并没介意。
    老怪乞自从被上了戒具推入囚室,一直就笑骂讽刺不绝,没有介意的必要,因此毫
不起疑,还不知剧变已生。
    老花子是老江湖,情势有变,不得不冒险脱身,内外警卫增加两倍,半夜三更,正
是审囚决囚的好时光,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冒险一拼。
    铐枷与脚镣都是用锁管制的,而非用铆钉钉死的死囚刑具,有桑小乙这位开锁专家
在,解脱毫无困难。
    出了囚室,桑小乙将剑交给老花子。
    “师父,要不要下杀手?”桑小乙咬牙问:“他们用卑鄙的手段对付我们……”
    “别急,徒弟。”天涯怪乞悄然向横走道移:“时辰末到,他们并没有伤害我们,
我们也不能先下杀手取命,何况可以留作人质,忍耐,徒弟。”
    “可是……”
    “不要说了,你准备救小魔女,我来对付两个看守,就伯惊动了外面的警卫,相当
棘手。”
    “师父,用这个。”桑小乙在破鞋的底部,取出一支小刀片,和一枚开了锋的洪武
制钱。
    “我还真忘了你有一身零碎呢!好。”天涯怪乞欣然道:“那些侠义英雄们可以暗
算,我邪道人物为何不能用暗器?哼!”
    两个看守没听到动静,注意力重新放在窗外,靠在窗侧向外留心察看,不知身后有
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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