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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四海游龙的声威,再次提升至颠峰。
    他的轻功非常了得,横行三丈直上五寻轻而易举,直线飞射有若劲矢离弦,穿枝人
伏有如飞车。
    枝浓叶茂杂草及肩的树林中,绝顶轻功大打折扣,反而没有轻功差劲的人方便,蛇
行鼠窜却可派大用场。
    加以逃走的人多,想盯牢特定的目标困难重重。
    而且,活阎罗逃走的经验与见识,绝不是出道两年的四海游龙所能企及,三追两追,
不但活阎罗踪迹已杳,连一些狐犬爪牙也形影俱消。
    心高气傲的四海游龙不死心,发疯似的满山穷理,有如盲人瞎马,不知身在何地。
    锦屏山的最西端,是一连串向西伸张,起伏坡度甚小的旷野,里面散落着一些贫苦
农户的村屋。
    古老破败的农舍比贫民窟的房屋更简陋,稍有身分的人不屑在这种地方落脚,却是
相当安全,不引人注意的藏匿所在。
    风云会就有不少人,在这一带藏匿。
    姜步虚昨晚不在六福客栈度宿,无意中逃过一劫。
    他在城内城外活动打听消息,找出不少线索,因此出城南行,消失在锦屏山的山林
内,跟踪的人白忙了一场,完全失去接触。
    那两个具有天雷掌绝学的客卿,是他必欲获得的目标,其他的恩怨是非,他毫不介
意,因此对正邪两方的计谋行动不加理会,那不关他的事。
    他也打听出侠义群雄暗中积极准备的消息,紫灵丹土与道全法师,也是他的目标,
这两个老道的掌功也像是天雷掌。
    侠义群雄站明处不难找,所以他并不想操之过急。
    风去会站在暗处神出鬼没,得多花工夫寻踪觅迹,务必先把两个客卿找出来,以免
夜长梦多。
    风云会的首脑人物,就藏匿在锦屏山南乡一带发施号令,潜伏在城内的人只是一些
次要人物,他不想在次要人物身上浪费工夫。
    大白天,烈日当头,想隐下身形寻找无此可能,必须多花时间逐段慢慢侦查。
    侦伺一处农舍许久,直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出外走动,他等得不耐烦,决定放弃另
找目标。
    刚想离开潜伏侦伺的树丛,东面树林传出簌簌枝叶急动尸。
    两个刀剑在手的中年人狂奔而出,向卅步外的农舍飞奔,大汗澈体气喘如牛,狼狈
已极。
    虚掩的农舍柴门,突然抢出两男一女。
    “是这几个三流混蛋,躲得真稳当呢!”他心中暗叫,可找到躲藏的巢穴了。
    是花花太岁与巫山神女,另一个是无双秀士。
    无双秀士不是三流高手,而是二流,花花太岁与巫山神女,却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
名宿,甚至已跻身特等之林。
    在他的心目中,这些人只配称三流。
    “咦?你们怎么啦?”花花太岁急问:“为何如此狼狈?你两个像是见了鬼。”
    “见的不是鬼,是龙!”奔得最快的人上气不接下气,但总算咬字清晰。  “胡说
八道,什么龙?”
    “四海游……龙……”到了晒麦场的人脚下一软,几乎摔倒。
    “咱们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后到的人叫:“罗副会主接不下他三招,大家小心,
他追来了!”
    花花太岁是极为自负的人,但一听副会主活阎罗也接不下三五招,自负不起来啦!
    “你们不往会主处撤,怎么把人引来这里?岂有此理。”花:花太岁冒火了:“想
把咱们拖在一起倒桅吗?罗副会主呢?”
    “人都逃散了,怎知道。”先到的人往柴门走:“口渴得要命,喝口水再说。”
    “你说人追来了……”
    “可能而已……”
    两人的语音末落,远处已冲出有如疯虎的四海游龙。
    “我不信你们能上天入地。”四海游龙怒叫如雷,来势如电:“上天入地是龙的能
耐。”
    躲在另一端的姜步虚,听了个字字入耳,心中暗笑:这条狂妄鲁莽的蹩龙口气不小,
怪有趣的。
    他觉得,自已对这条蹩龙的好感愈来愈多了。
    像个无形质的幽灵,他悄悄向农舍移动。
    逃不掉,就必须拼老命。
    “布阵擒他,沉着些。”巫山神女是最镇静的人:“事急可以入屋脱身,没有什么
好怕的。”
    两个逃来的人无法沉着,躲在一旁发抖;
    无双秀士的武功,是最差劲的一个,怎敢逞英雄迎接火杂杂无畏地冲来的龙?连剑
也不敢拔出,闪在一旁直流冷汗,心中发寒。
    花花太岁抽出缚龙索,立下门户严阵以待。
    巫山神女背着手避在一旁,含笑俏立像个旁观者,笑容又俏又媚,足以令男人心动
神摇,果然不愧称一代尤物,艳名满天下的云雨宫主。
    “容不得你撒野!”花花太岁怒吼,缚龙索幻化晶虹,先下手为强,射向狂冲而来
的人影。
    缚龙索长有四尺,可作长鞭使用,注入内力,可将人的腰一勒两断,抽打时可像钢
刀一样将骨肉劈开,可软可硬极为霸道。
    这家伙的射天指,是指功中最厉害绝技,由于内功已臻化境,指力可在丈八左右伤
人。
    当代的武林名家中,能修至这种境界的人屈指可数,能在一丈左右伤人,已算是名
家中的名家了。
    这一索全力一击,磨盘大的巨石也会触索中分。
    可是,来人是身怀旷世绝学的四海游龙。
    四海游龙长驱直人,急如星火。
    大手一抄快逾电光石火,奇准地抓住了抽来的缚龙索,顺手一挥,马步略沉。
    “哎……呀……”花花太岁狂叫,身形飞起,丢掉索手舞足蹈不住翻腾,砰一声大
震,摔落在两丈外,滚了几滚一跃而起,脸色泛灰惊布欲绝。
    四海游龙站在巫山神女面前,虎目怒睁不住冷笑。
    “我要知道活阎罗的藏匿处,你非说不可。”四海游龙声色俱厉,像俯视着羔羊的
猛虎:“你尽管装出局外人的淑女像,我同样会下手不容情辣手摧花,说!”
    “我知道你这条龙十分了得,天下无双,所以我藏拙表示你呀!”巫山神女的媚笑
更动人更可爱,一点也不在乎他狞猛狂怒的神情:“罗副会主不在这里,也许我会带你
去找他,当然你的态度要和善些,你对美丽的姑娘们,难道总是这么凶巴巴的?”
    四海游龙突然晃晃脑袋,不住眨眼。
    侧方不远处的一株槐树下,传出一声轻咳。
    “力拔山兮气盖世,楚霸王有乌骓与虞姬,宝剑名马佳人,这是英雄希望拥有的三
宝。”姜步虚饱含嘲弄的语声震耳欲聋。
    “蹩龙;你眼前的不是佳人,而是可他的毒蛇,你嗅到的香味是云雨香……”
    巫山神女指掌齐出,在四海游龙的胸腹行致命的攻击。
    “哎……唷……”发出尖叫的反而是巫山神女,手指欲折掌心如裂,痛得跳了起来。
    四海游龙像呆瓜,双脚钉牢地面,双眼发直脸泛红潮,挨一指一掌便略为晃动一下,
直挺挺地捱揍,双手下垂毫无不手的迹象。
    “鬼神愁……”花花太岁大骇,一蹦便冲人农舍溜之大吉。
    两位被迫得真力已竭的仁兄,更是心胆俱寒,老鼠般窜走了。
    无双秀士总算够朋友,奋力踹了四海游龙一脚,这种跃起飞踹的力道极为凶猛,必
定可将人的腰脊端断,十分凶狠霸道。
    四海游龙仅上体向前略晃,脚下丝纹不动。
    “还不快走?”无双秀士向巫山神女低喝,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巫山神女怎敢再撒野?狼狈飞逃。
    姜步虚大踏步而至,取出一粒小丹丸,在四海游龙的鼻端磨擦片刻,退在一旁向四
面搜视。
    四海游龙片刻方移动双脚,作深长呼吸。
    “你他娘的像个大白痴。”姜步虚在不远处,用怪腔怪调的口吻嘲骂:“更像伸长
脖户等候挨刀的呆头鹅,死了宠物的神经病,你一定是想美人想疯了,现在眼前还可以
涌现大白羊似的美女幻象,血脉贲张像追侣的花面大青狼,鼻子里还可以感觉出袅袅余
香,喂!绮梦醒了吧?大白痴!”
    四海游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地跳起来。
    “我要剥她的皮,这贼淫妇可恶……”四海游龙不理会姜步虚的冷嘲热讽,咬牙切
齿举目四顾。
    最后逃的巫山神女背影,还在东面百步外的林隙一闪即没。
    “追不上了,蹩龙。”姜步虚急叫,阻止四海游龙追赶。
    “混蛋!我不领你的情。”四海游龙怪叫。
    “真的呀?”
    “我已经发现警兆,已运功自保,任何人也伤害不了我,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哼!这条缚龙索可破内家气功,一定可以勒断你的狗脑袋,你还死鸭子得把嘴硬
呢!”姜步虚一跳挑起花花太岁遗落的缚龙索,信手缠在腰间。
    缚龙索算是宝物,很可能真是猛兽蚊龙的筋所制造,比他的牛软皮冒充蚊筋的索强
千万倍。
    花花太岁用这根宝刃,杀了许多武功比他更高明的对手。
    现在,他有了趁手的宝刃了。
    “小孩的玩意,你还拿来当宝?”四海游龙仍不输口:“我现在有急事,你我的帐,
日后再算!”
    “你有什么狗屁急事?天掉下来了?”
    “这……”
    “去你娘的!你一个七尺高狗熊一样的大男人,表现出吞吞吐吐娘娘腔,实在让人
受不了,要吐。”虽然没真的吐,却装出呕吐的怪相。
    可把四海游龙气得跳起来,伸手拔剑。
    “杀掉你这狗娘养的混蛋!”四海游龙拔剑咒骂。
    姜步虚一跳三丈,哈哈怪笑。
    “不耽误你办急事,哈哈!看你那情急的鬼样子,一定遭了祸事,你滚吧!咱们的
帐明天再算,那个什么幻剑功曹的女儿,早晚我要……”
    “去你的娘!你什么都别想要。”
    “咱们走着瞧,你不是跟在她孟家的人身边做护花使者吗?她们呢?”
    “活阎罗那王八狗杂种,在路上打埋伏,像一群疯狗,我一个人照顾不来,孟姑娘
被太真玄女乘乱掳走了,所以我拼命追赶。”
    “你他娘的混球,怎不早说?”姜步虚直摇头:“风云会早就找算擒几个有份量的
人质,逼紫灵丹士那群混蛋屈服,幻剑功曹是侠义群雄的主将之一,他的女儿正是有份
量的人,活阎罗把她弄到手,这次正邪结算胜了一半啦!
    你这个大白痴,还不赶快去找?你害苦了那些侠义群雄,这就是狂妄逞能的结果,
去你娘的!”
    四海游龙脸色泛青,撒腿便跑。
    “大白痴,你往那儿找?”姜步虚跟在后面大叫。
    “去找活阎罗。”
    “活阎罗在何处?”
    “不……不知道。”
    “满山乱找?”
    “我……”
    “去你的!你真是个大白痴啊?你为何不雇请几个村大,满街敲锣寻人?比你这样
鬼撞墙似的乱跑有效些。”
    那年头,家中有人走失,通常会雇请几个人,张贴启事敲锣喝,这种人是专业性的,
算是正当的行业。
    “你少给我说风凉话……”
    “求求我,怎么样?”
    “求你什么?混蛋!”
    “求我带你去找人呀!”
    “你……”
    “求我并不丢人,不求你就得上吊。”
    四海游龙倏然止步,铁青着脸。
    “好吧!我就求你。”四海游龙怒叫,脸红脖子粗。
    “唷!你像吃错了药,那有用这种态度求人的?”姜步虚笑吟吟地挖苦他:“你好
像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你行吗?你的嘴并不太大嘛!吞得下我吗?”
    “你少废话,不要惹火我……”
    “唷!你还要喷火?你想怎样?”
    “混蛋!我已经求你了。”
    “求我什么?”
    “求你带我去找人。”
    “晤!这还差不多,为了女人,你抛掉自尊情有可原,跟我来。”
    “找不到人,我跟你没完没了。”
    “你少臭美,我本来就跟你没完没了。”
    “你……”
    “哈哈哈……加快两步。”
    一个自以为处身局外,冷眼旁观的人,一定得保持冷静,方能掌握各种变局。
    姜步虑就是这种人,没有心理负招,他对揍人和被人揍的恩恩怨怨不放在心上,所
以能掌握变局。
    四海游龙却是当局者迷,急躁的性格也容易误事。
    姜步虚早就知道歹徒们藏匿的几处隐秘农舍,曾经在几处地方侦伺,他的目标是那
两个不知名号底细的客卿,对其他的人不感兴趣,一而再不见两客卿的身影,他辛苦地
在各地奔忙。
    现在,他必须打上门去了。
    一口气奔至山南麓,前面的林缘,出现一处有三五农舍与几处牲门栏的三家村,一
阵犬吠迎接他两个不速之客。
    几个在屋外活动的村夫小孩纷纷走避。
    “蹩龙,开始骂街。”姜步虚往村中心的活动广场一站,嗓门像打雷:“你一骂他
们的祖宗八代,他们就会咬牙切齿冲出来挤命了。”
    “姜小子,这里是……”凹海游龙不信这种小村,会有江湖豪霸潜藏。
    “这里是风云会的一处龟窝,里面躲着死剩的三大残毒,还有一个活行尸,另一个
七大畸形人之一的地缺也躲在里面,他们都是活阎罗的死党,也许活阎罗已经逃来此地
了,快骂呀!
    你不会逞英雄闯进去逐屋穷搜吧?说不定里面摆了迷龙阵,等你这条蹩龙闯进去送
死呢!你会个会骂阵?要不要我教你?”
    四大残毒已经死了一个欲魔,所以姜步虚改称为死剩的三大残毒。
    每一座农宅,都有院子厢房等等建筑,每一家的房舍绝不少于十间,破门闯进去搜
岂不费事?
    要搜完也得花老半天工夫,对一个性子急躁,而且心中焦灼的人来说,入屋穷搜是
十分吃力不讨好的事。
    “躲在里面的混帐狗王八,给我滚出来!”四海游龙不是学舍里的文弱读书人口不
出脏语,骂起人来比姜步虚还要顺溜而且狠毒,那一声混帐,就让那些稍有自尊心的人
激怒得七窍生烟。
    四大残毒怕定了四海游龙,活行尸也是见了他就心惊胆跳,但骂得太毒,而且想躲
也躲不住,不出来同样会被搜出,将会受到更难堪的羞辱。
    三家农舍的院门先后开启,先后涌出廿余名男女,一个个怒形于色,也流露出惊恐
的神情。
    为首的人,果然是三大残毒、活行尸、地缺。
    “咱们一起上,碎裂了这两个混蛋小杂种。”血妖鲁雄拔出血焰刀,咬牙切齿怒吼。
    “活阎罗不在。”四海游龙向姜步虚焦灼地说。
    “你放心,他会来的,这里是他预定聚集的地方。”姜步虚说:“笨蛋,你只要把
这些人一一摆平弄到手做人质,你就胜了一半。”
    “你……”
    “我当然帮你,你我是有志一向。”
    姜步虚的话是一语双关,表示也是为了孟姑娘而来,等于是宣布主权,为同一个目
标而相助。
    对方廿余名高手,已经完成合围,即将发起猛烈的围攻。
    蚁多咬死象,他俩竟然满不在乎地谈笑自若,可把这群外表咬牙切齿,骨子里心虚
胆寒的高手名宿镇住了,激起的胆气急剧沉落,迟迟不敢发动。
    有时候,人多是靠不住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百万大军也会不战而溃。
    血妖鲁雄是四大残毒的首位,更是令人胆寒的著名血腥杀手,居然不敢领先冲上挥
刀,其他的人更不敢自告奋勇舍命争先。
    也难怪他们胆寒,四大残毒以及活行尸,全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先后被姜步虚和四
海游龙,整治得灰头土脸。
    再次面面相对,勇气与信心早已消失了一大半。
    “喂!你们怎么首发不发动围攻?”姜步虚怪腔怪调地大叫,取出缚龙索挥动,发
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破风声:“别害怕,这根缚龙索是花花太岁的宝刃,软绵绵用不上劲,
打不死人的,发动啦!”
    花花太岁的名头,绝不比四大残毒低多少,缚龙索可硬可软,众所周知比刀剑更令
人害怕,怎么打不死人?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骗外行人嘛!
    “我要用暗器铁翎箭、把他们像射雁一样一个个穿心贯绩喉。”四海游龙凶狠地说:
“不久前活阎罗三十二个杂碎,被在下一冲就垮亡命飞逃,现在,你们逃不了。”
    “廿三个杂碎,咱们一人一半,你既然用暗器,就多分给你一个。”姜步虚大声说,
似首在分赃:“你如果把他们都射死了,就没有戏法好变啦!”
    两人一弹一唱,廿三个合围的人愈听愈心寒。
    副会主活阎罗卅余名高手名宿,实力比廿三个人至少雄厚一倍,却被四海游龙一冲
就垮亡命飞逃,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不管真实性如何,震撼人心的威力丝毫不减。
    地缺是唯一不了解姜步虚底细的人,上次这老残废与九天飞魔交手略占上风,因姜
步虚的出现,活行尸心虚下令撤走,因而不会与姜步虚较量。
    铁拐一点地,笃一声身形冲出,到了姜步虚面前,虽然装了木脚,身法似乎更为灵
活。
    “小辈,听说你很了不起。”地缺阴森森地说:“咱们这些人中,老夫的身分地位
最高,我要找你单挑,你不反对吧?”
    “好哇!总算找到一个有英雄气概的人了,在下不但不反对,而且无比欢迎。”姜
步虚颇感意外,但欣然答允:“前辈老当益壮,佩服佩服,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在风云
会的身分地位又是什么?”
    上次活行尸、地缺一群人与九天飞魔打交道,只有九天飞魔知道地缺这个人的底细。
    姜步虚与天涯怪乞师徒晚到一步,没听到九天飞魔与地缺的对话,因此不知道这装
了木脚的人,是七大畸形人之一的地缺,仅保持最后一瞥的印象而已。
    其实,九天飞魔也不知道地缺在风云会的身分,仅从情势的变化中看出,活行尸并
不能直接指挥地缺。
    活行尸在风云会的地位甚高,但外人并不知道底细。
    “小辈,你不必知道老夫是谁,更不需知道老夫的身分地位。”地缺的口气十分托
大:“反正你如果能把老夫摆平在此地,江湖上你的身价将为之倍增。”
    假使地缺通报了名号,局面可能改观。
    辛云卿姑娘已经明白地说过,地缺孔荣与她老爹九州毒王交情不薄,地缺在风云会
任客卿,等于是宣告任何人对地缺不利,辛家都不会坐视。
    他真不愿与辛姑娘母女结怨,对毒物怀有强烈戒心。
    再就是他对辛云卿甚有好感,不希望成为不相容的仇敌,所以如果知道这老残废是
地缺,这场恶斗很可能不会发生。
    活阎罗不在此地,打倒一些爪牙于事无补,乐得卖辛姑娘一份人情,改向另一处秘
窟逼活阎罗现身。
    “我鬼神愁目下的身价已经非常高,再加倍当然欣喜若狂啦!好,不管你是老几,
在下先摆平你再说。”姜步虚向四海游龙打手式:“替我留意那些混蛋弄鬼,你的铁翎
箭能担任公证吗?”
    “能。”四海游龙拔出三支铁翎箭,信心十足地说:“谁敢违反单挑的规矩,我要
他的命,其他的人,都给我滚到一边去,眼看身不许动免滋误会,滚!”
    “现在,是你我两人的事了。”姜步虚向地缺抱拳行礼:“在下候教。”
    “哼!”地缺用一声冷哼作为回答,铁拐徐徐上升、前伸。
    江湖朋友都知道,七大畸形人与对手打交道,通常很少讲道理,惜话如金,今天,
破例与姜步虚多说了几句话。
    缚龙索一抖一拂,突然变成一根笔直的四尺硬捧。
    杀气涌腾,双方逐渐接近,即将展开石破天惊的狠拼。
    两人神功默运,铁拐与缚龙索已注入内力,功深者胜,很可能三下两下就可以决定
谁是胜家。
    北面山坡的茂林前缘,散布着几群坐山观虎斗的人。
    最接近的一群是六个女的,中间两位是外表像是姐妹的辛夫人与辛云卿母女,四位
健美的年轻侍女,像称职的保留向四周戒备。
    相距在百步外,透过枝叶空隙,可以清晰地看到斗场的一切,但无法听清双方的对
话。
    “这两个年轻狂妄小子,武功深不可测,气势与胆势皆高人一等,胆大包天,实在
很可恶。”辛夫人推了推爱女:“你再不下去,孔老恐怕要栽呢!”
    “不会啦!娘。”辛云卿笑吟吟地一点也不焦急:“女儿已经告诉他,孔伯伯与爹
的交情,他出手会有分寸的,孔伯伯不会有危险。”
    假使她知道姜步虚根本不知道老残废是地缺孔荣,不焦急才怪。
    “他?那一个他?”辛夫人声调怪怪地:“女儿,你有没有搞错?”
    “娘!”辛云卿红晕上颊,扭着小腰肢撒娇。
    “你先用毒计算他,现在又找上孔老。”辛夫人郑重地说:“你们之间,可说是铁
定的对头,他初出道便一鸣惊人,不会轻易放过打倒高手名宿,增加威望扬名立万的机
会,孔老正是他打倒的对象,你想他会不全力以赴吗?
    除非,孔老改变利欲熏心的荒谬行径,辞去风云会客卿身分脱身事外,不然,你与
他的敌对形势不会改变。”
    “娘,女儿真不明白,孔伯伯为何要替风云会……”
    “不好了!快走!”辛夫人惊呼,长身而起,向下面的农舍飞掠:“孔老要糟……”
    姜步虚对自己的武功修为深具自信,不论单打或群殴,他都有应付的能力,依敌势
的强弱而进退自如,胜负他毫不介意,心理上没有负担。
    但这便成了他的弱点,最大的弱点则是他一直以局外人自居,所以没有强烈的制胜
念头,出手有分寸,不想下重手开杀戒,点到即止不够积极。
    他知道老残废的身分地位,必定比活行尸高,但绝不会在副会主活阎罗之上,武功
当然不可能比活阎罗高明,单打独斗对他没有威胁。
    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十分危险,知己不知彼危险加倍。
    地缺的铁拐算是重兵刃,普通的刀剑必定一触即折,缚龙索长有四尺,正是克制拐
的软兵刃。
    索成了棍,笔直地与拐尖遥遥相对,双方已运足真力神功,看阵势气氛,就知道双
方都要行强攻猛压的全力一击,很可能一击便决定生死存亡。
    四海游龙在一旁虎视眈眈,监视活行尸一群人,左手挟了三去铁翎箭,右手的剑发
出隐隐龙吟,随时皆可能发射铁翎箭挥剑扑上。
    双方的慑人气势逐渐升至顶点,似乎头上的烈日已失去热力,无边杀气充塞在天宇
下,连远在三丈外的人群,也感到杀气森森慑人心魄,不自觉地徐徐向后退,怕被杀气
波及。
    地缺的木脚下,一段被压住的小木板突然爆裂,发出破碎的响声,在众人连大气也
不敢喘的反常寂静中,响声显得特别刺耳,有几个人竟然惊跳起来。
    响声引发突变,紧张的气氛冲破了临界点。
    一声冷哼,地缺疾冲而上,铁拐似奔雷破空狂射,所装的木脚与真的脚并无二致,
快速稳固而且灵活,似乎比真的脚更管用。
    接触的速度快逾电光石火,身形一动便贴身了。
    缚龙索天矫而起,闪电似的缠住了铁拐的前段,猛地向外张,要将铁拐引偏。
    接触太快,旁观的人几乎无法察觉变化。
    铁拐的前段突然在索一搭之下,从中自行折断、弹出,速度倍增,疾射姜步虚的胸
口。
    缚龙索竟然来不及发挥外引抖拉的劲道,变化太快了。
    姜步虚发挥本能反应的潜能,冲进的马步急停,右手索仍向外弹升,左手扭腰反抄。
    千钧一发,生死分野,索弹升时带偏了铁拐前段。
    铁拐的前段擦右劲侧飞过,生死间不容发。
    他的左手,扣住了继续射抵胸部的铁拐后段,硬将捣来的千钧力道逼住,马步下沉。
    这瞬间,地缺左手脱离铁拐,闪电似的伸抵他的右胁下,双方贴身了。
    仓卒间,他转体、扭腰,马步再沉。
    “卟”一声怪响,他感到右背肋热辣辣地。
    “滚!”他大吼,右膝凶猛地撞在地缺的右胯上。
    人影骤分,刹那间的接触也在刹那间分开、结束。
    地缺飞退丈余,仰面摔倒急滑。
    一条布帛随风飞起、飘落。
    是姜步虚的布帛,右背肋起自腰带上方,终抵右琵琶骨下端,被利器削刮掉一条两
寸宽,近尺长的裂缝,这件青衫成了破衣不能穿了。
    护体神功并没能完全抗拒利器的削刮,肌表面出现红斑,皮虽然没被刮掉一层,但
也受到轻微的刮伤。
    假使他的反应不够,慢一刹那转体扭腰沉马步,那么,地缺左手暗藏的利器,必定
贯人体内向上升,一定可以剖开他的右胁肋开膛。
    地缺的内功火候相差不太远,内功对内功,一定可以给予致命的伤害,他死过一次
了。
    一连串的变化,发生与结束仅是刹那间事,完全凭本能的反应变化,不可能倚靠六
识来指挥行动。
    姜步虚年轻,反应迅捷灵活,生死须臾的重要关头,他逃出死神的掌心。
    “你这老狗好阴毒!”他稳下马步大骂,随即咬牙切齿飞扑而上。
    慢了一刹那,地缺滚身而起,向农舍一跃三丈,再起步便消失在农舍里。
    而活行尸那些人,在地缺被撞飞的同一瞬间,知道大事不妙,不约而同一哄而散。
    都是一些聪明人,聪明人腿一定快,利用房舍脱身的经验也十分老到,似乎眨眼间,
就跑得无影无踪,根本不可能认定目标追赶。
    “喂!姜小子,穷寇莫迫,还有要紧的事……”四海游龙大叫。
    姜步虚已追入农舍,显然被地缺阴毒的杀人手法所激怒,咬牙切齿穷追不舍。
    铁拐是两段式的,前段可以弹出杀人,毫无武林人光明磊落的气概,利用兵刃的机
巧杀人,永远不会成为受人尊敬的英雄,只能算是卑劣的谋杀犯邪魔外道。
    地缺的左手,革心中暗藏了一把外形如隧刀的新月掌中刀,可用刀背敲击燧石生火,
常被人误认是生火用具而非凶器,用作剖开人体的利器十分管用。
    姜步虚要不是反应快运气好,胸不被洞穿,胁肋也将被新越掌中刀剖开,难怪他激
怒得誓获老残废而甘心。
    四海游龙心中一急,也追入农舍。
    辛夫人母女与四侍女,是看到地缺飞退摔倒而火速现身向,下赶的。
    相距在百步外,无法看清交手的经过,以为是双方一照面便被打倒的,怎知所发生
的生死须央事故经过?
    辛云卿当然感到焦急和不满,她却不知道姜步虚步认识老残废是地缺孔荣。
    绝大多数的人,都有自以为是的缺点。
    感情丰富的人,天真地认为我看青山多抚媚,青山看我应如是;天知道青山如果有
生命,会不会把人也看得多抚媚?
    辛云卿就犯了一厢情愿的错误。
    她对姜步虚有好感,天真地认为姜步虚也该对她有好感;地缺与她辛家有交情,姜
步虚也应该重视与尊重这份交情。
    姜步虚一照面就把地缺打倒,她受不了啦!
    地缺不是好东西;七大畸形人有一半不是好东西,九州毒王也不是善男信女,人见
人怕口碑差得很,没有人敢在万毒宫辛家的人面前充人样,提起九州毒王,莫不敬鬼神
而远之。
    辛云卿人生得聪明美丽,大概一直就没有人敢拂逆她,姜步虚居然在她说出辛家与
地缺的交情之后,毫不客气一照面便把地缺打倒,严重地伤害她的自尊。难怪她急怒交
加,把对姜步虚的好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赶到农舍,已经找不到任何人了。
    “不要管了,女儿。”辛夫人察看地面,找不到血迹,心中一宽:“孔老没受伤,
这个阴险精明的老江湖,用不着替他担心,只要他存心逃命,任何人也追不上他的,目
下我们还不能露面。”
    “不,女儿非找他算帐不可。”辛云卿愤怒地说:“他不能这样对待我。”
    “女儿,有些事你必须牢牢地记住。”辛夫人郑重地抓住爱女的手膀说。
    “娘的意思……”
    “你长大了,不再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小女孩。”辛夫人郑重其事叮咛:“这次带
你出来游历见世面,让你了解江湖大势,你可以暗中帮助孔老,但千万步可明里以万毒
官辛家的身分帮助他。”“但是……”
    “不要但是。”辛夫人沉下脸:“正邪之斗,其实是江湖霸权之争,所以才有人不
顾一切用性命投入,如果让人知道万毒宫替风云会撑腰。后果将极为严重。”
    “我们并没帮助风云会……”
    “是吗?孔老是风云会的客卿,你怎么向江湖人士解释帮助他与风云会无关?”这……”
    “侠义道群雄,大半是白道人士,白道人士又有一大半与官府有关连,一旦威胁到
他们的生存,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反击的。”
    “娘,我们万毒宫不怕任何人挑衅。”辛云卿信心十足地做然说。
    “是吗?”辛夫人冷冷一笑:“风云会之所以敢掀起狂风巨浪,是因为他们的山门
堂口安在暗处,随时可以移动搬迁,外人无从寻根掘穴,万毒宫能移动搬迁吗?”
    “这……”辛云卿一楞。
    “万毒宫可以应付三五十名高手入侵,也许能应付三五百,但能应付三五百或三五
千官兵攻打吗?白道人土一旦横了心,不难制造官兵出面的藉口,女儿,明白我的意思
吗?”
    “他们敢?这……”
    “一旦威胁到他们的生存,连一个平常百姓也敢,女儿,记住,不能站在明处露面
帮助孔老,而且必须尽量不让他知道我们在暗处助他,这老残废为人阴险精明,如果让
他知道我们来了,他一定会放心大胆任性胡来,所以你最好少露面。”
    “女儿记住了,我只要找那个什么鬼神愁。”辛云卿固执地说。
    “你最好是记住。”辛夫人举手一挥,两名侍女退至她身后:“你去吧!我仍然隐
身在暗处,自己小心,我不可能一直就在你身边照料。”
    “女儿自当小心。”辛石卿顺从地说,领了两名侍女匆匆走了。
    “这丫头……”辛夫人冲爱女的背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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