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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期间,夜暗星昏。
    梅亭山封建亭东面里余,山麓下的一栋别墅暗沉沉,没张挂任何灯火,花木扶疏的
庭院死一般的静。
    这里距城仅五六里,封建亭虽然允许游人前来瞻仰,但楚王府派有专人管理、照料、
警卫,经常列为禁区。比方说,楚王府某一位王亲要来,附近就宣布戒严。这里,是楚
王这一支家族的圣地,是楚王获得分封楚地的纪念性皇家建筑,因此附近的居民,多少
沾了些王府的光,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不三不四的人相戒远离免生意外。
    五个戴了鬼面具的人,像幽灵幻现般,不可思议地突然出现在内进大院的院中心,
然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笑声不大,但却有一种诡异不测的力量,院中新栽的各式盆景,居然发出震动的声
息。
    四周的屋顶与屋角暗影中,先后掠出四名戴了黑头罩的劲装警卫,但不敢贸然冲上,
把守住四周戒备,并发出警讯。
    强敌深入中枢.这些警卫居然毫无所觉,直至人影现身,阴笑声倏发,这才闻声赶
到,栽到家了。
    片刻,大厅门开启,先后出来了七名蒙面人,急急在五个鬼面人前面列阵。
    一方用鬼面具掩去本来面目,一方用特制的黑巾蒙面,气势上各擅胜场,表现得无
独有偶。
    “诸位深夜光临,有何见教?”站在七人之中的为首蒙面人沉声问:“可否明示你
们的身份?”
    “你们能明示身份吗?”为首的入侵者反问。
    “不能。”主人沉声说。
    “那你是白问了。”
    “好,请示来意。”
    “首先,在下表明态度。其一,在下不过问你们的行事,你们有计划地策动残杀,
以便锄除异己,杀掉有声望的人,培植自己的爪牙瓜代,这一切作法,是王霸者必然的
手段,不足为怪,在下无意干涉。其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其三,你们的魔爪不可
以伸到在下这一边来,决不许可你们损害到我方的利益。阁下,在下说得够明白吗?”
    “唔!够明白。”蒙面人语气有点不稳定:“在下已经知道,诸位是何方的神圣了。”
    “你们应该有所风闻的。阁下,请贵主本人出来说话。”鬼面人的口气相当托大。’
    “敝上不在。”
    “阁下作得了主吗?”
    “目前在下是此地的负责人。”
    “很好,但愿阁下真能负责。”
    “尊驾有何见教?”
    “你们已经损害到我方的利益。”鬼面人单刀直入,语气转厉。
    “在下所知,情形正好相反,咱们的活动,有如为贵方呼应,对贵方大大的有利。”
    “相同地,敝方的行动,也对贵方大大的有利,替贵方制造极有利的情势。”
    “既然互利,尊驾怎又说敝方损害了贵方的利益?尊驾到底……”
    “在下是有求而来。”
    “这……”
    “在下要带走晁凌风和飞燕杨娟,阁下作得了主吗?”
    “不可能!”蒙面人沉声断然拒绝:“尊驾的要求,已超出在下的权责以外。”
    “谁有此权责?”
    “敝上。”
    “但贵上不在。”
    “对。”’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尊驾……”
    “在下给你三十声数。”鬼面人说得声色俱厉,斩钉裁铁:“数尽而晁凌风与飞燕
杨娟不曾押出来转交,你们,都得死!”鬼面人说完,举手一挥。
    “一!二!三!四!……”最左前那位戴鬼面具的人,以中气充沛的嗓音计数。
    十一比五,蒙面人这主人的一方占了绝对优势。
    “尊驾不要欺人太甚……”蒙面人怒声说。
    “十一!十二……”叫致的鬼面人不徐不疾地计数,其他四人不言不动,不加理睬。
    “在下将尊驾的要求,转向敝上禀告,方能……”
    “十五!十六!十七……”
    “尊驾咄咄逗人,可曾想到后果吗?”
    “二十三!二十四……”
    “阁下的时限不多了。”为首的鬼面人终于发话了。
    “二十五!二十六……”叫数的鬼面人并未终止计数。
    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拔剑出艄。
    “二十九!三十!”
    为首的鬼面人身形似电,三丈空间一闪即至,旁立的人连人影也无法看清。
    人到,剑到。
    蒙面人目力极为锐利,及时一剑封出。
    挣一声暴震,火星飞藏,封住了鬼面人身剑合一的一剑急袭。可是,封不住中宫,
剑上所发的劲道与剑气,与鬼面人相差悬殊,自己的剑反而被震偏,中宫大开。
    鬼面人的左手,已毫无阻滞地长躯直入,五指像大铁钳,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肩,有
骨碎声传出。
    同一瞬间,四名鬼面人同时发动空前猛烈的攻击,向前疾冲,有如虎入羊群,出手
辛辣霸道,每一击皆石破天惊,一冲错之下,其他六名蒙面人便倒了三个,惨叫声倏扬,
血腥刺鼻。
    风雷骤发,电耀霆击。片刻间,四周散布着十具死尸,快速的搏杀为期甚暂,双方
的艺业相去太远了。
    只有一个人是活的,是为首的蒙面人,右肩已血肉模糊,躺在鬼面人的脚前,暴露
在鬼面人的剑尖下。
    “我再问一遍,人囚禁在何处?”鬼面人厉声问,剑尖徐徐迫入对方的咽喉。
    “我……我发誓,我不知道……”蒙面人魂飞魄散嘎声叫:“长上的安……安排,
只……只有少……少数人知道。我……我们这……这些人只……只能与传话的人见面,
迄今为止,长上到底是谁,在下仍一无印象,怎……怎么可能知道长……长上的安排……”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饶我……呢……”
     
    ※               ※                 ※
     
    一夜中,有多处地方飘散出血腥味。
    一夜中青龙帮的人,与太极堂的弟子,在各处展开了血腥的报复行动。
    一帮一堂的火并,终于因晁凌风的被暗算掳走而掀开序幕。
    说来也令人慨叹,似乎数有前定。一帮一堂本来已发生无可避免的火并,却因晁凌
风适逢其会的出现而消除,现在却又为晁凌风的失踪而火并。
    晁凌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青龙帮的地盘内被掳走的,而当时却有太极堂的人在
场,双方相互指责是对方的蓄意制造事端预谋,有理说不清。
    一帮一堂的内部,本来就群情汹汹,几位激进的主战派人物,更是有了藉口振振有
词,任何理由也听不进去,想得到会有些什么结果。
    死伤惨重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               ※                 ※
     
    这一夜,晁凌风也十分难过。
    金针过脉制经术,是一种极为精奥、极为有效、极为阴毒的制人术。制人时其实不
一定用金针,金针只是一种夸大的形容词。针灸用的金针其实也不是金制的,而是一种
韧性极大的银合针,称金针名不符实。
    用针形器物,分别插入十三条经脉的重要穴道末梢,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
神经,整条经脉便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变形,活动稍一重些,便全身痛苦不堪,为期一久,
经脉便永远不能恢复原状,成为残废,非由施针人用另一种手法施术方能复原,旁人即
使熟谙同一种绝学,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针的解法。
    这牵涉到部位、深浅、时限、锋尖所走方向,捻或摇的次数、所制经脉的顺序等等,
只要相差分厘,结果将完全不同。
    可以说,只有下针人的独门解法才有效。
    练了半甲子内功,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可以用内功自解穴道,自冲经脉,但决难自
解金针过脉制经术。
    除非另具绝学;除非天生异禀;除非习过此术而又知道如何获得外力协助;除非……
    晁凌风一口就说出自己所受的禁制,当然内行。
    他所耽心的是:时不我留。
    他需要时间,而时间却不由他控制。
    如果不能获得外力协助,他至少也需要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什么事故都可能发生,他不能等死。
    他毫不绝望,他要为自己的生命作抉择,为生命而全力奋斗,为保命而下最大的赌
注。
    他想到了某一种方法,一种几乎不可能获得的方法。求生意志坚强信心十足的人有
福了,他得到了。
    在他所修练的内功来说,这是走邪魔外道路径的歪方,不容许择取的异端。
    生死关头,他不在乎什么异端。
    当裸女疲极沉沉睡去时,他却一步步在生死之门中挣扎,在死神的魔掌中奋斗,在
生死两途中徘徊。
    头一个时辰,他身上每一条筋肉,每一颖细胞,都在作令人刻骨难忘的痛苦脉动,
身下的睡褥,全被他身上排出的,近似血浆的浓腥液体所浸润。
    他忍受着全身要爆炸似的折磨,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但他撑过去了。
    后一个时辰,他浑身冰冷,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了,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死人。
    最后,脉动油然自海底穴升起,缓慢地、默默地、向全身扩散。这期间,他冰冷的
身躯逐渐恢复温暖。
    天终于亮了,房内可以听到早起鸟儿的悦耳鸣声。
    裸女也醒了,听到房中有声息。
    她看到桌前站着赤裸的晁凌风,一手挑亮灯火,一手斟倒茶壶中的冷荼入杯。灯火
下,晁凌风的举动沉静、缓慢、悠闲、从容。脸色苍白,呈现出坚强、冷静、刚毅的线
条。
    “你用不着起来浪费精力的。”裸女挺身坐起,取过床尾散放的胸围子穿上,却不
穿亵衣裤:“动一动就沉重吃力,何苦?日上三竿,就会有人来设香案,监督你歃血起
誓,然后替你解禁制。”
    “是吗?我就等日上三竿。”晁凌风喝了一杯冷茶:“说来好笑,你我颠鸾倒凤快
活了一夜,我还不知道你贵姓芳名呢!就算上教坊吧!教坊的粉头也有什么芳呀,艳呀,
香呀,花呀等等芳名,是不是?”
    裸女从床后柜内,取出新的裹脚布,姿态香艳无比,毫无羞态地缠脚。女人下床之
前第一件事就是裹脚,不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你听说过冷香仙子丁香吗?”裸女冲他嫣然一笑,风情冶荡极了:“那就是我。
在江湖道上,我的名气并不比飞燕低。”
    “冷香仙子?哈哈!”他大笑:“他娘的!昨晚在床上你猴在我身上,热得像团可
化铁的溶金的火,哪能叫冷?你他娘的应该叫热香仙子或肉香仙子;乖乖!你瞧你那一
身可以让人发疯的肉,啧啧啧!”
    他说得又粗又野,完全变了一个人。
    “咦!你……”冷香仙子一怔:“你说话一点也不虚弱,一点也不像……”
    “不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病狗,对不对?”他冷笑:“告诉我,是哪位绝子绝孙的贼
王八,用那么歹毒的金针过脉制经术制我,在我身上下了二十七针之多?”
    “神针玉女温娇。不久,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玉女?那位扮男观众,出其不意在我身后击昏我的女人?”
    “她其实很美,又年轻,只是自视太高,眼高于顶,瞧不起所有的男人,揍起男人
来又狠又凶,敢招惹她的男人,一定会被她整治得死去活来。”
    “天杀的!你们一个仙子,一个玉女,可把我整得死去活来,可恶透顶。好,我会
逐桩逐件,好好地一分一毫回报你们的。喂!我的衣裤鞋袜呢?还有我的荷包。该死的,
你总不会让我这样光溜溜去见那什么玉女吧?”
    “你这样子让她看到,她不整得你半死不活,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冷香仙子下
床穿衣裙:“我可舍不得你受活罪呢!衣履在床头柜内,新的,你的旧物全撕破了。”
    “撕烂检查?见鬼!我出来游湖,什么都没带。该死!我那如意竹钩杖呢?这是我
用来抓痒的东西。”
    “劈开了。”
    “天杀的!你们做得还真彻底。看样子,我今后要找个女人专门替我抓痒了。喂!
飞燕杨娟呢?”
    “你还想那位骄傲的女光棍?哼!别想。”冷香仙子白了他一眼:“长上另派有人
对付她。凭良心说,她还真是个有用之才,她的号召力比我强一两分。”
    “你们的长上是谁?”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听命于一个不知道的人?你……”
    “哼!有什么好怪的?”冷香仙子似乎认为他孤陋寡闻:“若有个人不取你的性命,
给你大量金钱,支持你做任何事,只要求你服从听命,平时不干涉你的私务,但违抗必
定受到可怖的处罚,你能不听命吗?他是谁你又何必介意?”
    “荒谬绝伦。”他摇头苦笑:“飞燕囚监在何处?”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我不许可你再沾她,想她也不行,今后,你是我的人……”
    “你少做清秋大梦。”他穿衣穿鞋:“女人,我告诉你,今后你必须离开我远一点,
别以为我和你上过床,便会对你有几分温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要你,虽然你才貌
都不错,但……”
    “你给我闭嘴!”冷香仙子逼近他,秀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给我听清了……”
    “走开!”他将新的青衫穿妥,发觉居然很合身。
    “你……”冷香仙子一把揪住他的胸襟。
    “去你的!”他抓住抓胸的手,信手一挥。
    冷香仙子骤不及防,惊叫一声,向床上飞翻,砰然大震中,帐落床坍,一塌糊涂。
    冷香仙子狼狈地爬起,惊怒交加忘了一切,发出一声咒骂,向他凶猛地扑去,双手
齐出,右手点穴制七坎,左手擒拿扣他的右手脉门。
    “啪啪!”耳光声暴起,冷香仙子晕头转向往后急退,狼狈万分。
    “女人,你才要给我听清了。”他阴阴一笑:“念在你曾经助了我一臂之力,我不
和你计较,也不向你施行报复,但你得识相些,远远地避开我。”
    “我……我助了你一……一臂之力?”冷香仙子傻傻地问。
    “是的,你帮助我冲开了任、督、冲三脉之会。如果我自行设法,必须爬上三丈高
的地方往下掉,而且身形必须控制得极为准确。即使这样,也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脱离
险境。现在,你最好赶快滚开!我要在这里等你的人来,等那个什么神针玉女来,我要
看她到底是怎样的玉女。”
    “你休想,你……”冷香仙子尖叫,再次冲上。
    这女人太激动昏了头,太激动就会做笨事,还不明白晁凌风的禁制已解,所以毫无
顾忌地再次冲上动手。
    “砰嘭!”她再次飞起,再次被掼倒在破床上,摔得晕头,转向乌天黑地。
    这一摔,她总算明白了,发狂般将破帐拉开,发狂般在下坍的床下穷找。
    “女人,你找什么?”晃凌风站在床口笑问。
    “找我的剑,我的百宝囊……”她头也不抬信口答。
    “今早我就丢到床底去了,要把破床掀开才能找得到。呵呵!找到了也没有用。”
    “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杀你,一定要……”
    房门突然响起叩击声,有人在门外叫唤。
    “进来,门是虚掩着的。”晁凌风扬声叫,虎目中冷电乍现。
    房门开处,门外站着一位佩刀的彪形大汉。
    “丁姑娘,长上有口信。”大汉急急地说,迈步入房狠盯着泰然背手而立的昆凌风:
“情势大变,控制不住,要姑娘赶快将人带走,暂时找地方隐身。”
    冷香仙子正吃力地将破床拖出,无暇答话。
    “长上在何处?”晁凌风问。
    “不知道,你……”大汉有点困惑。
    “神针玉女呢?”
    “到大洪山去了。”
    “飞燕杨娟囚禁在何处?”
    “你……”
    “说!”晁凌风沉叱。
    大汉怒火上冲,冲上就是一耳光。
    晁凌风哼了一声,一手架住来掌,右掌发如电闪,劈啪两声暴响,反而给了大汉两
记阴阳耳光。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抬头观看的冷香仙子失魂。
    一阵掌劈、拳打、摔倒、掀、损、抛、掷……大汉像一团任由摆布的烂肉,起初拼
命叫嚎,最后力竭声嘶,叫不出声音了,五官流血,全身松散。
    “飞燕囚禁在何处?”晁凌风特大汉劈胸抓提而起厉声问:“不招,我要再揍你一
顿狠的。”
    “哎……唷……”
    “你不招?好……”
    “我……我招……在……在广平桥头孙……孙家大……大院内……”大汉崩溃了。
    昆凌风哼了一声,一掌将大汉打昏。
    “你……你你……”冷香仙子完全清醒了,大惊失色。
    “我很好。”晁凌风说。
    “你……你不是……不是……”
    “你现在所看到的晁凌风,已经不是昨晚受尽伤害,一团烂肉模样的晁凌风了。你
转告神针玉女,我会找到她的。替我带口信给你那个什么长上,叫他赶快逃命,最好逃
列天尽头,有多远他就逃多远,哼!”
    他启开房门走了,昂道阔步扬长而去。
    冷香仙子像是麻木了,丝毫不敢移动。
     
    ※               ※                 ※
     
    广平桥在城东的忠孝门外,跨越南湖。
    南湖占地甚广,自忠孝门延伸至望山门。
    人在南湖的长街掳走,藏在南湖的东面孙家大院,距掳人的地方不远.颇为出人意
料之外,计算颇为精明大胆。
    孙家大院在地方上颇有名气,孙大爷是府城的大户仕绅。占地甚广,十余栋房全倚
湖而筑,风景颇为宜人,是孙大爷夏日避暑的地方。平时,大院内只有几个老仆管理,
甚少有人走动。
    飞燕杨娟是江湖的名女人,她的底细用不着查,一个独来独往亦正亦邪的女光棍、
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她受到优待,被掳的当天她昏迷不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平常的小房内,
被制了软穴,活动极感吃力,走一步也感到力尽筋疲。
    有一名老妇张罗她的饮食,像个老债主,面孔丑陋而阴沉,不回答任何问题。
    一灯如豆,她倚在床栏上沉思,想来想去,毫无逃生的希望,想得心灰意懒,想得
心烦意乱。
    除了听天由命,她毫无作为。
    她知道被人用软字诀手法制了脊中穴和巨阙穴,前后两穴遥遥相对。凭她的修为,
根本无法用真气冲穴术自解穴道,虽然软手法在点穴五种手法中,属于中间的轻手法,
她也无能为力。
    老妇把守在房外,房门不许关,小窗是钉死的,她无法在老妇的监视下脱逃,也无
力脱逃。
    逃生无望,她只好听天由命,睡了一场好觉。
    半夜醒来,她发现老妇已在室内伏桌假寐,刚爬起想逃出房外,老妇便醒了,一言
不发先揍了两掌两拳,打得她倒在床上好半天仍感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声所惊醒。
    天已经亮了,房门外透入红红的朝霞光芒。
    桌上的灯已经熄灭,桌旁坐着老妇和一位虬须戟立,粗壮如熊的中年人。两人正在
交谈,神色似乎都有点不安,老妇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看到中年人腰间的怪兵刃雷锤,她感到心中一紧,不祥的预感震撼着她,一阵寒颤
通过全身,不由打一冷战,本能地将身子缩成一团。
    她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的江湖女光棍。
    四大魔君之一,北雷雷化及,一个好色如命的老魔,对什么女人都有兴趣,恶名昭
彰的淫虫。
    四大魔君中的南云,姓南,名云起,与北雷雷化及,同是有名的色魔。两人的武功,
也比东风西雨高强,但在口碑上来说,两个色魔比东风西雨恶劣多多。
    “北雷,老身奉到的指示,确是要老身将人交给你。”老妇的口气颇为托大;“可
是,指示上说,带你来的人是姓刘的残废,他将另带口信来。而现在……”
    “老太婆,你大概还不知道,昨晚城内城外乱得一场糊涂,有许多人送了命,贵长
上奔东逐北四处奔波,哪有人手可以派出?”北雷冷冷地说:“他要我来接收人,你要
是不给,我可要走了。”
    “可是,你……”
    “我与贵长上的协议,当然作废。”
    “你不能……”
    “我为何不能?咱们这种人与人合作,讲的是互惠,我得不到我所要求的利益,当
然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北雷从不作于己无利可图的笨事。你不愿意,一切后果由你负
责,告辞。”
    “这样好不好?再候片刻,也许长上会另派信差前来传达指示。”
    “这……”
    “你不能不讲理,北雷,我的要求不算过份吧?”
    “好吧!我就等候片刻。”北雷终于让步,一双怪眼,贪婪地死瞪着床上的飞燕,
不住猛咽口水。
    “那就谢啦!”老妇宽心地说。
    “老太婆,有酒菜吗?”北雷笑问。
    “我去叫人给你准备。”老妇立即鼓掌三下。
    房门外出现一位村夫打扮的人。
    “去,替客人准备酒食,送到此地来。”老妇说。
    “好的,小的这就前往吩咐厨下准备。”村夫欠身答,转身走了。
    酒与色不分家,除了一些真正的酒鬼之外,一般的人三杯黄汤下肚,有了三分酒意,
下一步所想起的事,大多与色有关,尤其是女人就在身边的时候,色欲最为强烈。当然,
与朋友在一起喝算是例外,那时一定是不醉无休。
    北雷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目光贪婪地在床上的飞燕身上转。
    老太婆在一旁监视,心中暗叫不妙,这老魔如果发起病来,怎阻止得了?
    飞燕瑟缩在床上,心中更是焦灼万分。她想找地方躲,最好能有一个地洞钻进去藏
身,可惜房中没有地洞。
    “老太婆,你不打算到外面凉快凉快去?”北雷突然扭头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老太
婆邪笑着问:“房间很小,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拥挤了吗?”
    “老身责任所在,拥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太婆硬着头皮说。
    “你已经没有责任,已经过了四五个片刻了,对不对?”北雷怪眼一翻,不耐烦了。
    “这……”
    “在下耐性有限,老太婆。”
    “可是……”
    “你要不怕看热闹,出不出去在下不在乎。”北雷阴阴邪笑,向躲在床上的飞燕杨
娟招手:“小女人,过来坐,相信你也该饿了,来陪太爷喝两杯。”
    飞燕不是挑不起的姑娘,心中虽然害怕,但不能不面对现实,必须死中求生,谋求
自救之道。
    她银牙一咬,跳下床来往桌旁走。
    “唔!不错。”北雷欣然说:“我知道飞燕杨娟,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在江湖闯道
五年,成就斐然,胆识与魄力皆超人一等。我一听有人把你弄到手,就迫不及待赶来谈
这笔买卖,所付的代价虽高,但仍然值得的。”
    “哦!雷化及,你所付的代价是什么?有多高呀?”飞燕似笑非笑大方地在横首坐
下:“我飞燕杨娟的价码如果太低,听来委实不是滋味。”
    “这是买卖双方的秘密,无可奉告。来,喝一杯。”北雷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我北雷多年来一直就在江湖上寻找。”
    “你寻找什么?”飞燕有意制造拖延的机会,争取有利的时辰,也许会有自救的机
会。
    “寻找电母。”
    “电母?你是说……”
    “对,电母。雷公如果有电母助威,足以雄霸天下。所以我一直就在寻找武功超尘
拔俗的女人,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做电母的伴侣,因此我不断搜集武林名女人的底细资
料。”
    “找到了吗?”
    “还没有。多年来,确也碰上不少武林女高手,可是,一是我的容貌丑陋,二是有
大多数女高手名不符实,武功平平无奇。这一来,我的好色恶名也就日渐昭彰。我问你,
你愿意做电母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愿意,我还得试试你的真才实学才能决定;不愿意,一夜之后,我就给你一锤一
了百了。”
    “解了我的禁制,先试试本姑娘的真才实学……”
    “小女人,哈哈!不要把我四大邪魔之一的北雷,看成初出道的嫩鸽好不好?三天
之后,我会给你露真才实学的机会。来,坐到我身边来。”
    飞燕心中暗暗叫苦,这老魔要动手动脚啦!
    北雷不但要动手动脚,而且动了强烈的情欲,酒意一涌,眼中欲焰闪烁。
    飞燕被软手法制了气血二门,一运劲就浑身发软,想反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能不
焦急吗?
    北雷鸟爪似的怪手,随即伸过来了。
    她推桌而起,向后急退。
    “该死的!”北雷一跳而起:“你也是一个嫌我不中看的贱女人,我要让你受尽污
辱再送你下地狱。”
    她向房门逃,但距门还有三四步,便被老太婆从斜刺里抢到,伸脚一勾,她扑地便
倒,想躲闪也力不从心。
    “交给我!”北雷暴怒地冲到,俯身伸手便抓。
    “哎呀……”她在地上翻身惊呼,双手绝望地挣扎,急拨北雷下抓的大手。
    北雷哪将她放在眼下。抓势更快,崩开她乱拨的双手,抓住她的胸襟往上提。
    这瞬间,她的惊惶凤目中,杀机怒涌。
    北雷将她劈胸抓起,左手立即抓住她的腰间绣带。
    “哈哈!小女人。”北雷狂笑,作势撕拉她的绣带:“任何三贞九烈的女人,在我
北雷手下……嗯……不对,你……”
    裂帛响刺耳,她的外裳被撕开了,露出里面的月白胸围子,绣带也被拉断了。
    “砰!”她被摔跌出丈外,发乱钗横,玉体半裸,狼狈万分,被摔得晕头转向,挣
扎难起。
    北雷则退了两步,摇摇欲倒,双手狂乱地在腰问的百宝囊中掏出一只小玉瓶,脸色
泛青,呼吸一阵紧。
    “北雷,你……你怎么了?”老太婆骇然问。
    北雷匆匆吞了三颗丹丸,随即盘膝坐下,几乎摔倒。
    “那……那贱女人刺……刺了我一……一针,毒……毒针……”北霄嘎声叫:“快……
快捉……捉住她,要解药,我……我的解毒药不……不怎么对……对症。”
    者太婆大吃一惊,转首向飞燕看去。
    飞燕正慌乱地踉跄爬起,双手抱住破裂的衣裙,慌乱地掩住半裸的胴体。
    “你……你还有毒针伤人?”老太婆警觉地问:“你身上所有的物件,都经行家一
一搜出来没收了,怎么可能藏有毒针?”
    “本姑娘有各式各样的杀人秘密武器。”飞燕站稳不再慌乱,逐渐恢复镇定:“真
要到了生死关头,本姑娘用来杀人或自杀。你如果不信,何不试试?”
    “你果然不愧称当代武林风云女杰之一,果然有点鬼门道。”老太婆抓起一张圆凳
慢慢逼进:“快告诉老身解药在何处,不然……”
    “老婆婆,你也是女人。”飞燕想打动对方以谋自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这老淫
魔污辱我,而无动于衷?我不信你是这种毫无羞耻的人。”
    “你少给我挑拨离间……”
    “本姑娘没有挑拨离间的必要,老淫魔并不是你们的人,怎能算是离间?事实上,
老淫魔并不将你当作人看待,他对你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你又何必为了他的死活而卖
命?”
    老太婆眼神一动,脚下一慢。
    “据我所知,北雷这该死的淫魔,可说是天下女人的公敌,真才实学还算不上第一
流的。”飞燕继续动以利害:“而贵长上却如此看重他,置你们于何地?难道真的是远
道的和尚会念经?你们日后……”
    “别说了!”老太婆烦躁地叱喝。
    北雷大概行功帮助药力发挥,正在紧要关头,却被两人的神态所激怒,身躯无暇站
起,忍不住用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瞪着老太婆。
    “老太婆,他恨透你了。”飞燕及时挑拔。
    “你给我安份些,滚到一边去。”老太婆显然被飞燕的挑拔打动了,目光转向狞恶
的北雷:“北雷,这小女人身上的兵刃各物都被搜走了,解药决不会留在她身上,老身
无法助你。”
    北雷脸色一变,苦于不敢在行功重要关头开口说话,怕走火入魔,只能凶狠地死瞪
着老太婆,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怒。
    威吓反而收到反效果,老太婆眼中,突然涌现浓浓的杀机。
    “老身确是无能为力。”老太婆丢下圆凳,慢慢向盘坐在地的北雷接近,眼中的杀
机更浓:“不过,老身可以用半甲子苦修的先天真气。助你行功驱毒。”
    飞燕心中狂喜,暗叫五行有救。
    北雷心中又急又惊,立即停止行功,脸色难看已极。
    老太婆到了,狞笑着伸出鸟爪似的枯手。
    蓦地房门悄然而开,一个道装中年人当门而立。
    老太婆脸色一变,伸出的手僵住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中年人讶然问,炯炯鹰目中冷电四射。
    “这……”老太婆有点失措:“北……北雷中了毒针,毒……毒发了……”
    “什么?中了谁的毒针?”中年人吃了一惊,急步走近北雷。
    北雷已散去刚凝聚的先天真气,毒针的毒立即重行发挥威力.幸而吞下的解毒丹丸,
也发生了作用,虽则药力并不怎么对症,但仍然具有相当可观的作用。
    “老……老虔婆是……是你们的叛……叛徒。”北雷冒着冷汗说,身躯也开始发抖。
    “叛徒?”中年人的凌厉目光,凶狠地注视着老太婆,有一股威严迫人的气概流露,
令老太婆心中发寒,脸色变得苍白失血。
    “统领明鉴,这个北雷不是什么有种的成名人物,而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者
太婆定下神为自己辩护:“一个下流的下三滥猪狗,事情的经过是……”
    “天灵婆,你不必急于分辩以图脱罪。”中年人制止老太婆辩解:“北雷老兄,你
撑得住吗?”
    “快替我向那小贱人逼取解药……”北雷焦灼地大叫,其实叫声并不大。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衣裙凌乱有如半裸的飞燕身上。
    “你用毒针伤了北雷?”中年人厉声问。
    “他该死。”飞燕把心一横,三个字说得尖锐刺耳。
    “天灵婆,你们不是已经彻底搜过了吗?怎么让她身上揣有毒针?”中年人转向天
灵婆厉声问。
    “统领明鉴,针是很容易秘藏的。”
    “你们难逃疏忽之罪。”
    “属下知罪。”天灵婆狠盯了北雷一眼;“幸而毒针仅伤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北雷老兄不算是外人。”中年统领阴森的语调令天灵婆心中发冷:“等本座处理
这件事之后,再决定你该当何罪。”
    “统领……”
    “住口!以后再说。”中年统领沉声叱阻,然后向站在床尾极感不安的飞燕走去。
    天灵婆大感委屈,统领显然听信外人北雷的话,对她这个自己人反而有了先入为主
的成见,难怪她心中大感不平,油然兴起愤怨的念头。
    既然上司卑视她的忠诚,她又何必自甘菲薄做一个忠诚的奴才?但久受统制,她还
不敢反叛。
    “小心她手中暗藏的毒针。”她尽职地及时向上司提供警告,免生意外。
    可惜,她的忠诚再次受到无情的卑视践踏。
    “你以为你比本统领高明?本统领怕这小泼妇的毒针?哼!”中年统领扭头向她冷
笑:“我看你是愈来愈不上道了,天灵婆。”
    天灵婆几乎要气炸了,登时脸色泛青,心中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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