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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名男女囚犯,都经过初步经查询问,费了不少时间,天黑之后才完成初步盘查。
    无情剑客主仆,只听说过妙手灵官其人,与飞天豹那群妖孽无仇无怨,他是出道闻
名号的江湖新秀,凭一股傲气要闯出一番局面来的后生晚辈,甚至没听说过拔山举鼎铁
笛玉郎的名号。
    每年都有许多年轻子弟进入江湖,每年都有不少高手名宿上了天堂或者下地狱。年
轻的与老一辈的,永远是利害攸关的竞争者。
    拔山举鼎不是善男信女,一点也没有提携后进的前辈襟怀,并不因为无情剑客是无
关的人,而网开一面宽恕闯村的犯行。
    少女主婢更是出道没几天,抱好奇心态进游天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女孩,与任
何人无关,无意中介入无情剑客与无忧剑客的名头之争,与无情剑客相识,而结伴至京
师游玩的人。
    但拔山举鼎没有放人的雅量,倩势也不允许他宽洪大量放人,怎能将人放掉,泄露
他东河村黄家之秘?
    江四少爷八个男女,也是妙手灵官的仇家,利用飞天豹群妖孽招引妙手灵官,不幸
与飞天豹同时落入地窟,道了池鱼之灾。
    最后受审的侍女小秀,她是美丽少女濒如玉的贴身婢女,一问三不知,她也的确一
无所知,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小丫头,对江湖事能知道些什么?
    拔山举鼎由于心悬外面授索的情势,因此对盘问的事愈来愈不感兴趣,对不相关的
无情剑客与颜如玉主婢,略一盘诘便不再深入追究。
    众人全部囚入囚室,拔山举鼎两个人仍在堂中商议。
    “不能草草将人处置掉。”脸色略瑰苍白的老人低声说:“如果是妙手灵官故意将
这些人引来的,那表示这混蛋必定在外面守候,咱们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假使他前来
索人,而咱们又无奈他何,咱们已经把人处决了,那可是相当棘手的事呢!”
    “哼!只要他进村,不怕他能飞天遁地逃出空灵大阵,他一定死。”拔山举鼎信心
十足地说。
    “是吗?老弟,你知道在这十余年中,有多少超绝的各路高手名宿,想要他的命而
徒劳无功?”
    “卢老哥……”
    “你知道空灵大阵,每使用一次,需用多少勾魂散?半个时辰耗掉十斤以上,所值
的银子需要一个人挑。”卢老哥冷冷地说:“你能不论昼夜使用吗?何况对方如果够机
警,事先服用辟香的药物,勾魂散的功效特大打折扣,甚至毫无用处。妙手灵官是绝顶
机警的人精,他难道笨得不事先服药防险?结果如何,你知道?”
    “咱们俩就对付不了他?”
    “很难说,老弟。”卢老哥可不是目中无人的老朽,话说得相当有所保留:“总之,
在毙了他之前,这些人最好留着,耗不了多少粮食。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女的我都留下。”卢老哥说:“老夫已经年届古稀,白发苍苍仍然拥有少年心。”
    其实,两个家伙都是好色如命的老山羊,所以说起少年心,谁也不会脸红。
    “你不能全要。”拨山举鼎大声抗议:“我要那个假货,当仁不让。”
    “不,咱们抓阄。”卢老哥也大声拒绝,真所谓见色不让:“六个女人,谁抓中就
是谁的。”
    两人大声争吵,可把囚室的人听得毛骨悚然,所有的女人,皆心中叫苦。
    无情剑客挨了不少揍,气色甚差,心中又急又恨,几乎咬碎了钢牙。
    “你两个老狗真无耻。”他挣扎着怒叫。
    “你骂吧!老夫将亲自把你大分八块。”拔山举鼎火爆地说:“你这种一心想成名,
专向高手名宿挑战的小杂种留在世间将是一大祸害,毙了你将少生不少是非。你再撒野,
一定先割掉你的舌头,哼!”
    识时务者为俊杰,无情剑客乖乖闭上嘴。舌头一割掉,这辈子算是完了。
    人都上去了,地窟仅留下四盏照明的灯笼,留下一个看守,可以一目了然监视三间
囚室,吊着的二十四名男女,一举一动皆在看守的有效监视下。
    “天不佑我!”无情剑客绝望地叫。
    “周兄,不要失去信心。”少女颜如玉在对面的囚室鼓励他:“我觉得,妙手灵官
会来救我们。”
    “你们真碰上妙手灵官了?”吊在右首的江四少爷问:“告诉我详情好不好?”
    原来这位少爷是女扮男装的假货,所以引起两个者家伙争夺,回复女装必定极为出
色,难怪有优先选择权身为主人的拔山举鼎,首先要争取当仁不让。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颜如玉长叹一声:“我根本不知道妙手灵官是神是鬼……”
    “都给我闭嘴。”看守在栅外怒叱:“小心我剥光你饱眼福,剥光了,我不信你们
还有勇气说话,不信你们再说说看?”
    两女吓了一跳,乖乖闭嘴。
     
    ※               ※                 ※
     
    天黑后不久,两人以极为技巧的潜行术,避过护村墙头的警哨,越墙而入接近村东
南角。
    进了村便安全了,到处都可以藏身。
    由于派遣了不少人手走动,警哨、巡逻、伏桩等等,村内的狗已失去警觉性,走动
的人甚多,活动频繁,狗便习以为常,不可能分辨敌我。有些人家干脆把犬关入屋内,
以免不断吠叫不胜其烦。
    逐渐深入,抵达一座农舍的屋角。
    黄自然半蹲在墙根下,目光透过黑暗的小路,全神贯注留意各处的动静:偶而发现
三两人走动。
    “怎么不走?”一旁的妙手灵官低声问。
    “不能急。”他低声回答。
    “发现什么不对吗?”
    “前辈,你相信无情剑客飞天豹一类高手名宿,二十余名男女无一庸手,会无声无
息进去便形影惧消吗?”
    “这……应该不合常理。”
    “那就对了。你有辟香辟毒的药物吗?”
    “当然有,我是闯过无数刀山剑海,见识过千奇百怪,与超绝的牛鬼蛇神周旋,很
少吃亏上当的人,当然有防身制敌的本钱,防迷香防毒甚至辟香解毒的药,搜集自各门
各道名家。”
    “赶快服下防险。”他简要地说。
    “开玩笑,你认为他们会普施迷药毒药?谁能办得到?那需要多少份量?”
    “你最好相信我的直觉。”他并没进一步解释:“等发觉有异时,便后悔无及了。
先找最大的房舍侦查,我先走。”
    他向前一审,消失在右前方的屋角、
    妙手灵官直待他形影消失,这才向前急审。两人的身法又快,体积缩小,一动一静
交替浴行,真有如鬼魅幻形难辩形影。
    两人的武功与经验,皆相互配合得相当圆熟,第一次合作行动,居然有完满的默契,
十分难得。
    凭经验略加辨识,再从警哨的派置估计,不难找出主要人物的宅第。
    拔山举鼎的宅院,就是全村员醒目的一家,宅后的麦仓牲口房厩,也比其他简朴的
农宅高大。
    黄自然似乎有几分未卜先知的神通,能及早发现警哨与伏桩的位置,当然经验十分
重要,他一看便知何处可能有警哨或伏桩。
    连越七处警哨,神不知鬼不觉接近了拔山举鼎的大宅东南角。
    天色尚早,有充裕的侦查时间。
    不久,两人藏身在一栋三连进的房舍暗影中。
    “看格局,这里该是第三进的东院。”黄自然向伏在身侧的妙手灵官说:“不是主
人的正房,透着邪门,十分古怪,居然不见警卫,其中必有玄虚。”
    “是有点不对。”妙手灵官也感到可疑:“留意那两座通向主宅的屏门,这里面也
看不见警卫,这里像是空宅,那怎么可能?院子里有花坛盆景,荷池金鱼缸,分明是主
人内眷活动的地方,绝不比后花园的设备差。”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必要时找人问口供。”
    “好,就从东院查起。”妙手灵官完全同意他的行动。
    两人计议一番,仍由黄自然领先潜入。
    妙手灵官是成了精的老江湖,按理该是行动的主将,但渗入外围时,便发现黄自然
的经验与行动技巧,几乎精练得令人难以置信,心中暗惊大感佩服,因此自然而然地,
黄自然反而成了主事人。
     
    ※               ※                 ※
     
    即使是大白天,也难以估计这座五进十院的大宅,到底有多少房舍,人进入其中,
真有侯门深如海,不知东南西北的感觉。说拨山举鼎的黄家大宅占了半座村,绝非夸张
而是事实。
    拔山举鼎只是锦衣卫武学舍礼聘的一级一等教头,就算他是世袭军职的将校级世家,
也不可能拥有偌大的家业,如非是祖上余荫,钱从哪里来?”
    即使他十辈子任教头,三两百年不花一文钱,也不可能建置偌大的家业。
    但如果他与锦衣卫的将爷们勾结,又当别论。
    锦衣卫是皇家至高无上的特务组织,对抄没大官小官富贾豪绅的家最感兴趣,一次
抄获百万金珠是平常的事,私底下你分我割,上下其手吞没五成,该是最公平的估计了,
吞没七八成并非奇事。
    要养活这一家人,打手奴婢长工的开销,每年十万八万银子不算多,天知道这位黄
大爷到底有多少财产?如果凭良心努力赚钱,这位大爷绝不会有今天。
    今晚,这位大爷准备接受挑战。
    他并不真的怕妙手灵官,而且信心十足,有把握除掉这个最可怕的主持正义的神秘
游侠,除非对方不来骚扰他。不除掉这个游侠,他就不能任意处决飞天豹这些男女。
    他绝不能让飞天豹这些男女活着离去,必须尽全力对付可能前来骚扰的妙手灵官,
因此能用的人全派上了用场,他自己也在秘室坐镇指挥。
    除了他的亲信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今晚到底在哪一座房舍内。
    黄自然与妙手灵官,怎么可能知道主人在何处住宿?只能像瞎猫一样,赌运气能捉
到死老鼠,所以提早前来以便深入,多些时间搜寻目标。
    主宅不是四人的地方,所以他们没把主宅作为目标。
    两人白天曾经看到,村内派出大队人马,大搜附近各处,搜人的行动一目了然,便
知道飞天豹那些人招了供,招出黄自然帮助无忧剑客的经过,却不知道他们把黄自然当
成妙手灵官。白天大队人马搜索没有结果,晚上严加警戒提防理所当然,不派人警戒,
必然是反常。
    这座东院没派有警戒,引起两人的疑心,提高警觉小心翼翼探索而入,瞎猫居然真
的碰上死老鼠。
    所有的门窗皆是闭妥的,内廊与各处走道,皆没有灯火,让入侵者寸步难行,在伸
手不见五指的堂奥深处探索,是极为耗费时间的事。
    每一道门都有锁,廊门走道的门锁皆有专人管制。入侵的人深入的捷径,是从屋顶
飞檐走壁直趋中枢,内部根本不能通行,成了封闭式的城堡。
    两人有备而来,不从屋顶接近,黄自然的特制百灵钥,开启半月形长方形小锁十分
灵光,甚至可以对付大将军锁。
    连越两座堂奥,共开启五道门锁,一无所见,似乎真的没有人居住。
    好黑好黑,全凭感觉摸索,没有任何声息,没有任何灯火,不但静得可怕,而且有
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心悸不安,似乎天地死寂,处身在不测的非人间世。
    黄自然突然止步,向后伸手抓住妙手灵官的手膀。
    这是停步的信号,两人保持伸手可及的距离移动,没有信号很可能走失,发声必定
会惊动警卫或伏桩。
    “有点不对。”他低声说:“我们已进入中枢。”
    “进入中枢了?”妙手灵官意似不信:“空无所有呀!人呢?”
    “这附近没有人,再进就有人了。”
    “你的意思……”
    “你没感到气机有异?”
    “唔!是有点不对。”
    “我们已进入由一种可令人神智昏迷药物所完全封锁的绝地,再往里探,就闯入有
人控制的机关埋伏区了。”黄自然用肯定的口吻说。
    “这附近没有人控制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妙手灵官存疑:“视界不及寸,什么都看不见。这里好像是厢房
外的小堂屋……”
    “我就是知道,请相信我的感觉。这里是通向某一处厅堂的南道。不信你可以左右
移动,伸手摸摸看,你会摸到一面是墙,一面是木板壁,甚至可以摸到悬灯的壁座,可
以摸到没点燃的照明灯笼。”
    “咦!你……你怎么可能看得见?”妙手灵官意似不信,左右移动摸索求证,果然
不出黄自然所料;“你练了夜眼?”
    “我年轻,目力当然锐利啦!”
    “鬼话!猫在这种地方也看不见十斤重的大鼠。”
    “猫在真正全黑的地方,也许同样看不见,但却又可凭感觉、嗅觉、本能,发现老
鼠的存在。”黄自然信口胡扯:“前面丙道向左折,可能有一座门,门一启,很可能就
是有人控制的翻板与活动铁栅,咱们就有进无退了。”
    “你小子说得像真的一样,是编故事的天才。”妙手灵官嘲弄地说:“要不,就是
你替他们设计的机关削器,或者是六识已修至化境的地行仙,你是吗?”
    “有你在一起,无法飞渡。”黄自然不介意嘲弄,答非所问。
    “你是说……”
    “这是完全封死式的设计,所以外围不派警卫,可以完全阻绝外人进入,进入了就
休想活着出去。看来,非闯入不可了。”
    “闯?”妙手灵官一怔。
    闯,表示动用武功,化暗为明。他两人只有两双手,能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来救人,早晚一定会动武的,咱们能进入中枢,已经
表明咱们的能耐了。走,让他们高兴高兴。”
    如果能将人救到手,势必杀出一条生路才能脱身,不可能悄然撤出,不可能将救到
手的人用乾坤袋装走。
    妙手灵官满腹狐疑,跟在后面疑神疑鬼。直至摸到折向:左面的一座门,这才感到
心惊,直有遇见鬼的感觉,黄自然就是不可测不可解的鬼。
    启了锁拉开铁锁环,徐徐拉开门,门发出轻微的门臼磨擦声。
    “翻板与走道同宽,长约丈二。”黄自然低声说:“用金鲤穿波身法,距地两至三
尺平射而出,然后蛇行两丈,如果高度超出三尺,便会触及控制铁栅门的弦线,咱们再
也进不了啦2我先走。”
    微风飒然,黄自然消失了。
    妙手灵官仍然存疑,伏下伸手在地面探索,果然轻轻一按,地面便有沉动的现象,
不由心中暗惊,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他是拔山举鼎的人?”妙手灵官心中暗叫;“我是否上当了?”
    再一想,心中一宽。黄自然如果是拔山举鼎的人,让他掉下陷坑岂不一了百了?
    疑心一去,胆气一壮,有黄自然这种有如地行仙的人并肩作战,何所惧战?
    他乖乖地用金鲤穿波身法,贴地平射跃出,手一沾地便蛇行滑进两丈,便摸到那黄
自然的快靴。
    刚爬至黄自然的右侧并伏在地,黄自然已拍拍他的手臂示意前进。
    “你先走,我把铁栅弄下来。”黄自然站起说。
    “这……这岂不是打草惊蛇吗?”他不以为然。
    “他们已发现有人入侵了,是不是你曾经动了翻板?”
    “这……”他脸一热,暗叫惭愧。
    “翻板只要沉下半分,便会触及暗铃。把铁栅弄下,可以阻挡拦截的人堵咱们的后
路。”
    他知道黄自然正解下腰带,突然听到腰带拂动的啸风声。
    刚向前迈出一步,身后劲风压体,感到黄自然推了他一把,砰然大震声中,沉重大
铁栅从他身后不足半尺处沉落,吓了他一大跳。
    黄自然要他先走,他却忘了“先”的意思,配合差了一刹那,几乎被铁栅所硬中。
要不是黄自然推了他一把,脑袋很可能被砸破。
    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大意疏忽了,对黄自然超人反应,佩服得五体投地。
    “准备硬闯。”黄自然提高了声音:“咱们真的到了中枢要地。”
    一声暴震,黄自然蹋倒了一座门。
    灯光耀目,他们无意中闯入一座大厅。
    从铁栅门开始,这一段走道的门,都是与前一段走道相反加锁的,不将门破坏便无
法通行。这是说,铁栅门是内外交界线。
    “该死的混蛋!”妙手灵官脱口大骂:“这什么玩意?拔山举鼎真会享福呢!”
    八名仅披了蝉纱,里面纤毫俱现的半裸女,一个比于个美艳,每一个都是绝色少女,
左手是一条柔软的八尺长丝巾,右手是一支光芒四射的高品质长剑,在厅堂中央列阵,
看部位便知是八门金锁阵,但生门的美女退至侧方,露出迎客入阵的缺口。
    任何一个正常的大男人,都会心动神摇或者不知所措。
    堂上出现脸色略现苍白的老人,已从囊中取出黑光闪烁的铁笛,在手中把玩。
    铁笛玉郎卢七郎,铁笛便是他的活招牌。笛长一尺八,比传统的笛长,与箫相等,
但比传统的箫笛粗,份量颇为沉重。
    他这支笛是可以吹奏的乐器,可发出神奇而又妖异的八音。
    但当手棍使用,放破人坚硬的颅骨轻而易举,威力比手棍强百倍,因为挥动时,自
然激发的声音也可以伤人,某一个音可以伤害何处器官,随意使用极少差错。
    身后,随即出现四个更美更年轻的少女,但穿了玉色衣裙,不再是裸体美人,流露
在外的气质风华,简直像四位公主。
    她们也没携带兵刃,婷婷玉立似在欣然迎客。
    “请佳宾升阶。”一名少女笑盈盈伸玉手邀客上堂。
    堂下是剑气弥漫,堂上是热诚迎宾。
    两人如果升阶上堂,先必须通过堂下的八门金锁阵,可从生门进,但能从何门出就
难预料了,也许永远出不来,可以知道的是,绝不可能从生门出。
    黄自然本来应该用善意回应的,因为主人把他两人当作佳宾欢迎。
    但他脸色一变,伸手急将妙手灵官拉住向下按。
    “伏,侧滚,蛰藏,抱元守一……”他的低喝声急促,惶急的声调有如爆发。
    妙手灵官无暇多想,本能地伏倒。
    这瞬间,二十余盏明灯同时熄灭。
    异香满厅,漆黑一片,怪异的声息隐隐入耳,分辨不出是否有足音。
    妙手灵官侧滚出两丈外,避缩在一根厅柱下,吞下一些药物,吸口气催动气机,定
一下心神默默地行功,抱元守一不再理会外界的震撼。
    他对铁笛玉郎处事的见识深感佩服,对黄自然的行动指示也深信不疑。
    各种异味与怪声在体外向他压迫,那种他感到陌生的压力令他心惊。幸好黑得伸手
不见五指,他心神内敛也看不见外界的异象。
    真力疑聚,随时可能猛然爆发奋力一击的行动,冥冥中,他似乎感觉出,黄自然正
向他发出招唤,需要他在同一时候,攥发出石破天惊的雷霆搏击,才能解除险恶的危机。
    听从指挥配合,对同伴有信心,这是配合行动的制胜机契,常可在逆境中化险为夷。
    他对黄自然有信心,初次配合行动居然十分圆热,外界天地混沌,反而激发了他的
昂扬斗志。
     
    ※               ※                 ※
     
    厅堂全部封闭,门窗皆有铁栅降下封死。
    可是,速度决定了一切。
    明灯乍灭的瞬间,黄自然的身影同时消失。
    堂上堂下的男女,与现身时的情形相同,突然隐去像是随灯火消失,与熄灯配合得
完全一致。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施展,不可能留意其他的人,因此黄自然的消失,连铁笛玉郎也
毫无所觉,等发觉人已不在厅中,已无法找到目标攻击了。
     
    ※               ※                 ※
     
    黄自然不想和众多的女人挤命,他的目标不包括这些女人,黑暗中拼搏,想不开杀
戒势不可能,因此他乘机脱出可能发生混战的大厅,进一步向内深入。
    他从主人与美女现身的隐蔽处,知道出入的秘道,毫无困难地进入一处栽有花木,
四周有回廊围绕的小院,廊檐挂了一些小风铃,微风一吹,发出各种悦耳的幽雅音符。
    原来每一只风铃的音调都不同,八音分得相当精准,叮叮吟吟形成略有规律的乐章,
像是超小型的编钟合奏。
    踏出回廊,抬头可以看到星光了,是一处可见天日的天井,四周有高大的房屋山墙
围绕,近午时分才能看到太阳。
    如果他志在脱身,定可破空而逸。
    但他不能走,来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这天杀的坏蛋!他在这里真花了不少工本,享受声色之乐,比公侯将相更高一级
呢!”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沿这一面的走廊徐行:“把许多千娇百媚的女人,训练得
精通音律,武功出色,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江湖人士认为他是大老粗,岂知他却是
享受声色的专家。”
    找到一座门廊,伸手一摸,心中嘀咕,这种内院禁地,为何要安装铁叶门?
    他又注意到不寻常的现象,回廊是依厚砖墙建筑的,廊顶采用天棚式,只有这一座
门,那么,这座小院落根本就是绝地,只有一座门进出,为何要建回廊?
    这表示在院里活动的人,不希望其他的人闻入,闭上门便成了神秘的天地。
    想起那八名美丽的仅披蝉纱的女郎,他有点恍然,在这里会开无遮,可以有效阻止
其他的人闯入。
    门是内外都可闩锁的,里面已经闩住,无法从外面开启,铁叶门也无法打破,撬闩
更是免谈。
    已经开始袭击,用不着浪费时间摸索了,要慢慢弄开这扇门,得有大铁锤才能办得
到。
    拔山举鼎的大宅,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但村里的人毫无所知,宅中只有他的亲信
才知道其中奥秘,其他的人禁止进入内院,内院有警也不许进入过问。
    真正的亲信心腹其实并不多,目下已潜隐在重要的所在,分区把守各负其责。即使
真用大铁锤敲击,也不会惊动分区把守的人。
    他当然不可能有铁锤,剑不是撬门的好工具。他不再在破门上费心机,跃登两丈余
高的屋顶。
    屋顶是房屋的弱点,如不是高楼,小偷爬上屋顶揭瓦而入,比挖墙脚省事省力多多。
    屋顶必定有警哨,果然一上屋,另一面的屋角飞檐暗影中,黑影发出一声警讯,飞
跃而至。
    他顺手揭起一块瓦片,一抖手,瓦片飞旋而出,夜间不可能看到快速如电急旋而来
的瓦片。
    啪一声暴响,瓦片在三丈外的脊角击中人体;碎瓦纷飞中,警哨骨碌碌向下滚坠。
    掀翻三排瓦片,他向下飘降。
    另一名警哨到了,探头向下望,没料到飞起另一块瓦片,击中警哨的脸孔,狂叫着
向下栽。
     
    ※               ※                 ※
     
    各处都有灯火,连走道的照明灯,也是名贵的钩花纱灯笼,光度明亮,各处的家俱
精致华美,连走道的门帘也是名贵的珠帘。
    谁敢相信一座小村落中,外表朴实无华的大宅,内部的陈设如此华丽?在平民百姓
来说,几乎每一样家俱都是违禁品。
    比方说墙壁,居然是五彩精绘的所谓粉壁花墙,如被官府查获,犯禁的罪名不轻,
很可能会破家。假使碰上一位嫉恶豪强的县太爷,那就灾情惨重。
    平民百姓屋内的墙壁,粉刷只许用单色的青、灰、白。唯一的例外是院门内的照壁,
可以绘松竹梅一类普通事物的花墙。
    闯入一座花厅,他的手本能地按上了剑把。
    厅中有一位明眸皓齿,仅穿了亵衣裤的艳丽年轻女郎,手中剑映着灯光,幻发出青
荣蒙的光华,是属于宝剑级的利器,剑发出隐隐龙吟,表示女郎已经以内力御剑内功火
候不差。
    “你是妙手灵官?”女郎美丽的面庞,流露出惊容:“你怎么可能深入此地的?”
    黄自然的剑,出鞘三寸。有一种莫策的撼力,像触电般刺激了他一下,本能的反应,
是拔剑应付不测。
    这位美女的气势,根本憾动不了他,这股莫测的压力,又来自何方?
    美女的话,打断了他究源的念头,剑重行归鞘,这股莫测的压力,也因为他的分神
预感觉不到了。
    “谁告诉你我是妙手灵宫?”他讶然问。
    原来飞天豹那些人,是来追赶妙手灵官的,与他无关,飞天豹已经发现妙手灵官了。
    “是老爷说的。”美女坦然说:“说有你这么一个人,这几天可能来闹事,要我们
不要怕,这里没有人能进来。你来了,我必须把你留下,留待老爷发落。”
    “老爷?哪一位老爷?”
    他被美女握剑蓄势待发的情景惹笑了,戒心消去大半。
    美女御剑的内劲相当够火候,但神情紧张而呈现惶恐,一看便知是下过苦功练武,
却毫无搏斗经验的人,受到惊吓非出手不可,却又不敢出手。
    “老爷就是老爷呀!”
    “你是说拔山举鼎?”
    “什么叫拔山举鼎?”
    “咦!你是这间屋子的什么人?”
    “我是住在这里的人呀!这间内院有四轩,每一轩住了七位姐妹,每人都有自己的
房舍。我是苍龙轩七女之一。这里是我的住处,只有老爷能进来,不许其他的人闯入,
闯入的人必须交给老爷发落。”
    声落人冲进,剑光暴射,速度相当迅疾,手眼心法步却有点不协调,招发七星联珠,
完全是顾攻不顾守的连续进手招式,一剑连一剑望影追逐出剑攻击,最后两剑章法已乱。
    他让美女攻完七剑,一指头敲在美女右肘的麻筋上。
    “哎……呀……”美女惊叫,剑失手坠地,惶急地向后退,花容失色,动人的美好
胴体在发抖。
    他将剑用脚拨开,一步步跟进。
    这美女毫无交手的经验,下过苦功学武却派不上用场。
    “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他柔声问:“老爷目下在何处?邻室有
些什么人?”
    “我叫玉房。”美女惶然说:“我们是不许提姓名的。”
    “为什么?”
    “因为老爷是这样规定的,触犯的人要……要处死。”美女颤抖了几下。
    “拔山举鼎是大老粗,怎么懂这些玩意?”他自言自语,然后提高嗓音:“老爷目
下在何处?”
    “我……我怎么知道?”美女惶乱地躲入太师椅的后面:“我来这里七年,从来没
到过其他的屋子,唯一能看到外界的地方,是小院子头上的那一方天。老爷何时来何时
去,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谁也不知道。你,是七年来,第一个出现在我住处的陌生男人,
老爷一定会追究的……”
    他摇头苦笑,很难想象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七年,只能在院子里抬头看到一方天,对
外界一无所知的滋味。当然,这比养猪仁慈多了。
    人毕竟不能与猪比,猪在猪圈里是不会抗议的。
    美女口中的老爷,毫无疑问是指拔山举鼎,这混蛋色鬼老山羊,还真有享受的福份
呢!有钱有势当然会享受,有些人拥有一座金山,花一文钱也疼得要死,真的不知道什
么叫享受。
    “你回房去吧!钻进被窝里不要出来。”他瞥了美女的亵衣裤一眼,显然美女是闻
警从床上爬起来,掂了剑出外看究竟的:“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你大概从来就不会真
正与人玩那把剑。”
    “老爷与几个娘姨,教我们三件事。”
    “什么三件事?”
    “练武功,练音律,以及学习怎样讨老爷的欢心……”
    “那老混蛋会做乌龟。”他忍不住大声说:“他还能活多少天?养了一大群年轻貌
美的女人教来享受,最后还不是留给别人享受……你走,我要打进里面去。”
    他指指不远处的一座屏门,顺手抄起一只锦礅。锦礅不是石制的,形如鼓份量不轻,
用来砸破门窗,灵光得很,比用椅砸管用。
    距屏门不远,刚举起锦礅作势掷出,美女玉房已经跟到,脚步细碎奔上。
    “不!不要……”美女玉房急叫,双手一张急拖他的虎腰,阻止他掷礅毁门。
    阻止不了他,锦礅掷出,他转身伸手挡住了已贴身的美女,大手掌蒙住了美女的脸
部,美女便近不了身,双手虚张胡乱地摸索。
    屏门在隆然大震中,在他身后崩坍。
    正想把美女拨开,他根本无法用劲对付这位美女,戒心早就消失,闭门练武功的人
对他毫无威胁,他是闯过刀山剑海,搏斗经验极为丰富的超绝高手,怎能向一个毫无威
胁的美女下重手?
    这瞬间,他骇然失惊。
    那年头,有钱的大户人家,女人才穿所谓亵衣裤,在胸围子外,加上一件薄薄的短
衫,冬天是长衫,下身冬夏都是柔软的松宽长裤。普通人家,有件小中衣已经不错了,
哪来的闺房专用亵衣裤?
    美女玉房所穿的,就是薄薄的苏绸五色亵衫,外面没系丝带,衣襟一动,绣了一双
小兔的胸围子外围,一双玉手一拍胸怀,胸围子像是从中裂开了。
    高挺的玉乳奇峰怒突,裂开的胸围子,从裂口爆发出一丛轻雾,喷得黄自然胸口全
是微小的谈红色粉末。假使他的身材不够高,必定被喷得灰头土脸。
    同一瞬间,身后罡风压体。
    前后夹攻,有如电光石火骤然爆发的雷霆,身后袭击的人足有五人之多,五支剑有
如进发的雷电。
    而左右后方凌空射来的各种激光,则是一簇簇可怖的铁雨钢流,比用剑攻击的五个
人稍快一刹那到达。
    美女的胸围子截然怪异地自行裂开,黄自然立生警觉,心神的撼动再次陡然光临,
比先前强烈十倍。
    生死须臾,大功临头;这是不能用思考的生死间隙,唯一可靠的是本能反应。
    他的手掌大,大得完全掩盖住美女的面孔,完全阻挡住美女的视线。
    身材也比美女高得多,因此美女没能准确地以粉末喷中他的面孔,仅喷在他的胸腹
交界处。
    粉末一沾体,不但发生异味,而且立即像是自燃,一沾衣衫即产生微光,衣衫呈现
腐蚀性的融化现象,如果核喷在脸上,那情景会令人做恶梦。
    腐蚀兼自燃性的粉末攻击前身,破空飞射的暗器攒射后背,再由五个高手在身后攻
击,出其不意行毁灭性的偷袭,地行仙也难逃大功。
    这瞬间,他的衣裤突然自行爆裂,向外鼓胀砰然炸散,赤裸的身躯向下隐没,暗器
几乎同时随下,贯入花砖地发出声响与火星。
    美女玉房倒飞出丈外,摔倒在地向外滑,射下的暗器几乎击中了她的玉腿,退慢半
步,便会死在自己人的暗器下。
    是被黄自然衣裤爆毁的余劲震倒的,十分幸运,暗器已把美女当成目标的一部份,
黄自然更是目标。
    美女不但是暗器的目标,也是五个高手攻击的目标,奉命袭击的人,有意要让美女
与黄自然同归于尽。
    五支剑汇集,剑气引发激烈的罡风气旋。
    “人呢?”有人大叫:“我刺了他的……”
    “我也刺中了他……咦……”
    另一人不但惊叫,而且直打冷颤。
    碎布帛散满三丈方圆的地面,寸断的腰带布片稍大些。可是没留下皮护腰,也没留
下扣在皮护腰上的剑和百宝囊。没发现碎肉断骨,也没留下血迹。
    负责发射暗器的人也出来了,足有十人之多。
    “是鬼!”有人大惊小怪。
    “他会隐身法。”另一人说:“我亲眼看见他在我的剑尖前消失的,像鬼一样隐没
了。”
    “快走!”有人急叫:“谁也对付不了他……”
    “嘿嘿嘿……”
    被砸破的屏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阴笑。
    五个用剑攻击的人,是从屏门内冲出来的。
    十个使用暗器的人,潜伏在左右上方的承尘内,承尘的几块雕花板是活动的,揭开
便先发射暗器,随后跳下准备发射第二群飞刀飞镖。
    十五个人大吃一惊,一个个毛骨悚然。
    一个披头散发赤裸裸的怪人,当门而立像头野兽。前面披下的及腰长发,掩住了面
孔,真像一个恐怖的鬼。
    身上并非全裸的,中间有扣了佩剑的皮护腰,下面有短统快靴,表示他是人而不是
鬼,鬼是不需用剑的。
    绝大多数赤裸的男人不中看,近乎丑恶。
    这个人却像刮掉毛的金钱大豹,浑身呈现矫捷富弹性的、优美线条,全身没有一丝
赘肉,也没有苦练筋骨皮而形成的死肌。
    阴笑是这人口中发出的,灯光下外形极为可怖。
    一声剑吟,这人徐徐拔剑出鞘。
    “你们都是身手超绝高手中的高手,居然无耻地群起偷袭。”这人是黄自然,逃过
大劫愤火中烧:“死过一次的人回到阳世复仇,时辰已到。”
    一声怒啸,人群发动了,老规矩暗器打头阵,暗器先发如飞蝗,更像喷出满天流星。
    剑光斜飞、侧旋、回卷、从暗器前边走,猛然从侧方切入人丛。
    “哎……”
    剑光首先接触两个正要发射第二枚暗器的人,一个右颈被割断一半,一个左胁出现
一个八寸深的剑孔,赤裸的人影一掠而过,找上了第三个人。
    好快速的怪异大屠杀,剑光流转如虚似幻。
    没有兵刃交击声,没有缠在一起的现象,防守的人没有攻招的机会,刀剑一动,流
光已倏然锲入,一闪即逝,生死便已经决定了。
    三五盘旋,厅中只剩下一个人了。
    十四个人,都是一剑毙命的。有两个还没断气,但活不成丁,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肝
胃被刺穿的人。
    “你……你这是……是什么剑……剑法?”手中剑不住抖动的中年人,一面惊恐地
后退一面问:“你……你没……没给他们格……格斗的机会,转眼间你……你杀光了我
的人,你……你你……”
    “一旦我决定杀人,剑便像有魔鬼附在上面,剑一发便自行寻找要害,所以你可以
叫我的剑为剑术为魔剑。你们也没给我机会,你敢怪我?”
    “不要过来……”
    “把你的衣裤脱下,饶你不死,脱!”黄自然逼近:“你要衣裤还是要命?”
    “你……”
    “不脱光就宰了你。”他的剑向前一伸。
    “我脱我脱……”
    中年人不等他的剑伸到,惊恐地丢下剑脱衣裤。
    “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衣裤适合我穿,所以你留得命在,滚!”黄自然接收了衣
裤,赶对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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