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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瞬间,其他五个女人也倏然幻化。
    同一瞬间,他的剑迸发出满天雷电。敌动我先动,决胜于发起的刹那间。
    六个女人的幻术刚动,剑光已夭矫飞腾,金鸣爆发,五支挥动的长剑还来不及出招,
在瞬间折断、崩散,入影暴退,幻术全消。
    金笛是短兵刃,八音齐呜中,剑光一掠而过,金笛在尺外便急剧上升,阴风大作,
异声刺耳。
    金笛飞仙的身形,已在身形舞动时变了形,像一头大乌展翅飞翔,头部像夜桑。
    笛中射出一枚金针,在剑尖前爆裂。
    巨大果鸟的背部出现一个淡淡人景,双手一收,泉鸟立即下坠。
    风止雷息,烛光乍灭乍明。
    霍然跨坐在金笛飞仙的背部,把金笛飞仙俯压在地,左手抓住发结往上拉,右手扣
住右肩向下压。金笛飞仙的头因此而上抬,抬至极限时脸部向前,再拉后三两寸,颈部
铁定会折断。
    “你……不要……”金笛飞仙嘶哑地叫。
    被震飞的五女,手中只剩下断剑,想辰新冲上抢救金宙飞仙,已经来不及了。
    “凭你的身手,怎敢和玉面天罡那些尚手名宿拼命?好蠢。”
    霍然放了她,跳起来拍拍双手:“那些\夜间不会闯你的机关埋伏。白天你们的幻
术,逃不过他们购法眼。他们都是见过大风大险的人,幻术呈现的异象,绝川:撼动他
们的情绪,你毫无机会。我不计较你情急行凶拼命,懒得管你们的事了。”
    一脚把她所用的剑,踢至彩凤身边,扫了”想冲入的十余名男女一眼,哼了一声。
    “谁再敢不知死活,倚仗人多动手却队,太爷一定弄断他的手脚,白天那些水贼就
是榜样。”
    他虎目中神光四射不怒而威:“都给救滚!今晚太爷要在宾馆歇宿。”
    金笛飞仙狼狈地爬起,不住揉动几乎波扳断的脖子……
    “我这里不欢迎你。”金笛飞仙厉叫:“你最好见机逃命,明天我的魔道朋友将可
赶到,一定可以埋葬你,将你化骨扬灰。”
    “我等他们来,看是否有可用的人才。”他将天涯三凤拖至壁角摆放:乙我以为你
可以派上用场。
    岂知空欢喜一场。你浪得虚名,装神弄鬼聊可充场面,与大群高手拼搏,你还不配
摇旗呐喊呢!不管你是否欢迎,太爷住定了,请鬼容易送鬼难,由不了你。”
    “你……”
    “你还不走?”他沉叱,声如雷震。
    五通神三个人抢入厅,骇然张口结舌。霍然威风八面的神情,已摆明是胜家,控制
了全局,主人金笛飞仙显然栽得很惨。天涯三凤躺在壁角里,似乎栽得更惨。
    “姓霍的,不要做得太过份了。”五通神沮丧他说:“毕竟你是客人,你……”
    “如果我不是客人,这些女人一定没有几个是完整的。”霍然冷冷一笑:“你们三
个老魔,身上一定有碎骨头需要整理。
    叫她们走,你们留下,我们和天涯三凤打交道,策划行动的大计。”
    “天杀的!原来你们串通了来计算我。”金笛飞仙切齿厉叫。”
    “柳仙姑,你不要误会了……”
    五通神将与霍然打交道的经过说了,充分显露心中的恐惧与无奈,最后说:“是我
鬼迷,带他来的,只有和他合作,或可平安地带他离开,不至于对梅坞造成伤害。当然
到南京盗宝对我们也有利可图,我们与他合作,并不损害到你我的友谊,我们绝不会站
在他一边与你为敌。”
    躺在地上的彩凤,却不甘心地大叫大嚷。
    “五通神,你不要自作主张。”彩凤的叫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我不会和他合作,
我无法接受一个小辈的胁迫,我……”
    “去你的……我还不一定要你合作呢!”
    霍然走近,分别替三女解了穴道:“各方群雄皆在招兵买马,前往南京向那个狗皇
帝打主意。我同样可以邀人前往,所邀的人必须是超绝的人物。你们,哼!捧你们是二
流高手,已经抬举你们了。早些天幽冥玄女那些人,已经邀了分水神犀结伴,我大可找
他们合作,与你们这些二流高手合作无利可图。我明天离开,你们可以走了,今晚不要
再来打扰太爷的清净。”
    “可恶!你敢说我们是二流高手?”金笛飞仙冒火地拦住他,阻止他出厅返回客房。
    “也许可以聊称一流,也只是聊可称而已。”
    他嘲弄他说:“要到南京向皇帝盗宝,一流高手也派不上用场,必须是身手超拔超
绝的,才能应付那些御前侍卫。珍宝没到手反而送命,何苦来哉?哪一位是三凤要请的
凌波燕凌姑娘?”
    “我就是。”那位一而再受挫的劲装女郎,脸红耳赤窘状相当可爱。
    ‘天涯三凤来邀你合作,听说你的水性超尘拔俗,在江湖女英雄中,号称水性第一。”
    “也许吧!”凌波燕居然毫不谦虚。
    “能在太湖游三圈吗。”
    “只要携有食物,游十圈也轻而易举。”
    “这表示你不能抓鱼充饥。在水中支撑不了十天半月。就算你的水性、在女英雌中
号称第=,也派不上用场,天涯三凤找你,她们根本找错了人。”
    “什么?我……”
    “抄没江西叛王的珍宝,全放在船上,要带回京师,听说藏在中山王府的东花园。
中山王府东花园那一段秦淮河,比水沟大不了多少。即使船藏在龙江关码头,大江的江
面也不需水性超尘拔俗的高手施展。你水性高明而武功差劲,要你去干什么?帮着择船?
三两个水夫就可以办得到,甚至一两个小水贼也比你管用。”
    “玉燕,不要上当。”金笛飞仙拉住凌波燕:“他在激你,欲擒故纵耍小聪明。”
    “我说的也是实情呀!”霍然一脸无辜像:“也许我该说得婉转些,说动听些,说
大才小用委屈了她,让你们听得心花怒放……”
    “那你怎么不说。”
    “已经反脸成仇,说得话当然不中听。”
    “小辈,你真的敢去盗皇家珍宝?”
    “废话,有许多人敢去,我为何不敢?在江湖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称雄道霸,必须
有财有势,没有财那来的势?你在梅坞享福,你那间宾馆客厅,仅那些艺林至宝,也值
三两万银子。告诉我,你是靠山上种的梅子,赚得的钱买来的呢?抑或是雇人在太湖打
渔赚来的?”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横财,不可能像太湖水贼一样,打劫商旅的小钱
算是横财。’那个皇帝在扬州,抢尽扬州的富户,凌辱奸淫所有的寡妇处女,用快马船
运往京师、抢一船保证有百万财富。抢这种昧良心的财富,才可算横财。
    我缺的就是棱财。俗语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抢皇家珍宝,就得冒杀头送命的风
险,我敢,没有什么好怕的。成功了,我可以用这笔财富,招兵买马树立我的权势、建
立我的豪霸地位,享受我的快活人生,所以你不必怀疑我的决心。”
    他说得豪气飞扬,真有凡分未来豪霸的气势。
    “这小辈还真有几分亡命霸气。”金笛飞仙向凌波燕说:
    你是否参予,可以自行作主,但你不能把为师扯进去,为师得为梅坞的未来打算。
而且我也走不开,我和那些人的事还没完没了。”
    话中的含义,已表示凌波燕可以任意决定。也间接表示,霍然的盗宝大计有成功的
希望。
    这个小R头就交给你啦!柳前辈。”彩凤指指畏缩在一旁的小村姑:“有她在你手中,
对付南天狮子那些人,就多几成胜算。”
    金笛飞仙天黑才赶回梅坞,接着出现一连串变故,哪有余暇处理小村姑的事?而且
在凌波燕表示合作态度之前,天涯三凤还没有交出小村姑的打算。
    “柳仙姑,听得进逆耳忠言吗?”霍然突然说。
    “你有什么话要说?”金笛飞仙居然不再恶言相向。
    “我没见过玄门十大洞天,也没游览过三十六福地。”
    他缓缓平和他说:“下一站将游历洞庭西山,找一找林屋恫左神幽虚之天,但我可
以断言、你梅坞绝不比洞天福地差。
    你经之营之,所花的心血将不止二十年,用梅坞和那些人赌,聪明吗?除非有不共
戴天的仇恨,实在犯不着以梅坞作玉石俱焚的赌注。”
    “这个……”
    “他们已经知道梅坞的底细,你用掳劫他们的后人做人质,便会亮开大嗓门,理直
气壮兴问罪之师,必定横下心扫庭犁穴,你能支撑得了多久?如果他们有人与莫厘镇东
山巡检司的人有交情,结果如何?侠义道人士与官兵治安人员通声气,这是众所周知的
事。”
    “他们敢?哼!”
    “你不要嘴硬。”
    霍然冷笑:“一旦他们发现,牺牲子女也不见得能解决恩怨情仇,就会不惜牺牲子
女,抛开一切快意恩仇拼个王石俱焚。你并不愚蠢,却做出这种笨事。我敢给你打保票,
他们一定会光临梅坞的,而且会来得很快,你轻估了他们寻踪觅迹的能耐。”
    “你如果帮助我对付他们,我也帮助你到南京盗宝。”金笛飞仙心中惊疑,断然提
出交换条件。
    她所倚仗的是隐身的地方,侠义道人士毫无所知,引对头跑遍天下疲于奔命,在这
期间制造攻击的好机。
    如果对方查出她的底细,大举光临梅坞,梅坞不是金城汤池,能支持得了多久?她
的人以及助拳的魔道人士,根本不是玉面天罡那些侠义道名宿的敌手,天知道需付出多
少代价?可以断言的是,这代价她绝对付不起。
    “抱歉!我不能助你。”
    霍然一口拒绝:“我与他们无仇无怨,路见不平弘起的小冲突,谁也不放在心上,
闯道的人哪能些许小事也斤斤计较?
    但如果你肯罢手,我义不容辞充任鲁仲连,要他们离开东山。
    他们如果不肯罢休,那就是我的事了。我也不肯让你到南京盗宝,而且凌姑娘的户
藉如果在东山梅坞,抱歉,她也不能跟我去。”
    “你……你的意思……”
    “我不希望梅坞被官兵抄没、”他抢着说:“你两座客厅,动手时我下手有分寸,
我觉得在你这里造成任何损害,都有罪恶感,连破坏一几一桌,都心中不忍。总有一天,
我也建一座你这种型式的庄院享福。”
    ‘谢谢你的夸奖,我在梅坞花了二十二年心血,成就颇为满意;还真难以割舍。”
金笛飞仙不得不承认弱点,不想玉石俱焚:“你真能让他们退出东山吗?”
    “他们如果不退出,那就是我的事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鲁仲惫的,必须具有
做鲁仲连的条件。太爷霍然或许名头威望差了那么一点份量,但绝对有应付纠纷的本钱
和信心。”
    “其实我与南天狮子的二十余年前旧仇,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严重,只是心有不甘,
一旦碰上了,旧恨涌上心头,忍不住要让他痛苦。好吧!你准备如何解决?”
    “你委托我调解?”
    “是呀!”
    “那就不要你管啦!如何解决是我的事。只要你把南天狮子的女儿交给我,还有这
个小女孩。”他指指小村姑:“她老爹和我打了一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好,我派人把那丫头带来。”金笛飞仙欣然说,立即派女侍整理客厅,肃客就座
品茗,遣走其他的仆妇侍女,化干戈为玉帛。
    俩位侍女,押解着气色并不差的一位年轻女郎入厅,推至右壁与小村姑站在一起。
    “涵英妹,你……”女郎看到小村姑)大惊失色。
    “罢了,我也落在她们手中啦!”小村姑垂头丧气。‘我查出你被押送到梅坞,在
坞夕陋了暗算。韵华姐,你没有f+。”4吧?”
    “还好,你们……
    霍然大呼小叫,“有苦你们以后再诉,女人被女人捉住囚禁,双方没有深仇大恨,
吃些小苦头算不了什么。现在主人要释放你们,替我把活传到。”
    “是你的话呢?抑或是这妖女的话?”小村姑看出便宜,态度不再畏缩了。
    “当然是我太爷霍然的话”“你是鬼的太爷。”
    “并无不可,你不妨叫我鬼太爷。回去告诉你老爹,赶快离开东山,这件事就此了
断,不服气可以找我太爷霍然。同时,你们替我带话给一剑横天那些人。”
    “那是你与他们的事,我拒绝带话。
    “你不带不要紧,日后你得负责。”
    “什么?关我什么事?
    “因为我要你带话,带不到唯你是问。
    “不带不带不带。”小丫头跳脚叫。
    “你非带不可。小丫头,告诉他们,他们在找闹江龙,如果牵涉到山东劫皇船的事,
我太爷霍然不会袖手。闹江龙很不,但你不能因为他劫皇船的事,多管闲事向他问罪。
如秉让我查出,你们侠义道的人,‘确是暗中替皇船保嫖,太爷霍然和你们没完没了,
我会替你们在江湖除名,说一不二。J、R头,记住了没有?”
    “我不听你的,哼!”
    “听不听悉从尊便,反正日后一定会有风波。你们侠义道的人,最好在近期间,远
离南京是非场,替那个奸淫掳掠坏事做尽的皇帝,保护丧尽天良得来的财物,最耻辱而
非光彩。”
    “哼!你不要……”
    “你不要哼!你最好小心些。”
    “小心什么?”
    “小心别让那个喜欢虐待少女,在京师开皇店做龟公的皇帝看到你。你很不错,不
折不扣的小美人,正对那个暴虐皇帝的胃口,我敢给你打赌,你如果被他看到,他会派
十万御林军,搜遍天下把你弄进皇店的教坊快活。”
    “哗!你你……”小村姑又羞又恼。
    “那个皇帝,一定非常欣赏你这种泼野的小”r头。栋姑娘、给她服解药,打发她滚
蛋。那些侠义道英雄如果不走,我会要他们走。”
    “我来。”凌波燕上前说:“我们制人的药物是一样的,我带她们出坞再给解药。”
    她带了三位侍女,挟了两位小姑娘便走。
    南天狮子的女儿叫文韵华,比小村姑林涵英约大三两岁,显得成熟些,刚健炯娜中,
流露出几分文静与矜持,一直目不转瞬,默默地,沉静地注视着谈笑风生的霍然,眼中
有重重疑云。
    “你……你真是华叔口中的太爷霍然?”她在走了几步之后,扭头沉静地问。
    “不错,那就是我。”霍然郎声答。
    “你打了闹江龙的人。”
    “也没错,那是他们该打。我的船从扬州发镇江,他在仪真河道,夜间用三艘大舟
撞我的船,船搁浅了他们仍不放手,倚多为胜登船行凶。””“你又不许华大叔找他们……”
    “那不同,你们没有因为他劫皇船的事找他。”
    “你又为什么?”
    “我船上有囚位女客。”
    “女客?不是女贼?”文姑娘笑问。
    “空空缥缈的女人是不是贼,那与我无关。她们偷了闹江龙一箱黑吃黑得来的珠宝,
也不关我的事。她们是我船上的乘客,那是错不了的。闹江龙撞我的船,那是他的不对
了,他”=该登船讲道理,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怎能把船撞沉,不顾其他旅客的
死活?少废知,那不关你的事。”
    “我觉得你不像……”
    “快带她走,长舌。”霍然怪叫。
    凌波燕忍住笑,挟了姑娘急急出厅:
    “哦!你不会是空空缥缈的人吧?”金笛飞仙笑问:“我得防着你一点,免得你打
我梅坞珍藏的主意。”
    “去你的!打朋友的主意)还有脸在江湖鬼混?我把你当朋友,绝不会做对不起朋
友的事。”
    “我好高兴,就算你是空空缥缈的人……”
    “我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底细。那四个漂亮的女人,“自称什么灵猫飞猫,
或者什么小春小秋,我那有闲工夫和她打交道?听她们的口气,也在打主意前往南京盗
宝,日后得小心她们搞鬼,可别让她们黑吃黑坐享其成,在心理上,必须把她们当成强
力的竞争对手。”
    想起空空缥缈,他前往南京盗宝的决心更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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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一场可能两败俱伤的风波,在霍然的干预下风止浪息。
    其实金笛飞仙与南天狮子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可言,双方在年轻闯道期间,打打
闹闹逐渐生情,最后有第三者介入,终至分道扬铺。
    二十余年来,双方各走各路,很少碰头相安无事,当然也不可能完全遗忘。
    这次南天狮子带了妻子儿女游太湖,在无锡被金笛飞仙发现了,一看南天狮子一家
和乐融融,金笛飞仙勾起了旧恨,一气之下,派门人凌波燕,在大街上利用药物和幻术,
掳走了南天狮子的爱女,要出一口怨恨。
    文姑娘并没受到苛待,反而成了客人。一方面是姑娘性情温婉,毫无武林侠女的做
态。另一方面是金笛飞仙心中,油然生出另一种奇异感情,竟然觉得文姑娘应该是她的
女儿,她本来应该与南天狮子是一双佳侣。
    一个对人生的看法与众不同的女人,常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金笛飞仙就是
一个性格不正常的女人。
    她爱好音律,喜欢诗词字画,却用金笛杀人;做女道士却又为非作歹。喜欢男人,
梅坞中却又不许男人居留。
    总之,早晚会发生难测的变故,这次如果不是霍然适逢其会,侠与魔将在东山掀起
可怕的江湖风暴,梅坞的毁灭,将无可避免。
    霍然已看出这女魔性情难测,因此不要她参与南京盗宝的计划。
    办事必须有始有终。近午时分,霍然独自出现在昨日发生事故的小村。
    同一间小食店,同一批人。
    人数多了两倍,显然南天狮子的一些侠义道朋友,得到消息赶来聚会了,即将对梅
坞有所举动。
    文姑娘与小村姑林涵英也在,小村姑狠瞪着他神情如谜。
    以玉面天罡为首的十余名高手名宿,也都用怪怪的眼神,站在店外的食棚前,迎接
他昂然而来。
    他仍是一袭飘飘青衫,身上没带有兵刃。
    “猜想老弟台会来,老朽感激不尽。”玉面天罡极有风度地,向他行礼致谢:“昨
日多有得罪,老弟台海量。”
    “唁!你们好像不甘心呢!”他回了礼,脸上有怪怪的笑意:“把人手集中,先礼
后兵".“老弟,别讽刺人啦!”甫天狮子说:印良们在湖滨准备上船,就离开东山。梅
坞有你这位大菩萨坐镇,咱们不走能讨得了好?”
    “呵呵!那不一定哦!金宙飞仙少见识,梅坞根本无险可守,几间上瓦屋的小禁制,
连稍高明的鼠窃也挡不住。你们能找到梅坞,她已输了一半啦!我在梅坞作客,明天便
得离前辈给足了面子,在下深感荣幸,希望从此雨过天青,不值得放在心上丢不开,是
吗?”
    “我们不会再来,请放心。老弟台要到南京,”玉面天罡笑问。
    “不错。诸位不会也前往南京吧?最好不要去。前辈,几十万御林军与边军挤满了
南京城,哪用得著诸位行侠仗义?我愿意听信文前辈昨天的话,愿意相信炼魂修士一剑
横天那可些可敬的名宿,不是替皇帝保护快马船的保嫖,但心中的疑团难释。”
    “老弟有何疑团".“决马船在山东德州遇劫,炼魂修士的确当时在德州现身,同行
还有名侠客中州双奇,我不会看错人。闹江龙是劫船贼的一股,虽则他们没赶上登船,
但事后黑吃黑,从其他同道处抢了不少金珠和美女。
    炼魂修士带了人紧迫追踪闹江龙,我不信这是巧合。那个皇帝畜生不如,你们侠义
道英雄,如果认为帮助皇家是主持正义,正义未免太不值钱了。”
    “老弟,我敢保证……”
    “前辈,这世间光怪陆离,什么反常的事都可能发生,你不能保证任何人或任何事。”
    他抢着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三四年前轰动江湖的勾魂白无常事件,就是
明显的例子。目下在南京,带领昏君炔活逍遥,替昏君残害扬州的副大将军江彬国贼,
就是勾藐白无常事件的罪魁祸首。名震天下的北剑南刀的北剑,与北地一大鹏的金翅大
鹏,就是他派出的帮凶,他们污辱了侠义英雄的神圣侠义精神。我霍然出道没几天,也
许我的武功不如勾魂白无常,但我有绝对的信心,你们如果也像北剑神剑秦泰,和金翅
大鹏一样,用你们的侠义标准对付我,我会像勾魂白无常一样,杀得你们大天做恶梦。
这次我到南京,江彬那混蛋最好找只乌龟壳躲起来。勾魂白无常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箭创
做纪念,我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做球踢,哼!
    他说得杀气腾腾,虎目中冷电四射。
    任何含有杀气的活,通常是缺少理性的,具体的表象就是比嗓门大。嗓门大的人,
其实并不表示是有理的一方,而且十之八九是强辞夺理,但在大多数场合,嗓门愈大,
占胜的机会也愈大,信不信由你:
    他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暴力的成份比理性多一倍。
    所谓勾魂白无常事件,那是发生在三四年前,轰动江湖掀起澎湃血雨腥风,几乎导
至黑白道大对决的不幸事故。
    其实当时泰半侠义道门人,并不曾参予其事。个人隐私恩怨,导至北地武林泰斗金
翅大鹏,纵容子女借国贼江彬的权势公报私仇,迫害一个山东响马造反期间,家破人亡
含冤无处诉的年轻人艾文慈。
    艾文慈在九死一生中挣扎,愤而自取吓人的绰号勾魂白无常,把那些助纣为虐的不
肖侠义道门人,杀得落花流水江湖震动。侠义道经此打击,声誉滑落几乎一蹑不振,直
接导致江湖道消魔长,泰半高手名宿退出江湖独善其身。
    迄今为止,甫刀似乎已经在世问消失,北剑(神剑秦泰)与金翅大鹏一些人的子弟,
不敢南下走动。硕果仅存的玉龙也隐世潜踪。结果,黑道群雄并起,侠义道怯步不前,
目下是牛鬼蛇神的天下。
    侠义道成为众矢之的,真是冤哉在也,其实真正主持正义,倾全力相助艾文慈的人,
是南方两条龙的玉龙。
    玉龙是南方侠义道的精神领袖,迄今仍是众望所归,各方尊崇的侠义英雄,不幸的
是他已经隐世,侠义道领导无人。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北地侠义精神领袖金翅大鹏一念之私,可把所有的侠义
道门人害惨了,经过黑道人士的有意喧染,侠义道门人的一举一动,皆被抹黑丑化,把
他们与国贼江彬扯在一起。
    江彬目下仍是正德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正德皇帝的干儿子,替皇帝劫财宝抢女人,
开皇店做龟公,引诱皇帝北行南巡,为祸天下,直接控制边军、御林军、东西两厂与内
行厂、锦衣卫……令江湖朋友气愤侧目的是,他会利用侠义道的不肖败类任所欲为。
    结果,侠义门人的一举一动,皆被有人心加以丑化,与天下人人皆曰可杀的国贼江
彬牵扯在一起。
    霍然出道以来,所接触的人中,几乎全是黑道豪霸级人物,这些人对侠义道人士的
评价哪会好?所以首先便对炼魂修士中州双奇那些人,预设立场甚表不满,意识中已先
把他们定位,认为他们是暗中保护皇船的人。
    今天他的这番话,就含有强烈的警告意味。
    玉面天罡这些人如果修养不够,肯定会被他这番话所激怒,毫无疑问将引起冲突,
后果极为严重。
    还不错,没有人被他的狂妄态度所激怒。
    稍有自尊心的侠义门人,不会承认自己是江彬的走狗,也不屑做御用的皇家外围鹰
犬。如果他们被激怒起而责难,岂不是有意承认自己是御用走狗?
    他杀气腾腾炔意他说完,扫了众人一眼转身便走。
    十余位高手名宿,相对苦笑摇头。
    “等一等。”小伙子文光华大叫,蹦跳而出:“咱们把话说清楚……”
    霍然止步转身,笑意上涌。
    “哈哈!我知道。”他大笑,“咱们还有一次约会,了断才能无债一身轻。来来来,
我要打散你一身嫩骨头,前几招是你的、我不想欺负你这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干小
伙子冒火啦!年轻人一言不合便会怒火冲天,狂冲而上,劈面就是一记黑虎偷心,拳风
极为猛烈力道沉重无比。
    小伙子已经十六岁,牛高马大那能算是小孩子?体格比霍然差不了多少,只是稚容
未褪而已,发起怒来还真气势吓人这种武林世家的子弟,即使真正年龄还小,也不肯承
认是小孩子,所以江沏朋友,把出家人、妇女、小孩子”列为必须小心提防的危险人物。
    霍然并不敢轻视小孩子,他也曾经历过小孩子的长成阶段,背着手闪动,不拆不接,
闪动如电滑溜如蛇)一口气避开十余记重拳,贴着小伙子旋转,摆明了要死缠不休,诱
导对方放手抢攻,暗中测量对方发招的力道,技巧地承受拳劲中心的余劲。
    小伙子的攻势,似乎真力不竭,出招的劲道与速度,愈来愈猛烈,望影攻击拳打脚
踢像疯虎,拳风掌劲已可外发五六尺伤人。
    白费工夫,狂攻十余招皆无法击实。
    一声长笑,霍然不再闪避了。
    “砰噗噗噗”暴响似连珠花炮爆炸,七记重拳在霍然的胸腹间落实。
    笑声未止,“砰”一声大震,小伙子被扣住手臂扔翻在地,背部着地手脚朝天,似
乎地面也在震动。
    一声怒吼,小伙子鲤鱼打挺一蹦而起,金鹏献爪走中宫伸手便抓。
    又一声狂震,小伙子又被扔翻出丈外。
    第三次用腿进攻,第三次被摔飞,反正一接触,人便被抛掷掼摔而出,快得令人目
眩。旁观的人神色凝重,惊疑不定。
    “老哥,看出这小子的手法吗?”南天狮子不安地向玉面天罡问,爱子被连续摔倒
大感惊讶心疼:“他不可能在根本不可能发力的身法步中,把我的儿子摔翻的,重心与
力源都不对,简直岂有此理。”
    “好像是传说中的大周天手。”
    玉面天罡迟疑他说:“任何方向角度,任何偏移的重心,都可以在沾体时将人制住
或摔飞。与擒拿术最大的不同处,是不需使用反生理技巧,任何角度皆可以擒人。
    比方说,。他不需扭转你的手臂,便可以直接把你的手臂折断制牢,或者把你摔飞。
技巧为君,劲道为臣;手眼心为主,反应为从。难怪华老哥说,闹江龙的贼伙们,都是
手脚被废的;这小子真可怕。”
    连摔带翻十二次,小伙子锐气尽消,浑身灰土,开始气喘了。
    霍然正相反,神态轻松步步进逼,引诱小伙子出手,手一出必定被摔飞,身躯扭来
扭去毫不费力。
    表面上看,似是用借力打力的巧打,其实不是那么一回
  事,每一记皆是来者不拒硬接硬摔的妙招,他的手真像八爪蛛蜘,可以从八方把猎
物罩住加以宰割。
    如果他下重手,小伙子绝对支撑不了十招八招。
    “砰”一声大震,小伙子第十二次被摔飞出两丈外,似乎这一次摔得最重,挣扎了
几下,想跳起已力不从心,只能挣扎着狼狈地爬起。
    霍然就站在一旁,伸手可及;
    “快出手呀!机会大好。”霍然大声嘲弄地催促。
    目标就在眼前、任何一个打昏了头的人,都会本能地出手攻击,没有章法招式可言,
用不着催促,出手已是本能反应。
    幽香入鼻,纤手拉开了晕头转向的小家伙。
    “挡一挡,如何?”身旁含笑俏立的娇美身影,是梅坞的俘虏文韵华姑娘,及时沓
乃弟解团:“我是诚心请教高明,绝对不是恩将仇报。你是太爷,也该指导后进呀!是
吗?”
    唁!看你文文静静怪可爱的,却也俏皮刁蛮会伶牙俐齿呢!大概比那个小”r头更难
缠。”霍然指指在不远处,跃然欲动正在做鬼脸的林涵英:“我拒绝接受架梁,走也!”
    说走便走,去势如星跳丸掷。
    “这小于的手有鬼。”小伙子冲他的背影大叫。
    “你还不服气?”韵华笑问:“不要紧吧?”
    “姐,哪一天我们联手斗他一斗。”小伙子揉动着腰胯,大概摔得不轻:“用你的
玉女拈花手,配合我的龙虎八法,巧猛相济刚柔齐发,一定可以把他打得天昏地黑满地
爬。”
    “蠢才!你再苦练十年,也达不到他今天的成就。”他老爹南天狮子在远处说:
“他在逗你玩,磨你的火性,知道吗?
    你如果再不知道谦虚,早晚会吃大亏的。今天假使再被摔翻两次,你就会气散功消
了。”
    小伙子脸红耳赤,乖乖闭上嘴。
     
    ※               ※                 ※
     
  霍然并没立即动身赴南京。除了天涯三风,需另找朋友助拳之外,凌波燕也得返回
老家,预先作一些准备。
    五通神三个老魔,也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因此大家商量之后,约定一月之后,在南
京龙江关码头,颇有名气的金陵老店聚会。
    他不需金笛飞仙做导游,一叶扁舟驶人洞庭西山。
    湖庭东山的主峰是莫厘峰,西山则是缥缈峰。缥缈峰略高十余丈,耸立在岛中心,
小峰向四面伸展,共有四十一座之多。总面积也比西山大些。
    游西山通常有三处必游的地方,即禹期山、柱山(金庭玉柱所在地)、龟头山(非
无锡的龟头清)。至于寺庙古迹,数量比东山多一倍。禹期山与龟头山几乎是相连的,
相距仅三四里。
    当天在西山村投宿,次日到柱山的灵佑观,游览林屋洞金庭玉柱,颇感失望。最后
一口气跑到西面的阴长生的炼丹处,更为失望,什么也没看到,看景不如听景,亲自跑
一趟难免败兴而归。
    这天,他的船移至岛东面,泊在奄头山的水湾,在奄里村的望湖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打算在此停留一昼夜。
    这座小石山伸入湖中,像伸出的乌龟头。本地人忌称乌龟,所以改称奄。奄,就是
可能已经被吃得绝了种的美味巨鳖,据传说,重量可能超过千斤。
    这里有数座采石场,所以奄里村是西山的大村落,西山巡检司衙门也设在这里,工
人们自己建有住所,与村民相处倒还融洽,事实上村民的数量,比采石工人少。村民有
一半是渔民,一半种田,西山的耕地中,只有这里的百十亩是肥田。
    采石场出产各种石材,统称太湖石、主要的是花石、做玩具的带白色玉石、有胎斑
的砚石。这里,就是南宋有名的花石冈采石处,杭州宫殿的建筑石材,皆从这里采制。
    最有名的从湖采出的太湖石,是名满天下的假山石,可做亭园的玲玫假山,在石场
称为花石。但经过千百年来的捞取开采,目下已所剩无几。
    那些年代久远的采石场业主,把从山上采下的大石推入湖中,任由风浪侵袭,由百
年后的后代子孙捞取贩卖,其他的人,是不能任意捞取的,采石区都是有主之物,在官
府有毫。
    已牌时分,他随一群男女游客,从山根最高处的圣姑庙(神女庙)向山头走,小径
沿山脊向东伸,游客并不多,有男有女,沿途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
游山玩水没有伴,虽行动自由写意,但难免寂寞。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小秋燕,如果有她在,该多好?小秋燕温婉可人,善体人意,把
他当作保护神,有时撒撒娇惹人怜爱,有这小女孩在身边,他忘了一切烦恼。
    他的思路飞向杭州,飞向他曾经喜爱的小女孩身旁。
    幽香入鼻,身后来了两位女郎,似乎嫌他走得慢,轻咳了一声提醒他的注意。
    他并不急于赶路,泰然地让至路左,本能地扭头回顾,眼前一亮。
    又是一个面容与小秋燕相似的年轻女郎。只是要年长几岁,可能已接近双十年华,
身材玲瑰透凸十分惹火,穿的浅桃红衫裙也抢眼,走动时莲步轻移,小腰肢并不夸张地
款摆,但摇曳生姿极富美感。梳了三丫舍用翠玉发环,表示是大户人家还没出阁的闺女。
    另j位长岁稍小些,是梳双丫譬的秀丽侍女。
    其实年岁相差不远,面型也差不多的女郎,除非外露的气质相差很远,不然一瞥之
下,相貌都差不多,须定神察看才能分辨。
    他心中有小秋燕的形影,难怪一瞥之下,突然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足为奇。
    上次他突然看到林涵英,就情不自禁脱口叫出“小妹妹”三个字,引起林涵英的误
会,几乎大打出手。
    小秋燕、林涵英。这位女郎,都是带有灵气的瓜子脸,同样秀气,难怪他心不在焉,
一瞥之下,把三个人看成一个人。
    这次,他不再冒失,并没发山惊嗑声,仅呆了一呆。
    小径不能并行,两女不客气地超越。
    小姐打扮的女郎,超越时向他嫣然微笑,可能是为他的让路而致谢意,落落大方甚
有风度。
    这期间,他结交了好几位年龄相若的女郎。第一个是笑魔君的女儿傅玉莹。可是,
除了小秋燕之外,其他的女郎,从没让他内心产生契合的感觉。
    对女人的欣赏,他有相当高的评价尺寸,而大多数的男人,通常以动物性的眼光看
女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
    他也淡淡一笑致意,随后举步。
    山两侧与湖湾,都是采石场。南湾有一座码头,渔船都半搁在滩岸边。
    艳阳高照,湖上帆影片片,满山青翠,湖水在艳阳下闪。
    烁着鳅狱波光,站在这突出湖中的小山远眺、心神为之一爽。
    沿山脊共有三座大型凉亭,八角玲戏极为壮观,既可歇脚,亦可坐下来观赏浩瀚的
湖景。对岸十里外便是东山,中间是苏州至湖南各县的航道、回头远眺缥缈峰,这太湖
第一高峰近峰顶处,云雾缥缈如在图画中。
    到达第二座凉亭,已是近午时分,二十余名男女游客,散布在亭四周的大树下,有
说有笑,有些则在进食,分别聚在一处互不干扰。
    亭中有五位打扮特殊的人,一看便知不是外地的游客,占住亭中的石桌石凳,有酒
有茶,有点心果品,笑声粗豪外型泼野,难怪游客都避到亭外去了。
    他信步入亭,取下腰问的食物包和水葫芦,在亭栏内的石排凳坐下,先喝口水润润
喉。
    中间石桌的五个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喂!读书人,过来坐。”那位穿粗青布外袄的大汉,像山下采石场的采石工人,
友善地向他招呼:“要想买好的石砚台,我替你张罗,保证石质不下于端砚款砚,价廉
物美。”
    ‘呵呵!别想向我兜生意,我虽然读书,最讨厌磨墨,所以所写的字卖不了钱,这
辈子休想跟上贵地一字千金的江南才子唐祝文周。,’他也不客气,提了食物包过来坐。
    圆周共有八座石辙,他加入还有两座空位。他右首,是一位脸色不怎么健康,年约
花甲,光着头穿青僧便服的老和上。
    左首,是一位豹头环眼,船夫打扮的庄汉,一双手呈现强健有力的线条。
    另两位一是穿了水蓝底田字图花长衫,有几分大爷仕绅嘲的中年人,处身在粗豪的
众人中,与他穿士子青衫一样不调和。
    最后一位像是水上缥客,佩了一把尖刀。
    “从何处来?”那位像大爷的人笑问。
    “府城,在贵地漫游了好些日子了。”他j团和气,有意交朋友:“小姓霍。诸位好,
请教。”
    “霍书生,幸会。”像大爷的人也笑吟吟:“在下姓陶……”
    口气带有江湖味,平常百姓很少自称在下。
    接着替他引见:张船老大、王石场领班、李漂师。了尘和尚。
    了尘和尚是桃花坞天王寺的僧人。天王寺是唐代大中元年所修建,源远流长,有百
十名老僧在内舍修。
    桃花坞也是游客必到的地方,风景比府城西北阎门内的桃花坞好,但没有城内的桃
花坞有名,因为唐伯虎在城内桃花坞,建了一座颇有名气的桃花庵。而这里虽然有庄严
的天王寺,毕竟没有才子所建的庵名气大。
    这五个完全不同型类的人,居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现在加一个书生,等于又加上
一怪。
    所有的人,皆通姓而不通名。
    萍水相逢,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彼此有所保留是人之常情。
    “我们这些人。”陶大爷喝了一口酒,打开话匣子:。‘都是从小到大的乡亲,有
暇就来这里聚一聚。
    “诸位都是西山人?”霍然问。
    “不,府城外,地属吴县。”陶大爷指指了尘和尚,他,年纪最大,也是府与县二
三十万人口中,最令人害怕的人。
    “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是人人害怕的人?“霍然惑然。
    他出家十二年,出家之前,是吴县六代世袭的刽于手;
    那把刽刀用了一百二十年,砍了上千颗头颅,你说谁看了他不害怕,天知道他手中
的刽刀,那一天会落在何人的脖子上?
    “别听他胡说。”了尘和尚漠然他说:“苏州的市民,如果真怕我,每次出人,法
场上人山人海,热闹得很,怎么可能怕我.出人,意思是行刑决犯。出人以秋后决的死囚
最多,一次砍十个八个平常得很。
    ‘为非作歹心中有鬼的人,应该怕你呀!”霍然从没看过出人,信口敷衍。
    ‘正相反,施主。”了尘和尚同样不带表情的漠然嗓音说:
    不但为非作歹的人不怕,连妇女小孩都看了我就嘻嘻笑,怪吧?
    “是很怪。”
    “死太平常,人心都麻木了。”
    了尘的口气终于有了感慨:“法场本来是警世示众的地方,但每次出人,却像是赶
庙会,男女老少皆兴高采烈围观,与啼哭的家属形成强烈的对比,恐怕只有我这个刽子
手的心感到凉。所以,我看破了这可怕的人间世,放下了屠刀,希望能成佛。”
    “大师成佛了吗?”霍然蠢蠢地问。
    瞬间,他看到了些什么。或者说,他感觉出什么了。
    “南人屠永远成不了佛……”
    突变乍生,生死须臾;
    桌上桌下,同时迸发追魂夺命的雷电。
    五个人有十双手,五只在桌上,五只在桌下,怎么这样巧?每个人都有一只手在上,
一手在下,不合常情。有人在喝酒,有人喝茶,有人在吃点心,有人在说话,怎么可能
同时一手在上,一手在下。
    他看到了这种异象,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他,浑身
汗毛直竖。
    “南人屠”三个字,引发他的警觉感猛然并发。
    某些神经感觉锐利的人,可以感觉出凶险的存在。
    许多动物,这种本能更为强烈锐感,与生俱来,可以及时逃离凶险。
    动物或人,如果动了杀机,乙神便会投落在猎物上,无形的杀气便会笼罩住猎物。
猎物如果感觉锐利,便可感觉出这股无形压力。
    他就是感觉锐敏的人,而且他练了心神控制术。
    可是,对手太强了。
    桌上桌下,都有致命的暗器向他集中。
    似在同一瞬间,十手同伸。桌上的餐具食物齐飞,无恃的拳风掌劲似万丈波涛。
    他身形暴退,“砰”一声背部撞毁了朱色亭栏,人向亭外倒翻而出,向斜坡翻滚而
下。
    亭中的五个人,被飞散的食具击倒了三个人。
    和尚与陶大爷,仰面倒滚至亭周的石排凳下,暂时失去跃起的能力,来不及出亭追
逐。
    这瞬间,人影如飞隼下搏。两个女人的身影,从亭侧的花树下升起、疾落,凌空猛
扑滚势未止的霍然,飞腾下搏的速度惊人,衣裙飘飘中,手与脚下伸,玉指如鹰爪,手
与脚皆是致命的武器。
    是那一主一婢两个漂亮女郎,负责外围的截击。如果亭内的五个人得手,就用不着
她们出面了。可是猎物已经逸出,核她们出面收拾残局啦!
    暗器先下,针钉一类小型锐利的暗器,向下攒射有如暴雨打残花,洒向滚动中的人。
    =生死关头,他迸发出生命的潜能,滚势猛然停顿。向下洒落的暗器;是以他的滚
势速度,而定前置量发射的,他倏然停顿,暗器落空。
    猛然向侧方的草木丛中一钻,如飞而遁。
    “他从那边走了。”有人大叫。
    他只能凭本能逃避灾祸,尽快地远离灾祸现场。
     
    ※               ※                 ※
     
  有多远就走多远,不管东南西北,事实上他将届精疲力尽境界,眼前朦胧也无法分
辨方向,人地虫疏,不知身在何处。
    身上的创伤已经麻木了,已感觉不出痛楚。他也要求自己忍受,把痛楚忘掉。
    能忘掉痛楚,才能有精力逃出死神的掌心。
    他办到了,痛楚已不再存在。
    追的声息己不可闻,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他们是些什么人?”他自问。
    不可能找出答案,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这些人知道他要游神女庙,要游富头山,预先布下埋伏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谁有这种未卜先知的神通?该有脉络可寻。
    先不必多想,脱险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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