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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次日一早,北码头来了粉面带煞的小慈姑娘,身后跟着两名侍女,三个人都穿了劲
装,佩了长剑,直趋码头停泊着的一艘小舟。
    一名船夫钻出舱面,含笑叫:“大小姐早,要到何处?”
    姑娘跳上船、哼了一声说:“到瓦河镇,快!”
    “到瓦河镇?”船夫颇感意外地问。
    “是的。”
    “老太爷曾经吩咐下来……”
    “你少废话、快开船。”
    “只是……”
    “你去不去?我要去找那姓辛的小畜生、他在本地立足,吃了豹子心胆敢勾通外人
吃里扒外,设下圈套计算我们,难道你忍得下这口恶气?”小慈声色俱厉地问。
    船夫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说:“大小姐,老太爷曾经说这这件事可能与姓辛的无
关。赵如峰那狗东西早巳留意咱们条山庄的一举一动,等候机会兴风作浪,恰好利用生
事的机会……”
    “别说了,准有他一份,快开船。”
    “好吧!小的这就开船。”船夫无可奈何地说。
    瓦河镇位于上游十七八里,东岸便是瓦河水驿,镇与驿一东一西隔河相望,设有渡
头保持两地的交通,但驿属沧州,镇驿叫济县管辖。
    一个时辰之后、船靠镇东码头,主婢三人一跃上岸。迫不及待急趋镇北,走上至两
里外李家桃园的小径。
    李家桃园的园主李光前,种了数十亩桃树,是本地第一位将肃宁淋水桃与三里坡桃
栽植成功的。
    桃树需要专人照管,两年前,他从府城请来了一位种桃专家狄云,淋水桃的品质确
是有了惊人的进步。
    狄云带来了表侄子辛五,是二十出头的青年。
    叔侄俩住在桃林深处的一间茅屋中,附近的人似乎不知他叔侄俩的存在。
    辛五每当桃熟时,负责将桃子用船送至沧州交与西关李家水果店、因此在沧州认识
了不少人,辛五的名字,比在瓦河镇要让人熟悉得多。
    李家水果店的店东,与园主李光前是同宗,因此沧州的人,皆知道辛五是李家桃园
的种桃师傅兼长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闭门家中坐、祸亦会从天上来。
    辛五沧州送桃,送出了一场是非,几乎惹下了杀身之祸。
    他拒绝与杨世杰兄妹至驿站找人理论,没料到又碰上一个向他打听条山庄消息的人,
临别对方在他身上拍了一掌.几乎激起他的愤火。
    但他忍住了,怀了满腹疑团,先至园主处送交取货收据,然后回到桃林深处的茅屋。
    乃叔狄云年近花甲,但丝毫末显老态、像个四十左右的壮年人,身材修长,脸色红
润,举止沉静稳重。
    这位狄云正是当年大小罗天的狄教头,乘官府举兵剿平之机,逃离了大小罗天。但
大小罗天并未因此而消灭,狄云亦成了亡命的。
    两年前辛五护送美髯公一家至甘凉、与之相遇于西陲,二人异地相逢,不胜唏嘘。
辛五告之西陲已有大小罗天的势力,两人乃相信返回中原。自此隐身于瓦河镇李家桃园,
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
    两年中,二人以叔侄之名,狄云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期望辛文昭成为武林奇才,
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过正常生活。
    老人家坐在门前桃树下的长凳上,正聚精会神看书。
    小伙子尚在三四十步外,老人家放下书本笑问:“孩子,怎么这样晚才回来?是不
是出了事?”
    小伙子脸色凝重,脚步沉凝,走近说;“大叔,有人打了侄儿一记摧心掌。”
    老人家脸色一变,倏然而起,讶然问:“什么,摧心掌。怎么一回事?”
    他将沧州码头冲突的经过说了,最后恨声说道:“向一个无怨无仇的人,以摧心掌
暗算,未免太阴毒了,侄儿真想以牙还牙治了他。要不是侄儿心生警兆先运功护体,这
时侄儿已魂归地府了。”
    老人眉头紧锁,沉吟着问:“文昭,说说那人的长相。看样子,他们像是要灭口,
而不是冲着我叔侄而来。”
    “那人村夫打扮,年约四十出头,鹰目冷电四射,朝天鼻,耳轮上下皆尖,右腮内
隐,可能右面的大牙掉了四双。喉下有一线疤痕,不像是刀疤。”他一一道来,记忆力
惊人,短短片刻交谈,他已将对方的特征全记住了。
    老人家吁出一口长气,似乎心中一宽,说:“是阴司恶客皇甫端.他的摧心掌火候
已有九成,所以能控制中掌人的生死期限,你确是承受下来了?”
    “侄儿用卸字诀、玄天神罡可以完全吸收他的掌力。化于无形。”
    老人家幽幽一叹,沉重地说:“看来,江湖大劫将举,阴司恶客是黑道中最残忍最
可恶的魔头,竟然与官府攀上了交情、岂只是可怕而已?真不知他们在沧州兴什么风浪?
我正担心他们是否已有咱们隐居于此的消息。”
    “如果侄儿所料不差,他们必定是为计算杨云波老前辈而来的。”他说出了自己心
中的疑团。
    “有此可能。”
    “大叔,咱们要不要管?”
    老人家吁出一口长叹、苦笑道:“杨云波大概不需要咱们插手,咱们有了困难。”
    “大叔之意……”
    “文昭,咱们得搬家。迁地为良。”
    “什么?”他惊讶地问。
    “阴司恶客会来看结果的,你平安无事,那会有何结果?”
    “他不来便罢,来了我绝不饶他。”他恨声说。
    老人家不住摇头,苦笑道:“那岂不是暴露了咱们的身份?天下间能在摧心掌九成
火候的暗杀下,而怡然无事的人又有几个?再说,你希望这里变成屠场?”
    “这……”
    “当然,杨云波的事,咱们碰上不能不管,他毕竟是江湖上侠名四播的真正英雄豪
杰。
    而且,他是按武林规矩正式向江湖宣言封剑归隐的人,这些魔崽子居然不顾江湖道
义计算他,在情在理,咱们也不能撒手不管。”
    “那……大叔的打算……”
    “咱们暗中助一臂之力。现在,善后由大叔好好处理。”
    老人家捉来一只雄鸡,叔侄俩进入茅屋。
    不久,园主李光前带了几名长工赶来.急得满头大汗,象是热锅上的蚂蚁。
    老人家不住垂泪,不胜悲伤。辛文昭脸色青灰,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停止。
    床下,一滩滩青紫的血液、触目惊心。
    当天,便传出辛五送桃归来,无缘无故吐血而死的消息。
    当天,老人家辞去园丁的工作,一辆独轮车载了简单的行李,也载了侄儿的尸体,
凄凄惶惶走上了至府城的小径。
    老人家说得好,侄儿不能葬在异乡,必须运返故里安葬、让小伙子阴魂返故乡。
    化装为村夫的阴司恶客,在小径旁潜伏。直等到小车远出里外、方兴冲冲地走了。
    次日,小慈姑娘带了侍女前来兴师问罪,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
    出了人命,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怎能不惊?她不断喃喃地说:“他们太狠了,太
狠了,竟杀人灭口哪!”
    条山庄像是被捣了的蜂窝,乱得一蹋糊涂,千手神君耍出这招绝手段,确是套住了
杨云波。
    依亲友们的意见,干脆与干手神君公然一决。
    可是,杨世杰目下在对方的手中,投鼠忌器智者不为,这一着行不通。
    可是,要禁止别人劫船,杨云波也无能为力。按规矩,他根本不能出面.但两位公
子爷根本就不曾在辽湖闯荡,谁知道他们是老几?
    只要劫船的人在条山庄的家门口动手,杨云波根本不配过问,除非他宣告重行出山,
重入江湖。
    但情势迫人,已来不及了。
    宣告为期一月,且须设坛告天以血誓取信江湖同道,时不我留,远水救不了近火,
专使的船要在半月内到达,哪能等他宣告重行出山大典?”
    老人家急了,只好釜底抽薪,飞柬召促女婿前来善后,十万火急。
    女儿过嫁鹰扬岛,岛在盐山外海八十里。
    女婿鹰扬岛主徐鹏,号称东海三豪之一,不折不扣的化外之民,在武林朋友口中,
这位岛主确也令人刮目相看。
    手中一把屠龙剑,凶猛泼辣锐不可挡。不过这位少爷很少在江湖走动,真正见识过
鹰扬岛绝学的人并不多。
    一波末平,波又起。千手神君的事已经令条山庄大感棘手,另一件令人头痛的事也
接锺而来。
    千手神君不等条山庄有所举动、便放出空气说杨云波已传出口信,准备勒令附近数
百里内的江湖朋友离境。
    这一来,自然招人反感,尤其是那些有心人,更是心中恼火。
    习武朋友不愿急强斗胜的人并不多见,兴风作浪的人却多如牛毛,再加上一些推波
助澜的人,情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不想生事的人,也闻风往沧州赶,赶上了这场热闹,龙蛇杂混风雨欲来。
    总算千手神君有所顾忌,还不敢将钦差大臣的专使船只途经沧州的事向外宣扬。因
此除了有心人,知道杨云波驱逐江湖朋友内情的人少之又少,但已经够麻烦了。
    第一批闻风赶来的人,是五名中年男女,悬剑挎刀住入本城颇富名气的鸿宾客栈。
    第二批落店西关的人,是十余名水客打扮,暗中带了刀剑的江湖朋友。
    城北三里地本城第一大寺院水月寺,住进了四名走方僧人,水月寺位于河滨,距条
山庄不足一里。
    陆续到达的人为数甚众,大多数的人皆掩起行迹,如不是老江湖,甚难发现他们的
身份来历。
    这天近午时分,北门外至条山庄的小径中,庄主的长子杨济和。带了两名从人急步
疾趋州城。
    路旁的田埂旁,突然飞起一道青影,轻灵妙曼地落在路中央,迎面拦住了杨济和的
去路。
    杨济和服角看到青影,便心生警兆,及时止步,不然将与青影撞个正着。
    影稳下身形,点尘不惊,原来是个神定气闲、仙风道骨的道人,精光四射的大眼不
带丝毫笑意,冲杨济和撇撇嘴,阴森森地说:“施主的镇定工夫,委实令人佩服。”
    杨济和泰然笑道:“好说好说,在下从未与人结怨,无怨无无咳,因此知道仙长不
是冲在下面来。”
    “料错了。”
    “仙长……”
    “立可分晓,打!”道人傲然地叫,疾冲而上,反掌削出,逾电光石火。
    济和脸色一变,疾退两步再向左飘,喝道:“住手!仙长……”
    老道以动作为答复,第二掌已如影附形跟踪劈到,大袖飞舞中,罡风倏发,掌影如
山,奇快绝伦。
    杨济和一惊,对方进击手法太快,不得不接招了,身形一转,右手疾发“金丝缠
腕”。
    道人哈哈狂笑,反掌便勾,用擒拿术反击。
    杨济和及时收招,疾退两步叫道:“住手!仙长到底有何用意?”
    道人已知讨不了好,不再进攻,止步冷笑道:“贫道常真,讨公道来的,你是条山
庄的人。”
    “在下杨济和……”
    “哦!大少庄主,难怪贫道两招急袭劳而无功,条山庄绝学毕竟不同凡响。”
    “仙长的用意……”
    “哼!返告令尊,叫他收回那狂妄的口信,他要是敢冒大不韪过问江湖朋友的事,
必将葬送一世英名。不信可走着瞧。”
    声落,人化狂风,一双大袖一挥,罡风骤发,地上尘土滚滚,像是刮起一阵龙卷风,
人在尘土中一闪即逝,向州城如飞而去,宛若星跳丸掷。
    杨济和被罡风震得连退三步,气血一阵翻腾,悚然地叫:“排云袖,这老道是名震
天下的白道高手袖里乾坤,三僧四道的第三道。怪!他这话有何用意!”
    一名仆从惊容未退,苦笑道:“他是冲庄主而来的,不容置疑,显然,本庄的麻烦
又来了。”
    杨济和脸色不正常,悚地说:“糟了!咱们显然已成了众矢之的,大事不好。走!
先到城里见到残丐再说。”
    三人脚下一紧,健步如飞急如星火。
    前面是一条三岔路。左是岔出风化店巡司的小径,路旁生长五株老槐树,钉了一块
指路将军箭。
    距三岔尚有二三十步,树后黑影一晃,四名黑衣中年人阴森森地骗出路中,冷然目
迎,不友好的神色极为明显。
    四个人两名佩剑.两名佩刀,四双鹰目阴森森地摄人心魄,一看便知是内外功火候
皆相当高的武林高手。
    杨济和不由心中一懔,脚下一缓,向随从低声说:“如果他们动手,你们必须乘机
脱身回庆报讯,千万别误事。”
    挡在路中的黑衣入鹰鼻尖嘴,留了山羊胡,先发出一阵枭啼似的怪笑,背着手说;
“等了三四天,总算被咱们等到了。这几天贵庄的人足不出户,真难等啊!”
    杨济和定下心神,抱拳含笑道:“诸位,请问有何指教?咱们陌生得很。”
    “你听说过淮安四杰?”
    “抱歉,在下很少离开沧州。”他信口答。
    “咦!你不是条山庄的人么?”
    “不错。”
    “条山庄的人,竟然不知道咱们淮安四杰的名号?老兄,别骗人了。”
    左面小径十余丈外、突然从草丛中升起一个鹑衣百结,左眼失明,右腿不便的残废
老花子。
    花子支着拐杖眯着独眼,拍拍头上花白色的乱糟糟蓬发,用打雷似的大嗓门怪叫:
“条山庄的人,除了沧海客在十年前曾经闯荡江湖以外,其他人足迹末出沧州,怎知道
淮安的四个隐身大盗?
    再说,你们将四寇改为四杰,连我老要饭的也糊涂了呢!他又怎么知道?你以为你
们是些啥玩意儿?”
    淮安四寇大怒,为首的人怒叫道:“该死的残丐庄平,你想破咱们的买卖?老三毙
了他!”
    老三人化狂风,一掠两丈,人到刀到,招发“乘风破浪”刀反削而出,快极!
    残丐侧射八尺,间不容发地从刀尖前逸走,闪避得恰到好处怪叫道:“好啊!你要
砍老要饭的吃饭家伙?只差半分,没够上,可惜啊!可惜!”
    老三折向扑到,仍是一招“乘风破浪”。
    残丐这次换了闪避方向,跃回原处叫:“淮安四冠的破浪刀法威震江湖,怎么如此
稀松,浪得虚名,浪得虚名。”
    另一名黑衣人老四突然射到,一声不响就是一刀。
    残丐这次不再闪避,拐杖一挥硬接来招,“铮!”一声暴响,两人同时向侧飘,似
乎功力均敌。
    “还不快走!”残丐大叫。
    杨济和闻声后撤,两仆从也两面一分。退势奇疾。
    老大一怔,知道追不上,大叫道:“叫杨云波远走高飞,不然老命难保。”
    残丐已远出三丈外,怪答道:“哈哈哈!老要饭的替你把话传到,是否令你们如意.
无法保证。”
    老大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太爷们做买卖,从没蚀过老本。就借阁下之口,寄
语杨云波老匹夫.咱们淮安四寇,要借他的地面做一笔买卖,叫他早些回避,以免日后
脸上难看。”
    残丐仰天狂笑,笑完说:“阁下这次恐怕要老本蚀定了,如意算盘打错了一着。沧
海客即使不过问,你们也万难如意。”
    “哼!你能阻止咱们联手?”
    “哈哈!我老要饭的有自知之明,一比一谁也占不了便宜,但是,一比四我老要饭
的死定了。”
    “你知道就好。”
    “老要饭的供给你一些消息,免费奉送。”
    “哼!又想吓唬人了?”
    “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既然不想听,老要饭的可以省一番口舌。”
    “说说看,看值不值得咱们放过你。”
    “少臭美,凭你们四块料,绝难将老要饭的留下。你们在江淮不敢动手,是不是怕
龙剑东方成拆你们的龟窝?”
    “你该死!你……”
    “别生气,当然你们并不敢否认。你知道,沧州这一段护航的人是谁?”
    “哼!千手神君一群匹夫,算啥玩意?”
    “可是,你们忽略了随船护送的人。”
    “笑话,无双剑客只能挡咱们两个人,你以为咱们对付不了他?”
    “加上魔锤凌君豪,与巨无霸徐彪,阁下淮安四寇接得下他们任何一人么?”
    四寇不由脸色大变,老大色厉荏在地问:“见你的大头鬼,凭无双剑客那块料,也
请得动那两个宇内凶人当保镖?”
    残丐嘿嘿笑,独眼一翻,怪声怪气地说:“谁都知道那两位仁兄好色如命,无双剑
客的腻友桃花仙史郁芸娘媚眼一瞟,罗裙一掀,哪怕两个凶魔不拜倒石榴裙下,乖乖地
做不二之臣。”
    “你……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老大变色问。
    “老要饭的从江南而来,哪能不知道?你以为老要饭的瞎了一只眼,连耳朵都聋了
不成?”
    老大哼了一声,惺惺地说:“在下再去打听,如果消息不确实,而是你胡说,太爷
绝不饶你。”
    说完,举手一挥,四人扬长而去。
    残丐哈哈狂笑,高声大叫:“不用打听了,后到的大群凶神恶煞,会将这些消息告
诉你的。
    这次无双剑客上了危船,由于白道群雄拒绝与他合作,他不得不找一群宇内凶魔做
护身符。
    老要饭的睁着独眼,看你们黑吃黑拼个你死他活.岂不快哉?哈哈哈哈……咱们后
会有期。”
    说完,向在远处等候的杨济和掠去。
    不等杨济和开口道谢,神色凛然地抢着说:“快走,见过令尊再说。大劫临沧州,
这次你这座条山庄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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