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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括苍山下 螳螂手翻飞 青翠峰顶 龙凤幡重圆
     
    且说吕曼音同了杨英烈,灵璇灵玑道长,以及卞家骏五人,赶往黄岩,拜访徐士奇,
会商三月十五日应付西藏黄教同螳螂两派对策,晓行夜宿,毫不耽搁,路经天台,括苍
两山,饱览风景,一路游山玩水,倒也并不寂寞。
    三日以后,早已过了台州,离黄岩只有半日之遥。吕曼音性急,且又生性孤独,在
健骡上加了一鞭,独骑先行,把同伴四人早已抛在身后。
    这时山道上风景更好,野花遍地,古木参天,那万壑松风与飞瀑流泉汇成一片清籁,
相互争鸣。吕曼音正马路答答,随意观赏这树色泉声,却猛听得山谷林中传来叱喝争闹
之声,不禁怦然心动,赶紧勒住了坐骑,翻身下了骡背,把健骡在树干上一拴,白诗艺
高胆大,单身孤行,送往那争闹之处窜去。
    吕曼音在树林中连窜带奔,瞬息一片丛林已过,眼前豁然开朗,山腰间露出一片平
地,躲在树木背后向那平地一望,只见一个白发白须老者,正与两个十岁左右小童缠在
一起,旁边还站立两个壮汉,嘴上说说笑笑,手上指指点点,看上去似乎是老者的手下。
    清风飘处,对方叱喝声不断传来,只听得有人说道:“师父,那个小子就是我在黄
山脚下横来插手的小家伙,不然那姓卞的已吃了我一下螳螂七煞爪,还能逃得出我的掌
心,那金龙幡也不需要你老人家这样费事了。”
    吕曼音听在耳内,顿觉口音好熟,细一观看,才见那站在边上观看的矮子,正是那
天夜袭杨家庄四个螳螂派门人中的要命煞褚光。
    那个老者功夫甚高,似乎并未用出全力,只是困着两个小童,不让脱身,嘴上还微
笑问道:“小娃子,黄山复女侠是你什么人,你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两个小童虽然年动力弱,身手却矫捷异常,拳脚展开,正是使的昆仑天龙九式,吕
曼音看在眼里,顿然记起了西湖岳王庙前曾见过一面,可是那个徐姑姑又去了哪里,怎
么会让两个小童单独和强敌对手。
    要命煞猪光又说道:“师父,别问他那么多,把他们抓过来送到黄山去,夏女侠也
不敢责怪我等,先处罚他一个侮辱长辈之罪。”
    两个小童似乎被迫急了,脸颊挣得通红,怒叱道:“不要脸的贼子,混充什么长辈,
你们敢到黄山去,夏姑姑不把你们撵下来才怪哩!”
    那老者倏然大怒,双掌顿时一紧,把两小童追得直向后退,嘴上大骂道:“小杂种,
老夫看在夏女侠的面上,恕你不知者不罪;你却尖口利舌,今天不让你尝点利害,你也
不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要命煞褚光在旁又扬嘴道:“师父,把小杂种抓下来,问问他与姓卞的有什么交道?
那金龙幡到底收藏在什么地方?”
    吕曼音句句听得清楚,蓦地间记起了灵玑道长在杨家庄夜晚的那一席话:卫鼎武妻
子身怀六甲,孤身出奔,至今没有下落,莫非那卫姓小童正是卫家之后也未可知。
    场中恶斗正紧,两小童无法脱身,急得纵声道:“什么金龙幡,银龙幡,你不要胡
乱赖人,再不放我走,等我姑姑来了,你们想跪在地上讨饶都来不及了。”
    老者哈哈一笑,骂道:“小杂种,死到临头还想大话骇人,夏女侠行踪你当老夫不
知,她在黄山离这儿还有千把里路,就是会驾云腾雾也救不了你们两个小杂种。”说时
手上更不怠慢,双掌往前一推,一招“推窗望月”,把两个小童又向后迫了丈余开外,
已到山腰边缘,下面是断岩峭壁,一掉下去准保没有活命。
    两个小童也是年幼天真,不禁大呼道:“姑姑,姑姑快来。”
    老者不住狰笑道:“你叫破了嗓子也是无用,不如乖乖跪在地上,朝我叩三个响头,
然后我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的答一句,那末老夫看在夏女侠的面上,岂能和你小孩子
计较。”
    卫姓小童不理不睬,嘴上兀是高呼“姑姑”不已,身形上更不怠慢,施展开天龙九
式中的风字诀,正以“六龙御风”的绝顶轻功,闪,避,腾,挪,要想从老者掌风间隙
之中横蹿出去。
    几个照面一过,那老者见小童兀是不肯求饶,不禁勃然大怒,双足一点,身躯早象
大雕一样的直蹿上去。
    两个小童退到绝地,后临深渊,心中正苦找不到对方空隙,一见老者身形蹿起,顿
时不假思索,细腰一扭,一式“神龙飞腾”,一直向老者足下横飞出去。
    老者身悬半空,一见小童冒险抢出,正中了他的道儿,狰笑一声道:“来得好。”
当下双足一翻,两肩微抖,身形早已倒翻过来,头下脚上,一招“苍鹰搏兔”,伸出两
只蒲扇大的手掌,朝着两个小童的腿脚直抓下去。
    小童飞的快,那老者扑的更快,眼看小童招式用老,无法闪避,一阵冷风袭身,急
得大唤道:“姑姑,姑姑快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者正下煞手,猛觉得—股暗器破空之声,斜刺里迎面袭来,自
己身形往下扑,无法再行闪避,只得把发出去手掌,猛然向回一翻,把迎面袭来的暗器
早已抓在手里,一也来不及细看,只觉得掌心里软绵绵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暗器。耳边
只听一阵女子清脆格格笑声,骂道:“好个沙九公,身为一派掌门人,竟然欺侮幼童,
看你羞也不羞。”
    原来目曼音掩在树后,耳听目观,一切都清清楚楚,早知道这个老者就是要命煞褚
光的师父,螳螂派的掌门人沙九公,一见他猛下煞手,知道那两个小童要毁,当下不敢
怠慢,早将她随身不离的暗器发出。
    沙九公暗器接在手里,两小童早已横从身下飞过,落在丈余开外,嘴上又笑嘻嘻地
说道:“我早告诉过你,我姑姑要来,现在你可撞上了吧!别怪我事先没有通知你。”
    沙九公身形一翻,早已站稳,耳听小童一说,也以为黄山夏女侠就在附近,赶紧高
声陪话道:“是夏女侠么?刚才老夫只是骇唬令徒,并无恶意,请不要见怪。”
    只听得树后女子又格格笑道:“还说是骇唬人,我只要出手稍迟一步,那两个d憧
还有命在?!”
    沙九公不住陪笑道:“夏女侠言重了,清现身林外,老夫尚有话谈。”
    林中又格格笑道:“要我现身不难,你先退后,让出地方来好让我歇脚。”
    沙九公忙答道:“夏女侠不要取笑……”语尚未毕,猛见一团黑乌乌的暗器,又是
迎面袭来,当下不及细看,顺手把先头收到手里的暗器,微微一推,也脱手飞出,只是
两道黑光,在空中一碰,不闻丝毫声响。却同时落地上,沙九公心中正自纳罕不止,暗
忖道:“这是那一家的暗器,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林中格格笑声又起,骂道:“这是咱姑娘给你的见面礼,总算你没有白碰到我。”
    沙九公忍住怒气,放眼一望,却见掉在地上的暗器正是两只芒鞋,自己生平那里被
人如此戏弄过,对方只是应声,不敢露面,显然不是黄山夏清芙,胆子一壮,恶怒顿生,
大声道:“林中到底是哪一位,你要再不现身,可怪不得老去要出口伤人了。”
    沙九公话刚离口,已见林边袅袅娜娜出来了一位女子,面目清丽,明媚动人,一头
乌丝垂在脑后,身上却披着一袭紫色长袍,一面格格而笑,一面却摆手道:“别骂,别
骂,姑娘生平最怕人家骂。”
    沙九公顿时一怔,暗思道:“这女子莫非正是紫衣罗刹吕曼音不成?这吕曼音虽然
不曾见面,声名却是远扬,若是遇上了倒要小心从事,莫叫折堕了自己一生威名。”想
罢更不迟疑,问道:“姑娘到底是哪一位,说明了老夫也好称呼。”
    吕曼音重又格格笑道:“我生平最怕人骂我,也最怕人恭维,老头子,咱们别称呼
了,来个痛快的,在拳脚上分个上下怎么样?”
    那两个小童正是卫芝卫兰,早听得在树林发话的女子声音不是徐霜眉,更不是黄山
真女侠,心中也是猜疑不定,等到吕曼音一露面,卫芝卫兰眼光记性好,早想到了那天
岳王庙前曾见一面,虽然彼此不识,却口甜嘴蜜,亲切地唤道:“姑姑,你怎么才来呀!
那天在西湖边上碰到你以后,一直都惦念着你。”
    卫兰更是心地机警,早跑过去俯身把芒鞋捡起,送到吕曼音身边。嘴上还天真地道:
“姑姑,穿好鞋子把这混老头子揍一顿,替我们出气。”
    吕曼音自幼失去母爱,随在父亲身边,养成了男子性格,稍长又被送至峨嵋紫云庵。
随静因师太习艺,除了两只猿猴作伴以外更无他人。后几年虽有吴玉燕继入师门,多了
一个聊天解闷的师妹,可是吕曼音却喜欢装出大姐姐的神气,一举一动无不模仿乃师。
性情更是刚复自用,每一对敌,嘴上虽是银铃般的笑声不断,手脚上却是毒辣异常。这
时一见一双小儿女奔到身边,一双天真无邪的小脸上亲切地唤着姑姑,卫兰更是蹲在地
上,把一双芒鞋往吕曼音脚上乱套。”
    吕曼音心中一乐,对这一双小童也有说不出的喜爱,当下芒鞋一登,一弯腰把卫芝
卫兰抱在怀里,笑问道:“你们姓什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卫兰亲热地搅着吕曼音的脖子,卫芝抢着答道:“我姓卫,我叫卫芝,她叫卫兰,
我们年龄一般儿大,可是她是我的妹妹。”
    吕曼音细细一瞧,果然他兄妹俩脸蛋儿长得一模一样。不禁笑问道:“你妈妈呐?
跑出来这么远,她在家里放心么?”
    卫兰一瘪小嘴道:“我没有妈妈,秋从小就没有见过妈妈。”
    吕曼音猛然醒觉,知道这一双小儿女就是卞家骏在黄山脚下所遇的卫氏兄妹,马上
改口问道:“你姑姑呢?那天在岳王庙前带你们走的姑姑?”
    卫芝接口道:“你说的是徐姑姑,她走了,她到黄山找夏女侠去了。”
    这边厢吕曼音与卫氏兄妹一问一答,恍若亲人相逢,欢乐异常,那边厢要命煞褚光
早已蹑步走到沙九公身旁,低声道:“师父,那个女娃子就是心狠手辣的紫衣罗刹吕曼
音,那晚在杨家庄上,大师兄正要得手,也是吃她赶来了败了大事。”
    原来那晚螳螂派的四个门人,夜袭杨家庄,杨英烈受了螳榔七煞爪重伤,已自临危
不及,却遇吕曼音以及灵璇灵玑两位道长赶来,螳螂派慑于吕曼音成名,不敢硬碰,乘
风驶舵,订下了三月十五日子夜括苍山青翠峰顶之约。次日乃师沙九公赶到,闻知一切
情形,既因订约在先,况再行出袭,亦未必得手,反贻人话柄,徒惹江湖上耻笑,这才
暗派大弟子追魂煞单虎,四弟子无常煞刘振,分道赶赴杭嘉必经要道,等候西藏黄教派
人马一到,再行合力会商对策,以报前仇。
    螳螂派掌门人沙九公老谋深算,青翠峰峰顶之会关系本派前途非钱,乃在台州黄岩
途上,括苍山腰之际,寻觅了一处石岩山洞,作为螳螂派弟子集散之地。
    那卫芝卫兰原是天性好动的人,徐霜眉一走,在武馆里顿时成了两匹没笼头的野马,
谁也管不住他们,徐士奇当然对这卫家仅有的两株幼苗无限宠爱,更不忍心严厉约束。
卫芝卫兰在武馆里玩厌了,又偷偷地到野外去玩。这黄岩城地处括苍雁荡两大山脉之间,
西临永宁江下游,高山流水,风景极佳,这正合了卫氏兄妹的脾胃。每天偷空出来游逛,
不觉愈走愈远,正巧碰到沙九公带了两个门人也出来游山解闷,见到荒山野地竟有两个
玉琢粉塑的小童,心中暗是奇异,那要命煞褚光先在卫芝手上吃过大亏,这才煽动了他
的师父,想把两个小童带回山洞,查问金龙幡的下落。
    要命煞褚光在沙九公身边切切私语,沙九公一方面要保持掌门人身份,另一方面也
把吕曼音恨若切骨,放眼一望,只见吕曼音抱着两个小童,絮絮细语,状极亲切,丝毫
没有留心四周一切情形,不觉心中暗喜道:“贱婢,你的死日到了。”
    沙九公当下毫不迟疑,暗暗掏了一把螳螂七煞梅花针,扣在掌心。这梅花针细如头
发,针尖俱用七煞毒汁煨过,只要针尖见血,没有螳螂派独门解药,一个对时,就会毒
气攻心而亡。
    沙九公把梅花针扣在掌心,眼睛仍盯着吕曼音,只见她仍然谈笑自若,绝无丝毫提
防迹象,暗忖道:“这一把梅花针下去,准要她沾上一根,何况她手上还抱着两个小童,
此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发,更待何时?”恶念一起,手随心动正待暗地发出,却猛见
树林中人影晃动,奔走极速,沙九公稍一迟疑,那几条人影都已窜到吕曼音附近。
    时机瞬间即失,沙九公深自懊悔不迭,却见那几条人影和吕曼音略一点首,即向自
己四面包围上来。
    沙九公闯荡江湖,自立宗派,在武学自有过人之处,当下略无惧色,那一把梅花针
还是紧扣在掌心。
    窜来的四条人影四面站定,中间乃是一位白须老者,沙九公约略似曾见过,却是时
日相隔已久,总也想不起来,老者旁边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汉子,单剑倒执,怒目而
立,再下去却是两个年过六旬的老道,白发长袍倒也道貌岸然。
    要命煞褚光紧挨在沙九公身边,略一指点,沙九公心里恍然大悟,禁不住把那一股
年轻时的炉火情恨油然而生。如今卞玉龙卫金凤均已死去,沙九公却仍忘不了这一段旧
仇。
    卞家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长剑一指,怒骂道:“沙老贼,害得我满门家破人亡,
父母惨死,今天碰到了我,也该是你恶贯满盈,报应的时日到了。”
    沙九公平日受人尊敬已惯,岂曾如此受人辱骂过,当下眼珠一转,拧笑道:“卞贼
子,十年前你幸而漏网,总算你的命长,今天你再想走,却不容易了,到地府里去阖家
团聚吧。”
    杨英烈与灵璇灵玑道长还未及答言,卞家骏已怒不可遏,父母之仇,岂容再事犹豫,
长剑一摆,一招“毒龙出洞”,直向沙九公胸前点去。
    卞家骏刚一出手,杨英烈已高声阻止道:“卞贤侄仔细……”话尚未完,只见沙九
公满脸狞笑,怒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手辣。”只见他身形微转,卞家骏长
剑早已落空,两人相距仅隔尺余之远,沙九公猛地右手一扬,一把梅花针早已分成四股,
一招“满天花雨”,四股梅花针分向四人射去。
    杨英烈与灵璇灵玑道长相距较远,梅花针虽细,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当下知道敌
人暗算,早已一跃避开。那卞家骏距离最近,一见沙九公右手一起,无数亮晶晶的细小
暗器,直向自己上中下三路分头袭来,当下不敢怠慢,一个“白鹤冲天”平地拔起,七
家骏身形虽快,那暗器来得更快,离地还不及三尺,猛觉得足踝一病,顿时略感麻木,
眼睛一黑,一个倒栽葱直跌下来。
    沙九公哈哈一笑,正待伸手抓人,却猛觉得左侧方一阵掌风袭来,触体生痛,知道
来者是个劲敌,当下不敢疏忽,身躯猛一翻身,双掌一错,早已横地推出。只听半空中
“木”然一声,沙九公掌心作痛,几乎站不稳身形。来敌掌风却一吐即收,耳边格格笑
声又起,眼前人影一晃,吕曼音早已拦在卞家骏身边,骂道:“身为一派掌门,却是恁
地无耻,也不怕江湖上笑话。”
    沙九公不禁老脸发紫,仍强自狞笑道:“这是他自己找死,还能怪得了我。”
    这时杨英烈与灵璇灵玑二位道长同时抢到卞家骏身边,灵璇灵玑二人双双一挟,早
把卞家骏挟到场外,挑出了梅花针,即用自己费五年时间焙炼而成起死还魂解毒丹,同
时外用内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卞家骏业已悠悠醒转,嘴中仍大骂沙老匹夫不止。
    沙九公眼见自己的螳榔七煞梅花针,对方居然有了解药,并且灵效如神,简直比自
己的独门秘传的化毒灵丹还强得多,心里大为惊异不止,只是无法动问,朝灵璇灵玑二
人打量了一眼,暗忖道:“此二人不除,我螳螂七煞爪将无用武之地矣!”
    杨英烈见沙九公只是暗地沉吟,不禁焦躁道:“沙老儿,你没有想到大同神拳卞氏
还有你杀不尽的人吧!今天你还有何话可说,天上地下,只要你划出道儿来,我杨某誓
必奉陪。”
    原来杨英烈老谋深算,胸有城府,这时见沙九公只有两个门人作伴,人单势孤,自
己这面吕曼音足够抵敌沙九公,除了卞家骏受伤不算,还有灵璇灵玑两位道长,卫氏兄
妹,再加上自己。对付螳螂派门人,真是易于瓮中捉鳖。盘算一定,这才向沙九公发活,
要迫他无辞可遁,当场交手。
    那沙九公也非易与之人,生平奸刁巨猾,绝不上当,杨英烈把话一露,他早已知道
话里含义,当下不加可否,只是狞笑道:“老夫还不愿这么快就取你的狗命,三月十五
子夜,你等着好了。”
    杨英烈正欲将话再迫进一步,吕曼音早已格格作笑道:“沙老儿,我还以为你天不
怕,地不怕,谁知道你也会挑日子。好了,姑娘成全你,三月十五你约好了西藏黄教派,
让姑娘上齐打发,免得一个一个找麻烦。”
    沙九公乘机下台,把手一拱道:“还是吕姑娘爽快,咱们三月十五不见不散。”说
毕双手一摆,早带着两个门人扬长而去。
    杨英烈眼睁睁地望着沙九公离去,却也无法阻拦,那边厢卞家骏亦能恢复行动,这
时天色已近黄昏,吕曼音等亦不再加逗留,携着卫氏兄妹,直向原先走的山道上奔去。
    吕曼音健骡上带着卫兰,卫芝却跨在杨英烈座后,一行七人五骑,直向黄岩奔去。
走了没有多久,天色已渐渐黑暗下来,蓦地间只见前面人马嘈杂,火光大起,众人心里
均惊疑不止,不知前面发生何事。
    灵璇道长马快,早已双腿一夹,向前直奔出去,嘴上扬声道:“待贫道往前面一看
动静,你们随后慢慢来。”
    没有一盏茶的时间,灵璇道长早已飞驰而回,后面蹄声答答,跟着来的好像还有十
余骑。
    灵璇道长尚未临近,即在马背上大声道:“徐士奇徐兄弟来了,正好碰上,他是来
寻觅卫氏兄妹的。”
    原来卫芝卫兰离开武馆,整个下午不见回去,徐士奇心中大急,这才带了徒弟等人
四出寻觅,想不到卫氏兄妹却遇上了一场大难,要不是吕曼音及时赶到,恐怕不死也得
重伤。
    当下两批人马汇合,吕曼音与徐士奇草草介绍一毕,随即快马加鞭,赶回黄岩城内。
    这且不说,再说那西藏黄教派的四个弟子,在岳王庙前自取某辱,败在吕曼音手里,
好在大弟子嘉邱摩临机应变,这才脱出身来。等到黄教派掌门人雷迅大师,以及喀沁巴
等人一到,在西湖灵隐寺上会齐之后,嘉邱摩向万师洋禀经过,以及动手原委。
    那雷迅还大师乃是黄教派中一代高僧,对戒律自奉甚严,至于金凤幡来历他亦不甚
知悉,只听得乃师伏虎上人圆寂时留有遗言道:“玉印银剑金凤幡,乃我教开派传道三
宝,三宝在,我派昌,三宝失,我派亡。”说毕不再言语,众门人上前一看,才知伏虎
上人已行坐化。
    及至上次黄教派六位门人南下,俱又都毙在吕曼音剑底。雷迅大师唯恐与峨嵋派结
上仇怨,这才不顾自己一派之尊,亲上峨嵋,拜访静因师太,更知这金凤幡决非本派原
有之物,同时峨嵋派教门大昌,本派又常在川边来往,一下缠上了事非,本派绝对讨不
到便宜,所以对三月十五之约特别重视,预先派了四个得力门人先行前往探听一切,自
己再决定对金凤幡如何处理。
    这时听得嘉邱摩一说,对索取金凤幡之事早已犹豫不决,正拟乘早退步,将话与吕
曼音点明,虽然取不到金凤幡,却也落一个退身之地。
    西藏黄教喇嘛,虽然也是佛教,却与内地僧人大异,身披黄缎,赤裸着右臂,这些
喇嘛一到灵隐寺,顿时传遍了整个杭州城。
    那螳螂派大弟子追魂煞单虎,奉了乃师沙九公之命,来到杭嘉一带,专为打听西藏
黄教派动静而来,这时一如雷迅大师在西湖灵隐寺驻足,即行求谒拜见。
    单虎为人机警乖巧,言谈之间,即知黄教派慑于峨嵋威势,竟有弃手不管之意,乃
急将敌我形势分析,并力谓对方仅只吕曼音一人可虑,然有家师及二位上人在,何怕此
一小女子,其余均为草芥之辈,不足道也。
    雷迅大师尚还迟疑不决,他的师弟喀沁巴却急不及待,大声道:“师兄身为一代掌
门,将我派祖传三宝轻易失去一件,本派威名扫地,人皆不耻,师兄何以对本派弟子交
待?如今沙师父来约,正是天赐良机,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师兄不愿去小弟不敢勉强,
我是一定要去的,纵然吕曼曾三头六臂,我亦要会她一会。”
    黄教派跟来了六七个弟子,亦觉雷迅大师太过软弱,先还不敢出声,及听师叔大声
一嚷,这才异口同声向雷迅大师请命,要与峨嵋派决一个高下。
    雷迅大师一见本派门下个个磨拳擦掌,不觉喟然叹道:“贫僧不德,致乃有此浩劫,
三月十五之会不知是祸是福,但愿我派佛门大昌,普渡众生,则贫僧之愿了矣!”
    追魂煞单虎一见大功告成,遂与雷迅约定了时间,地点,先行归报与沙九公知悉。
    这西藏黄教与螳螂两派,为了龙凤双幡,联合出手,要与峨嵋门下见个高低,连日
在黄岩附近,派出门下高手,侦查吕曼音等一切动静。
    看看三月十五已近,峨嵋门下除了吕曼音以外,并无他人相助,其余仍是当年卞卫
两家门人,武学如何,沙九公心里早已有数,不觉狂笑对雷迅大师道:“大师,你看峨
嵋静因老尼也太自傲,凭她门下一个女娃子,就能顶起大梁来了么?”
    雷迅大师按照辈份比沙九公晚了一辈,其师伏虎上人曾与沙九公同时学艺于长白山
奇元老人门下,当下合什答道:“师叔所见不差,只是贫僧门下常在川边一带行走,与
峨嵋静因师太为邻近,仇怨一结,不知要连累到若干后代,且静因师太威名远播,吕曼
音又系代表其师而来,故贫僧总觉略有不妥。”
    喀沁巴性如烈火,那日在紫云庵前受了吕曼音冷嘲热讽,心中日夕蓄意,图谋报复,
此时见师兄还是犹疑不定,鼠首两端,早已狂呼道:“师兄惧怕峨嵋门下,把吕曼音交
给我好了,我倒不相信一个女娃子有什么了不起。”说时恨声不绝,怒气冲天。
    雷迅大师身为一派掌门,得失之间,影响本派未来至大,不得不沉重告诫道:“我
派经恩师苦心创立,多方筹划,乃有今日地位,在西藏境中已成领袖群他,你我若轻举
妄动,一不小心,招来无穷后果,试问你我谁能担当得了。”
    喀沁巴被师兄一责,心中虽是不服,嘴上却不发一声,沙九公在旁一切看在眼里,
略一沉吟,冷笑道:“你们兄弟俩也别争了,各有各的道理,为贵派今后着想,我看雷
大师暂时不必露面,待老夫独力与那女娃子一斗,喀大师在旁协助,贵派也好有个回旋
余地。”
    沙九公此语表面上虽句句为黄教派着想,骨子里却阴毒异常,要逼着雷迅大师上套。
    雷迅大师秉性忠厚,在佛门经典上也下过一番苦功修持,虽尚未到超凡人圣地步,
却也在定力上能坚定不移。此时一听沙九公如此一说,不觉点头赞道:“师叔如此安排,
足见有过人智慧,也免去我黄教派一劫。”
    螳螂派与西藏黄教联合出手,密商大计,这且不说,再说在徐士奇武馆内,杨英烈
与员玑兄弟等人,也是为三月十五青翠峰顶之约暗暗担忧。对那螳螂派与西藏黄教的实
力十年前已是不敌,死的死,伤的伤,才落成今日凋零局面,如今虽然多了一位峨嵋的
高手,可是到底孤掌难鸣,说不定又会蹈昔日覆辙。
    灵玑兄弟日夕盼望徐霜盾及时赶回,那末这一场纠纷可操必胜,想不到日期愈迫愈
近,明天就是三月十五,而仙子尚渺无踪影。
    吕曼音却把三月十五之约,丝毫没有放心上,日日带着卫氏兄妹谈笑,卫芝卫兰嘴
巴又甜,把姑姑两个字叫得不离口。吕曼音几曾有人如此亲热过,把一双小兄妹爱得无
微不至。
    看看三月十四已临,这天中午时分,杨英烈,徐士奇,灵玑兄弟等特别请吕曼音来
客堂小坐,商量今晚对策,原来十五子时,正是十四晚间之事。
    吕曼音还是满不存乎,而杨英烈等人却是忧形干色,当下吕曼音忍不住说道:“今
晚之事,有我一人承担下来,况我奉了家师之命。纵然我有一差二错,尚有敝家师顶下
梁子,各位一切放心好了。”
    杨英烈等人暗想道:“你这一番话虽然不错,只是静因师太远莅峨嵋,所谓近水不
救远火,万一出了岔子,一再找静因师太已经来不及了。”
    灵璇道长也是沉吟半晌,才沉声道:“我看今晚之事必然有个了断,吕姑娘当然是
独负艰巨,贫道等人只能莅阵助威,这龙凤双幡,卞卫两家仇怨,端赖姑娘一人之力
了。”
    吕曼音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然一手挑上了,当然由我一手去打发,量沙九公那
厮还不敢把我怎地。只是两位道长须把起死还魂解毒丹多带一点,凡一有人中了螳螂七
煞爪还能及时救治。”
    灵玑早已点头应道:“这个不须姑娘嘱咐,贫道业已准备妥当。”
    卫氏兄妹在旁吵着一定要跟去,吕曼音童心未灭,也颇有意带小兄妹俩一瞧热闹,
还是徐士奇老成持重,力加阻拦,才决定把两小童留在武馆。
    徐士奇武馆内虽有十几个门下,怎奈都是富家子弟出身,平时又不肯苦练功夫,所
以一概都留在武馆,只带两个仆人跟随,可以看守坐骑。”
    当下几个人商量停当,下午休息养神,傍晚时分,饱餐已毕,跨上坐骑,微一加鞭,
早已出了黄岩西门,直奔括苍山下。
    这一行共是八匹快马,前面以吕曼音为首,以下是徐士奇,杨英烈,灵璇灵玑二位
道长,卞家骏,最后是两个跟随家丁。马驰如飞,一路无话,到了亥初时分,早已到达
括苍山边,此时山道崎岖,马行不便,一干人下了坐骑,将马匹交与从人看管,各人展
开了轻身提纵术,向青翠峰顶直窜上去。
    半个时辰一过,各人早已离青翠峰只不过数百丈遥,此时一轮明月,临空照耀,晚
风徐徐,略带寒意,徐士奇低声传与各人道:“时间尚早,我等不如在峰下略作憩息,
一会也好厮杀。”
    各人莫不称善,当即在峰下选了一块幽僻之地,闭目盘坐,运气调神,默默用起功
来。
    俄顷子时已到,吕曼音一跃起身,说道:“约会时辰已到,待我先到峰顶一瞧来敌
动态,各位随后赶来。”说时已双足轻点,一式“白鹤冲天”,早已平地窜起二三十丈,
接连几个翻身,早在月光下失掉踪影。
    杨英烈等人岂肯落后,也早将身形展开,随在吕曼音之后,鱼贯而上。
    紫在罗刹吕曼音刚及峰顶,只见眼前黑影一晃,两侧窜出来两个汉子,一个是身披
黄色喇嘛僧袍,一个是身穿玄色紧身箭衣,当道而迎,一个是合什问讯,一个是抱拳作
拱,齐声道:“吕姑娘真信人也,敝家师早就在前面相候。”
    吕曼音借着月光一望,已瞧见那喇嘛正是雷迅大师首传弟子嘉邱摩,那黑衣壮汉也
是沙九公大弟子追魂煞单虎。当下见对方以礼相迎,不觉格格一笑,说道:“多谢二位
远迎,请前面带路。”
    此时杨英烈等人均已随后赶到,一见西藏黄教派与螳螂派各以大弟子道左相迎,已
悉两派早已事先商量妥善,今晚之约恐怕不易应付,莫不小心翼翼。
    当下众人随在嘉邱摩与单虎身后,在茅草齐腰、藤萝遮道的峰顶上慢慢行去,吕曼
音还是安步当车,如履平地,杨、徐以及两位道长虽然略感吃力,也还能跟随得上,唯
有卞家骏功力较差,这苦头却吃大了,一会儿赶到前面,一会儿又落后甚远,弄得狼狈
不堪。
    原来这是沙九公安排下来的妙计,在峰顶四周让嘉邱摩与单虎二人熟悉地形,心目
中暗记高矮深浅,夜间练习行走,初时步行也有困难,几次练习之后早已步履轻快。原
来在这阻碍重重的山地中,要用轻身提纵术,窜高登低,倒也容易,遇着落足困难之处
可以一越而过,而安步当车却是不容易了,又要走得从容不迫,恍如白日行路,非要有
绝顶轻身功夫实无法办到。
    嘉邱摩和单虎二人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观看,见吕曼音不但步履如飞,毫不吃力,
遇到了地面低凹之处,更能一提直气,悬空走上几步,在月光下紫色长袍随风飘扬,闪
烁生辉,恍若仙子凌波,姿势真是美妙已极,把嘉单二人看得目瞪口呆,暗暗称奇不绝。
    不消一盏菜的时间,峰顶平地了然在望,只见沙九公与喀沁巴二人并列盘坐在地,
各人背后站立着五六名弟子,均是垂手恭立,状极严肃。
    嘉邱摩与单虎二人向着吕曼音微一欠身,说道:“姑娘缓走几步,在下先行告退。”
语言一毕,双双同时跃起,各奔乃师面前报禀。
    场中沙九公与喀沁巴微一摆手,嘉邱摩与单虎立即退归弟子行中。沙喀二人亦不怠
慢,早从地上起立,大步奔向场外,向吕曼音等人迎来。
    吕曼音一切看得清楚,暗忖道:“这沙老儿与西藏番僧到底弄些什么玄虚,竟弄下
这许多礼数,与初见面那种狂妄傲志完全不同,我倒需要更加小心,免得中了道儿,堕
了师门威风。”
    此时杨英烈等人均已赶到,沙九公与喀沁巴已迎全前面,沙九公双拳一抱,说道:
“吕姑娘言出随行,信人信语,倒叫沙某佩服。”
    喀沁巴也是合什问讯道:“家师兄略有琐事缠身,命贫僧先行接待,家师兄随后即
至。”
    吕曼音秋波一瞟,又格格作笑道:“你们这些礼数,倒是安排得不错,只是我快人
快语,我来此目的只为了龙凤双幡,那些繁文俗节都免了吧。”
    沙九公哈哈一笑,高声道:“姑娘意思,沙某明白,请至场中一谈,再作了断如
何?”说时竟不再让对方答话,身形一转,已大踏步向场中而去。
    喀沁巴也是微一欠身道:“吕姑娘,各位居士请。”
    吕曼音岂容得沙九公那份气焰,不禁冷笑连声,悠然慢步,缓缓至扬中站定。
    此时场中阵势早已列开,东边厢以沙宗二人为首,后面是两派门徒;西边厢是以吕
曼音为主,杨、徐、灵玑兄弟等人分列两旁,此时一轮满月恰到天心,正交子时,峰顶
在风疾劲,触肌生寒,多人正在生死存亡关头,也早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沙九公狂笑数声,怒道:“刚才吕姑娘所说,是为了龙凤双幡而来,老夫倒要领教,
吕姑娘对此事如何了断?”
    吕曼音浅浅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事容易得很,龙凤双幡是卞卫两家所有,
旁人不得强争,我虽然是局外人,但是路见不平,也要拔刀而起。”
    沙九公尚未答言,喀沁巴已亢声道:“这金凤幡是敝教祖传三宝,姑娘怎么说是卞
卫两家之物,这样强辞在理,贫僧倒是不服。”
    吕曼音冷声答道:“你不清楚可以去问你的师兄,你的师兄也不清楚,可以到阴府
里去问你的师父,再不然找个年高懂事的人请教一下,也可以明白一个大概。”
    沙九公心中当然清楚龙凤双幡来历,唯恐言语一多,拆穿他的底细,当下急不及待,
抢前一步,指着吕曼音骂道:“好一个不知好歹的践婢,老夫只因为看在静因师太面上,
才尊你一声姑娘,你却狂妄无知,目中无人,见了长辈不知尊敬,反倒出口伤人。今天
你要了断龙凤双幡之事不难,只要问问我手中的双掌一鞭肯也不肯。”
    吕曼音自出娘胎以来,未曾受过如此辱骂,不禁怒形于色,双足一点,早已跃向场
中,左手一按剑鞘,右手烈火剑在握,冷声道:“有双掌一鞭,我也有双掌一剑,咱们
干脆在兵刃上比个上下吧!”
    沙九公冷笑连声,双手往衣襟下一摸,呼的一响,手中已多了一根软鞭,鞭头一伸,
宛若一只螳螂,两条螳螂爪紧贴头部,张舞作势,鞭身却以纯钢炼成,能曲能直,伸缩
自如。
    原来这根螳头软鞭,是沙九公创立宗派以后,领悟螳螂七煞爪进攻退守之道,才蓄
意炼成了这一般怪兵器,螳头两爪暗用机关操纵,能向前伸长五寸,内含螳螂七煞爪毒
汁,只要沾上皮肉,对方即无幸存。
    沙九公软鞭一露,迎空一挥,唰的一响,力透中锋,鞭身微微颤动,螳头张牙舞爪,
显得他在这根软鞭上实有过人功力。
    目曼音虽然见了这股怪兵器,心中也感惊异,可是她手上烈火宝剑却是峨嵋三口宝
刃之一,吹刃断发,削铁如泥,不论什么怪兵器,只要碰上了烈火剑,管叫它断成两截。
    沙九公早已急不及待,暴喝连声,软鞭一拖,直往吕曼音下三盘扫去,螳头高高昂
起,宛如一根拐杖,一招“螳臂挡车”,果然力沉势雄。
    吕曼音却仍是气安神闲,笑吟吟地站在当地,等到软鞭近身,这才猛一弯腰,手中
烈火剑向下一撩,一招“海底捞月”,想把软鞭削去半截。
    想不到抄九公手腕微震,力透鞭头,那螳头竟然婉蜒而上,张开两只大爪,“螳螂
捕蝉”,猛向吕曼音手背抓去。
    吕曼音剑拄下撩,沙九公螳头软鞭却往上蹿,一上一下,去势均是奇疾,眼看螳爪
已触到手背,却摹地间一声清啸,恍若龙吟鹤唳,在清啸声中吕曼音早已凌空飞起,紫
色长袍在空中乱舞,手中剑更是长虹万丈,姿势美妙已绝。
    沙九公一声暴喝,手中软鞭如影随形,随着吕曼音身形向上抓去。
    吕曼音对那怪兵刃早已暗暗留神,对那软鞭长度估计得清清楚楚,她这一腾身不高
不矮,恰巧软鞭长度以外,软鞭起得虽快,却已奈何吕曼音不得。
    这一招,吕曼音虽然避过,却是落了下风,心中一恼,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
手中烈火剑一挽,只见银花朵朵,耀人眼目,乘着沙九公招式用老,软鞭直伸空中,一
招“横刀断臂”,直向鞭身削去。
    沙九公想不到吕曼音竟会在半空中翻身换招,反守为攻,赶紧手腕一沉,把软鞭向
怀中拉回,一招“毒蟒缠身”,改进为退。
    吕曼音岂容来敌这样轻易返身,一见软鞭后撤,手中烈火剑跟着一紧,顺着软鞭势
子,一招“刘邦斩蛇”,乘势往下疾点。
    沙九公软鞭后撤,不能再放,吕曼音却已如影随形,迅若电火,眼看这一招无法躲
闪,蓦地间只听一暴喝,恍如晴天霹雳,就在这暴喝声中,沙九公身形顿缩,就地一滚。
    烈火剑虽然来的快,沙九公身形缩得更快,一式“就地十八滚”,早已滚出丈余开
外。
    名家对手,身形资疾,一退一进,不比庸手。这时两人相隔丈余,吕曼音仍是气安
神闲,笑哈哈地站在当地,沙九公却是暴喝如雷,怒气冲天。
    这两个对手,算是各遇险招,扯个平手,可是谁也不敢轻视对方,正待二次近身,
却已见喀沁巴大师长剑一指,怒声道:“今天之会,不是专为较量武技,不分个你死我
活,定无结果,咱们也不必再作壁上观,干脆来个大决战吧。”
    原来喀沁巴一瞧沙九公与吕曼音对手,两招一过,已知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短
时间要分胜负却是不易,这才按照预定计划,来个以大吃小,以众凌寡。
    黄教与螳螂两派门下,早已明白喀沁巴言语用意,不待吩咐,早已连声怒吼,各自
拉出兵刃,一哄而上。
    杨英烈等人一瞧吕曼音不能立即取胜,心中已知不妙,这时又见对方不守江湖规矩,
竟欲以多取胜,心中亦顿时怒火如焚,嘴上更不答话,各自拉出兵刃护身。
    场中杨英烈与嘉邱摩作为一对,徐士奇与追魂煞单虎一对,灵璇灵玑道长与嘉邱摩
以及无常煞刘振各自作为一对,要命煞褚光偏偏找到卞家骏作为一对,其余嘉里珠,嘉
喀,以及夺魄煞金亮分在四周接应,专门找敌人空隙,利用暗箭伤人。
    吕曼音先还气安神闲,这时一见场中混战,已知敌人不守信义,破坏了江湖上的规
矩,先前来时这一套假礼数,均是故意做作,诱人进入陷境,当下把粉脸气得通红,烈
火剑一挥,拼命地向沙九公扑去。
    沙九公冷冷一笑,讽刺道:“贱婢,你看这件事你能了断么?不如乖乖的滚回去,
老夫看在静因师太之面,恕你是个后辈,特地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吕曼音更不答话,一招“迅雷击项”,烈火剑迎头劈下。
    沙九公只是怪笑连声,更不躲闪,吕曼音心中正觉诧异,暗忖道:“我手上这把烈
火剑,乃是一口奇珍,纵然你有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功夫,也叫你分成两片。”掌中剑一
紧,正待乘势劈下,却猛觉得脑后冷风飕飕,已知有人暗袭,赶紧手上烈火剑一撤,身
躯滴溜转了半个圈子,一招“游龙戏凤”,躲开身后兵刃,借着月色如练,斜目回睨,
已见喀沁巴右手持剑,左掌问讯道:“久闻峨嵋剑术威镇江湖,贫僧不才,也要瞻仰几
手。”
    这明明是两打一,想不到沙九公与喀沁巴各为一派之长,竟然会做得出手。当下吕
曼音气得柳眉倒竖,怒声道:“好,好,你们两个一齐上,让姑娘一齐超渡了你们。”
    沙九公虽然满口狂笑,脸上却已通红,明知道这件事传扬出去,不但贻笑江湖,更
是一生洗不脱的耻辱,可是业已骑虎难下,当下更不多语,手中软鞭一伸,早向吕曼音
扑去。
    喀沁巴手上长剑也不迟慢,也早如飞点到,吕曼音以一敌二,两人均是武学高手,
时间一久,不觉渐感吃力。虽然要脱身还是不难,可是如何返回峨嵋向静因师太交待,
杨英烈等人更不能眼睁睁望着他们,死在敌人刀刃之下。这一来可把吕曼音难住了,虽
然迭遇险着,还是不断冒险进攻。
    那边厢早已分作五对儿厮杀,其中杨英烈诸人虽然不能取胜,却还能应付有余。那
卞家骏可不同了,只因功力较差,早被褚光杀得手忙脚乱,怪叫连天。各人均都听在耳
内,却也无法分身抢救,各自暗暗叫苦不迭。
    半个时辰一过,吕曼音已是额上见汗,心跳气喘,烈火剑渐渐迟缓,已无先前威力,
只求自保,不敢进招,心中正自焦躁不已,却猛得卞家骏一声狂吼,大腿上早已吃了褚
光一刀,步履瞒珊,鲜血淋漓,却还困兽犹斗,奋勇力战。
    吕曼音不禁心如刀割,暗暗自责道:“这青翠峰顶之会,是我太大意了,事先自视
过高,把敌人全不放在眼中。这样久战下去,必然落得全军覆灭,不如让我单人力挡一
阵,也好叫杨英烈等人退下山去。”
    吕曼音思念一毕,不禁怒声高叫道:“今天我吕曼音……”
    语声未竟,已听得一个清脆的童声道:“吕姑姑别念,我卫芝卫兰前来助你了。”
    吕曼音一听卫氏一双小儿女前来助阵,心中真是急上加急,禁不住怒声道:“你们
还不赶快退回去,再不走,我可要恼你们了。”
    卫氏兄妹尚未答言,空中又传来一个女子笑声,清声道:“对面可是峨嵋吕妹子,
我昆仑徐霜眉来也。”
    原来十四傍晚吕曼音等走后,深夜徐霜眉正巧从黄山赶回,听得卫芝卫兰一说青翠
峰顶之约,当下提起一双小童,展开“陆地飞腾”绝顶轻功,直奔青翠峰顶而来。
    徐霜屑一现身,杨英烈等人精神陡地上报。强弱形势立即倒转,卫氏兄妹早将卞家
骏接应下来,那褚光见到了卫芝,早尝过他的苦头,恰似老鼠见猫,一味躲闪。
    那嘉里珠,嘉喀,以及夺魄煞金亮,本在四周接应,一见徐霜眉抢进阵来,当下各
举兵刃,齐向徐霜眉要害刺去。
    瑶华仙子因学艺昆仑,已得赤阳子真传,那把这些无名小卒放在眼里,手中飞龙宝
剑一抖,一个“金龙盘顶”,只听空中金石之声大鸣,那嘉里珠等三人手上兵刃早已断
了一对半,骇得魂胆俱落,抱头鼠窜,各自逃奔场外。
    徐霜眉也更不追赶,手中长剑一紧,早已窜到吕曼音身边,微笑道:“吕妹子,你
累了,待我替你接下一个来。”说时飞龙宝剑已行出手,唰的一剑,直向喀沁巴面门劈
去。
    吕曼音去了一个强敌,身形顿感轻松,嘴上谢道:“徐姐姐,多谢你了。”
    徐霜眉一面出手进招,一面还谦逊道:“咱姊妹不必客套,你救下了芝儿兰儿,我
又怎样谢你呢?”
    两人言语一过,各自专心对敌,此时目曼音杀机已启,恨不得把沙九公碎尸万段方
消心头之恨。手中烈火宝剑连连进招,把沙九公杀得怪叫连天。
    原来吕曼音与沙九公在功力上刚是半斤八两,此时场中情势一变,沙九公心胆已怯,
不禁手忙脚乱,迭处下风。
    吕曼音一招“投石开路”,剑走中盘,直向沙九公手中软鞭削去。沙九公那敢怠汉
正欲抽身退步,却猛听得褚光一声惨呼,早已毙在卫芝昆仑剑下。沙九公爱徒惨死,心
中一痛,手上略一迟疑,那软鞭早受不住烈火剑一绞,齐齐断成两截。
    沙九公兵刃一断,早已骇出一身冷汗。吕曼音烈火剑更不怠慢,剑花一换,一招
“白蛇吐信”,直向面门点去。
    此时沙九公心胆俱裂,急求脱身之计,一见烈火剑迎面点来,赶紧藏头缩身,一个
就地十八滚,早向场外滚去。
    此时卞家骏虽然腿部受伤,却只是削去一片皮肉,并无大碍,正自包扎已毕,却远
远望到沙九公朝自己身边滚来。卞家骏是在暗处,沙九公万想不到在两丈以外伏有敌人,
自己也想滚到暗处脱身,卞家骏早已长剑在握,默不出声,等到沙九公滚到脚边,一招
“刀劈华山”,手起剑落,长剑迎面劈下。
    可叹沙九公一身武学,却因一念之差,天网恢恢,竟滚到仇人身边,尚未见到敌踪,
早已鲜血四溅,一声惨呼,直赴阴曹而去。
    沙九公一死,场中早已大乱,螳螂与黄教两派弟子连声哀呼,欲走不能。那喀沁巴
也是被困在徐霜眉剑光之中,迭遇险措。
    场中恶战已近尾声,却听得峰顶上一声佛号,高声道:“吕姑娘,且请贵派同人暂
行停手,贫僧尚有话说。”随着语声,峰顶上早已扑下一个身形,住场中一站,深深地
向吕曼音合什问讯。
    吕曼音眼珠微转,见来人正是黄教派掌门人雷迅大师,不禁冷笑道:“原来是你,
来早了,念棺材经还不是时候。”
    雷迅大师又合什说道:“一念之善,可以升天,你我都是佛门之人,你不能听我说
一句话么?”
    吕曼音四周一看,知道也不怕这些人逃出自己掌心,遂高声唤道:“徐姐姐暂请住
手,各位也都请退下身来。”
    当下场中兵刃一撤,各自跳出圈外,吕曼音冷声道:“不是看在你亲上峨帽,与家
师有一面之缘,今天怎耐烦听你鬼话。有什么话快说吧。”
    雷迅大师又深深合什问讯,自责道:“贫僧无德,不能约束门人,才有今日之祸,
如今有什么罪过,均请姑娘加在贫僧头上,敝派门下,请姑娘看我佛好生之德,放他们
回归西藏去吧!这金凤幡敝派也再不过问。”
    吕曼音尚未答言,徐霜眉早已抢步上前说道:“亏你说得出金凤幡,这金凤幡真正
的主儿在此。”说时用手遥遥向卫氏兄妹指了一下。
    雷迅大师诧异道:“我只知金凤幡是敝教三宝之一,却怎会是两个小童所有之物,
这个倒令贫僧不解。”
    徐霜眉冷冷一笑,招手把卫芝卫兰唤到前面,伸手向袋中一掏,只见一封血书早已
展开,借着月光如练,书上字句看得清清楚楚。
    雷迅大师当下冷汗直冒,连连合什问讯道:“贫僧知罪了,贫僧知罪了。”
    吕曼音怒声道:“知罪悔过,善莫大矣!念你我同是佛门之人,放你一条生路,以
后可不许黄教派再进中原一步,这个你办得到吗?”
    雷迅大师诺诺连声,向吕曼音、徐霜眉等一干人谢过之后,带着门下悄然而退。这
黄教派不进中原一步,也成了一条戒律,所以至今黄教派喇嘛仍是不出西藏范围。
    此时螳螂派尚余几个侥幸未死弟子,早已伏地求饶,此时杨英烈见首恶沙九公已死,
大仇已报,也不欲多事杀伐,竟网开一面,代他们向吕曼音求情。
    吕曼音玉手轻挥,螳螂派残余早已抱头鼠窜而去。此时一轮明月西偏,东方现出黎
明,卞家骏父仇已报,龙凤双幡重圆,一片喜色,宛若旭日东升。一行九人缓缓落山,
回归黄岩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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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雨楼·至尊武侠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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