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宁家的司机，把他们送到码头。
他们在等船。
海边的风很大，比山顶很要冷。
庄浩敏为她盖上帽子，结了扣：“这儿四面是风！”
“我随手拿件大衣，想不到有帽，真好运！”
“你这件大衣好漂亮，法国式，很有型！”
“你的皮茄克也不错呀！”
“我知道码头风大，以前我们有游艇，好些，一来可以上船不用挨海风！”
“现在，我们在等什么船？”
“电船，租的时候说好时间，但永不准时，时早时迟。”
“你们家的游艇呢？”
“移民时，爹爹送了给一个远房亲戚。”
“敏哥哥，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家有两只游艇……”
“你是不是很冷？我早说过，去吃我外婆的寿酒，是一件吃力的事。是不是很冷？
嘎！”
“不冷！”蜜糖见到庄浩敏担心的样子，忙展露愉快的笑容：“我们学校冬季旅行，
走路比坐车多，名副其实的旅行，吃西北风才多呢！老师说，锻炼我们体格。已经惯了，
不用为我担心！只是，家中的游艇反正放着不用，我们何不利用，好过租用别人的！”
“我不想太麻烦安高和安娣；而且上一次，电船早到半小时，他们还埋怨我们。我
以为他们这一次也会早到，料不到想它早，偏又迟！不守信用！”
“如果他们不来，不用怕，我打电话通知爹爹，游艇很快会到……”
“蜜糖，你看，电船来了！”
“是吗？”
“那蓝色的小电船……当心……”庄浩敏一手拿旅行袋，一手挽蜜糖。
浪大、船小，荡得很厉害，庄浩敏伸长手臂，一臂弯就把蜜糖抱下船。
“到船舱去，风没有那么劲。”
到船舱坐定，由于电船简单，设备不齐欠周到，海风还是四面八方窜进来。
“冷不冷？”
“不冷；而且，我前面还有座屏风，根本吹不到我。”
“屏风？”
“你呀，你那么高大，坐在我前面，像屏风一样，替我把风都挡了。”
“男孩子，高大些，有安全感！”这时候，庄浩敏似乎才松了一口气。
船行驶四十分钟才泊岸，这一次，庄浩敏索性抱她上岸。
“这儿风景不错呢！我跟爹爹出海也未见过，叫什么岛？”
“桃花岛！”
“桃花岛？香港的离岛地图……”
“它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岛，我外婆喜欢，外公就和那个地产商合资买下来。虽
然岛是小岛，由码头走到外婆家，也要不少时候。上车吧！这是我外婆家的小汽车，坐
上去未必舒服，但可以省掉点操劳。”
“如果天气好，又不是那么冷，岛上那么清幽，鸟语花香，边走边欣赏，也不错！”
“不累吗？”
“不累，不过岛上特别清寒，风又大，还是坐车子好！”蜜糖把脸贴近车窗望出去：
“这儿的建筑物，全部都很美！”
“住这儿的人，既是地产商，又有自己的建筑公司，肯花钱，自然是尽善尽美。外
婆的那一间，像欧洲堡垒，里面不知道有多大。”
“你外婆到市区一次，也挺不容易。她年纪又那么大！”
“自从外公去世，她五年未去过市区，天天守住堡垒，做老皇后。”
“那她岂非很寂寞？谁陪她，和什么人一起住？”
“一班老工人，一个老厨子。”
“亲人呢？”
“没有！远房亲戚不少。妈妈想安排两个表姐陪她，她就是不欢迎，就连我，吃完
寿酒就得走。不过，她不是不欢迎，是怕我们住下来，她一个晚上担心。”
“担心什么？岛上有什么野兽？”
“没有老虎没有豹，家里只有两头看门口的狼狗和一只小狗。”
“你外婆还怕什么？”
“她担心我不会盖被，怕我冻坏。一个晚上来替我盖被，偏她精神紧张劳累一晚又
挨不住，所以，便不想我留下来。”
“我们吃过晚饭，就可以走了！”
“是的！”
“这堡垒像个童话，就是这儿吗？”蜜糖指指车窗外的堡垒。
“是的，车子会送我们直达屋子前。”
车子停下，他们走进皇宫一样的屋子，差不多十分钟，到大厅，厅的中央坐了一位
老人家。
她很清健，不胖，也不是太瘦，脸上皱纹少。如果不知道，怎样说，也猜不透她原
来已经九十岁，顶多以为她七十岁上下。
她穿套旗袍套装，紫色的，精神很不错：“亚敏！你来了！咦！怎么还有位小姑娘？
哎！这小姑娘，花一样，比桃花还要娇艳呢！”
“婆婆！”庄治敏过去，拥着她，吻了一下。
老太太咭咭笑，显然很开心：“你一次比一次高，怎么得了！”
“怕我撞穿天花板？其实我没高多少，是肌肉厚多了。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小美
人叫蜜糖，宁蜜糖，来给你拜寿的，她又乖又美！”
“叫蜜糖，这名字好甜的……”
“老太太……”
“等一等，她姓宁，志辉也姓宁呀！”
“她就是志辉的小妹妹。”
“真是？宁家一家都是靓人，我以为志辉漂亮，谁知道他有个更美的妹妹。亚敏，
你的朋友都那么好看！”
“物以类聚呀！”庄浩敏笑。
“不害羞！不过，你也实在长得英俊，像你外公！”
“像婆婆！”
“你逗我，你逗我，以为我受不起？我不好看吗？小妹妹，我难不难看？”
“老太太年轻一定是位美人，我还未给老太太祝寿，我恭祝老太太永远好看、健康、
寿比南山！”
“乖！顶级乖。不过，你是志辉的妹妹，怎可以叫我老太太？跟志辉叫我婆婆！”
“婆婆生日快乐！”
“真乖！又美又乖，没错啦！”
佣人来接过他们的大衣、外套。
老太太一看，又是叫：“好美！眼前一亮！”
“婆婆，会不会太红太俗？”
“不会，红色才好，红色代表吉利。蜜糖，你不单只美丽，还很会穿衣服。第一，
小女孩穿红色最好；第二，今天我生日呢！总希望有好兆头，我见到你这么一片红光，
我相信我这一年都会行好运，错不了！”
蜜糖安心又开心。
“亚敏，你呀！又黑又白，灰沉沉，多没有气氛！幸好有蜜糖！你还敢说对服装有
研究，什么……什么……触角敏锐，走在时代的前头。”
庄浩敏吐了吐舌头，朝蜜糖扮了个鬼脸。
蜜糖掩住半边脸笑。
“你呀！装模作样，快！快！我等你们，脖子都长了，先去吃午饭去……”
庄浩敏的外婆，九十岁，说话好气魄，不会分段才说完，又有幽默感。食量对一个
老太太而言，已经很不错。
吃过午饭，老太太一手捉住蜜糖：“我们一面喝茶，一面聊聊天，我们到茶室去。”
“我也去！”庄浩敏马上说。
“老太太和小女孩说话，关你男生什么事？你还是去收拾一下你的欢乐天地！”
“我答应蜜糖，带她参观我的欢乐天地。”
“有时间的，我又不是和蜜糖聊一整天，等会儿我派人送蜜糖去找你。”
“婆婆……”
“去呀！男孩子婆婆妈妈。不放心蜜糖？婆婆不会欺负她的。”老太太已拖起蜜糖：
“我们由那边走，甬道的尽头就是茶室……别理他，别望他！他好奇罢了，我就是耍耍
他……”
终于也到茶室了，这么慢慢走，又是十分钟。
这茶室，全部是酸枝家具和古董摆设，连吊扇也是三四十年代……虽然如此，但并
不陈旧沉黯，明几净桌，幽雅得很。
分别坐下，佣人送上香茗。
老太太呷口茶，舒口气说：“茶香不香？”
“好香！有玫瑰花味！”
“是铁观音，我自己加了茉莉和玫瑰花干，所以特别香！”
“怪不得！嗅一下也舒服！”
“你觉得这茶室怎样？小朋友多半不喜欢，就连亚敏也甚少进来。他们喜欢西洋气
派情调的咖啡室。”
“我们家也有个中餐厅，吃中菜用的，也是古色古香，很漂亮，因此，我也喜欢这
茶室！”
“是吗？真巧，我们之间，少了道鸿沟。这茶室，夏天才好，坐进来，很清凉，连
冷气都不用开，人的心境很平静。你冷不冷？”老太太指了指一个古董炭炉：“我叫佣
人给你烧个炉！”
“不冷，茶很热！”
“这就好！”老太太挺了挺腰骨，坐得舒服些：“蜜糖，你多少岁了？”
“十六岁半。”
“亚敏差不多比你大六年。”
“我三哥——志辉也是，志辉三哥比敏哥哥大几天。”
“你和亚敏认识很久了？”
“也许小时候见过，但记不起！他这一次回来，才真正认识，唔！还不到十天时
间。”
“你们认识不到十天？”她诧异：“但看上去，你们很稔熟，感情很好！”
“认真说起来，我和敏哥哥才认识了一整天和今天一个早上。”
“不像啊！又怎会这样？他虽住酒店，但一回来，不是马上去找志辉吗？”
“婆婆，亚敏哥哥这次回来，没有住酒店，住在我们家……”蜜糖把经过交代一下：
“……刚巧放假前，我测验多，没有跟他们一起玩。昨天，才给敏哥哥拍了一天照。”
“你们感情进展得也很快，可能你记不起亚敏，但亚敏记得起你。又可能你可爱，
他对你印象深刻。”
“也许，我们比较谈得来。”
“唔！性格相近，一见如故。蜜糖，你们家有什么人？志辉虽说过，但老人家记性
不好！咳！”
“我家有爹爹、妈妈、三个哥哥和我，一共六个人。”
“你和亚敏一样，排行最小。不过相反，他有四个姐姐。你们六个人都生活在一
起？”
“是的！只是遇到爹爹出外公干，才不在家，妈妈有时候也会同行陪伴他。”
“我记起来了，亚敏爸爸和志辉爸爸都是生意人，感情好，还有生意来往。”
“是的！”
“应该是世交，这样好，彼此了解容易。你觉得亚敏怎样？由外表说起。”
“漂亮好看！”
“他是我所见的男孩子当中，最英俊的一个，志辉排第二；至于女孩子，你是最美
的了！为人呢？”
“也很好！哥哥的同学，个个都很好。”
“你们外表很相配！但，性格、人品、思想……很重要。”
“我和敏哥哥一起的时间不多，不大了解。”
“他优点很多，你以后会逐一发掘，他为人冲动、性格火爆、脾气差……不过，这
两三年长大了，人也好像温和些，不过他的坏脾气，容易来，又容易走。他不是个十全
十美的人，但也总算是个不错的男孩。”
“我同意，婆婆！”
“他比你大六年，你会不会觉得你们年纪距离远？”
“不会，我大哥比我大超过八年，我们感情也很好。”
“这是不同的。”
“他们的朋友都很疼爱我。”
“我看得出亚敏喜欢你，但不是兄妹的感情。你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婆婆，别跟我开玩笑，敏哥哥怎会当我女朋友？”
“如果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今天怎会带你回家吃饭？”
“今天，我完全是代替我三哥陪敏哥哥，不信你问敏哥哥！”
“亚敏一定乐意你做他的女朋友，问题是你有没有把亚敏当男朋友？”
“没有，我年纪那么小，又是中学生，我不会急着交男朋友。”
“你十六岁半，已经不算太小，我十五岁已经嫁给亚敏的外公。”
“时代不同了，婆婆！”
“现代的女孩子，十五六岁也有男朋友。”
“我可能和别人不同，我老套，我还没有男朋友，也不想现在就交男朋友。”
“除了亚敏，你没有别的男朋友？你那么漂亮，那些男孩子肯放过你？”
“他们怎样想，我不知道，但朋友是有，男朋友就没有了。”
“现在开始想，亚敏真的很不错，他做了你男朋友，会令你幸福。”
“婆婆，你误会了；其实，敏哥哥也只不过当我是妹妹。”
老太太心不息：“如果你将来要男朋友，第一个想亚敏好不好？你们太登对，实在
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答应我好吗？”
“好吧！”蜜糖已经满面通红。
“我叫佣人带你去亚敏的欢乐天地。”
“谢谢婆婆！”
“我也要靠一会了，老人家……”
“婆婆，你歇歇吧！”
佣人带她走后院，老远，就见到一间好像用积木砌成的小木屋，好可爱，好有童话
色彩。
门口写着“欢乐天地”四个大字。
亚敏在里面玩火车过山洞。
“婆婆跟你说了那么久，她好烦，是不是？”
“不是，婆婆很慈祥。”
“说了些什么？”
“随便聊聊！”
“婆婆好喜欢单独和我带来的朋友聊天，最喜欢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问你三哥，
他说有呀！——皮球！婆婆误以为志辉的女朋友叫‘皮球’，每次看见他，就问他为什
么不带他的皮球女朋友来玩。真好笑！婆婆有没有问你？不过你那么小，她不会问。”
“你真的有那么多玩具，足够开一间玩具店。”蜜糖不敢回答庄浩敏。
“来这儿，收回一点儿回忆之外，也拾回一点儿童真，好像觉得自己变小了。你喜
欢什么？随便拿去玩，我也有布公仔和毛公仔！”
“我还是喜欢这火车，有动感……”
“婆婆两个月前买了只小狗回来，你要不要看看？很好玩！”
“哪儿？”她走遍整个欢乐天地。在里面，人真的会变孩子气，又好奇。
“这边不远处有两间狗屋，我带你去！”他们走出欢乐天地，蜜糖仍回过头去依依
不舍的看一眼。
“乐乐！”庄浩敏伸手进狗屋，把一只狗儿抱出来，举起它，它蜷曲身体，像一个
圆毛球。
“好可爱啊！”
“给你抱它！”
“抱它？”
“我已经叫佣人为它洗过澡，应该很清洁，让我先看看，唔！很清洁的，不用怕
脏……”
“我只怕它咬我一口！”
“怎会？它牙齿好像还没长出来。来，别怕，就算有小牙，它也不会咬你，它连我
都不咬。当心，抱好它！”
“它抖呢！唔！好可爱，它很小？”
“它怕人，陌生呀！它还很小，才两个多月，还吃奶，漂亮吗？”
“好漂亮！好可爱！”她怕它抖，抱紧在怀里。
“喜欢不喜欢小狗？”
“好喜欢！真可爱，又驯又乖！”
“你喜欢，我买一只更漂亮的送给你。”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有缘有故，才送礼物。算起来，也有缘故，昨天，你做了我一天模特儿，我应该
送礼物答谢你。”
“你替我拍照，你不疲倦？拉平啦！礼物我真的不要……”
佣人来请他们吃点心，之后，庄浩敏替外婆拍录影带，老太太也拉了蜜糖进去，后
来庄浩敏教会司机开录影机，就把庄浩敏也摄了进去。
一直到吃晚饭，蜜糖是不断等候其他客人来临的。她以为，老太太大排筵席摆寿宴，
至亲好友、邻居，少说也该有三四桌客人。
但到吃晚餐，还一共只是三个人。
不过，都有一桌子菜，所有美食，一应俱全。
蜜糖不敢问，也吃得开心，老太太吃到一半，突然说：“今晚你们不要走，留下来
住一个晚上。”
“为什么突然改变一向的宗旨？婆婆！”
“因为蜜糖可爱，你们两个陪着我，很开心！我想多开心一晚！”
“不要了！免得你一个晚上起来为我盖被，还要担心蜜糖呢？”
“我都不介意，你为我紧张什么？大不了等你们离去后，我才好好睡一大觉。”
“明年我再回来陪你吃寿饭。”
“你会来，蜜糖未必会来。”
“只要我有时间，我会来为婆婆再祝寿！”
“真的？别逗我开心！”
“蜜糖不敢欺骗婆婆……”
他们八点钟已经吃完晚饭，寿包、生果都吃过了，但电船要九点钟才来接，蜜糖便
乘机去跟“乐乐”玩。庄浩敏替婆婆多拍点生活影带，又聊了一会儿。
八点三十五分，婆婆亲自送他们到屋子的前阶，看他们上了车，依依不舍的挥着手。
“婆婆，快回屋里去，外面风大！”蜜糖也挥着手，她也舍不得这慈祥老人；而且
觉得她孤伶伶一个人，很可怜：“明年再见，生日快乐！”
“小朋友，你可不要骗老人家啊……”
蜜糖鼻子都有点酸，车子驶出堡垒，她一直垂着头。
“蜜糖，你没事吧？仍在想婆婆？”
蜜糖点了点头：“如果我明天不是要回学校，我真想陪她一晚！”
“你不怕她烦你吗？老人家，总是唠唠叨叨嘴不停。”
“婆婆也不算很烦，叫你吃东西、穿衣服，也只不过是关心后辈罢了，总是一番好
意。”
庄浩敏想说什么，开了口，望望前面的司机，终于又忍住了口。
车子到码头，可能庄浩敏早上骂过船主，因此，电船一早已在等候。庄浩敏和蜜糖，
不用在码头吃风。
不过，晚上的风又比较冷，浪又比较大。
他们坐在船舱，庄浩敏不时要用手扶扶她的肩膊和腰。
“蜜糖，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婆婆和你单独交谈时，和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我已经向她更正，我们只是兄
妹感情！”
“老人家容易产生误会。”
“年代不同，看事物分别很大，她以为十六岁半可以做贤妻良母。这年代，根本不
流行早婚。”
“婆婆十五岁就结婚了？”
“她是呀！但如今十五岁，顶多交个男朋友。”
“我连个男朋友也没有，我不赞成中学生拍拖。”
“但听说你有许多‘蝴蝶’？”
“‘蝴蝶’？你怎会知道的？”
“是你三哥告诉我，那么说，很多人追求你。其实，以你的条件，没有人追求才怪
呢！”
“我也没感觉他们追求我，只是喜欢和我交朋友吧！我们每次出去，都是一大班，
一大班人！”
“没有单独和男孩子出去玩？”
“没有，一次都没有！”
“还没有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
“我根本不想去找，上了大学再说！”
“如今读书第一？”
“对了！最重要的事，是考进香港大学。如果考不好，就要出国留学，我不喜欢在
外国念书。”
“今晚饭吃得早，饿不饿？想不想吃消夜？”
“我们家每晚都准备宵夜，外面冷，我想早点回家！”
“怕单独和我去吃东西？”
“怎会？你又不是‘蝴蝶’，你是我哥哥！”
“已经出外一天了，早点回家休息也好。昨晚我看影带看通宵！”
“怎么没有熊猫眼？”
“三几晚难不倒我，况且是自己有兴趣的。”
电船已到码头，宁家的车和司机，已在等候。
车内又暖又舒服，蜜糖几乎睡着了。
回到家里，蜜糖实在想睡，和庄浩敏挥挥手，上楼去了。
蜜糖洗过澡便马上倒在床上大睡。
第二天，她回学校开会，一直到中午才回家。
家里静静的，没见到庄浩敏。
她便到庄浩敏的房间按铃，按了一次又一次，完全没回音。
蜜糖感到奇怪，一家人去了哪儿？
屋子又这么大。
她想过了还是找康管家。
“……庄少爷？三少爷回来，开车送他走啦！”
“三哥回来过吗？他们去哪儿玩？”
“不是去玩，庄少爷今天回美国去，三少爷回来接他去机场。”
“庄少爷这么快就走，来了只不过十天左右！”蜜糖喃喃自语：“他要走了，提都
不提……三哥好像说过，只是我没有记在心上。康管家，你知不知道庄少爷坐几点钟的
飞机？”
“好像是下午二时……”
蜜糖马上冲到露台去，望望天空，又走回衣帽间拿大衣，一看表，两点半，送不到
飞机了。再走到露台看天，连飞机影子都送不到了。
那天她很寂寞，家里没有人，不是星期六或星期日，她又没和朋友约好，她一心一
意赶回来陪庄浩敏，谁知道他一声不响的飞走了。
要走，昨晚也该说一声再见！
她有给他机会吗？他邀请她去吃宵夜，她坚持回家。一回家不是累成要睡的样子，
一摇手就回房间去？
想起前天和昨天过得那么充实、开心；今天原本安排和庄浩敏一起，节目由他安排，
一来他是客，她又答应了志辉陪伴他。
谁知前后一共只有两天，真不是味儿。
一个人在家里荡来荡去，想起庄浩敏，竟然有依依不舍的感觉。
她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她和庄浩敏并没有什么深厚感情，就算相聚两整天，也只
不过四十八小时。
大概和庄浩敏一起很快乐，性情相近，目标一致，又可供她依赖。
昨天舟车劳顿，又是风，又是寒。如果没有庄浩敏，应该颇为辛苦，但和他一起，
他会承担一切，就算只是和老太太过生日，同样开心。
后来，蜜糖太闷，索性蒙被大睡。
蜜糖蹦跳着到楼下吃早餐。
下面有东西吸引着她。
在扶手下面，有一张玻璃纤维的比利时圆桌，平时用来放家中各人的信件；今天，
上面放满一大束玫瑰花。
“哗！那么一大束玫瑰花？”她加快脚步走，女孩子天生喜欢玫瑰花，特别是那么
一大束。
这种现象，宁家极少出现。宁先生给太太送花，会送到卧室；而蜜糖是家中唯一的
女孩子。
她加快脚步走下梯级，双手放在背后，踮起足尖走到桌旁，看了看，又看了看。
“四小姐！”宁姐过来：“你那么快下楼，我正要把花送上去。”
“谁的花？还用问？妈妈的！”
“不，是四小姐的！”宁姐把花捧起，双手递过去。
“我的？嘻！”她以为宁姐跟她玩，拿她开玩笑：“你送的？”
“我的四小姐，亚宁有钱，也没有这个资格，送花的男孩说：‘请问这儿有没有一
位宁蜜糖小姐？’看，还有封信，厚硬硬的，也许是张卡！”
蜜糖接过信，打开一看，果然是张卡——多谢卡：
$R%外婆感激你给她一个快乐的九十岁寿辰，认为我应该送花向你道谢。我送了粉
红色的玫瑰，因为，公主都喜欢粉红色！喜欢吗？希望有一天你会告诉我。
庄浩敏$R%
“我的！花真是我的！”蜜糖两手一伸，把玫瑰花抱进怀里：“唔！好新鲜！好漂
亮！好美啊！”
“妈妈！妈妈！”她捧住花，又跑回楼上去。
“什么事啊？宝贝！”宁太太穿好衣服，正在穿外套。
“妈，你看，我收到花，好大束花……”
“真的，好大束！又大又鲜！”
“我好开心，我那么大个人，还是第一次收花！”
“那些‘蝴蝶’没有送过花给你吗？”
“没有！”蜜糖摇头：“就算有，最多送一枝，这么大束花还是头一次收到！”
“第一次收花，的确好开心、好兴奋，花是哪一个人送来的？”
“敏哥哥！”
“亚敏？奇怪，他怎会突然送花给你；而且，他不是回美国了吗？”
“妈妈，这儿有张卡。”
“啊！原来他多谢你，这男孩子很有风度，人又好看。花是他在去美国那天订的，
也算他有心，回去还不忘订花。”
“你怎会知道？”
“看卡的日期呀！花好鲜，拿到你房间去，插好它！”
“插在大厅，一家人欣赏。”
“客厅有花，是你这么大个女头一次有人送花，放在房间最适合。”
“都收着不太自私吗？”
“花本来是你的。况且，女孩子才喜欢收花。”
“三个哥哥是男生，可以不送，但我一定要送给妈妈，送你六枝！”
“不用啦，妈妈房间有花，快拿回房间慢慢欣赏！”
“妈妈可不能拒绝，反正我还有那么多！”
“谢谢你了，公主！”
“公主？除了校花、状元，还有新绰号？”
“亚敏不是叫你公主吗？”
蜜糖拥着花，娇笑。
她听从母亲的话，把花瓶中的花扔掉，自己亲手把玫瑰花插到瓶里，放在床头，慢
慢欣赏。奇怪，原来她也喜欢有人送花，以前没有这种感觉，难道大个女了？
新年有人送花，多好！
这天，蜜糖下课回家，看见睡房有个藤篮子，上面结了个大蝴蝶结，红红的很鲜艳。
她正在奇怪，宁姐进来。
“这篮子怎会放在我房间？”
“航空公司的人送来的！”
“航空公司？不像水果篮，也不是盛雪糕的，有没有说里面是什么来着？”
“没有，但有一张卡！”
“卡？又是卡？奇怪，拿来看看。另一款多谢卡，不要告诉我是敏哥哥送的。”蜜
糖看着卡上的字：
$R%蜜糖，我都想过了，也许我每天都看那两天的影带，我觉得你实在太辛苦，不
应该不答谢你。我找了它很久才找到，希望你喜欢！
庄浩敏$R%
“真是敏哥哥，他到底送什么来？”
“四小姐，篮子有个扣子，解开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蜜糖把盖子打开，里面一个白长球，正蠕动着出来……
“哎唷，你是什么？小狗！不要怕，别抖，我抱你，抱着就不用怕。你好小啊！比
乐乐还小……别怕，我疼你，嘎……”
“四小姐，篮子内有包封好的东西。”
“你替我拿上来给我好吗？我弯不下身，怕摔倒它！”
宁姐把那袋东西拆开，交给蜜糖。
“怪不得它那么小，原来只有四十天，比乐乐小一半，它是名种狗，有出世纸。它
祖父母、父母在狗展都得过冠军。小狗经过兽医证实，很健康，没有病，它每天要吃四
顿鲜奶，每次二十茶匙……”
“邻室的太太，也有一只差不多的小狗，她进进出出都抱着，矜贵到不得了。只是
它没有这小狗漂亮，也大许多，不知道这些狗是什么种类？四小姐！”
“让我看看。叫贵族西施！”
“对了，她那只就叫西施，没有贵族两个字，怪不得没那么漂亮！”
“我的同学也养有西施，贵族大概是指它的祖父母在英国一个伯爵家成长。”蜜糖
抚着小狗，小狗乖乖的依恋她，蜜糖真是越看越爱，越抱越不离手。
“乖，小宝贝，我带你去见妈妈。宁姐，给它准备鲜奶！”她抱着小狗跑出去：
“妈妈，妈妈……”
不在房间，也不在楼上客厅，跑楼梯到楼下：“妈妈……喂！有没有见过太
太？……”
“太大中午就出去了……”
“太太还没有回来……”
“太太回来了！”康管家的声音，手上捧住许多盒子、袋子……
“蜜糖，又有人给你送花？”宁太太在康管家后面出现，微微笑。
“比花还要好一万倍！”蜜糖把怀中的小狗轻轻一举：“妈，你看它多可爱！”
“果然很好玩，一团白羊毛似的，还很小，哪儿弄来的？同学借给你玩的，是不
是？”宁太太也坐下来，抚了抚小狗。
“它很小很小，才出生四十天，还要吃奶。是敏哥哥送的，托航空公司送来！”
“又是亚敏！为什么他突然送你那么多东西？他不是志辉的同学吗？”
“他答谢我做了他一天的模特儿，他在婆婆家已经说过要送小狗给我，以为他说说，
谁知道他真的送来！”
“这叫西施狗，小狗当中，最可爱有趣又漂亮。眼睛大大圆圆的，聪明、跳脱，它
全身白毛，只有额上一小撮紫栗色的毛。这种狗比较罕有，价值不菲！”
“它叫贵族西施，祖先几代都在英国，生长在贵族之家！”
“看来，你很疼它，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欢小狗，你从来没有要求我给你买小狗。”
“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小狗，那天在敏哥哥的外婆家，看见乐乐，很可爱，便抱住
不愿放。大概敏哥哥见我那么喜欢，就送我一只。”
“人家的叫乐乐，你的小狗呢？”
“妈妈你说呢？”
“小狗是你的，当然由你给它起名字！”
“唔！”蜜糖仰起头想：“我想叫它趣趣，那一只叫乐乐嘛！加上来是乐趣，妈妈，
你说好不好？”
“好！你决定养着它？”
“是的！妈妈！”
“我不反对女孩子养小动物；不过，你要依我几个条件，第—……”
“不准影响学业，玩狗丧志！”
“你这小东西！”宁太太轻拍一下女儿的头：“别得意，还有……不能太纵容它，
不可以在大厅到处跑，到处咬破东西！”
“我会好好教育它，每天扎蝴蝶、穿衣服，斯斯文文不会四处搞破坏。”
“你不能让它上床，晚上不可以让它睡在床上！”
“那它睡在哪儿？”
“在花园建间狗屋给它！”
“妈妈，不要那样残忍，它还很小，一直抖，我抱住它，它才不抖。天气冷，它没
有伴，一个人关进小屋里，好冷好凄凉。你看它的黑眼睛，想流眼泪！”
“它在床上撒尿撒屎怎么办？抱住小狗睡多不卫生！”
“它不会撒尿撒屎，我会把它训练成淑女，它会很乖。暂时让它和我睡，它太小又
怕冷，夏天来了才慢慢训练它睡狗屋，好不好？”
“你这孩子笑死我，狗哪有淑女！你这样宠它会把它宠坏！”
“妈，你也宠我，为什么我不坏？所以，趣趣也不会坏！”
“你拿小狗和自己比？哈……”
“暂时让它跟着我，它小嘛，妈妈，好不好？吓，好不好？”
“我不管你。要是你爹爹的客人来，它给客人每个撒泡尿，气坏你爹爹；到时，你
别来向我求情，我可不会为你和小东西说好话！”
“趣趣不会这样失仪。趣趣，你要乖乖的，不要令你妈妈生气……”
“我还要做小狗的妈妈？真是……”
“它是我妹妹，五小姐！”
“这还得了……”宁太太格格笑。
“妈妈，你抱抱它，它软绵绵的，好好玩！”
“是很可爱！”宁太太点点它那漆黑的鼻子：“回来吃过东西没有？”
“糟糕！我忘了给它喂鲜奶……”
“别饿坏它，也别给它吃过量……”
一家人在吃晚饭。
趣趣蟋曲着身体，在蜜糖的鞋面上熟睡过去了。
“明晚黄伯伯的生日舞会，你别忘了和仙儿一起去！”宁先生对志刚说。
“爹爹，你和妈妈会去吧？”
“当然啦！十几年生意往来！”
“你和妈妈去，那我想不去。”
“为什么？”
“仙儿感冒刚好，我答应明晚陪她吃斋菜；况且，她体力亦未完全康复，也不适合
去舞会。”
“仙儿不舒服吗？”宁太太望向蜜糖。
“前些日子她闹感冒；不过，好像很久的事啦！今天她也有上课。”蜜糖摇一下头：
“最近她比较少和我聊天，大概和二哥忙拍拖。我呢！一下课就赶回来看趣趣！”
“既然仙儿感冒初愈，也不适合到人太多的地方；况且你又事前答应了她，女朋友
不可以不陪。志刚，明晚你不用去了，陪仙儿吧！”
“谢谢妈妈！”
宁先生见宁太太这样说，他也没再说下去。
蜜糖吃饱饭，抱起趣趣，去看影碟。
星期五，宁先生比平时早回来。
和宁太太、蜜糖三个人吃下午茶。
康管家进来：“陆小姐来了！”
“奇怪，二哥还没有回来。”
“仙儿，来了，吃点心！”宁先生夫妇看见陆仙儿很开心。
“安高、安娣！”陆仙儿大方地坐下来。
“你和二哥约好，但是，他还没有回来。”
“我今天不是来找志刚，我来找你！”
“找我？”
“刚才我在学校门口叫你，你没有听到？最近好几次叫你，你都一支箭的跑，我便
跟你回来，看你那么着急离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只小狗，有人送她一只小西施，她宝贝到不得了。一下课回家便抱在身上，
连做功课也是一手拿笔，一手抱狗。”宁太太瞧了女儿一眼，可没有骂她的意思。
“小狗呢？在哪？”
“吃了点心给你看！”
“仙儿，”宁太太关心的问：“你的感冒都全好了吧？”
“全好了！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
“前晚你和志刚吃斋，斋菜好不好吃？”
“前晚？前晚我们没有吃素；相反，我们吃海鲜、豉椒炒蟹、焗龙虾……”
“志刚实在太不懂事，你身体刚复元，他带你去吃刺激性的食物！”
“安梯，前晚志刚没有来，我和哥哥妈妈在家里吃的饭！”
“怎会？志刚前晚的确去陪你……”
“我大半个月没有见过他……”
蜜糖左看右看，不对劲，她就把座位下的趣趣抱起来：“仙儿，你看，它怎样？美
不美？……”
“好可爱啊！给我抱……”
“想抱，跟我来……”
“蜜糖，我有话跟仙儿说……这孩子！仙儿也是，一见趣趣，包子吃一半也可以放
下……”
蜜糖把仙儿引进房间，仙儿要趣趣，蜜糖就把狗放在她身上。
“最近你和二哥怎样了？吵架？”
“没有啊！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总是客客气气，又怎会吵架？”
“你们一直有约会？”
“是啊！”
“怎会突然半个月没有见面？”
“他没有找我，我也没有找他，最后一次约会，他也是临时公司要开会，由你三哥
陪我去看电影。自此，就没有联络！”
“其中一定有原因，刚才爹爹、妈妈紧张，在我未问过二哥之前，你暂时不要让爹
爹、妈妈知道你和二哥半个月没见面的事，可以吗？”
“可以！小事情罢了！志刚也说过公事忙，又要出门公干，刚才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做错什么？……”
“没有！有错，也是二哥的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我见你每天一下课便匆忙收
拾课本，还以为你约了二哥。”
“我们去看LESLIE拍戏呀！也有叫你，叫都叫不住，你赶回来陪这小东西！”
“他都退出歌坛了！”
“所以才要去陪他！”
“他移民了，不要我们了！”
“他说过我们应该体谅他！”
“过去我们忠心一片，日夜追随，又怎样？他说走就走，就算我们更努力，他也不
会属于我们！”
“他有那么多歌迷，属于哪个好呢？”
“你说得也是！”
“小狗漂亮极了，图画画出来的一样，你的‘蝴蝶’送的？”
“怎可能？妈妈说，这小狗的毛色、品种、出身……要一万多两万块钱。他们都是
中学生，哪有这个经济能力？”
“我知道，你的超级‘蝴蝶’——包加乐送的！”
“也不是！表哥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小狗……表哥平时送我的东西，都是我说出来。
我喜欢，他才会送！”
“我现在知道了，是送花的同一个人！”
“二哥的好朋友——亚敏哥哥，对了！”
“送完花，又送小狗，你看他会不会是追求你呢？”
“吓！”蜜糖惊叫：“你做梦！你到底对庄浩敏有没有印象？见过没有？”
“你大哥生日那天，他由美国回来，也有参加生日舞会，以后我几次来都见到他。
这样突出的人怎会没印象？”
“幸好你还记得他英俊不凡，以他这样的人才，还怕他没有女朋友吗？”
“人家追求他，和他追求人，是两回事，我是说他追求你！”
“还说他追求我！他有一百个女孩子追求他，他都不理，硬要追求我，我有什么好？
贪我小，少不更事，东也问，西也问……脑袋还未发育完整？”
“这样的小女孩，才好骗，才好耍！”
“你说了半天，也是挖苦我，小狗不给你抱……”
“小器鬼！你的宝贝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趣趣！”
“翠翠？”仙儿皱起了脸：“这名字谁改的？你的亚敏哥？”
“我改的！”
“真土气，为什么不叫钻钻、玲玲、宝宝？”
“趣趣是乐趣的趣，它还有个兄弟叫乐乐，你别以为翡翠的翠！”
“他不是追求你，无缘无故的送你礼物一样又一样，下一次可能送飞机，你不奇怪
吗？”
“他每送一样东西都有原因的，花是他外婆托他送，小狗是因我免费做了他一天录
影的模特儿！”
“你这模特儿也极高级，一天赚一两万，不得了！”
“业余的！”她得意地昂了昂脸：“当然矜贵，唔……”
“臭美，不要鼻子……”
“别搔我，摔死小狗啦，哈哈……”
宁先生夫妇在外面，正在谈志刚——
康管家经过，宁太大叫住他：“刚才谁打电话回来？”
“二少爷，他说不回来吃饭了，和陆小姐去看电影。”
“陆小姐不是在我们家吗？”
“太太，我……”
“没事了！”宁太太挥一下手，和丈夫交换看了一眼：“又说谎了！”
“一定有原因的，收集好证据才质问他不迟！”
“我的孩子从不撒谎！特别是对父母！”
“太太你别生气，我会教训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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