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现代 : 陈明娣


 
    第二天晚上。
    杜聪文请他的经纪人Mario.Montuori,在他下榻饭店的西餐厅吃晚饭。
    Mario.Montuoril是西班牙裔的法国人,已近中年,留着满脸络腮胡,圆滚的啤酒
肚顶着桌边,仍不放弃大啖美食的机会。
    Mario啜一口高脚酒杯中金澄的美酒,以英文跟杜聪文交谈:“James,你真不够意
思,突然决定待在台湾也不事先通知我,害我被英国国家音乐厅的Mr.Bosen责备了一顿。
现在延到二月底,你一定要挪出时间来;这次要是再失约,老哥我在这个圈子可就混不
下去了。”
    杜聪文不置一辞地任他夸张地诉苦。在国际乐坛,谁敢不买金牌经纪人Mario.Mont
uori的帐,他手中握有数张音乐界的王牌——世界第一女高音、男高音、小提琴名家,
几个知名的室内乐团等等。
    “James,你九月在维也纳做完音乐会即马上回台湾,所以不知道传播媒体给你取了
一个新封号叫——‘钢琴大帝’。以前我还担心你老是不甩那些媒体记者,他们会封杀
你,没想到反而增加了吸引力,让他们争相报导你的消息,有实力就是不一样。”Mari
o在商言商,三句不离本行,他看杜聪文意兴阑珊,换个话题又说:“我真想看看那个吸
引你横越半个地球的女士,你怎么不带她过来让我们见个面?”
    听Mario提起汤晨星,杜聪文的表情一振,看看腕上的表,汤晨星在才艺班打工到八
点半,现在应该到家了。他喝光杯里的酒:“我得走了。”
    “这么早?我听说台北的夜生活很精采。”Mario说道。
    “我让人陪你去。”杜聪文建议。
    “唉!算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走,还是待在饭店里养足精神。”Mario这趟台湾之
行纯粹是来探望杜聪文,表达对他的重视。
    “一路顺风。”杜聪文起身.两人握手告别。
    “我们二月英国见。”Mario不放心地再次提醒他。
     
    ※               ※                 ※
     
    杜聪文回到家,发现汤晨星还没回来,打给才艺班的电话也没人接。他心里不禁担
忧起来,较平常她回家的时间已经晚了两个多钟头,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该不会是在
路上出了意外?他不应该听她的话,应该坚持接送她……随着时间的滑过。他心中的恐
惧渐渐加剧,他霍然决定开车到才艺班,一路上找找看——
    “铃铃……”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杜聪文倏地抢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喂?”
    “你终于回来了!”汤晨星低颤的嗓音中有压抑的恐惧。“我打了好几次你都不在……”
话筒传来明显的哽咽声。
    杜聪文用力握紧电话,关切地低吼:“晨星,你在哪里?”
    “你可不可以到仁爱医院来,我……”
    “你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不是我,是百依,她自杀了……你能不能来陪我?”汤晨星不联贯地说着,显出
心里的慌张。
    强烈的松懈感自偾张的血管冲上他的头脑,杜聪文摇摇晕眩的头说:“我马上去!
你等我!”
     
    ※               ※                 ※
     
    汤晨星坐在急救病房外的一排椅子上,除了偶尔快步走过的医护人员,长廊上只有
她孤单一个人;庄百依的同胞哥哥庄百顺正在服兵役,她不想让他操心,慌乱中,她唯
一想到的人是——杜聪文,心里渴望他能在这里陪伴她,与她分担一切。
    在等待他的途中,汤晨星不时茫然无助地盯着闭紧的门,不断在心里祈祷,希望可
以用自己的意志帮助病房内情况危急的庄百依,她不停地祈祷,好似自己一停才来庄百
依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间、永远离开她——
    哒哒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杜聪文看到——闭着双眼紧张地咬着下唇、双手顶着下巴祈祷、神情憔悴的汤晨星
孤独地坐在空荡的长廊。他心中满是不舍。
    他轻唤她的名字:“晨星——”
    她猛抬头,跳起身奔向他,却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时停住,迟疑地望着他——杜聪
文主动上前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提供安全的屏障;领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他,也是第一次她毫无拒绝地接受他所愿意提供的!杜聪文内心
满溢感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晨星、感谢所有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此刻
变得完整!
    汤晨星双手环抱他结实的腰部,脸颊深深埋入他的胸前,汲取他身上令她安心的力
量——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的个体,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随时保护她、支持她,有
人可以倚靠的感觉真好!
    杜聪文弯身轻触她的额头:“你吓死我了!我回到家发现你不在,接着接到你从医
院打来的——”
    汤晨星突然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生涩地以唇封住他的唇,点燃杜聪文火热的心,
他倏地接过主导权,威猛地攫住她的嘴、她的唇,侵入她每个喘息,以炽焰的吻。发抒
心中对她愈来愈难自制火热的爱……他霸占了她每一寸的感官知觉,散发炙人热气的男
性躯体包围着她,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世界彷佛只剩下他和他的吻,汤晨星如溺水者
攀着浮木般的攀在他身上。
    杜聪文因胸腔极度缺氧勉强放开汤晨星,猛换口气又无限爱怜地顺着她的耳根啃舔
而下。在脉搏急速跳动处稍作停留,摩裟地经啄,挑逗她灵敏的神经,惹来她嘤咽的抽
气声……最后,他用力吻了下她湿润肿胀的唇瓣,从她迷离闪亮的眼眸中看出她仍沉浸
在他激发的热情中——
    杜聪文再次兴起强烈结婚的欲望。他渴望合法地拥有她,确保自己对她的所有权;
但该死的场合、时间都不对!医院不是求婚的好地方,尤其她正为庄百依担心——他受
挫地叹口气,把汤晨星搂入怀中,揉搓着她的背,粗嘎地说:“我爱你!那么地爱你,
你一定感觉得出来的。永远不要离开我……”
    汤晨星身子一颤,仰首看他,对他们的未来许下承诺:“我……不会离开你的。”
    总是真实面对自己的汤晨星,愕然发现自己的心中是一片笃定,对他、对自己、对
这个一生的承诺。也许在不知觉中,她对他渐生的好感早转为——爱!一种她不曾尝试
过的情感!汤晨星嫣红的脸蛋缓缓绽放欣然的笑容,迎向杜聪文覆盖下来的唇……
    稍后,杜聪文傍着汤晨星坐在急救室外等待。
    “我到了才艺班,老板跟我说百依没到才艺班上课,打了一天的电话到她住的地方
去都没人接,所以我下课以后就绕过去看看。门锁着,我就用她给我的钥匙开进去,才
发现百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昏睡,床边留了一张纸条——”汤晨星想到当时的情形,
声音一紧,杜聪文支持地搂进她,她吸口气又说:“百依因为男朋友建力的移情别恋……
吃安眠药自杀。我叫了救护车送她到医院来,医生说,有生命危险,我发现得太晚了……”
汤晨星因自责黯然地垂下头。
    “傻瓜!那又不是你的错。”杜聪文爱怜地仰起她的头。印上一个安慰的吻。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说:“谁是庄百依的亲属?”
    “我就是,她怎么样?”汤晨星跳起来说。
    “她吃下的安眠药数量很大,而且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我们替她洗过肠,但效果不
大,现在只好不断注射点滴,加速新陈代谢排出药性;今晚得留在加护病房内观察,像
她这样的情形有时会睡上好几天,只要她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我留下来照顾她。”汤晨星帮着护士小姐推病床。
    “加护病房里有护士会负责,明天早上你可以过来探视她。加护病房开放探病的时
间是上午八点至八点半、中午十二点至十二点半、晚上六点至六点半。”护士小姐将她
挡在加护病房外。
    “我们先回去,明天早上我再送你过来。”杜聪文自后方握住她下垂的肩膀,温柔
地说。
    “我想留在这里陪她。”汤晨星眼巴巴地隔着玻璃窗向内看。
    “不行!”杜聪文坚决地转过她的身子,霸道的说话方式又冒出来了!“你不能在
这里等上八个多钟头,你得跟我回去休息。”
    “我不要,我不要百依醒来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汤晨星挑战地昂起脆弱的下巴,
露出执拗的表情。
    “你也听到护士说了,百依有可能睡上好几天,你要是这样逞强不顾自己,也许百
依还没醒来,你已经倒下了,到时候谁来照顾她?”杜聪文知道他高压的态度总是会引
起她的反弹,遂改弦易辙,采低姿势说:“你知道我天生不是照顾人的料子,你一个人
就够让我手忙脚乱了,我绝对顾不了她的。”
    汤晨星沉吟一下,不情愿点头:“好吧!明天早上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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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晨星等了两天,庄百依才清醒过来。
    她被送入普通病房后,汤晨星接到通知赶来医院。
    庄百依一看见汤晨星,眼泪就断了线似的扑簌扑簌地滴落——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为了那种滥情的男人自杀值得吗?你有没有想过,百顺要是
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想?你的父母用死亡逃避现实害苦了你跟百顺,难道你还没得到教
训?也要用这种方式拋下百顺?”汤晨星劈头数落着她,几天的担心与关心,瞬间爆发
出来。
    “不要说了!”庄百依摀住脸痛哭失声。“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全心全意对
他,却被他背叛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百依,你不要哭了。”汤晨星的火焰都被她的泪水冲熄了。她笨拙地靠过去拍着
她因哭泣抖颤的背。
    “晨星!”庄百依兀然扑靠在汤晨星肩上,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我……打电话
到营区去找他……呜……意外知道他,请假一天,还天真地以为,他瞒着我是……是为
了给我……一个惊喜……呜……那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我等到中午他一直没来,我就
跑到营区去找他……结果,看到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呜……
呜……”
    “你不要哭了嘛。为这种男人哭不值得呀——”汤晨星愁眉苦脸地安慰她。
    “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难过……呜……呜……”
    汤晨星无助地望着天花板,平常遇到什么都能沉着应对的她,拿这种落泪的场面就
是没辙。她眼中突然迸出光芒——杜聪文推门进来。他下课回去看到汤晨星留的字条后,
也赶到医院来了。
    “你来了!”汤晨星睁大的眼。不断打出求救讯号。
    “怎么了?”杜聪文立在门口纳闷问。
    庄百依哭啼声蓦然止住,惊愣地回头说:“杜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汤晨星忙着使眼色要他别说出他们住在一块儿的事,这件事她一直瞒着庄百依。可
惜杜聪文跟她没啥默契,直话直说:“我看到晨星的留言,知道她到医院来了。”
    换句话就是说:我杜聪文是为她汤晨星而来,跟你庄百依没有关系。
    “咦?”庄百依又转回头看汤晨星,她敏感地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暂时忘了自己的
伤心事。
    汤晨星投给他埋怨的白眼说:“我住在他家。”
    “欸?你们同居?”庄百依惊骇地后仰、双手定在半空中,两眼“骨碌骨碌”地来
回看着个性相克的两人,这种事怎么会发生?
    汤晨星叹气地摇摇头,这哪像自杀刚获救的人?她应该为这么容易就转移庄百依的
注意力感到庆幸,可是,想到这么一来就得接受她不休止的盘问,顿时她觉得头好痛!
    忽然庄百依招手暗示汤晨星靠过去,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我
怎么不知道?”
    “根本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跟他同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汤晨星认真地否认。
    “你骗我!什么事也没有,杜少爷会在这里出现?”庄百依骤然升高的声量与她凑
在汤晨星身旁耳语的姿态,实在对比得好笑。
    “又没有人规定他不能来医院。”汤晨星掏掏受震的耳朵,不着痕迹地拉开彼此的
距离。
    “你别——”庄百依不放弃地张口再问。
    汤晨星迅地出手摀住庄百依的嘴:“百依,既然你体力充沛到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
闲事,那我就不必留在这里陪你了;我头痛,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汤晨星冲到杜聪文身边拉着他的手。以逃命的速度往外走,浑然不觉这样的举动看
在庄百依眼里已清楚说明了事实。
    他们真是“惦惦吃三碗公”,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忽然就变得这样亲昵?对照自
己残缺的爱情,更令庄百依心头一片苦涩、百感交集。
    门“碰”地打开
    “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你要是再敢给我出事,我就不交你这个愚蠢到家的朋友了!”
汤晨星不放心又踅回来警告她。
    “碰!”门又关上了,这回汤晨星真的走了。
    庄百依对着门扉苦笑,汤晨星就是这样爱教训人。
    杜聪文任汤晨星拖着他在病房外跑进跑出,心里介意着——她为什么不在庄百依面
前大方承认她跟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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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晨星扯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路才问:“你又不高兴了?”
    “嗯。”他反手握住她扯在他手臂上的手,控制她走路的速度,不吭声地牵着她的
小手在医院的庭园里散步。
    他反常地不逼问她。反而令汤晨星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先开口解释:“我觉得那是
两个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让大家都知道。”
    “你要我一直当你的黑市男友?”杜聪文闷闷不乐地问。
    “你真的不介意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汤晨星反问,她从没仔细考虑过他的立场、
意愿。
    “只要你允许,我会让我们的消息立刻见报。”
    “神经!我们又不是名人。报上才不会登这种无聊的消息。”汤晨星瞋他一眼。
    “你不信?我们打个赌?”杜聪文嘴角勾起阴谋的微笑,只要他一放出消息,明天
报上就会出现——杜氏财团重要继承人、名钢琴家杜聪文与一名名叫汤晨星的女子陷入
热恋。听说婚礼在即——这样的报导,汤晨星马上会被贴上杜家的卷标。
    “我不要。”她聪明地拒绝,打碎了杜聪文的美梦。
    唉——他无声叹口长长的气。汤晨星就是不让他日子好过。
    “你别叹气嘛,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跟别人分享私事,下次我都不表示意见,随便
你怎么说都行。”汤晨星妥协地说。将自己私密的事暴露在人前,总令她心里头觉得乱
奇怪的,可是,都已经答应永远不离开他了,对于他这种怪癖还是早一点习惯才好。
    “真的?都随我说?”杜聪文眼中又迸出奇异的光芒。
    “没有的事你绝对不能乱说,还有我们……反正小孩子不能做的事你都不准说。”
    “小孩子不能做的事?那是什么事?”
    汤晨星脸上莫名飞上红晕,她白他一眼,心里怨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蒜?
    “到底是什么?”杜聪文停下脚步,一根手指挑起她泛红的脸蛋。
    “亲吻嘛,笨蛋!”她羞赧地低下头,又猛地仰起头警告他:“你真的不能说哦,
你要是说了,我会一概否认的。”
    “不能说,可不可以做?”杜聪文奸笑逼近她,在朗朗乾坤下,他光明正大地覆上
她惊讶张启的唇,吞没了她不及发出的抗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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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男人说。
    “为什么?”女人问。
    “不行就是不行。”冷厉的嗓音抑制地低吼。
    “为什么不行?”女人咄咄逼人地追问。
    汤晨星与杜聪文两人在庄百依的病房前对峙,他俩高矮的悬殊、互不退让的姿态,
吸引过路者的注目——
    今天是庄百依出院的日子,杜聪文陪汤晨星来接她出院;两人却为了汤晨星想搬去
陪伴她而起争执。
    “你答应过永远不离开我。”杜聪文控诉地搬出汤晨星的承诺。
    “我又不是真的离开,只是到百依家陪她住一段时间,等我确定她心情恢复了,就
搬回去。”
    “我不喜欢这样。”他霸道一吼。
    “不是所有的事都要照你喜欢的做。不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事有缓急轻重,现
在百依比较需要我,你稍微忍耐一下,不行吗?”
    “我要你在我身边!”他坚持地强调,提出折衷方案:“让百依搬到我们家去,这
样你看得到她;我也看得到你。”
    汤晨星还想为自己抗争一番,听了他的建议一想,他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自己
也不好再固执己见,她轻轻一点头:“……”
    “对不起,打个岔!”
    两人同时掉头望向说话的人——正是引起两人“热烈”讨论的主角庄百依,她一手
倚在门框上,极具趣味地打量他们。
    “我有话要说——”他们两人在走廊上旁若无人的高声喊叫,全传入庄百依的耳里,
她对他们招招手:“你们先进来再说。”
    她可不像他们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发表意见。
    “晨星,我不需要你搬来来陪我,我也不打算搬到你们住的地方去。”庄百依伸手
阻止汤晨星插嘴。“我不会再为任何男人伤害自己,我不想再依靠男人来过日子,我已
经决定好了——等我存够了钱就出国去念书。”
    “百依——”
    “晨星,我说的都是经过我仔细考虑过的,绝不是一时冲动。”庄百依握起她的手
诚挚地说:“你不要再替我担心了。”
    “如果你真的想出国去,我存了些钱可以先借给你。”
    庄百依摇头说:“你的钱自己留着,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需要
用钱;出国念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花上好大一笔钱,我想努力工作几年,经济上无
后顾之忧后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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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门,汤晨星反身跳上杜聪文高昂的身躯,给了他一个啵啵作响的吻。
    杜聪文结实地接住她往下滑的身子,鼻尖顶着她的颈项处咕哝问:“我做了什么?
能得到这么棒的奖赏?”
    “谢谢你。”汤晨星在他发顶印上另一个吻。“百依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杜聪文警觉地瞇起眼,举高汤晨星,好看清她的表情。
    “你帮助她出国念书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不是今天在机场,庄百依临上飞机前偷偷地告诉她,她还被蒙在鼓里纳闷——百
依如何在一个月内申请到加州大学的奖学金、安排好出国事宜?原来是他替百依支付了
一切费用——学费、食宿费用,连旅费都是。
    杜聪文倏地放下她,背过身,不悦地说:“我叫她别告诉你的!”
    “我不懂——你做的又不是坏事,为什么怕我知道?”
    “我不要你因为这件事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我很感激你为百依做的一切,那——”
    “我做的事不值得你感激!我帮助她出国念书,完全是出于自私,我不要她霸占你
太多时间。”杜聪文气闷地转身面对她。
    “什么意思?”她疑惑不已。
    “我知道你想多找一份打工帮她存出国费用,我接到家教中心打来的电话。”他干
脆全盘托出。“他们提供的工作统统被我回绝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还在想,怎么家教中心一直没跟她联络。
    “最近你常常去看她,根本没时间陪我,要是再多兼一份工作,我更不可能见到你,
所以,我决定一劳永逸把她送走。”他口气中有浓浓的不满,像个抢不到糖吃的小孩。
    汤晨星听了觉得啼笑皆非,这个杜聪文,处理事情的思考逻辑真是自我独裁得很,
但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她,又让汤晨星怎么也生不起他的气。
    她无奈叹息:“你不能老是这样跋扈独裁,有问题应该提出来一起商量,不应该独
断地替我作主,我不喜欢这样——”说完,她一甩头不理他,想给他个教训。
    杜聪文从后方环住她的腰。虚心地说:“你不会真生我的气吧?我不敢保证一定,
但我尽量改,好不好?”看汤晨星仍僵着身子没软化的迹象,他大声叹气,困顿地说:
“你不觉得,我自从认识你以来改了好多了吗?以前我从来不曾为人费过这么多心思,
拼命压抑自己的脾气,迁就……”
    “如果你后悔认识我,现在还来得及——”汤晨星采硬姿势道。
    杜聪文突然粗鲁地转过她。紧张地盯着她说:“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放弃我!我真
的有决心要改,只要你再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成为你理想中的情人、理想中的丈夫!你
一定要……”
    汤晨星动容望着他诚挚流露的真情,不曾有人这样无保留地爱她——她上前拥抱他:
“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对不起啦!对不起——”
    “你没在生气?”他愕然住口,双手自动环上她的背。
    汤晨星贴着他的胸前摇摇头:“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我都要谢谢你为百依所做的,
让她这么快就能实践自己的梦想,那对她有很大的意义,谢谢你!”
    杜聪文浑沌了一会儿,脑筋才开始运作:“既然你这么感谢我,我可不可以有个要
求?”
    “你说吧!”
    又来了!汤晨星躲在他怀里偷笑,他又要求婚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
一次都被她驳回,但他还是不放弃努力,逮到机会就提出来挑战她的意志。
    他清清嗓门说:“你愿不愿意……跟我……”
    “铃……铃……”杀风景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我去接电话。”
    汤晨星松开他的手,杜聪文懊恼地低咒——
    “喂,我就是——”她脸色忽然大变,吞咽一下说:“你确定吗?嗯,没错……嗯。
就这样——谢谢你。”她恍惚地放下电话,呆立不动。
    “怎么了?是谁打釆的?”杜聪文关心地上前。
    汤晨星茫然的眼神中有些许惊慌,她嗫嚅道:“他们找到她了!”
    “谁?谁找到谁了?”
    “征信社的人找到……我妈妈了!”
    “欸!”杜聪文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汤晨星是个孤儿?
     
    ※               ※                 ※
     
    杜聪文牵着汤晨星冰凉的小手下车,停在一栋三层的高级别墅前——
    “还是算了,我不是真的想见她——”她难得出现犹豫。
    “如果你不想见她,就不会花钱请征信社调查。”他理智地回答。
    根据汤晨星收到的征信社报告——拋弃汤晨星的那个女人名叫赵美华,二十年前,
在酒店卖唱维持家计,生下汤晨星不久就离开酒店到台北去了。她到了台北以后改了名
字叫赵宜珊,初时仍在酒店里卖唱,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到一家公司去当职员,不久就跟
公司经理李良友结婚,两人育有两子一女。
    “我要回去了。”汤晨星突然咕哝一声。
    杜聪文扯住她,不让她临阵脱逃:“既然都到了,就进去瞧瞧吧!”
    他径自按了电铃。
    一个中年的妇人出来应门。有礼好奇地间:“请问你们找谁?”
    “赵美华——不,赵宜珊女士。”杜聪文自然显出高傲的气势。
    “我们太太?”中年妇人露出讶异神色。
    “她在不在?”杜聪文冷硬的嗓音夹着一丝不耐。
    “在,请进——”中年妇人不敢得罪他,立刻请他们进去。
    汤晨星几乎是被杜聪文硬拖进去的,她被杜聪文箝住腰间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地坐
在他旁边。
    “呃,请问两位贵姓大名。我好通报太大。”中年妇人送上茶后问。
    杜聪文命令道:“告诉她我们是从圣德育幼院来的,想跟她谈谈二十年前的事。”
    “我们不该来的……”汤晨星打量四周的陈设道:“不该这样打扰人家的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杜聪文不在意地拍拍她的手。
    “或许,她根本不想——”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汤晨星忽地屏住气。
    “对不起,我们太大说她没听过圣德育幼院,也没兴趣见两位,请你们回去。”来
的是刚才那位妇人。
    “你告诉她最好立刻下来,否则——”杜聪文拧眉竖眼地说。
    “不要了。我们回去吧!”汤晨星截断他的话。哀求地睇凝道:“我真的不想见她
了——拜托!”
    禁不住她哀求的眼光,杜聪文只好顺从她的意思。
    上了车,他才问:“为什么?”
    “既然她不想见我,勉强见到她也没有意义。”她露出牵强地微笑说:“来这趟也
好。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还是我汤晨星,她还是过她的日子。”
     
    ※               ※                 ※
     
    另一方面——
    “他们走了?”赵宜珊紧张万分地问。
    “都走了。”接待汤晨星他们的中年妇人答道。
    “要是他们再来,千万别开门!”赵宜珊严厉地交代。
    “是的,太太。”
    “还有,这件事别让先生知道。”
    “是的,太太。”中年妇人对赵宜珊异常的反应感到奇怪。
    “没事。你可以下去了。”赵宜珊注意到她探究的眼神,遂克制自己的情绪。侍中
年妇人走远。她一个人坐在宽敞的起居室里,瞅着膝上的杂志喃喃自语:“我不能让她
破坏我的生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为什么现在来打扰我?不行!绝不能让良友知道
我在婚前曾经……不,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贫穷的日子我过怕了!
我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生活……”
     
    ※               ※                 ※
     
    “为什么我必须陪你去?”汤晨星对着镜中的杜聪文质问。
    “你不必,但我真的希望你能陪我出席这种无聊的酒会。”
    杜聪文没空抬头。双手在汤晨星的头顶忙碌着;他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了,仍然没办
法让她的头发固定成他想象中的形状,唉!她的头发就跟她的人一样非常有个性,没有
一次肯乖乖就范。让他顺利搞定。
    “去干嘛?提供你娱乐吗?”她正襟危坐在镜子前面,让他摆布,已经失去耐性。
    “不是。”他不肯多作解释。“你刚考完期末考。应该出去轻松一下。”唉!又失
败了,他挫折地看着好不容易用发针盘住的头发,又开始投奔自由了。
    汤晨星咯咯地笑:“早告诉你了,我的头发太短,你偏不信!”
    “再让我试一次。”杜聪文决定效法国父的革命精神。
    “不要,好无聊。”汤晨星猛摇头,更多的头发落下。
    “你不要乱动!”他话声刚落。汤晨星已经恢复半个钟头前直发的样式,完全看不
出被他折腾过依然直挺亮丽。他抱怨地说:“你的头发真不听话!”
    “哈!它们吃我的、喝我的;你凭什么要它们听你的话?”她乐不可支地拨弄自己
的头发。
    唉!
    “你快去换衣服吧!时间差不多了。”他抬起她的玉臀。
    “真要去?你不是说那很无聊,为什么还要——”
    他用最直接的方法堵住她的嘴,连吻她两下,趁她不备迅速将她推入更衣室:“给
你二十分快点换!我在这里等你,随时准备提供援手。”
    “你滚吧!我才不需要你的‘狼’手。”汤晨星在里面吼着,硬绷起的声音有藏不
住的笑意。
    离开她的房间以后,杜聪文脸上的笑容渐渐凝重起来——他希望能永远让她感觉幸
福快乐,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执意要她去参加今晚的酒会。
    他知道赵宜珊的事仍在困扰着汤晨星,在她以为他没注意的时候,她的眼中总显出
阴影;汤晨星嘴里说不在乎,其实她的心里很是在意的,他不要她再欺骗自己。最好的
办法是,让她面对事实,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胜过压抑在心里、折磨她自己。
    他冷酷一笑,赵宜珊躲着不肯见汤晨星,他自有办法让赵宜珊送上门——
    “杜聪文!你来一下——”汤晨星在房里扯着喉咙大吼,他买的这是什么鬼衣服?
还是她一个礼拜内长胖了十公斤?
    听到汤晨星的呼唤,他严酷的表情瞬间融化——
    “什么事?”他迅速出现在她房前。
    “你看,你买的衣服大小了!”汤晨星转身让他看卡在背部的拉炼。“我怎么拉都
拉不起来。”
    杜聪文猛吞口水,舍不得眨眼地盯着裸露出来的光滑玉肌,脑筋“轰”地一声跑到
天外天去了。
    汤晨星只听背后一阵自喉间发出的叽哩咕噜的声音,却没听见他说话,回头问:
“你到底有没有看见?”
    有,该看见的都看见了!杜聪文倏地把视线定在天花板上的某一点,佯装绅士地说:
“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在做什么!我叫你看这件衣服,你干嘛盯着上面看?算了,这件衣服我穿不下,
你那么想去,自己去好了。”
    那怎么行!杜聪文的视线立刻掉回汤晨星身上,转过她来,正经地研究问题出在哪
里?这衣服是按汤晨星的尺寸订做的,没有道理不能穿。他试着拉上拉炼,松了口气说:
“没问题,这是弹性布料,用点力拉上就好了。”他拉了一半忽然又停下动作,盯着她
横在背部白色细带,不知该如何开口——
    “又怎么了?有问题吗?”汤晨星问。
    “穿……穿这种贴身的礼服里头是……不能穿内衣的。”
    “欸!那怎么办?”汤晨星惊骇地回头。
    “你先脱掉内……内衣,我……我再帮你拉上拉炼。”
    “我不要。”她的脸不听使唤地染红了。
    “去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都这么穿。”杜聪文特意用稀松平常的口
气说话,然后激她一下:“你不会这么胆小吧?”
    “你使这种老掉牙的激将法没用的。”她很沉得住气的。
    “你自己不脱,我来帮你!”杜聪文作势把手伸进她的腰侧,威胁地按住她裸里的
嫩肤——
    “啊!”一声,汤晨星冲进更衣室。“你别碰我,我自己脱!”
    等她再从更衣室出来,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她高昂着头。做出不在意貌,
对杜聪文命令道:“快帮我拉上拉炼!还有,眼睛不准乱瞄!”
    “是!”杜聪文照令行事,不敢跟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制力挑战,他频频挥走不请自
来的遐想——她皎白的背,好逗人!还有那柔嫩的触感……
     
    ※               ※                 ※
     
    宴会入口,服务生等着接过来宾的大衣外套——一位高大的男士正在跟娇小的女伴
争夺一件女用外套,最后出男士获胜,他推着不情愿的女士入场。
    “不要看我!”汤晨星一抬头,还没开口,接触到他充满笑意的眼睛。脸上的红晕
就加深一层。
    “我没有——”才怪!他在心里补述。
    她红扑扑的娇羞模样。让他怎么也移不开视线。现在他才真正了解“秀色可餐”这
句话用来形容女人是多么贴切;他真想把她一口吞进肚里——他专注的目光精溜溜地滑
过汤晨星被黑色紧身礼服包里住的娇小玲珑的身材,最后停驻在胸前拢起处,猛吞口口
水——
    “啪!”他头上挨了一记。
    “你又在偷看!”汤晨星怒瞋他一眼,害羞地护住胸前机密。
    “你别紧张,没有人能看透这么厚的布料的。”杜聪文拉开汤晨星的手握在身边,
好笑地俯视她。
    “往上看!”汤晨星别扭地命令:“你要是再……”
    “聪文,你们来了。”杜永丰从他们进来就一直在注意他们。
    “爸。”杜聪文拉下脸,简短地打声招呼。
    “杜先生?”他怎么也来了?杜聪文既然忘了告诉她——汤晨星费劲地想抽回自己
的手。
    杜聪文若无其事地加大手劲,不让她的小手脱逃,低声问父亲:“我邀请的人来了
吗?”
    “来了。”
    杜永丰不知杜聪文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心里狐疑地思忖:聪文这次主动参加公司年
末餐会,又要他代邀一家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李良友夫妇出席,这到底是为什么?杜永
丰实在有点担心;不过,能看到杜聪文跟汤晨星亲昵的样子,两人似乎大有进展,又让
他觉得欣喜,看来,他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人在哪里?”杜聪文问。
    杜永丰回过神,指着乐团旁边的餐桌:“我安排他们坐在那里,咦!他人呢?穿紫
色旗袍坐着的那位是他的太大,他……哦!他在那里跟庄董谈话。”
    “晨星,我带你去见个人。”杜聪文不顾他父亲,径自带走汤晨星。
    “见谁?你的朋友吗?”汤晨星好奇问。
    “她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端看她对你的态度决定。”杜聪文淡淡说。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汤晨星眉头蹙起,还没来得及再发问,就被他
带到餐桌边——
    杜聪文示意汤晨星坐在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对面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
位是汤晨星小姐;这位是赵宜珊或是赵美华女士,我想你们有些话需要当面谈谈——”
他转身留下表情皆呆愣的两人。
    汤晨星没注意到他的离去。她如遭电极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看。原来她的……妈妈是
这个样子!
    “就是你到我家去找我的?”赵宜珊先恢复镇静。她一听到那个遗忘已久的名字,
再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女孩,似曾相识的脸孔,就明白了!
    赵宜珊不大和善的语气令汤晨星一敛神,克制情绪保守应道:“嗯。”
    赵宜珊不安地晃一眼周围,还好李良友顾着跟人说话,没注意这边。
    她不自然地站起来:“我们到外面谈。”
    汤晨星被动地跟着地出去。被突发的情况搅乱了心神;到了饭店的中庭,赵宜珊停
在隐蔽的树丛间——
    “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她咬牙问。
    “欸!?”汤晨星讶异抬头。
    “你开个合理的价钱。我立刻开支票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她惶然,她不懂这个该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来找我?”赵宜珊不信。
    汤晨星鼓起勇气问:“你……从没想过我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想起黑暗的过去!”赵宜珊残酷地否认。“我费了好大的工夫
才脱离只会奴役我、把我当赚钱工具的家人,脱离穷困的日子,我恨不得能将黑暗的过
去,从我的生命中抹去——”
    “包括跟你生下我的男人?他是谁?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生下我?生下了我又为
什么不要我?”汤晨星嘶哑低问,问出她从懂事以后,就想知道的问题。
    “哼!他只是个懦弱、没用的人!一知道我怀孕,就拋下我跑了;我还寄望他会因
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娶我,让我能脱离那样的生活——结果,我下错赌注,落得挺着大肚
子被视钱如命的父母痛打一顿!可惜他们打得不够厉害,没让我流产,最后还是留下你
这个麻烦!”赵宜珊提起前麈往事,仍有说不出的恨意。“你不该来找我的,是他先不
要你的,你应该去找他!”
    汤晨星贝齿陷进下唇,听着赵宜珊无情地宣告事实——她真是没人要的孩子!
    从小在不被人看见的内心深处。她总是编织幻想的美梦,不断告诉自己,她的父母
是不得已放弃她的,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接她,她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单的个体,因为,
她有爱她的父母……多么荒谬的梦想啊!现实的她不该抱着这样的奢望长大,她不该试
着想要圆梦,她真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所拥有的家庭、富裕的生活,是我单独奋斗争取的。你没有权利跟我分享!
我不会让你随意破坏的!”
    汤晨星挺起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一切,也不想勒
索钱财;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她扭头要走,赵宜珊多疑地搂住她的手臂——
    “你是不是要去找我的先生,揭露我的过去?”
    汤晨星面无表情地回头盯着抓住她的手,以克制的声音说:“请你放开我,我不想
跟你有任何瓜葛。”
    赵宜珊瞥见李良友和杜聪文朝她们走来,尖锐的指甲掐进汤晨星的手臂,气急败坏
地怒骂:“你这个贱人!你故意引开我,好让你的同党去良友面前揭发我的过去——你
毁了我的生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她几近疯狂地拽着汤晨星。
    “宜珊!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放开汤小姐!”李良友架开自己的老婆,不断作揖
跟杜聪文道歉:“杜先生,真抱歉!内人一时失态,完全都是误会,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好吧?”杜聪文保护姿态地护住表情空白的汤晨星,她全身冰冷、神情木然
任由他关怀的眸子梭巡扫过。
    “你发了什么神经!为什么对汤小姐这样动手动脚?”李良友辟哩啪啦地责骂赵宜
珊。
    他还不知道?赵宜珊讶然望着自己的先生,心头一松,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快跟杜先生道歉!你在做什么?”李良友焦急地拉过发愣的赵宜珊。
    杜先生?举办年末餐会的杜氏财团?赵宜珊刚松口气,无来由又出了身冷汗。眼神
仓皇打量汤晨星与杜聪文两人,心里恐慌加剧,看这位杜先生与她关系非比寻常,要是
她藉杜家的势力来打击他们,同样也会毁了他们,让他们一无所有!
    “你的手……”杜聪文骤然发现她手臂上瘀红的抓痕。他双眼发出杀人的光芒射向
赵宜珊:“该死的你!”
    赵宜珊惊心一颤,开口想编些理由弥补事实,李良友抢先说:“杜先生,真抱歉!
我会负担医药费用。汤小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赵宜珊接着话尾说:“汤……汤小姐,刚才发生的事都是误会,我说的……那些话
都不是真心的;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以前的错误,谁都想拥有像你这样的女儿
——”她别有暗示地说。
    “是呀!是……”李良友奇怪地瞪老婆一眼,说这什么话?“呃,找个时间我做东,
大家把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汤晨星幽幽地说,忽然抬头直盯着杜聪文,双眼缓
缓浮出水雾。以气忿的斥责掩饰心中所受的伤害:“该死的你!不该独断安排我跟她见
面,我说过不想见……”她骤然闭上眼,泪水自眼角溢出滴落脸颊;来不及说完,她的
身子也往下坠落——
    “晨星……”杜聪文接住她。
     
    ※               ※                 ※
     
    “这是哪里?”汤晨星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杜聪文双手盖着脸坐在床边,倏然抬头:“你醒了?”
    “嗯。”她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换了睡衣,询问地看向杜聪文。
    “我们在饭店楼上。你晕倒了。我要他们送你到医院去,可是饭店的医生说,你休
息一下就会醒来。所以——你不要起来!”杜聪文着急起身。
    “我没事了。”汤晨星回避他扶持的手。“我的衣服在哪里?”
    杜聪文深深看她一眼,默默地递过去——
    “谢谢。”汤晨星逃避他投注的眼神,态度有些僵硬躲进浴室。
    她不肯原谅他的擅自主张!杜聪文心头纠结成块——她说过不喜欢他独裁专断的个
性;他保证会为她改变!他真该死!他背弃自己许下的诺言,还让她受了伤害,她不会
再相信他了!
    一阵椎心之痛刺向他,懊悔、自责也不能弥补他自以为是的安排所带给汤晨星的痛
苦。一思及她昏倒时。脸上令人心痛的泪痕,自疚更深……
    汤晨星有些迟疑地推开门。她惭愧地回想自己责备他的话。她不该把心中的伤痛发
泄在他身上;他没有错,如果没有他今天的安排,她会永远逃避去碰触事实真相,因为
她害怕所构筑的父母幻象会破灭,她一天不长大,在她的心里她永远会是个渴望爱、却
又怕被伤害的孩子,她的心找不到真正的自由与安定!
    杜聪文双眼渴求地定在汤晨星半掩在阴影中的身影,深吸口气说:“我知道你很气
我瞒着你,不顾你的意思安排今天的事;我没有借口请你原谅我,只是……我做这个泱
定时,真的以为这对你比较好!我没想到她会伤害你——”他口气霍然转硬,因想起赵
宜珊燃起熊熊怒火:“我不会饶过她的,她必须为她对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不!她不必。”汤晨星突然走向他:“我不要你为我做这样的事。”
    汤晨星的拒绝令杜聪文全身一震。她不想让他帮她!?
    她匆匆又说:“我不想再让她的事,干扰我们的生活。”她有些迟疑地快速看他一
眼接着说:“你会因为我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而看轻我吗?”
    她声音中的一丝不确定令他心碎,他猛地跨上前急欲表现自己的真心:“不会的!
在我眼里你是最珍贵的,谁也比不上你!”
    他伸出欲拥抱她的双臂突兀地停在半途中,害怕她会再次拒绝他——
    汤晨星含泪微笑轻语:“谢谢。”对他的爱激荡在心中,情不自禁奔进他敞开的胸
怀——
    杜聪文因突然的冲力向后退了一步,下颚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不相信自己能得到
这么好的对待!他双手收紧。牢牢地围住她,郑重惶恐的表情像是得到了无价的珍宝!
    “你……你肯原谅我做的事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汤晨星仰头,闪耀泪光的明亮眼眸发出柔情看他:
    “我还没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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