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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母对这场宴会是慎重的,她坚持帮韩惟淑、韩惟真两姊妹置装,逼得韩惟淑跟家
教学生请假,三人逛了一晚的百货公司,总算找到令韩母满意的衣服。
    “你们女人真麻烦。”
    韩惟德单手架在门框上,看着房内的混乱──几个百货公司的纸提袋倒在地上,床
上是拆封的纸套、换下的衣物,五斗柜上格的抽屉还半开着。
    韩母正在帮梳妆台前的韩惟淑修饰化妆;韩惟真换好小礼服自浴室出来,随手将手
上衣物一搁:“肚子饿了,先吃些东西。”
    她弯身穿过挡在门口的障碍物,往厨房去;障碍物──呃,韩惟德摸摸鼻子跟在后
头说:
    “你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你懂什么?我可是忍辱负重呀。”韩惟真头也不回,钻进冰箱翻找食物。
    “喏!”韩惟德抓过一旁的袋子,在她头顶晃晃。
    韩惟真一把抢过面包袋,扭头往房间走回去;一面走一面打开袋子,捡了个奶油餐
包咬了一口。
    “什么意思?”他跟在后面问。她满意舔舔唇,又咬上一口。他不满道:“欸,韩
小小姐,我奉上用那微薄薪资买的面包,你是否该回馈一下?”
    “天机……”韩惟真待咽下口中的食物:“……不可泄露。”
    嘻,她以一声轻笑回报哥哥的龇牙咧嘴;韩惟德猛喷气就是拿她没办法。
    “我也要。”韩惟淑对着镜中反射说。“有没有草莓酱餐包?”被取笑过好几回了,
可她就是不爱新奇变化的口味,独钟淡淡香甜的草莓口味。
    韩惟真递过来的手被韩母挡回:“不行,妆都化好了,不能吃东西。”
    “为什么?”
    韩惟淑无力哀号,折腾了一下午,先是被拖到美容院去整理头发、美容护肤,一回
来还没坐下,就被逮进房里换衣服、化妆,好累!她觉得自己像是经过漫长奋战的疲惫
战士,忍不住发出最后挣扎:“可不可以不要去了?”
    “不行。”韩母干脆地驳回,挑剔地仔细审视女儿玲珑细致的五官,终于满意地点
头:“嗯,这样就可以了。惟真,该你了。”
    “我?!”韩惟真一愣,拿着面包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只是配角,隐形的配角,不
需要粉墨登场呀!
    “哈……”韩惟德爆笑出声。
    难得看精灵古怪的妹妹吃鳖,怎能错过这机会,他非常好心地推她过去──
    “大姊,让坐!”他大手一格,清出位置,蛮力将妹妹按下。“快!妈,赶快帮惟
真化个风靡众生的妆。”
    韩惟真翘着嘴瞪他。韩母轻斥说:“别嘟嘴,小心年纪轻轻就跑出皱纹来。”
    “我不需要化……咳!咳……”韩惟真开口抗议,一不小心被吸入的蜜粉粉末呛住,
难吃的苦味。
    “闭上口。”韩母手不停歇地扑上粉,韩惟真只得乖乖保持沉默。
    哈,哈!韩惟德无视韩惟真杀人的眼光,捧腹笑着;原来要叫小妹闭嘴这么容易,
哈!
    韩惟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伸手向目标物接近,五十公分、三十公分、十公分………
她脸上绽出笑容,就在碰上目标物的那一剎那──
    “惟德,把面包收走!”韩母眼皮一翻,下了个命令,摧毁她的希望。
    韩惟德衔命回身一瞧,合不拢的嘴笑得更开怀了。
    韩惟淑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定住,垂涎盯着桌上的面包,不甘心地收回距面包仅
一公分的手指。
    哈!韩惟德不记得上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在姊姊哀怨注视下,他拎着面
包退场,想不到妈指挥起人来还气势十足咧!
    从小他母亲就是温柔婉约,对孩子总是软声细言;父亲的猝逝,对她是极大打击,
更让人觉得她脆弱无依、需要呵护,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充满活力地打理事情,
看来她们参加这场宴会还真是参加对了。
     
    ※               ※                 ※
     
    在韩惟真讨价还价下,韩母总算完成了她的装扮。放下手上的眉笔,韩母望了眼墙
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她走向五斗柜,取出一个有相当历史的黑绒首饰盒:
    “我是你爸送我的订婚、结婚首饰,那时他的公司刚起步,经济吃紧,但他还是买
了我最喜欢的珍珠饰品,我一直舍不得将它们变卖,就是希望能留给你们。”
    回忆的光华在眼眸中辉映水雾,她取出长短两条珍珠项链及类似式样的耳环,为两
个女儿戴上,退后一步,透过莹莹泪光看着眼前的女儿──
    韩惟真身着银灰露肩小礼服搭配环颈短珍珠项链;韩惟淑一身剪裁简单大方、削肩
曳地的黑色长礼服,剔透莹白的珍珠点缀胸前──两个花样的人儿。
    韩母脸上浮现美梦成真的笑容:
    “从你们出生,我就一直在盼望着你们快快长大,让我能把你们装扮得漂漂亮亮参
加宴会,只是……你们的爸突然就走了……”她眼眶迸出泪珠,安适富裕的生活在一夕
间崩逐,所有的梦想都破灭。
    “妈──”韩惟淑两姊妹一左一右环抱母亲。
    “答应我,今晚你们要开心地玩……”她拭泪,挤出笑容。
    “妈,别哭了。”韩惟淑细心替母亲抹干泪痕,轻快说:“要是今晚我跟惟真玩得
不想回家,你可别后悔哦!”成功地逗笑了韩母。
    有时候,她觉得姊姊扮演的是这个家庭中母亲的角色,从父亲走后──韩惟真心底
有股酸涩的滋味。她仰首望着上方,微扬的眼角泛滥湿意,她不会哭的,她从来不是多
愁善感的人。她吸了吸鼻,心想不知道妈用的眼线液、睫毛膏防不防水?
    “欸?”韩惟德适时出现。“你们还不出门?”
    “德,帮我们叫出租车。”韩惟淑交代,这身打扮实在不敢出门搭公车。
    韩母递上她们的外衣、皮包,催促她们往外走:“快去,晚了不好意思,替我向阮
先生、阮太太问好。”几年没来往,彼此间已生疏。
    “知道了。”韩惟淑微笑挥别母亲,愉快的神情倏地沉淀……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               ※                 ※
     
    在只有二、三十人的小型宴会上隐藏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如果与会宾客没人认识你,地方又够大时,就不是件困难的事了。
    韩家两姊妹窝在离前庭有段距离的庭园右方、树丛屏障、地势低陷的凉亭,要找到
这凉亭得先绕过阮家请来的外烩公司服务餐车。
    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两杯饮料,直挺白衬衫、黑领结、黑背心的年轻工读服务生,
殷懃送上数盘餐点。
    “两位还需要什么吗?我马上去拿。”
    “这样就够了,谢谢你。”韩惟淑回道。
    服务生不舍地欠身离开。
    环顾四周隐密的屏障,韩惟淑忐忑的心稍安,有了嬉戏的心情:
    “人长得美还是有好处的,你只对人家一笑,就让他自愿跑腿到自助餐台去帮我们
拿东西。”
    “姊,你这算是变相地称赞自己哦,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像耶。”韩惟真一叉子的生
菜沙拉说教式的一指,没入口中。
    韩惟淑瞪眼。“那个服务生一看就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是为我这个……老人服务?
我大学毕业都已经四年了。”
    “别忘了,你早读两年,大学毕业到现在不过四年,虚岁不过二十六岁。”
    “喔……”她恍惚片刻,她只有二十六岁吗?这数字跟她苍老的心实在不符合,自
嘲苦笑不再多想,叉起盘中食物。
    宴会正在前庭中央进行,现场演奏的弦乐传来,正是佐餐最佳的背景音乐。
    两人在秋末微凉的星夜下,享受美食,优美的乐音、遥远模糊的谈话声,令人错觉
她们身处某高级餐厅内,只少了来来回回的服务生。
    “呃,这是刚上桌的甜点。”刚才那名服务生端着一盘甜点,笑容腼腆。
    瑰丽可口的各式糕点,博得韩惟真一声惊呼,她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双眼闪闪发
光地亮了,巧笑倩兮:
    “谢谢。”
    服务生怦然心跳,喔哦!他有……恋爱的感觉。“需……需不……需要咖啡?我……
我去拿……”
    “我要红茶。”韩惟真着迷地望着蛋糕,难以决定该从哪一块开始。
    “马上来。”服务生飞也似的执行任务去。
    韩惟淑看了这一幕,不由笑着摇头:“你真的迷住人家了。”
    “唔。”她随口应声,没把话听进耳里。
    “谁会想到只要一块蛋糕,就能把你这个难缠的小姐摆平?!”韩惟淑噗哧笑出声。
    韩惟真终于移开盯在蛋糕上的视线,正经驳斥:“一块蛋糕根本不够,一间西点蛋
糕店倒是勉强可以考虑。”
    “你的红茶。”服务生旋风般回来,颤动的手让红茶晃了晃溢出杯沿。
    “谢谢。”韩惟真克制自己,客套轻点头。
    “还……还要什么?”服务生热切地问。
    韩惟真半掩的眼热切望着蛋糕,只等服务生一走就要进行攻击,握着银叉的手指难
忍地缩紧。“什么都不需要了,谢谢你。”
    啊?不需要了……服务生摸摸头,知道自己该离开,边走还边依依不舍地回头。
    “他没问我要什么?我也想要一杯红茶说……”不公平!
    韩惟真解决了第一块蛋糕,舔舔唇上的香草奶油:“大姊,你该出去了。”
    韩惟淑睁圆一双凤眼,看着她开始进攻另一块蛋糕,装含糊地说:“红茶,我不要
了。”
    “妈叫你跟人家问好的,别忘了。”韩惟真喝口红茶,中合口中的甜味,满意地抿
唇。
    她不要!虽然不确定他是否在场,但要是碰上他怎么办?“等……等要走再去………
就好了。”
    韩惟真解决第三块蛋糕的同时说:“不行。”
    她脑筋直转,思索着另一个借口……
    韩惟真不催促,径自品尝最后一块蛋糕。
    “走吧!”她抹抹嘴,起身。
    “你也一起去?”韩惟淑问。
    “不,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蛋糕;你去跟人请安。”不由分说,她挽起姊姊的手。
     
    ※               ※                 ※
     
    多数宾客已移入大厅,韩惟淑穿过交谈的小团体,寻找李苹芳──
    也许在那里?在那个她第一次听见他弹琴的侧厅。
    “阮夫人,您真是教子有方,两位少爷皆扬名国际,一位是职业赛车手,一位是钢
琴家,真令人羡慕。”阮氏旗下某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夫人吹捧道。
    “哪里。”李苹芳尴尬笑了,望了下先生不在附近,才松一口气;他不爱听人提起
老大,赛车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业。
    “怎么没看到二少爷呀?听说他正巧回台北?难得哦,真想见见他,今年几岁了?”
    “都二十八了。”提到老二,李苹芳就放心了。
    “有没有女朋友?我可以帮忙介绍,啊!我这个人真是胡涂,像他这样年轻有为,
哪需要人介绍,呵,呵。”
    “阮妈妈……”韩惟淑小声地插话。她已经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了,可是没人察觉,
不得已只好出声打岔,希望能快点完成任务脱身。
    “啊,这么标致的小姐,是您的亲戚呀?”
    “不是,不是。”韩惟淑惶然摇手。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李苹芳略一斟酌,对妇人说:“对不起,我有点事跟她说──”
    “哦?!我过去那儿走走。”
    “我妈要我替她跟你问声好,还有阮伯伯。”
    “惟淑,阮妈妈从小看你长大,有什么我就直说了。”李苹芳将思量了几天的话说
出来:“我不知道他──你阮伯伯,为什么邀你过来,不过这件事跟沧日一点关系也没
有,我也没跟他说,怕他生气。”
    “我……”尴尬的热气窜上脸颊。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沧日,可是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你苦苦追着他不放,
只会造成彼此的困扰,合该放手时就要放手。”
    她已经放手了呀,不是吗?韩惟淑咬着下唇,抑郁道:
    “我马上就要走了,您放心。”
     
    ※               ※                 ※
     
    阮沧日已在屋内屋外找了一遍,不肯放弃再到庭园里看看。
    或许她晚到了?虽然这样想,但心里抱的希望并不大。
    她不会来的,因为乐谱,因为不敢面对自己,他兀自笑了,她躲不了多久的。
    忽地,餐台旁对他挥手的人影吸引了他,心中一喜──
    “找我姊?”他还未走近,她就注意到他梭巡的眼神。
    阮沧日不多赘言:“她在哪里?”
    “如果我说她没来呢?”韩惟真挑起蛋糕上的樱桃,含入口中。
    “在哪里?”听她的口气,她一定来了。
    她吊人胃口地嚼着樱桃,半晌:“跟阮太太请安去了。”
    阮太太?阮沧日眉头一扭,反身往屋里去──
    “阮大哥,你确定你现在做的事吗?”
    阮沧日驻足。
    她继续说:“如果你不确定就别去,你给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我不会因愧疚于过去所发生的事,就里足不前;而且为了达到目的,我会尽力排
除障碍。”威胁的眼神,显见韩惟真也被列入所谓的障碍中。
    “那我希望大姊也让你苦追个二十年。”她眼梢一扬,坏心肠地笑了。
    阮沧日锐利的眼一瞇,带着愠火大步离开。
    韩惟真笑意渐深,最后忍不住开口大笑。这下不需要操心大姊的事了,她舒了一口
气,以手指揩泪──
    “啧,看来你会是个难缠的小姨子。”
    她回首瞪了一眼──
    赫!是个大胡子痞子。
    “这样对未来的姊夫似乎不太明智。”
    大胡子呵呵笑;她再赏他一个白眼。
    高大看不出年纪的大胡子又说:“我以前没见过你。”
    “彼此,彼此。”蛋糕拿得差不多了,她打算走人──
    “你爱吃蛋糕?”
    这人很烦!她不得已点了下头:“唔。”
    回凉亭吃蛋糕,谁也别想耽搁她!
     
    ※               ※                 ※
     
    韩惟淑跟李苹芳道声再见,要走之际,阮博羿来了──
    “惟淑?我没记错你名字吧?”他和蔼道。
    “呃,阮伯伯。”韩惟淑定神一看,立即认出人。
    “好久不见,这么快就要走了?是不是玩得不开心?”他精明的眼神打量妻子与她。
    “不是,时间差不多了……”
    “沧日呢?怎么没看见人?”他问妻子。
    李苹芳:“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大概没下来。”
    阮博羿看似不经意:“我跟他说过要请惟淑过来,他算是半个主人,怎么可以不下
──”
    “我在这。”阮沧日听到他们谈话。
    他在?!韩惟淑头皮一麻,好想找个地道遁逃。
    “人家都要走了,你才出现,幸好我碰上了惟淑。”阮博羿似真似假抱怨。
    阮沧日直接说:“我在外面找她。”
    李苹芳吃惊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韩惟淑闻言亦是一愣,是……为了取笑她,还是赶走她?
    不管何者都是种难堪,她悄悄退了一步──
    阮博羿想起什么似的神情:“你们两个都是学钢琴的,为我的客人弹首曲子吧!好
久没开家庭音乐会了。”
    “不行!”韩惟淑激烈也低嚷,惊觉自己失礼的动作,她慌张:“我不行,我没准
备……”
    不乐见她惊惶不安的模样,阮沧日蹙起眉,自动道:“我来吧。”
    李苹芳又是一惊,沧日从小就讨厌被父亲逼着在客人前表演。
    他走向钢琴,想了想,开始演奏──
    交谈中的客人听到了琴声,都聚集到侧厅,屋外的客人也吸引进来。
    韩惟真挤过人群,站立韩惟淑后方,自语说:“听起来不像古典乐曲,有点熟悉,
在哪听过?”
    她不学音乐,不过耳濡目染下仍是有初步认识。“姊,好熟的音乐,什么曲子?”
    韩惟淑以梦幻似的轻柔:“这是Kevin Kern ,Enchanted Garden专辑里面的Fairy
Wings。”
    “Fairy Wings。”美丽的曲名!韩惟真灵光一闪,“Kevin Kern?不就是你很欣
赏的那个新世纪钢琴、键琴手?”巧合?!她偏过头怀疑。
    这是她最喜欢的CD之一,如此熟悉的旋律,安抚她震荡的心,韩惟淑浸淫于纯净
轻柔有若耳边细语的琴声,四周的人缓缓退去,旋转的世界只剩他与她的存在,契合的
感动充斥心田,持续至乐曲结束……短暂的一刻!心中的怅然所失令她猛然眨眼,回到
现实。
    “这又是什么曲子?”韩惟淑纯粹好奇。
    “After the Rain。”她机械式的回答。
    从没有这般接近的感觉,一直以来两人就像圆轴上两端遥遥相对的点,快快转着……
慢慢绕着……横亘不曾缩短的距离,她不要无奈的绕转,在恒久的时间,她要──不,
她什么都不要,不要在无垠中虚无空转,不要永远守候从不回首的背影!
    心中缺口的痛楚汨汨流出,她──
    “我想回家……”
    韩惟真因这绝望的口吻讶然回头,因她迷惘虚无的眼神惊慑!
    “大姊?!”她慌忙一瞥钢琴的方向,琴声铮然一止,她关心环住韩惟淑的肩。
“我们马上回家。”
    “你不舒服?”阮沧日已至身旁,她的脸色苍白。
    韩惟淑身子一震,韩惟真代言道:“我们要走了。”
    “我送你们。”
    不……她内心挣扎喊着,可是出不了声。
     
    ※               ※                 ※
     
    “我们需要谈谈。”
    阮沧日出声止住她推开车门的动作,后座的韩惟真略作考虑,决定留给两人交谈的
空间:
    “我先进去。再见,阮大哥。”
    韩惟淑眼眸掠过一丝惊慌,旋即掩敛而下;阮沧日望了眼垂首不语的她,静静凝视
车窗遥远的前方,良久──
    “你突然要走,是因为我父母说了什么?”他挂意令她神色黯然的原因。
    她不解的眉头微蹙,沉默摇头。
    他仍怀疑:“要是他们说了什么,我很抱歉,我该想到的。”
    “为什么道歉?”她喃喃自语,心中有深深疑惑。“这应该是你乐于见到的,不是
吗?”
    他绷紧的唇线一抿,突然说:“不再是了。”
    她讶然仰首,坚定的眼神迎面而来;他锁住她的视线,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
    “我喜欢你。”
    她惊愕睁眼,下一瞬间,盈眶泪水扑簌滑落,破碎的抖音:“你好恶劣!”
    他怎么能这样取笑她?这样残忍念着她在乐谱上写了满满的字眼!泪水像断线的珍
珠,宣泄而下……
    他叹息摇头,再说:“我喜欢你。”
    “不要再说了。”她哽咽低嚷。“别这么残酷!我已经因为过去的愚蠢受过折磨,
我已经不再奢求,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很抱歉带给你的困扰,可是……都结束了!不
再……”委屈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蒙眬的他令人猜不透。
    “因为我不想让它结束。”令人心痛的泪珠,修长的手指怜惜地抚上湿意交错的脸
颊。“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不是真的!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她无法再忍受从他口中听到这两句话,
那不断讽刺着她、嘲笑愚蠢的她写在乐谱上的真心。
    “不,你还喜欢着我──”
    她抗拒的激烈摇头,哭嚷着:“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他捧住泪湿的脸庞,无比坚定道:“你一定还喜欢着我!”
    他只能如此相信。
    无力抗拒,她选择逃开。推开车门,她只想远离他……狂奔地逃开,但背后传来的
话却清晰在她耳际回响──
    “我们之间没有结束,一切正要开始!”
    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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