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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顽固、酸书生、三流的算命仙……”小乞儿边骂着阴有匡,边走回巿集。
    街角的烧饼摊上,老婆婆依然辛苦地做着饼,翠花小姑娘殷勤地招呼着过往客人。
    她远远瞧着,两祖孙忙和得一头一脸汗,一张饼两文钱、一碗豆浆一文钱,就算她
们日夜不停地卖,一月下来,能得几两银?只怕还不够她从前在宫中一日的花用呢?
    阴有匡说不能随便给人钱,但她有很多钱啊!分一些给好心、贫穷的老婆婆有什么
不对?
    如果大家都像他那么小气,这世上的穷人、路边的乞丐不就都要饿死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出生于宫中,她是一国的公主,天下百姓俱是皇族子民,
书上不是常写:“要爱民如子。”她不过是实践书上理论,让贫苦大众都能像她一样过
着富裕的好日子。
    小乞儿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悄悄的靠近烧饼摊,将元宝放进老婆婆的钱箱里,
想象她们祖孙的辛苦生活将因为这些银两而获得巨大的改善,不觉开心地笑起来了。
“一朵莲花开、好心婆婆得好报,一朵莲花落……”她嘴里唱着莲花落,又蹦又跳地另
寻有趣的游戏玩儿去。
    走到大庙口,原本就香火鼎盛的关圣帝君庙,今儿个更是叫来往不绝的人群挤得水
泄不通。“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这么多人!”她好奇地往人群堆里挤。
    庙旁的石狮子边,有个人立了一方布招,上面写着:送一卦。
    “是免费帮人算命吗?”她更感兴趣了,拚命地挤到最前头。
    谁知那立布招者竟是阴有匡。
    “怎是这讨厌鬼?”小乞儿皱了下鼻头。“他疯了不成?收钱的时候都穷得要睡破
庙了,现在免费帮人算,想饿死吗?”
    不过他的生意真是好,大排长龙的,大家都贪小便宜吧?反正免费,算算又不吃亏。
    但他能算得准吗?她很担心,万一他随口胡诌,给人算错了,难保不会有些脾气不
好的来砸他摊子。
    “大笨蛋选客人时真该更小心些才是,尤其是这种地头蛇,遇见是该有多远闪多远
的。”小乞儿瞧见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挤过人墙,长排的人群随即散了,立刻断定这家
伙是当地的恶徒。
    而阴有匡还不知死活地冲着人直发笑,小乞儿闭上眼睛,总是有过一夜之缘,实在
不忍看他被打成肉饼。
    大汉先是打量着阴有匡,那穿著、五官不似中原人,但因秋风镇近海,大家看多了
金发蓝眼、稀奇古怪的罗剎鬼子,相较起来阴有匡的打扮根本不算特别,充其量不过是
个异地人。只是这家伙太嚣张,连入港要拜码头的道理都不懂,给他碰着,就算他倒霉
了。
    “没人告诉你在这里做生意是要交保护费的吗?”大汉恶狠狠地说着。
    “这位爷,小人并没有做生意啊!”阴有匡不慌不忙指着布招道。“小人今日初到
贵宝地,与每一位父老兄弟姊妹结缘,任何人只要有疑难杂症,都可以前来询问,小人
免费奉送第一卦,不收钱的。”
    大汉找不着理由收保护费,一时哑然。“这位爷,不如这样吧!小人今日的确分文
未曾进袋,我身上是一文钱也没有的,不如我免费为爷占卜一卦,权充保护费,爷意下
如何?”阴有匡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提议道。
    “好!”大汉阴恻恻地笑了。“但你的卦若不准,小心我砸了你的摊子。”
    “悉听尊便。”阴有匡浅棕色的眸子顿时流转起七色光彩,他整个人恍似罩上一层
朦胧轻烟,令围观众人不觉肃然起敬。“我第一卦是不收钱的,但第二卦起,一律百两
收费、绝不二价。”
    这种怪异的声明震得嘈杂的闹巿一时静默寂然,连猖狂的大汉都愕异地张大了嘴。
    阴有匡拿起桌上的龟壳摇了两下,为大汉卜卦。
    “这位爷,我帮您卜的第一卦是:今日请勿向西行,必遭水难。”
    阴有匡强硬的语气一放软,大汉走失的神智才缓缓回神来。
    “你最好算得准,要不,我明天就来砸你的摊子。”大汉狞笑着,还故意朝西方走
去。
    “不必等到明天,午时之前,您只要一西行,定遇水难,而且不只一次。”阴有匡
冷冷地数着他的脚步。
    彷佛在印证他的卦象,大汉还没走出官道,路旁一家客栈,正在做清扫工作的店小
二突然泼出一瓢水,硬生生洒在大汉的脚上,淋湿了他的鞋。
    大汉吓了一大跳,围在庙口的人群全看到了这奇异的景象,一时欢声雷动,纷纷赞
扬阴有匡的神机妙算。
    而大汉则在众人的大笑声中,慌张失措地更往西方跑去。
    阴有匡看着他,冷笑低语。“这才是第一次,还有两次呢!”
    他这番话只有一直隐身在他身旁,准备在事情闹大时,助他一臂之力的小乞儿听到。
“真算得这么准?”她可好奇了,连忙施起她那三脚猫轻功,尾随大汉而去。
    大汉在离开官道后,转进一条小路。
    “哼!杨柳胡同白天根本不会有人出没,就不信在这里还会被水淋。”只要他没遇
上什么大水难,明天还是要去砸阴有匡的摊子。
    跟在后头的小乞儿却是越走越觉得满腔狐疑:这胡同两旁的楼阁都建得美轮美奂、
环境也打理得干干净净,实在不像荒废的地区,怎会大白天的,却连条人影也没有?
    她正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前头的大汉忽然被一只自“蝶影院”楼上掉下来的水盆
砸中,淋得一身湿不打紧,那盆子还扣在他头上,他一时头晕、视线不清,竟连人带盆
跌进了水沟里。
    小乞儿张口结舌地目睹那戏剧性的一幕,她放轻脚步,走到大汉身旁,拿起他头上
的水盆一看,他居然昏了。
    她再也忍不住地抱着肚子笑倒在地。
    “唉哟!笑死我了,真的连遇三次水难,哈哈哈……”至此,她也不得不佩服阴有
匡。“想不到那个三流算命仙卜起卦来这么精准,实在太了不起了!”
    她本来不想再理会那个闷死人的酸书生,和他在一起人无聊了;但一发现他有这项
大本事,她对他又有兴趣了。
    也许以后还能看到很多像这样好玩的事呢!她决定再回去找阴有匡,并且把刚刚看
到的事全都说给他听。
    至于那昏倒在臭水沟里的大汉,专门收保护费、欺压善良的地痞流氓,死了活该,
才不理他呢!
    小乞儿回到大庙口,围观的人群已经散了大半。她找到阴有匡,迫不及待地将方才
所见所闻又比又说地全告诉他。
    “你说他是不是活该?”
    “不听警告,是活该。”阴有匡拍拍她的肩。“不过你以后别再到那地方去,知道
吗?”他一听她的描述,立即猜到大汉昏迷的地方是风化区,大白天的,他们当然关门
睡大觉,要到了午后,才会开门营业。
    “为什么?”小乞儿歪着头想了下。“那里的建筑物如此漂亮,却一条人影也没有,
是不是闹鬼啊?”
    “不是的。”她的童言稚语叫他不觉失笑。“那里是专门设置酒楼妓院的地方,白
天大家都在睡梦中,当然不会有人影,午后就会有人去玩了。”
    “原来是妓院啊!”她想起曾与她抢过情人的花国状元柳仙儿,下意识里就讨厌那
地方。“我不会再去的。”
    阴有匡给她赞赏性的一笑,当是鼓励。
    她安静了一会儿,看他帮人卜卦。
    日头逐渐往中央移,不到半个时辰,她又觉得闷了。
    “喂,你还要算多久?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阴有匡抬头看了下天色,又瞄了眼剩下不到十人的人群,随即收起布招。
    “今天到此为止,各位明日请早吧!”
    “喂!这怎么可以,我排了大半个时辰了。”一位中年妇人抢过来,拍着算命摊子。
“不准走!起码帮我算完才能走。”
    “你真的要算?”阴有匡诡谲一笑。
    “当然!”体型硕大的妇人朝摊子前的竹椅一坐,险些将椅子压垮。
    “好,两百两。”阴有匡朝她伸长了手。“什么?”妇人勃然大怒。“你上面不是
写送一卦,大家都免费,为什么只收我的钱?”
    “我是说了,任何人卜第一卦俱皆免费,但夫人哪,你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光顾了,
我是不是该收你两百两?”
    “你……你胡说什么?我这是第一次来耶!”妇人当下脸色大变。
    阴有匡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你第一次来问的是丈夫的事业,当时你穿黄色上衣,
百花长裙;第二次问女儿的婚事,你换穿大红长袍;而今你又换了白色宫装。
    衣服换,人却没换,你说我是不是该向你收钱?”
    一开始,他也没料到会有人贪小便宜至此程度,还改装来算命,但本着与人方便的
原则,他没当场拆穿他们,但不识相者乱找碴,他可就不客气了。
    诡计被揭发,妇人当下臊得脸色大红,慌不择路地逃了。
    “给你算过命的人,你全记住了吗?”小乞儿不敢相信,一早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啊!
    “我是过目不忘的。”他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语气变都不变。
    但尚赖在摊子前不走的人群,却在他语音方落时,一哄而散。可见贪小便宜的人还
真不少。
    小乞儿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笑得直打跌。
    “你真厉害耶!不仅记住每一位客人的长相,连他们来卜过什么卦也都一清二楚。”
    “不过是记性好点儿,没什么了不起。”要研究天文星象、五行术数,没几分记忆
力怎么成?
    “这样已经很棒了!”此等聪明才智,天下能有几人?“既然你能过目不忘,他们
一开始骗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拆穿他们?”“我今天才踏进秋风镇,未来还想在这里
摆摊赚旅费,不好太得罪人。”他找了个小面摊子,拉她靠过去。
    “你怕他们对付你啊?”想不到他这么胆小,使她不觉有些看不起他。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单身出门在外,就算本事再大,比得过人家一个
帮会、一个集团吗?搞不好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凄惨下场。”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死得其所,英雄好汉当不惧生死!”小乞儿向
来崇敬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哪听得进他的苦口婆心?
    “但人一死,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那些留下来的遗憾怎么办?”他让她先坐下
来,向老板点了两碗卤拌面。
    “世间事本就不可能两全其美,有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可如果你爱惜生命,凡事三思而后行,多用点脑子,少些冲动,遗憾相对的不就
可以减少很多?”
    她一时无言,皱了下鼻头。“我发觉你很喜欢说教耶!”而她向来最讨厌被人教训。
“会吗?”他十指交叠搁在桌上,意态无比悠闲。“这是我流浪多年的经验,你不爱听
吗?”
    “流浪多年是多久?”对于旅行趣事她就有兴趣了。
    “将近十五年有了吧。”他父母喜欢研究命相、术数,老在世界各地游览,他受了
遗传,打小就定不下来。
    “这么久!”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这么说来他十几岁就开始流浪了,她不觉对
他另眼相看。“那么你去过很多地方喽?”
    “是不少。”他欠了下身,让老板把面放好,帮她将卤拌上。
    “你觉得哪些地方最好玩?”她现在一心只想玩,哪还记得肚子饿。“你一边吃面,
我一边告诉你。”
    “好哇!”有故事听,她开心得双眼发亮。不料才刚捧起碗,一阵喧嚣突然由远而
近刮了过来。
    卖面的老板急匆匆地收拾起了摊子。“客倌,对不起,今天不卖了。”说着,阴有
匡和小乞儿手上的碗就给收走了。
    “怎么这样?”闻到面的香气正令她觉得饿了,现在又不给吃,她肚子好难受啊!
    “老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阴有匡也饿了,早上那张烧饼给了小乞儿,他可
是一上午粒米未进呢!
    “对不起啊,客倌,龙老大来收保护费了,小老儿一早只做到了半两银子的生意,
保护费的公定价是二两银子,小老儿缴不起,只好逃了。”老板也为难啊!这一躲,三、
五天是做不成生意了,他一家五口的隔夜粮还不晓得要打哪儿来?
    “原来如此!”小乞儿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去找龙老大理论,这里没有王法了吗?
他竟敢胡乱收保护费?”
    面摊老板一听,脸色煞白,摊子收得更快。
    “小乞儿!”幸好阴有匡眼明手快,赶在她堵上龙老大之前,一手拎住她的衣领,
拖进暗巷。
    “你干什么?”小乞儿人矮腿短,在他怀里不住挣扎着。“放开我,我要找龙老大
理论!”
    “你凭什么找人家理论?”阴有匡更把她拽进巷子底,压制在墙角边。
    “那个大坏蛋收保护费,鱼肉乡民,我当然要找他理论,以伸张正义。”
    “如果他不听呢?”
    “那……我就教训他!”她自负地抡起手中的小竹棒。“凭你那两、三招三脚猫功
夫?”他漂亮的浅棕色眼珠子一闪。“你连我一个人都打不过,也想打赢龙老大一伙人?
你可知道他们有几人?”
    “那你就知道?”她才不认输。
    “我刚才匆忙目测了下,最少五人。”他的视力可是二点零,一等一的好。
    呃!小乞儿咋了咋舌,这么多人,她的确没把握打赢。
    “那我去报官,叫县令把他们全捉进大牢里,为民除害。”
    阴有匡扬眉一笑。“你可知当地县令叫什么名字?”
    “他……”天下县官何其多?小乞儿虽贵为一国公主,也不可能一一知晓他们的名
字啊!“你又知道了?”
    “我在庙口摆摊的时候,倒听见了不少传言。”他漂亮的眼珠子底冻着两湖冰潭。
“当地县令名唤梁为仁,百姓们给他起个外号叫‘梁不仁’,听说他有个堂兄弟就叫梁
龙。”
    “梁龙?”小乞儿吟哦地念着这个名儿,半晌,愤然怒道:“莫非梁龙就是龙老大?”
    “你说呢?”阴有匡松开了禁制,放她自由身。
    小乞儿气得眼眶发红,流浪江湖这许多日子,她看了不少,也晓得当今朝纲不振,
百姓们多半过得很辛苦。
    她不晓得皇兄是怎么一回事,净重用些像魏忠贤那样的无耻小人;但身为皇家一员,
她自负有那个责任与自尊,惩奸除恶,还百姓一个清明生活!
    瞧她又气冲冲地往外跑,阴有匡赶忙捉住她。
    “你又想干什么?”
    “我去找梁为仁问清楚,倘若他真与梁龙勾结,鱼肉乡民,我就摘了他的乌纱帽!”
听她这不可一世的口气,他不禁猜想:她可能是哪门哪府的郡主、公主,很有正义感,
可惜少了点经验。
    “你想梁为仁会主动告诉你,他做过多少坏事吗?你无凭无据的,他的官位又是圣
上册封,你能够说撤职就撤职吗?”
    “那……至少也要教训他一顿。”
    “然后呢?”他沉喟口气,拉着她坐在地上。“我们都是过客,教训完梁为仁后,
我们就走了,可其它人不同,他们要在这里长年居住的,我们一走,梁为仁不会不报复,
百姓们没有抵抗能力,他们的生活只会过得更凄惨,你可想过?”
    倚在他怀里,小乞儿默默低下头。“可是……看到那些人这么可恶,我真的好生气,
难道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吃苦受罪?”
    “办法不是没有,但处理的方式要改变。”阴有匡将她抱到大腿上,轻抚着她沾满
污泥的小脸。“你真的非管不可?”
    “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虽然才认识不久,但小乞儿下意识里就是信任阴有
匡;他沉稳的举止、认真的言语、与温柔的对待,都叫她私心底感到无比的欢喜。
    “那我们就去看看情况,再想个最妥善的办法来应付。”他竖直耳朵,听见骚动已
息,拉起她走出暗巷。“首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先去调查梁为仁、梁龙
的来历,与他们的组织规模。”
    “好。”她笑嘻嘻的任他握着她的手,他有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掌,像是一股清流,
足以抚平流浪生活的困苦与艰辛。
    她发现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别于和楚飘风在一起的快乐、成王表哥的宠溺,阴有
匡带给她的是另一种温馨、充实与安心。
    龙老大收保护费,就像是蝗虫过境般,带给市集莫大的伤害。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上午的繁华烟消云散,留下的是遍地狼藉,与饱受欺侮、无力
反抗的可怜小老百姓们。
    阴有匡不胜唏嘘地带着小乞儿逛过一遍市集。“看样子那个龙老大出手倒挺狠的。”
也许是时局不好,商家、摊贩们十有五六缴不出保护费,被砸的摊子满街都是,还有不
少店家被打伤。
    “婆婆!”小乞儿突然挣开他的手,朝街角跑去。
    那是早上送他们烧饼、豆浆吃的小贩;做饼的老婆婆一身是伤倒在地上,翠花小姑
娘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小乞儿帮忙扶起晕厥的老婆婆,烧饼摊子都砸烂了,还把人
打成重伤,实在是太可恶了。
    “龙老大要收保护费,奶奶说今天的收入不好,钱不够,拜托龙老大把期限缓一缓,
龙老大不肯,就把我们的摊子给砸了,谁知……”翠花边说边哭。“呜……
    不知道为什么?钱箱一倒,居然跑出了十两银子,龙老大说我们故意赖帐,他要杀
鸡儆猴,就把奶奶打伤了,哇……”
    小乞儿浑身一颤。是她!她自以为好心送的银两,竟成了这对苦命祖孙的催命符!
都是她不好,早该听阴有匡的话的,可她却自作聪明……
    “现在什么都别说,先把老婆婆扶回家去,请大夫诊治才是要事。”阴有匡听完翠
花的诉说,又见小乞儿惊呆的表情,约略也猜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对于她的一片善意,
他又怎忍心加以苛责?
    小乞儿紧抿着唇,与翠花一齐扶着老婆婆,阴有匡帮忙收拾善后,一行人匆匆赶回
大杂院。
    又矮又破的茅舍里,挤了四、五户人家,全都是些贫苦无立锥之地的可怜人。
    这样脏乱、恶劣的环境,叫人看了不禁鼻酸。
    阴有匡安顿好老婆婆,拉着小乞儿出门请大夫去。
    一路上,她沉默得近乎哑了,怒火与后悔在她心中交战着。
    阴有匡并未逼她,他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旁,等她想通。他们找了两家药铺,大夫
一听到要上大杂院出诊,谁也不愿去。
    到了第三家,阴有匡也火了,他自小乞儿的麻袋里取出十两银丢在柜台边,拎起大
夫的衣领,声音遽然转低,脸色也变得森冷般阴邈。
    “你是要收下银子,与我上大杂院出诊;还是我现在就掐断你的颈子?你自己选一
样。”
    小乞儿愕异地望了他一眼,想不到文质彬彬、痛恨武力冲动的阴有匡也会有阴狠的
一面!
    “我……我、我去……”大夫吓得双腿发软,急背起药箱,与阴有匡、小乞儿上大
杂院。
    经过诊断,老婆婆只是皮肉伤,她年纪大了,受到惊吓,才会昏迷不醒,幸好没有
生命危险。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阴有匡又拉着小乞儿送大夫回去,顺便抓药。
    付完银子,取了药包,回程途中,他瞧着她崩垮的双肩、咬出了血的下唇,心中有
无限的感慨。
    人生就是这样,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总难说个定数。他学命理,常常就越学越心
惊。
    但年年难过,还是年年过,如何在取与舍、得与失之间做个衡量,就全得靠人生经
验了。
    “老婆婆没事了!”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肩。
    她一直握紧的拳头,这才像散了般,整个松懈下来。两行热泪沿着双颊流下,洗出
两道雪白湿润的痕迹。
    “全都是我的错,呜……我没听你的话……”
    他蹲下身,举袖轻拭她脸上的泪痕。珠泪流经之处,逐渐还回她娇嫩欲滴的花颜。
    污泥洗净,露出一张皓质呈露,精采无双的俏脸。果然如他所想象,她是位可爱、
纯美的小佳人。
    “但你是一片好心啊!你心疼老婆婆卖饼太辛苦,想她过点好日子,才给她银两的,
不是吗?”
    “可是……却害了婆婆。”她又羞又愧,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害婆婆的不是你,罪魁祸首是龙老大,要怪也该怪他才对。”他啊,看过人间太
多悲欢离合了,不似她这般天真热情。
    换个方式说,他也算是个满冷血的人,很多闲事尽管再不合理,没临到他头上时,
他是鲜少去插手的。
    但看到她的泪,莫名地,他就心坎发热,再与己无关的闲事他也想去管了。
    “老婆婆受的苦,咱们早晚找他讨回来。”阴有匡把她揽进怀里,任她悲怆的泪水
全宣泄在他衣襟上。
    “哇——”接触到温暖,小乞儿放声大哭,直把他的上衣都哭湿了,她才抽咽地发
出暗哑的嗓音。“可能吗?你说过,要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害了大家。”
    “有完整的计画就不会了,我告诉你……”他说到一半,一个霸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你就是那个今天在关庙口免费替人卜卦的算命仙?”说话的汉子蓄着两撇老鼠须,一
对三角眼贼兮兮地转个不停。
    小乞儿一看到他,气得全身发抖,直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将老婆婆打成了重伤的——梁龙!他身后还跟了六名打手,
其中一个就是向阴有匡收保护费不成,被断言今天有水难,却不信邪,坚持往西行,最
后被水盆砸晕在水沟里的大汉。
    “老大,就是这个小子。”大汉附在梁龙耳边细声告阴有匡的状。小乞儿将手中的
细竹棒握得死紧,一心只想给这些地痞流氓一个教训;阴有匡见情势不对,急忙将她护
到身后,大掌紧紧拉住她,不让她有冲动的机会。
    “我就是‘送一卦’,不知道这位爷有何指教?”阴有匡拱手行礼道。
    “听说你卜卦神准?”梁龙吊起一对三角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爷过奖了!”阴有匡淡笑,他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又开始流转起七色霞光。
    “那你就给本大爷算算,我今天的财运如何?”
    “爷今天的财运不好,再有什么大收入,转眼间也要去掉大半,不过……”阴有匡
故意拖长语气,一个除恶计画已在他脑海里成形。
    “不过什么?”梁龙果然中计。
    “爷今天往东去,找一家从未去过的赌场赌上几把,或可小赢一番,但切记见好就
收。”阴有匡撒下饵。
    “真的?”梁龙嘴边的老鼠须一抖一抖的,像是急欲吞下饵的呆鱼。
    小乞儿见阴有匡居然还给这恶棍指点财路,恼得低下头,张嘴狠狠咬住他压制她的
大掌。
    “我明天依然会在关庙口摆摊,若算错了,爷尽可来砸我的摊子。”阴有匡浓黑的
剑眉微微一蹙。这小妮子真想咬下他一块肉不成?
    “如果你算错了,我不会砸你的摊子。”梁龙阴险一笑,他会直接叫人宰了这个三
流算命仙。“后会有期!”他领着手下,如来时一般,张扬而去。
    “后会有期!”阴有匡一直等着龙老大一伙人离开,再也忍受不住甩开那咬在他手
背上的小嘴。“小乞儿,你在干什么?”
    “你这个大坏蛋!”小乞儿飞起一腿踼中他的小胫骨。“你尽可去跟龙老大同流合
污好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们的头通通砍下来。”她气疯了,连药包都忘了拿,就
往大杂院方向跑去。
    阴有匡目送着怒气冲天的背影消失,无奈地捡起药包,摇头苦笑。“小家伙,你这
冲动的毛病只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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