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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一只枯瘦的手爪打斜横里伸出揪住了虎儿的臂,阻止她为东方妮过毒。
    虎儿抬头。“师父!”泪珠儿如雨般纷落了下来。“东方他……”
    “我知道、我知道,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若非为了回去拿药引,也不会迟到此刻才赶
来。”天机老人满头大汗,一把胡子也因匆忙赶路,无暇整理而纠结成一团。
    她抹了把脸,眼睛倏地发亮。“师父已经想到办法救东方了?”
    “废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蠢啊!”说着,抖手就赏她一记暴栗。“你这鬼丫
头,幸亏我及时赶到,要不你就见阎王去了。竟想得到‘过毒’那种蠢招,出去千万别说你
是我徒儿,丢脸死了!”
    虎儿抱着额头皱眉。“我也是没办法了嘛!”死自己总比死东方好,不是吗?
    天机老人叹口气,岂不了解这儿丫头的心思,她是把东方妮仰慕上了天啦!她死死守着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因为他要的是今生唯一的对手,她便一意往“万兽之王”的路上迈进。
可她终究是个大姑娘啊,将女做男,能扮到几时?
    偏偏东方妮也是死脑筋,捡她、养她,自此就认定了自己的身分,死不愿意改变。他没
发现自己待她的特别,当然也就注意不到她晚上跟随着他身影的眼光。
    那凝窒的状态看得他这个做师父的都快撞壁去了,干脆趁着黄山一变,假意追打鬼丫
头,将她逼上京城,果然,顺利令他们重遇了。
    他则一路隐身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看着他们一路打打闹闹,从哥儿们的无间相
处,到近日彼此闹别扭。
    情势总算开始有了进展,但还是太慢!天机老人这才想到要出面推他们一把。
    嘻!这主意保证好,只是得永远保密,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他这把胡子怕要被他们
扯得一根不剩了。
    “师父,你不是说有办法救东方?快啊!”虎儿不满地推着天机老人,救人如救火,师
父还在发什么呆嘛?
    “啊,救?喔,对!”小心地掩藏住眼底的诡谲。“不过得先找个隐密的地方。”
    “这里不行吗?”虎儿想起方才不过移动他一下,他就吐血了,怕他的体力撑不住搬运
途中的劳顿。
    天机老人伸手点了东方妮胸前五大穴。“疗毒大概就得费去三个时辰,期间不能受到任
何干扰,否则,轻微走火入魔,严重点儿可能性命不保,一定要绝对隐密的地方才行。”
    她着慌的眼四处看看。在这里,她是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隐密所在?
    “我知道一个仔地方。”天机老人把东方妮抱上马背。“你也一起来吧!”
    “好!”虎儿收拾好他脱下的战袍,跟着天机老人朝北面走。“师父,东方中的这是什
么毒,为何我怎么用内力逼都逼不出来?”
    天机老人回头,睨了她一眼。“蛊毒是内力逼得出来的吗?”
    “是蛊毒?”她手一软,怀里的盔甲差点落了地。这玩意儿听说非常危险的,有时候解
了之后还会留后遗症呢:“师父,东方中的是什么蛊?”
    “桃花蛊又名鸳鸯蛊。”
    “咦?这名字听起来不像很歹毒的样子!师父,这是种什么样的蛊毒?”
    “桃花蛊,多半是苗女用来控制情郎的蛊毒,不会马上致人于死,但中蛊者会十分痛
苦。”
    “西夷军怎会对东方施用这种蛊毒?”他们不是恨他欲之死吗?
    “或许人家舍不得他立即死了呢!控制他比杀了他还有用处。”
    原来如此,虎儿理解似颔首。“师父,这蛊要如何解?”
    天机老人沈默地低下头。
    虎儿才缓下来的神色,又自绷紧。“师父,你明明说有办法救他的。”
    天机老人勒住缰绳,将东方妮抱下马背。“地方到了,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那是个小山洞,位于一处山崖边,外头还有不少树、野草覆住,确是个僻静的好地方。
    虎儿帮忙把东方妮扶进山洞后,紧张地抓住天机老人。
    “师父,你倒说啊!该怎么做才能救东方?”
    他拿出一颗熟鸭蛋,剥了壳放进东方妮嘴里,又取出一罐绿色的药膏涂满他全身。“一
炷香之后才能知道怎么救他?”
    她心下一片忐忑。“师父,你发誓绝对救得了东方!”如若不然,她宁可将蛊毒全数过
到自己身上来,也不让他冒一丁点儿的险。
    “其实……”天机老人一脸难言的神情。“救是绝对有得救啦!只是……方法有差,而
其中一种……”
    “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她语气斩钉截铁。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待会儿他口里的鸭蛋若只呈红色斑点,师父略用几味药,加
上金针逼毒便能迫出他体内的蛊毒;反之,若全颗呈粉红色……”
    “粉红色就怎么样?”
    “要一个修过内功的纯阴处女篇他推官过穴,蛊毒才能逼出。”
    虎儿张口结舌。推官过穴时,因为体内功力运行到极致,身上诸穴会发出热气,此时绝
不能有衣物阻隔;也就是说男女双方必须裸裎以对。
    “若真到此地步就麻烦了。”天机老人摇头,垂下的双眼是贼兮兮的。
    她两只拳头紧紧握着。要她和东方裸裎以对吗?她不知道,觉得心慌意乱。
    “一炷香时间已到,且让为师看看东方体内的蛊毒是以何种型式存在?”天机老人伸手
取出东方妮口中的鸭蛋。
    随着那鸭蛋逐渐现出,她胸膛里的心脏也一路绷上喉头。
    呀!是粉红色的。
    天机老人颓丧地摇摇头。
    虎儿的拳头握得死紧,半晌,她咬牙。“师父,请你到洞口为我们护法吧!”
    “咦?鬼丫头,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关你的清白名节呢!”
    “什么清白名节,那东西我根本不在乎。”唯一值得她深思考虑的只有东方妮的心情。
    事后,他也许会后悔、内疚或生气于她的自作主张;他为人狂放,性子暴躁,却不到视
礼节如粪土的地步,他可能会为了负责而娶她,但这种勉强却是她最最最排斥的。
    “可是……”
    “师父,我心意已决。”
    “那……好吧!”天机老人吟叹一声。“可你记着,推官过穴的时候,多跟他说话,唤
回他的神智,他若能清醒,蛊毒大概也就逼出了。”
    “我知道了,请师父退出山洞。”
    “你小心。”他塞了一颗药丸进东方妮嘴里,转身,边走、双肩边抖个不停;非因难
过,只是忍不住笑。
    因为刚刚那颗药就够解东方妮身上的蛊毒了,不过,找个人来帮他推官过穴,可免除东
方妮在疗毒过程中必受的苦痛。当然喽,此项重责大任,随便一名武者皆可行之,特地指定
虎儿纯粹是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裸裎以对”罢了!
    呵呵呵!他就不信,他们“坦诚以对”后,还能无视于男女之分,以哥儿们的关系相处
下去。和平的气氛势必得改变了,这对天生的冤家未来会演变成如何?他衷心期待有顿喜酒
好喝。
    “东方,你醒后会生气吗?”山洞中的虎儿小手来回抚着东方妮苍白的颊。“我不想惹
你的,真的,只是……我很笨,怎么做都不对,我很抱歉,若你真的厌了我,我会走
的……”
    默默地,她脱了身上的衣、还有他的。
    ※※※
    “……东方,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变态,我不爱女人的,充其量只是喜欢亲近罢
了……”虎儿两只手紧贴住他的双掌,遵循师父的指示,不停地对他说话,以期唤回他的神
智。
    “其实这都该怪你,谁教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在山上,天天看着你还不觉得,后来
你离开了,我偶尔会下山,到了城镇,见到很多人,总忍不住四处寻访你的身影,心想,也
许哪天好运到了,可以教我碰见你!只是,八年过去了,那好运始终不会落到我头上。”
    她喘口气,瞧见他脸色逐渐红润了,更加紧为他推官过穴。
    “你可知,找不到你我多失望,到最后,我甚至不敢再想找到你,便转移目标寻访那相
似的容颜,哪怕只有鼻子像、眼睛像……全身上下只要有一处地方与你类似,就够我开心良
久,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找来找去,找着的总是女人,慢慢地,我就只找女人、不再瞧男
人了。”
    彷佛间,看见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她开心得双眼蒙上一层水气。
    “东方,你快醒来,我发誓,只要你清醒,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再不
意你生气。你不爱我喊你‘爹’不是吗?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再也不减了。虽然我还是
认为你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啊……你大概忘了吧,其实我喊你‘爹’并不是真要你做
我爹,只是小时候我问你,天底下最伟大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是‘爹’,那在我心里,你就
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了,我不知道除了‘爹’之外,还有什么话可以表达出我心里对你的仰
慕……”
    “唔……”他吭气了、他吭气了。
    她眼中的水雾迅速凝结滴下。
    “呵,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一直偷偷仰慕着你,小时候,我们一起练功、一起读书,你
总是比我厉害,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可是你从来也没瞧轻我;刚开始,我还不太会讲话
的时候,跟你下了山,村里的小孩总是欺负我,也是你来救我的;你虽然爱骂人,可这么多
年下来,却没伤过我一根头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疼我的。”
    缓缓的,他的手握了她一下,有一点儿力道呢!他就要清醒了吗?
    她脸上已经沾满泪珠了。
    “东方,我知你给我取名‘虎儿’的用意,你要我学万兽之王,努力变强,以期将来有
一天能与狂虎相抗衡,我很努力在学,真的!我不当姑娘,永远都做你的‘虎儿’,我不会
让你失望的,将来我总会变成一个跟你一样强的对手,届时我们再来痛痛快快决胜一场;这
是你多年的心愿对不对?所以在心愿还没达成之前,你千万要活下去,拜托……”
    蓦地,东方妮睁开了眼。
    剩下的声音便在虎儿喉里,她睁大眼,泪水直流,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掌突然离开了她的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你好了吗?真的好了……她抿紧唇,心里的激动无以言喻。
    他两手捧起她的脸,细细瞧着。这是梦吗?她为他哭得这么伤心……
    “别哭……”粗嘎的声音,他颤着手将她拥进怀里。
    倚在他胸膛上,他的心在跳,体温恢复正常,那喘息,暖呼呼的,在她颊边喷着。她确
信,他已经没事了!
    呜呜呜……这是件该高兴的事,她没道理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他不知道,刚才她有
多害怕,真的怕死了。
    那哽咽闷在他怀里,令他觉得心痛,如雨般纷落的泪水更钻刺着他全身。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舌头舔去她脸上的泪滴,轻柔的吻如粉蝶儿,一一落在她额上、眼
皮子、挺直的琼鼻,最后是那俏美如桃花的樱唇。
    辗转反复舔吻良久,再抬头,他的眼变得如海洋般漆黑。
    她的心跳是有些儿快,身体也微微发热,却不觉得害怕。因为是他,她觉得无妨。
    他用力抱住她,她的肌肤像丝绸一样细致无瑕,雪白柔滑的身子在在挑动着他的感官,
在他体内燃起了一把火。
    拗黑的瞳里浮现出一点亮光,像是在问她:可以吗?
    她纤细的借臂扬起,环住了他的脖颈。这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停驻过她的心,倘若连他都
不行,还有谁行?
    他霍地抱起她,压在身上。
    眼前是她清秀的容颜,不是出色的艳丽,可那双野性的大眼却比满天的星辰加起来还要
灿烂。
    他心跳加快,第一次为女人心动。这不是肤浅的迷惑,而是打心底真正为她动容。
    这样的女人,他要一生也不会腻!不觉得烦、不感到厌,每天每天,她都让他兴奋不已。
    缓缓俯下身子,脑袋埋在她的双峰间,盈满鼻端的不是软弱的花香味儿,是猛兽、是野
虎,是那种强烈要到将人撕扯成两半的巨大吸引力。
    他越加激动,拚命喙吻她全身,像要将她生吞下肚。
    她却不觉得害怕或难受,他的感情本就如火,激烈、狂霸,无论处在何时、何地,他都
是最耀眼的。
    她早习惯了,并且深深地着迷,爱煞这样的激情,心甘情愿为他敞开了身躯,并且引导
他长驱直入。
    他是冲动的,怜惜只藏在心里,双手双脚、整副身躯都在使尽全力占有她,直恨不能与
她揉成一体。
    她拚命配合他,什么身分、禁忌……全丢了。
    这一刻,她不是“虎儿”、不是姑娘,只是他全心爱着的女人!
    ※※※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里一点光线也没有了。
    虎儿悄然睁开眼,适应一会儿,才看见搂着她睡的东方妮。
    他睡容安稳,脸色、体温、心跳、呼吸,也全都恢复正常,看来蛊毒是被逼出来了。
    悄悄抽了下身,不动,他抱得太紧了。她心头酸酸的。这一刻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抬头,捧起他的脸,亲吻一下,他的唇温暖而湿润,还有好好闻的味道;真舍不得离开
他。
    但依照以往她对他的了解,等他醒来,若发现他们做了那件事,铁定气得心脏停摆,那
可枉费她为他推官过穴,救他一命的辛劳了。
    虎儿稍微用了点力,总算推开他,爬起身来。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他的体温相依还真有点儿冷;瞧他把手脚都缩起来了,大概也
是难敌冷意。
    虎儿随便披了件衣衫,先找齐了他的衣服帮他穿上。他睡得太沈,帮他穿衣服还真累。
    虎儿的手偶然擦过他左肩胛的伤疤,这伤近看更可怕,惹得她心如刀割。
    “很痛吧?”情不自禁俯下身,细细的吻落在他的伤疤上,隐约可以感受到他受伤时的
痛苦。“我决定了,过些时候就跟师父一起走,这回不学全他的医术,我绝不下山。”只要
能让他少受些苦,她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帮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着好装,出得山洞,天机老人就坐在崖边的山洞看着她。
    “鬼丫头,东方怎么样了?”他笑咪咪的,几乎已经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在里
头耽搁这么久。
    “没事了。”虎儿还是一身的男装打扮,可初经云雨仍在她脸上留下一抹娇媚的粉红,
隐隐与野性并驾其驱。“师父,我先走一步,麻烦你在这里看着东方,他若醒了,就说是你
救他的吧!”
    “啊!”这样他的计划不就白费了。“鬼丫头,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是偷溜出来的,东方本来是要我在威远侯府里等他,我不放心,才会尾随他身后。
等他醒来,若发现我又不听话,肯定要生气,所以我得赶快再溜回去躲起来才行,暗中守护
的任务就交给师父了。”
    “你什么时候会在意他生不生气了?”天机老人才不信她的解释。
    “现在!”尤其这一回的麻烦非比寻常,她才不要留下来当炮灰!更重要的一点是,她
怕他气翻了,打定主意不理她,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你怎么办?”她就这样跑了,万一东方醒来不认帐,她的清白不就白毁了?
    “什么东西怎么办?”
    “你们都已经‘裸裎相对’了。”
    “我都说我不在意那些了。”
    “万一东方醒来的时候问呢?”
    “他不会记得的,那时候他昏昏沈沈的,八成会以为自己在作梦;只要师父不露口风,
我现在躲回威远侯府里藏好,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了。”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对彼此都无
伤;可为什么心感到痛,一阵茫然与空虚!
    “这怎么行?”早知鬼丫头这么笨,就不拐她为东方推官过穴了,他老人家亲自来,也
不会弄成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我说行就行,师父,你自己小心,此地尚属西夷国境内,要是被发现了,人家不会放
过你的。”虎儿朝他摆摆手。“我先走一步,再见。”
    临去前,她依依不舍地再望山洞一眼,满心祈祷他记不得今晚的事,那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不会生变了,而她可以一生一世以“虎儿”的身分待在他身边。
    虎儿走后,天机老人越想越气。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他匆匆跑进山洞里,只见东方妮
还在沈睡中。
    “你倒好,得了便宜又卖乖。”从没像这一刻,看这个蠢徒弟如此讨厌。“你还不给我
起来!”起脚踹了他一下。
    “唔!”东方妮闷哼一声,猛地跳起。“哪个王八蛋,竟敢暗算我?”
    “那个王八蛋正是你师父我!”天机老人恨恨地瞪着他。
    “师父,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
    “是……”他也说不上来,隐隐约约觉得那是张熟悉的脸孔,身上漾着他喜欢的气味,
像是……不!用力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她?她应该还待在威远侯府里等着他。“师父,是你
救了我吗?”脑子里倒还记得中了暗算的事。
    天机老人用力叹口大气。这小子当真没记性、兼没人性,都吃了人家了,还一点认知也
没有。
    “我后悔死了!”他甩袖,飞身出了山洞。
    东方妮追在天机老人的身后。“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是真的没记忆啊!
    ※※※
    “将军,你在哪里?”
    “将军、狂虎将军……”
    “是石威呢!”才出山洞,东方妮耳边就盈满了同袍呼唤的声音。“我在这里。”运足
了功力,他的声音悠悠荡荡飘出了老远。
    “将军,将军……”没半晌,石威莽撞的身子就跌跌滚滚地爬了过来。“将军,你……
哇!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有没见过野牛在哭,差不多就是那模样了,又丑又拙又难听!东方妮翻了个白眼。
    “还在西夷国境内,你自制点儿,叫敌人瞧见了,多丢脸?”还抱着他哭咧,瞧了就想
吐。
    石威挥着双锤。“什么西夷国,老子早挑了他了!”
    东方妮白眼再翻,推开他的怀抱。“你不错嘛,在我面前也敢自称老子!”
    “未将不敢。”叭一声,石威屈下了双膝。
    “未将?你违抗军令,擅自出战,还想保留原位啊?”忆起早上的危机,东方妮就忍不
住想打他几大军棍。
    “未将甘愿领罚。”石威咚咚咚地磕着响头。
    “先起来吧,回去我再想想怎么罚你。”东方妮踢了他一脚,溜眼四顾逐渐聚集过来的
我朝兵士,人数居然近百;这么多人在西夷国境内来去自如,却没被追赶,是发生了什么
事?“现在军情如何?”
    石威搓着大掌,嘿嘿傻笑。
    东方妮瞇起眼。“你又干了什么事?”
    “我……那个……”石威吞吐着。
    “你说。”东方妮指向左边另一名兵士。
    “就是……”那兵士瞧了瞧东方妮,又望一眼石威,最后还是屈服在“狂虎将军”的冷
眼下。“咱们本来只是跟着石先锋来救将军,可是……看到将军受了暗算,被人劫走后,大
伙儿就失去理智了,一不小心就……直接攻进西夷都城里了。”
    东方妮膛目结舌,这意思岂不代表:西夷已经被灭了!
    “还不快把军队退出去!”听说当今圣上并无意灭掉边境诸小国,只希望他们臣服,年
年朝贡。
    如今大伙儿却在无意间违抗了圣意,这个大漏洞若不想个办法补救回来,只怕所有人都
要掉脑袋了。
    “是!”兵士颤巍巍领命办事去了。
    东方妮一扬手。“你个石威,给我过来。”
    “将军!”石威低着头,一脸无颜见江东父老的表情。“未将该死、末将知罪,请将军
责罚。”
    “你现在赶回威远侯府,请出侯爷,让他来处理剩下的归降、赔偿、朝贡……等事。”
东方妮只爱打仗,至于其它的繁文褥节,他可没兴趣参与。
    “末将领命。”石威躬身退了下去。
    “那你呢?不一起回去?”一直避在山崖边的天机老人突然开了口。
    “我……”东方妮摇摇头。“我还有事要做呢!”他想去寻找传说中的“寻梦枕”。
    天机老人睨了他一眼。徒弟的心思,师父岂不清楚?
    “剩下来的收尾工作你根本没兴趣,留下来做什么?”
    “师父,我还有私事待办呢!”
    “不准!别忘了虎儿还在侯爷府里等着你,我命令你立刻回去。”
    小虎儿!一想起她,他的心情又如潮汐般,起起伏伏,难得一时的平静。不该再在一起
的,不管他如何说服自己,都掩饰不了她是姑娘家的事实!
    他既已无法再用往常的眼光看她,继续纠缠不清,只是徒增烦恼。
    “师父,既然你已经来了,就麻烦你把她带走吧。”虽然有些不舍,每每忆起她灼然又
野放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心头总是一阵难忍的酸涩。
    “你要我带她走!”天机老人不敢相信。
    东方妮点头。“师父,我想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既然你始终都放心不下她,就
带她走吧!”
    天机老人一口气便在心头。“为师真被你气死了!”若非虎儿苦苦相求,他早就……算
了!现在说这些都已太迟。“你就别后悔!”他双脚一蹬,身形迅速消失在夜幕里。
    后悔吗?好久好久以前他就后悔了。不该捡了她;不该将她当对手般培养长大;不该无
男女之分的与她日夜厮磨在一起……太多的不该了,弄得自己心乱如麻,甚至连想见她一面
都……不敢!就怕狂躁的心要翻起波波大浪。
    而那后果,必是他与她都难以想象与承受的。
    “将军?”留下来的士兵望着他。
    “我们也走吧。”东方妮开步走回军营。每走一步,后悔之心就更加深一层,再不能再
见了吗?只怕那答案已然是注定了,无边的悔恨,他……悔之已晚。
    ※※※
    石威已经回来了,而他……却还不见踪影。
    为什么?是为了避她吗?
    时光彷佛回到八年前,同样的相思、同样的折磨;只是心痛加了倍。
    因为自那夜俩俩相依后,她的心已无法满足于纯“虎儿”的地位,渴望的东西增多了。
    隐隐发现心底的仰慕变了质,对他的情更深了,还弄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却已
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虎儿、虎儿……”水仙的声音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虎儿愕然眨眨眼。“啊!水仙姊姊。”
    “你怎么啦?傻不隆咚的,叫你也不应!”打五天前就这样了,不晓得她在西夷国里发
生了什么事。“街上的人都在说,我朝军队打了个大胜仗,那……‘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哪个他?”虎儿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上回到‘迎仙楼’来找你,喏!”水仙指着一旁伺候的丫鬟冬梅,“很凶,差点把冬
梅吓死的那一个。”
    “水仙姊姊说的可是东方?”虎儿抿了抿唇,眼里难掩苦涩。“冬梅姊姊对不起喔!东
方人其实并不坏,只是脾气差了点儿。”
    冬梅缩了缩肩膀,传言那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狂虎将军”,像野兽似的,能好到哪儿
去?
    “虎儿姑娘,你常跟他在一起,他……有没有打过你?”
    “东方不会乱打人的。”虎儿摇头。“偶尔吼两句罢了。”
    “可是他骂人的样子好可怕!”上次差点把她吓死了。
    “那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心地恨善良的。”否则也不会在虎窝里把她捡回来,还将她养
这么大。
    “也许吧!”冬梅可不信,那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可怕了。
    “冬梅,你去跟嬷嬷说一声,今晚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接客,有客人请她帮我推了。”
水仙突然插了句。
    “水仙姊姊,是不是我打扰你了?”虎儿急问。
    “没的事,只是我今晚觉得有点儿懒。”
    “没关系吗?”虎儿觉得院里那个老鸨不像好说话的人,怕她私底下找水仙麻烦。
    “放心吧!现下院里还要靠我撑着几分,嬷嬷不敢为难我的。”而且就算她来找砸,水
仙也不怕。早两年前,她就已经存够自己的赎身钱了;一直没走是因为觉得外头也不会比院
里干净上几分,她对外头的世界早绝望透了,还不如留下来看尽世间丑态。
    “知道了,小姐。”冬梅颔首退了出去。
    水仙凌厉、柔媚的大眼直勾勾盯着虎儿。
    虎儿挪了挪身子,给她瞧得浑身不自在。
    “水仙姊姊,我有什么不对吗?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虎儿,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水仙问得斩钉截铁。
    虎儿脸盘儿闪过一抹仓皇。“水仙姊姊,你说什么啊?我哪会出什么事?”
    “你有!而且绝对与东方妮有关!”水仙可是过来人呢,岂会看不出虎儿近几日的心不
在焉。
    “姊姊多虑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真的!”
    水仙只是一个径儿地瞧着她,那眼神是如此的锐利,看得虎儿不自觉垂下了脑袋。
    “我……我只是有点儿想东方,其实……”
    “虎儿。”水仙悍然截口道。“你不想说,姊姊不会勉强你,可别对我说谎好吗?”在
院里,她听够了虚伪的话,不希望朋友也如此待她。
    虎儿吶吶地低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男女间的事本来就不容易开口对外人说明,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嗯!”她觉得很抱歉,但真的说不出口。瞧着水仙姊姊的脸,她生得可真好看,鼻子
和眼睛都跟东方很像,所以从西夷国溜回来后,就忍不住天天往迎仙楼里跑。刚开始瞧着她
还有点儿慰抚作用,岂知……
    唉!自从石威回来、而东方妮依旧滞留军营不归后,瞧着水仙姊姊,那满足感就渐渐淡
了,心里有个破洞,阵阵空虚填满了它。
    毕竟相似之人还是无法成为正主儿,心里认定的是东方,就再也变不了了,相似的容颜
只让她越看越心伤。
    “对不起,水仙姊姊。”
    “傻瓜,都说不怪你了。”水仙笑着拍拍她的手。
    不是的!虎儿眼里浮着一丝歉疚,那句歉语是为了她将她看成了东方的替代品,她感到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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