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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直到元梦中箭昏迷后的第三天,才找到机会潜进敬谨亲王府里探望元梦。
    “元梦,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是我啊,我来看你了。”她伤心的伏在床边,温热
的泪脸贴着他冰冷的掌心,低低切切的声声呼唤。
    “我真不敢相信。”北斗坐在一旁啧啧称奇。“要是我今天没来看元梦,让你逮到
机会假扮我的僮仆跟进来,难道你会一直守在王府门口,等到下一个愿意帮你的访客吗?”
    她抬起悲痛的小脸。“谢谢你,公子,否则我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元梦。”
    自从那场退婚灾难后,惠大人就不准她出门。就算她藉妹妹之力天天偷溜出府,也
会被元梦家的侍卫挡在府外,严禁她踏入王府一步。
    她只能更衣假扮为男仆,等待前来探望元梦的访客,恳求他们顺便带她进来看看元
梦。无数的拒绝与责备,让她在风雪交加的府外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到一个肯帮她的人。
    “别叫我公子,叫北斗就行。”可怜喔,连探望心上人都得这么千辛万苦。“我看
元梦的情况很不乐观。都已昏迷三天了,仍不见起色。听说昨晚发高烧,今早好不容易
才退。”
    她颤抖的抚着元梦青白的脸庞。“他是在替我承受这一切。要不是他护着我,现在
躺在家中游离生死关头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这不是很好吗?你是唯一一个因他而获救的女人,比起以前因他而死的那些人,
你挺幸运的。”北斗是超级乐天派。
    “你也知道以前那些人的事?包括他十年前发疯的妻子?”
    “这又不是秘密,只不过我比外界知道的更准确详尽。”因为全是由元梦这儿套来
的第一手资料嘛。
    “你相信是因为元梦母亲的亡灵在作崇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时候我就相信。”他懒懒地撑着下巴靠在桌上挖耳朵。“你觉
得呢?”
    “我认为有人暗中搞鬼,可是我想不出来到底会是谁。”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聪明。”北斗感动兮兮的轻轻鼓掌。“可是你怎么料到这点的?”
    “因为我曾遭到对方的攻击。”
    这下北斗可沉下了脸色。“什么样的攻击?”
    琉璃把半夜遭人掐伤的事钜细靡遗的说出来,北斗听了眉头愈蹙愈紧。
    颈上的掐痕虽已渐渐消褪,心理上的恐惧印象仍清晰地留着。
    “这事你告诉元梦了吗?”
    她摇摇头,一直专注的伏在床边看着元梦,紧握他的手。
    “那就可惜了。如果他事先知道这事,就可以抓出对方是谁。”
    “为什么?”抓得到吗?
    “你的梦里全是线索啊。”可惜都是些他只嗅得出不对、却不知怪异何在的线索。
“若是元梦听到这些,一定可以立刻联想出是什么人搞的鬼。”他突然以拳击掌。“对
方那个王八蛋,足足整了元梦十几年。如果元梦身旁的意外死亡不是偶然的,那他母亲
就同样是被此人害死!”
    一想到他母亲是死在苑外正远方的莲花池里,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每天由房门口遥
望母亲溺毙的池子,元梦时中究竟有何感想?
    “北斗少爷,奴才们要进来上茶了。”
    “等一下,别进来!”他刻意关上门推拒下人服侍,就是怕被人看穿他带进府的人
正是琉璃。
    “可是咱们还得看照贝勒爷……”总不能一直把他们挡在门外吧。
    “再一会。等我们哥儿俩叙旧完了,你们就能进来。”
    “但王爷要咱们随时……”
    “元梦!”琉璃惊讶的低声抽气,她感觉到元梦正无力地回握她的小手。“是我,
琉璃!你醒醒,元梦!”
    他仍旧脸色惨白的合着眼,了无动静,但双唇的微微蠕动却给了琉璃莫大的惊喜。
    “醒了!元梦醒了!”她忘情的叫唤引来仆役们直接推门闯入的理由。
    “果然有问题!”哪有客人来访时会强硬支开下人的。“快通报王爷和福晋,二贝
勒醒了。而且,还来了位不速之客!”
    “通报他们说元梦醒了是应该的,但要是把琉璃格格也在此的事传扬出去,我保证
元梦复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你们。”北斗凉凉的挑眉恐吓。
    突然间,床榻上睁大双眼坐起身来的元梦吓住了所有人。
    “贝……贝勒爷?”三天三夜昏迷不醒的重伤者,何以会像中邪似的直直坐起身瞪
人?“奴才知错……贝勒爷饶命!奴才绝不敢说琉璃格格来了……”一群胆小侍从赶紧
跪地磕头。
    “元梦!不要起身,你的伤势很重,快趴下来休息……”
    北斗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的肩头。“不要叫他,他人还没醒。”
    她不懂北斗的低语在说什么,但当她注意到元梦双眸中反常的死凝与呆滞时,一股
寒意由心底缓缓涌起。
    “元梦?”她紧紧的握着他的大掌,仍旧感觉不到体温。这是怎么了?他是醒了还
是没醒?或者是……回光返照?
    “王爷还未退朝,四贝勒和福晋会先赶到!”刚刚才急急跑去报信的贪功小厮得意
的冲回房时,一看到元梦坐在床上瞪大双眼,立刻吓得软脚跪地。“二……二贝勒……”
    “还有一年。”元梦低沉浑厚的话语在房中震起冷冽的共鸣。
    “什么?什么还有一年?”北斗站在琉璃身后质问,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异象。
一个重伤昏迷数天的人,居然没事似的突然诡异坐起身瞪人。视而不见的双眸,充满死
亡气息。
    “还有一年,就会完全丧失视力,永远失明。”
    “你在说什么?”北斗莫名其妙的看了坐在床边的琉璃一眼,她摇摇头,也听不懂。
    “是说四贝勒元卿!他在说四贝勒复明的眼睛!”一名仆役顿时慌乱的嚷了起来。
“四贝勒之前调查冤案时差点瞎了眼睛,可是现在伤势渐渐好转,已经可以看见东西了
呀!”
    那为何元梦说还有一年就会永远失明?他说的真是他四弟吗?
    “喂,元梦,那准噶尔还要多久才能平?”北斗开始随口胡问。反正只是胡乱试试
他到底不知所云的在讲啥,搞不好是脑子坏掉,成了白痴。
    “七十年。”
    “呃?”元梦冷硬的俐落回答,反而令北斗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刚才到底问了什么。
    “够了,元梦。你的身子还未复原。躺下休息好吗?元梦。”琉璃担忧的轻唤让他
眉间微有抽动,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彷佛灵魂正缓缓回归肉体。
    “等一下,先别叫他!”北斗紧张的瞪着元梦,整室沉寂得连他艰困咽下口水的声
音都听见得。“元梦,咱们大清是不是会千秋万代,直到永久?”
    “不会。”
    “北斗,你这是在干什么?”吓得琉璃和地上跪的仆役们全没了血色。他怎么可以
问元梦这种杀头问题!
    “这还会持续几年?亡于什么人之手?”
    “两百年。兴亡二后,孝庄慈禧。”
    “求求你别闹了!元梦是个病人,别再这样逼他胡言乱语!”但她弱小的气推不开
北斗,只能挡住元梦身前护着他,阻拦北斗忘情的逼近。
    “他不是在胡言乱语,他是在预言天下!”旷古绝今的奇事,竟活生生的呈现眼前。
“让我再问问他,否则机会不再……”
    “别这样!元梦不是怪物,他只是个人,和你同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今天如果是
你重伤躺在床上,你会愿意任人好奇的打量逼问吗?”
    “我问的是正经事,又不是在闲扯淡!”
    “你可以等他复原后再问,不要趁他最虚弱的时候来折磨他。”她愤然哭喊着。她
怕元梦这种反常的突发异状令她分外害怕。他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会就此撇下她天人
永隔?
    “那你何不直接问问是什么人在背地里害他的!是什么人这么无聊的要害他背上一
大堆妖魔鬼怪的恶名!暗中害人却让元梦去被人误解、受尽污蔑!”
    “我不要答案。我只要他好好休息。我要他好好活着!”
    “难道我这样问会问死他吗?我只是问问在他背后搞鬼的是谁就会要他的命吗?”
    “够了,北斗……”
    “魑魅魍魉,盘镇四方。琴瑟琵琶,合鸣天下。”
    “什么?”元梦的答复似乎比他问的问题还难懂。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琉璃紧紧抱住元梦的头入怀,阻止他的灵魂再受任何
迫害。“我不想知道未来,也不想查是什么人暗中陷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
下来!”
    她抱着元梦失声痛哭,再也压抑不住。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元梦会走,这可能
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琉璃……”元梦飘散的意识慢慢聚集。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成为临终遗言。她宁可元梦永远
不说,她要他活下去。
    “元梦?”北斗蹙眉仔细观测他的状况,他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神情僵硬。“你醒
过来了吗,元梦?”
    一双冰冷的大掌虚软地捧起琉璃的脸庞。她努力眨掉眼中的水意,不让它们模糊了
视线,她要将元梦看个仔细,把他的身影深深启进心底。
    千言万语,都变成无言的寂静。元梦迷茫的看着眼前飘忽的影像。不知为何,愈想
看清楚,眼皮就愈沉重。
    “琉璃,是你吗?”这不是在作梦吧。微弱的声音夹杂逐渐加快的喘息。“我有话……
想告诉你……”
    “元梦!元梦,你醒过来了?”敬谨福晋焦急地和四贝勒一跨进厅内,立刻变了脸
色。“琉璃格格?你怎么……”
    退婚之后的两个家族势同水火,尤其双方怒气正闹在兴头上,恨不得抓住对方的把
柄病快报复一场。琉璃却不要命的偷偷潜入清波苑来!
    琉璃只无奈的看了他们一眼,回头对望元梦又将昏迷的模糊视线。
    “好好休息,元梦。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迷离的眨了好几次眼,身体沉重得宛如大山巨石,连双手都无法抬起地紧抓住她。
意识缥缈,无法确定自己是真的醒了,还是梦见他醒了。
    “躺下吧,别再硬撑着。”温柔的细语像轻缓的催眠曲,将他推回梦镜。
    他是不是梦到自己见着琉璃了?他想见她,想告诉她前些天在惠大人府上就想对她
说的话。还有……
    “二贝勒这些天就是这样睡睡醒醒的,情况愈来愈糟。但是从没有像刚才那样反常
过,居然坐起身子说……”仆役的禀报被北斗狠眼射来的警告打断。
    “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身边,病情当然会大有起色。”北斗笑着将琉璃拉开床
边。
    “那么……谢谢你来探望元梦了,北斗。他伤势情况不太好,恕我不能留你太久。”
敬谨福晋就当没看见琉璃,将这事淡化处理。
    好歹人家也差点成了元梦的媳妇,急于探望也是人之常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
算了。
    “那我不多打扰了,告辞!”北斗笑咪咪的拱手行礼,带着男仆打扮的琉璃就此离
去,省得亲王回府瞧见了,又是一场麻烦。
    琉璃一面流泪,一面回头。不行,她不能让元梦就这样走了。他这辈子受了十多年
的孤寂折磨,什么温情都没享受过,怎能这样就离开人世?
    “我不懂,什么叫‘兴亡二后,孝庄慈禧’?”北斗沿途不住思索。“我知道咱们
开国之母是孝庄皇后,难道将来亡国的也会是位皇后?”
    “别再说了。这些话要是不快点忘掉,迟早会惹来有之祸。”她一把抹净脸上的泪
珠。
    “我曾经听元梦的二妈聊过,元梦小时候有过人的天赋,能在梦中看见未来的事。
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着,这力量突然消失。”
    “你会相信这种事吗?”
    “本来不信,只当二妈年纪大了,说些荒谬故事解闷。可是刚才元梦的反应,代表
二妈说的很可能……”
    “可能什么?”她不解地抬头看向突然呆望左方的北斗。
    “你……看过十二月开莲花吗?”
    “你在胡说什么?”但当她顺着北斗的视线看向庭院左方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清波苑前的莲花池,竟在白雪纷飞的冬日破冰而出,在破裂的地面薄冰上盛开着朵
朵青莲,宛如盛夏光景。
    “我跑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这种奇景。”
    琉璃可没北斗那么惊奇,而是惊恐。“北斗,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什么?”
    “那些莲花中央……你看不见吗?”一个妇人的身躯正仰浮在碎冰池面,面容与莲
花丛同样青白。
    “莲花中央除了花朵就是冰,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北斗看不见?!琉璃本能性的躲在他手臂后方有一眼、没一眼的偷瞧着,冷汗已然
渗出额际。为什么只有她看得见?池上贵妇眼角的痕迹是泪,还是池里溅上的水?
    “元梦这儿还真是无奇不有。”他笑着转身离去。“夏月莲花冬月开。去年来访时,
看这池里长的明明是白莲,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全成青莲。”哈,奇也怪哉。
    这里原本长的是白莲?
    当她霍然明了的转回头时,池中不再有任何身影,只有莲花朵朵,冷冷的立于水间。
    一股触电般的凉意猛然窜上她的背脊,幽暗的力量进驻她的躯体。
    ***
    细风飞雪中,一个娇小的身躯策马狂奔,溅起雪花片片。
    锦绣今早的吶喊,此刻依旧回荡在琉璃耳边。
    “你还管元梦的死活干嘛!他们一家人如此羞辱你、破坏你的名誉,你何必再替他
的安危担心!”
    她放不下元梦,撇开一切的恩怨情仇不说,她只要元梦能脱离险境就好,不在乎他
要如何对她的名声负责。就算她这辈子会身败名裂也罢,她要元梦活着!
    “驾!”她踢打着马腹,加快速度,奔往元梦曾经带她驰过的路。
    “琉璃,你为什么那么笨!你难道还看不出男人根本没一个是好东西吗?他们全都
自私、愚蠢又伤人,你为什么还要傻傻的付出感情?”锦绣的痛斥在她脑中盘旋。“跟
我去江南吧,琉璃。我们离开这座繁华京城,到乡下隐居去。那里没有人会以流言伤害
你,也没有什么怪咒和打杀。我们可以平淡的过一辈子。”
    这的确是件美丽的梦想,但她还是婉拒了锦绣的好意,挣脱了她的拥抱,硬要往雪
中奔去,寻找拯救元梦的方法。
    她对自己的感情坚持到底,对自己的抉择也紧持到底,根本没有心思去顾虑虑其它
事情。为了元梦,要她去跟恶魔拚命她都愿意!
    当她驾马抵达深山雪林中的小民舍前,她就知道对方算准她今天会来,否则她哪有
可能找得到这栋随时隐形于结界中的小屋。
    “恭候多时了,琉璃格格。”屋内桌边坐着的人,早已备好两杯热茶在等着。
    “打扰了,优钵罗。”她的口中急喘着一团团的热气,屋里的寒意更甚屋外的冰天
雪地。“我来此只为两件事,不多久留。”
    “我明白。”优钵罗淡然的语气清灵飘逸。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元梦?他不是从小和你一块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吗?”她这辈
子从未如此愤怒过。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你在背后搞鬼,让接近元梦的人一个个遭到不幸!”
    “无凭无据,你如何指控我?”
    琉璃一把扯下大瞥,解开颈际领扣。“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杰作?”
    空白的细颈上仍留有淡淡的掐痕。可见得那一掐,力道几乎要掐断她的颈子。
    “我记得我差点遭你勒毙的那一晚作了什么梦。一盆像镜面一般明亮的清水,一直
出现在我梦中。这种类似的法阵,我在你和元梦替我妹破解大限的时候见过。你还能否
认吗?”
    他就是用这种方法透过水面掐杀她,一如元梦和他相隔两地却能透过水面同时破咒
救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孤立元梦?”一想到元梦被他操控了十多年,她气得眼眶潮红。
    优钵罗缓缓合上眼,静得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佛像,安然自在。
    “当元梦带你来我这儿时,我就知道他犯了忌,对你动情。”
    “为什么你不准他动情?”
    “我必须孤立他,才能封住他不该有的力量。”
    “你是指元梦预知未来的能力?”
    “你知道?”优钵罗柔和的双眼射出两道冷光,那种双膝无力的感觉又重回琉璃身
上。她只能倚门而立,力图镇定。
    “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有什么不好,何苦如此孤立他,让他冷僻的过了这么长的日子?”
    “那种能力不属于人,不应被凡人所拥有、自由掌握。否则未来天下大事全被他说
透,时局将会一片混乱,历史异变。若是有心人士加以利用夺权,整个世界岂不都由他
左右了?”
    的确,元梦连大清的年数都能想也不想的说出口,谁敢保证他不会一个不小心又说
了什么杀头话题。
    “就算这份神力不是凡人能有,你又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去控制他?”让元
梦不敢去爱,没人敢爱,渴望被爱,却始终得不到爱。
    优钵罗抬眼望进她悲伤的双眸。他明白琉璃眼中荡漾的波光,也明白她心中的慈悲
与挚爱。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他对元梦的感情封锁会被她的痴情击破。
    “人的感情很微妙。对元梦来说,他的感情愈丰富,他的神力就会愈强。为了避免
他的能力继续扩张,我不得不如此做。”
    “所以你让亲近元梦的人全遭到不测?你让他去承受被人视为怪物的眼光?”她的
悲切低语像强烈的良心谴责,深深刺入优钵罗脑海里。
    “我别无选择。”
    “你的确别无选择,因为元梦已经快不行了。你为了控制他的神力,害惨了多少在
他身边的人,现在报应却回到他身上,要他抵命。这公平吗?”该抵命的不应是元梦。
    “这是两回事,你别擅自混为一谈。”就算同门师弟濒临死亡,他的反应依旧平淡。
“你来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我要你救回元梦!”
    肃杀的寂静充塞屋内,屋外骤然一阵冷风,刮进满室飞雪。
    “你该找的是大夫。”
    “没有用,就算天下第一的神医也救不了。”她只能来求助神秘的力量。
    “要我救他,你可付得起代价?”
    “我愿意。”当初为了换得拯救妹妹的方法,元梦毫不犹豫的就替她付出无名代价。
“只要能让元梦平安无事,你连我的命都可以拿去!”
    柔弱的脸孔有着豁出生死的魄力,浮着水光的大眼坚决的显示她的决心。她要救回
元梦!
    “我取的代价不是命。”
    琉璃微蹙眉心。不是钱、不是人命,他索取的代价还会是什么?
    “我替人做事,只取一样东西。就是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她忽然明白了元梦最珍爱的宠物为何一间之间会全离奇暴毙,那就
是优钵罗取走的代价!“可是我的最爱就是元梦,你既要救他,又怎能拿他当代价?”
    “我只负责完成你的请托,无法解答你的疑惑。”
    “你……你确定能救活元梦,让他脱离险境?”
    “能。”
    琉璃冷下了慌乱的心,无力的靠在门上。她终于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就算优钵罗
只是骗她的,好歹也给了她一线希望。
    “能救他就好,你要什么代价都尽管拿去吧。”她最爱的不一定是元梦,很可能是
容貌、财富、幸福的家庭、健康、或是她自己。但是只有元梦可以让她连命都不要!
    “我希望这次元梦脱离险境后,你能从此放过他。让他可以去爱,也被人所爱,过
正常人的生活。”琉璃轻声说道。
    “你何不自己站出来说话?”
    “什么?”琉璃不懂优钵罗的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跟着琉璃到这儿来,不是吗,四福晋。”
    琉璃听得一头雾水。优钵罗对着她叫“四福晋”做什么?等她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
才赫然发现身侧一个青白的隐约身影,吓得她踉跄却步,靠着窗边不停颤抖。
    元梦母亲的亡魂是什么时候依附在她身上、跟到此处的?
    “放过元梦吧。”无声的言语,轻柔哀怨的渗入琉璃和优钵罗脑中。“人非草木,
焉能无情?更何况元梦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你这样压制他对感情的渴慕,对他是多大的
痛苦,你知道吗?”
    “我的使命就是压抑住他的神力。其余的,我无力顾及。”
    绝艳的幽魂深切地看着他,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慈悲。
    “当年是你让我命丧莲花池。你欠我的这条命,难道还不够给元梦一些自由吗?”
    优钵罗空茫的视线飘忽在门外的雪林门。许久许久,不曾开口。
    “抱歉,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永远压制住元梦的预知力。
    “是吗?”绝望的幽魂收起了沧茫,开始冷硬。“那就由我来封锁元梦的神力吧。”
    “你?”优钵罗微瞇双眸,幽魂的灵气愈来愈浓烈。
    “你口口声声要阻断元梦的神力,用的手法却如此冷酷而不近人情。与其让你折磨
元梦,不如我来封锁住他不该有的预知天赋,这样你可满意?”
    琉璃不安的抓着窗框,整间屋子似乎在和四福晋的怨念共鸣,微微震荡着。
    “你行吗?”优钵罗完全不为所动。
    “元梦是我怀胎九月生的,他不该带来人世的灵力,理当由我带走!”
    “优钵罗,放了元梦吧。”琉璃忍不住恳求。“如果四福晋成功的封锁住元梦的神
力,你就放了他,让他过平凡的生活吧。”琉璃恳切地凝视着他。“你对元梦多少也有
感情吧,优钵罗?不然你大可杀了元梦,彻底封死这项神力。既然你仍有这份慈悲,何
不干脆放手到底,别让元梦孤寂的痛苦下去!”
    他合上双眸,不予响应。
    “你的使命,不就只是封锁他的神力而已吗?既然四福晋能替你办到这点,你何不
念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让元梦的感情自由?”
    他悠远地凝视着琉璃,良久后终于垂眸。
    “当你一见到我,就说穿我是‘佛的眼眸’时,我就知道元梦迟早会被你带走。”
    他只是个无心无情无物无我的个体,而琉璃却是至情至性至真至诚的凡身。在他眼
里,她才是真正的莲花。而他,则是地狱邪魔的道具。
    “你们回去吧。我会负责完成你的请托,琉璃格格。至于元梦,他的预知力若从此
消失,我也就没必要再替他封锁或压抑什么。”
    这一句话,让她差点感动得被泪水淹没。元梦得以自由了,从今而后,他再也不必
孤单一个人的守在院落里,不必疏离他的兄弟姊妹,不必逃避感情。
    最重要的是,他鬼门关拣回了性命。
    当天她就快马返回城里,隔日便拜托北斗再次帮她入府见元梦。虽然优钵罗已经答
应她会救回元梦,但不亲眼看照他,她放心不下。
    “情况不妙,贝勒爷又开始高烧不退。”平日冷清的清波苑里挤满了亲人。
    琉璃一直躲在高大的北斗身后,假装侍从。
    “这已经是第三次发高烧,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亲王急得坐立难安。
    “阿玛、额娘还是先回房里休息吧。大家已经在这儿守了一整天,总不能二哥伤还
没好,我们就全先累倒。”
    “是啊,阿玛。这儿由我们几个兄弟姊妹看照着,状况一有变化,咱们马上派人通
知您。”
    家人的一片低声劝告,大夫的紧急处置,都无法进入元梦的意识里。他已经许多年
都无法作梦,早忘了作梦的感觉,但眼前的景象如此朦胧而熟悉,像是梦,又像是多年
以前的回忆。
    “元梦,你要记牢额娘的吩咐,一辈子也不能忘。好吗?”翩然传入他脑中的熟悉
低语,彷佛是多年以前过世的母亲的枕边叮咛。
    “什么吩咐?”他好累、好困,很想沉沉的就此睡去。永远没有烦忧,自在而喜欢。
    “元梦,别睡,额娘在跟你说重要的事。”
    可是他很累,累得什么都不想管了。让他睡吧,就这么安详宁静的走吧。他这辈子
已经够疲惫,想要找个知心的人分担寂寞也不行,想和兄弟姊妹亲近又总有层顾忌。
    不行,不能靠近任何人,否则他会伤了他们。可是他好累,沉重孤独的心灵再也撑
不下去,就让他睡一下吧,他好想休息。
    “元梦,是我啊,我来看你了。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谁?好细好柔的声音,为什么要哭泣?
    “元梦,不要走好吗?”
    两只柔软细嫩的小手紧紧握着他的右掌,贴在一张泪湿的小脸旁。是谁?纤细的小
手柔弱无骨,娇弱的嗓音无助得令人想好好保护。是谁在他身边?
    “想和她在一起的话,你就得一辈子牢记我的吩咐。”
    额娘?先别跟他说什么吩咐,他只想知道握着他的手不断柔声呼唤的人是谁。别拿
什么吩咐打断他的思绪!
    “不要。请你们再让我多留在元梦身旁一会儿,我不会打扰元梦的,请让我再陪他
一下!”
    不,别走!别拉开这女孩的手!他想要刚才被她包握住手掌的温暖感觉,他想再听
听她的声音。别急着拉她走!
    “元梦!元梦!”一声声逐渐远离的哭泣声,教他听了心痛如绞。
    别让她离开,拜托……他需要她的温暖,想听她的呼唤。
    “只要你听额娘的话,你就能拥有她,元梦。”额娘的话语将他的心由失望与沮丧
中救起。“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辈子守着她,一辈子感受她的温暖,让她全心全意的
爱你,不再分离。”
    愿意,他愿意!只要能永远握着那双小手,永远听着她一声声的细语,教他做什么
他都愿意。
    “那就封起不该属于你的神力吧。做个平平凡凡的人,过着幸福恬淡的日子。留有
预知的力量,只会为你带来灾难,将它封闭起来吧。”
    只要这么做,就能拥有她吗?
    “是的。把你的力量封锁起来,额娘会带着它一同沉入莲花池里,永远守护着你们。”
    好,拿去吧,他根本不需要任何超凡绝俗的神力,他只渴望一份感情,只渴望有个
对象能寄托他的心。他想要刚才被迫拉离他的那个女孩,他要她!
    “那么,听额娘的话,睁开你的眼睛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额娘的声音。
    “贝勒爷醒了!醒了醒了!”
    “二哥!”
    清波苑内突然爆出意外的惊喜。
    “先给大夫看看,二哥到底是真的有起色了还是回光返照!”
    “这简直不可思议!”大夫按着元梦强而有力的脉博。“怎么一下子烧就退了,连
脉象也恢复正常?”一点之前重伤不起的症状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吵死了,干嘛一屋子人又叫又跳!元梦不耐烦的揉着眼睛坐起
身子,像是大睡一觉才刚醒来的模样。
    “别起身,你背上有箭伤,小心拉到伤口!”他的三弟连忙出声制止。
    “我背上有伤?”元梦还刻意动动筋骨。“嗯,是有点疼,不过好象没啥大碍。”
    “奇迹,这简直是奇迹!”大夫瞠大双眼翻看他衣内的伤。“原本几乎穿透胸膛的
严重箭伤,竟然愈合为浅层的伤口。”原本在鬼门关前的小命,一下子被生龙活虎的拉
回人间。
    “你怎么也在这里,北斗?”元梦挑衅的邪邪一笑。
    “我的老天爷,难不成你是九命怪猫?居然一箭穿心还死不了!”他恶毒的上前拉
元梦的衣裳。“衣服脱下来给我瞧瞧,你的伤口到底跑哪去了?”
    “哎呀,不要!”待在元梦房里的几个姊妹被他俩吓得花容失色。
    “你有没有发觉二哥好象变了,他以前个性有这么开朗吗,大哥?”该不会是大难
不死之死之后的人格蜕变吧。
    “应该说……是变回了早先的性子吧。我记得元梦小时候本来就很开朗外向,是自
他母亲死以后才变得阴沉孤僻。”
    “元梦,你真的没事了?”一直被排在热闹人群之外的琉璃,终于兴奋的挤到他跟
前。“你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吗?”
    “瞧你,元梦,为了你这个箭伤,人家可辛苦得要命。成天等在府外希望有人能带
她进来见你,每回一探望你就急急趴在床边又哭又唤的。”北斗以手肘顶顶元梦。“真
好命哪,你这家伙!”
    元梦表情怪异的瞄了琉璃一眼,调回视线朝北斗调侃:“这是谁?你新请的仆役吗?”
长得还真脂粉味!
    “元梦?”琉璃顿时僵在原地,连北斗也愣住了。
    “你装什么傻呀!你会不认得她?”北斗还以为他在搞怪。
    “我为什么会认得他?”一个小男仆罢了。
    “二哥,干脆咱们令晚开宴庆祝吧。咱们替您焦急了这么多天,没想到这一刻居然
奇迹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叫膳房立刻准备,不喝到两眼昏花绝不罢休!”
    一阵震喜与爽朗的欢呼声将黄昏后的清波苑吵得热闹烘烘,王爷和福晋还赶在半路
上,就已听见这方的庆贺。
    “元梦,你看看我!你为什么会不认得我?”琉璃硬从兴奋交谈的人群中拉过元梦。
    “放尊重点!”元梦不悦的抽回手,瞪向北斗。“老兄,你找的仆役也未免太不懂
规矩,真该好好重新训练一番。”
    “你是怎么了?”北斗这才觉得真的不对劲。但室内众多兄弟姊妹各自谈笑声热闹
滚滚,气势压过他们这一小撮人的错愕。
    “元梦,我是琉璃啊。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她哽咽而焦急的抓着他的衣袖。
    “你是女的?”怎么穿著一身男仆装扮?“为什么你的仆役要女扮男装?”他不可
思议的笑问北斗。
    “你不认得她了吗?惠大人府的琉璃格格啊,之前还差点和你完婚的新娘。”
    “我去你的,跟我开这种无聊玩笑!”元梦笑着一掌挥扫北斗后脑,被北斗闪过之
后,一手勾住他颈际,肩靠肩的宛如哥俩好。“今儿个留在我这拚酒吧,来个不醉不归!”
旋即,拉着北斗加入兄弟姊妹的串门子阵容,将琉璃的身影完全拋在脑后。
    元梦忘了她,甚至连一点印象也没有。他不记得他们共处的时光,不记得共同经历
的一切,不记得彼此曾有的冲突、伤害,以及激情的纠缠。他甚至忘了她的模样,忘了
她的名,忘了她的情。
    在他脑海中,有关她的一切都被全然抹去,不留痕迹。
    她静静的站在角落里,静静的哭泣,静静的看着他和手足间骤然改变的亲密关系,
而后,静静的离去。
    只要他活着就好。是的,只要他幸福,她什么不在意。
    优钵罗确实完成了救元梦的诺言,也取走了他所要求的代价:她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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