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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璇儿急着想推开这个孔武有力的盗贼,可是他的拥抱如此熟悉、深吻如此浓烈,她
的脑中又开始响起微弱而杂乱的声音。
    “璇儿,你再仔细想想。我是海格,你不可能忘掉的男人!”他以额头抵着她的前
额,深深的恳求着。
    她暂且无法思索,只能不断喘着紊乱的气息。
    “还记得吗?我们说好要离开王府,过着小家小户的日子。我们还计画好要装出一
副被撵走的可怜相,好在外头开始我们逍遥自在的生活。你忘了吗?”
    “你……走开!”她硬是推开他的痴情倚靠,却仍被他箝住双臂。“别在这里胡说
八道!如果你是来偷值钱的东西,尽管拿,拿了就滚,不要在这里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璇儿!”他悲愤一吼,想说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跟我来!”他硬拖着她往
厢房走去。
    “不要!你干什么?放开我!”她可慌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盗匪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元卿!你在哪里?”他直接在院内放声大喊。连喊好一阵子后,才从远方传来一
声回应。
    “我在这里。”他忍不住叹息。天哪,他们可是偷偷潜入这里,海格居然明目张胆
的吆喝起来。他不要命了!
    海格霍然抱起璇儿,轻脚一蹬便飞身跃往元卿那方。凌空飞腾的身势,吓出了璇儿
一身冷汗。
    这盗匪有同伙,而且功力深厚。
    “好久不见,璇儿。”元卿笑着打量披散长发、身着霞帔的绝色佳人。
    “你是谁?”为什么这些人全都自以为认得她,还招呼得那么熟稔?
    “她什么也记不得了。”海格彷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我大概猜到了。看看我拦截到什么好东西。”元卿邪邪一笑,将一碗汤药端到海
格眼前。
    璇儿眼神一亮,立刻伸手去抢。
    “那是我的汤药!”
    “不准喝!”海格大手一挥,就将整碗药汁打翻到地上。
    “你做什么,那是给我治病用的药!”她气愤的猛捶箝着她不放的土匪,震下眼眶
内强忍的泪水。
    “治病?你四肢健全、耳聪目明的,还有什么病好治!”
    “海格,冷静一点。这里不是你的家。”元卿没力的转了转眼。“你不怕会惊动到
别人……”
    “这府里的仆役不是被我打昏了就是捆在厨房里,不必担心那些没有舌头的人。”
    “没有舌头?你……你居然把他们……”
    “不是我把他们怎样,而是慕容渊把他们怎样!”他恶狠狠的瞪着一脸惨白的璇儿。
    “你难道从没注意到,这府里的每一个下人都不会说话?”
    “那是……渊大哥同情那些天生的哑巴,才替他们在府里安排工作。”
    “是吗?”海格的口气像要杀人。“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厨房看看,那些人是天生
不会说话,还是被人割掉舌头?”
    “不要!我不要看!”她哭闹的反抗着海格硬拖她走的身势。
    “别这样,海格!你尽管恨慕容渊,但别迁怒到璇儿身上。”
    “她忘了我!她完完全全不记得关于我的一切!”他像只受了伤的猛兽,狂怒悲鸣。
    “因为慕容渊每天对她下迷心散。”元卿瞟了眼洒在地上的汤药。“恐怕对璇儿下
的暗示也很深,否则要消除掉整段记忆,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你打算怎么破解?”
    元卿得意的微扬嘴角,抽出怀里的小皮囊。“我带了法宝。只不过会有点委屈你的
宝贝璇儿。”
    “我不是他的璇儿!”
    “你是!”他悍然的重喝完全压倒她微弱的抗议。“走!到厅里去!”
    璇儿咬着下唇,硬是忍住屈辱的泪,被海格霸道的拉入离他们最近的正厅内。海格
一看厅内喜气洋洋的摆设,一把怒火更是烧得不可抑遏。
    “别理他,他是想你想疯了才会这么急躁火爆。”元卿对璇儿无辜可怜的泪眼投以
一记秋波,“以后我会偷偷教你如何整他。”
    “你跟璇儿嘀咕什么!”海格将璇儿拉离元卿身边,按入自己怀里,无视她的挣扎、
抗议。
    “好了,游戏时间结束。请上座吧,海格。”元卿的笑容逐渐被严肃取代。“压好
璇儿,背向我。将她背后衣服开到腰际。”
    “不要!”侧坐在海格大腿上,她开始狂乱的挣扎着。“你们想干什么?”
    海格俐落转抽出靴边的匕首,对准她的后领内。“别乱动,璇儿!”
    “放开我!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们!”
    海格咬牙忍着,不管璇儿的哭泣与恳求,一等元卿撩起她浓密而柔滑的细发,他立
刻一刀割开她背后的重重衣衫,直抵腰际,裸露一道雪白细腻的背脊。
    他心疼的将璇儿紧紧压在自己身前,倾听她伏在他肩窝里破碎的哭泣声,箝制她一
切微弱的反抗与推打。
    “我不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为了救你,璇儿。”他的声音和她一样轻柔、痛苦,彷佛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
与无助。
    元卿始终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拿出皮囊中层层包藏的细针,盯着她整道背脊上
的重要穴位。
    “不要!你放手,放开我!”璇儿一侧头看到元卿手上的长针冷光,拚了命的想要
挣脱海格的箝制。“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来做什么?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你们……”
    海格看着失声痛哭的璇儿,几乎想中断这场乱局。她已经够脆弱了,何苦再替她多
添折磨?
    “求求你放了我,你要这屋里的金银珠宝,统统任你拿走好不好?”
    面对璇儿楚楚可怜的哀求,他的心在动摇。放开她吧,先带她走,其它的事以后再
说吧,何苦吓得她如此惊惶失措?
    “别心软,海格!”元卿的冷喝贯穿他脑中。“如果我破不了慕容渊的御魂术,你
还得押着他逼供,否则璇儿一辈子都是他的傀儡!”
    “我不是傀儡,你们误会渊大哥了!他只是我由父母指配的未来夫婿,他绝不是……”
    她的泣诉在颈后一根长针的扎刺下中断。
    海格一直凝视璇儿空洞的大眼,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她遭遇这一切?
让她想起现实而残酷的过往会比较好吗?还是让她保持原状,忘掉那些恶梦一般的记忆?
    不一会儿,璇儿的背脊督脉至前额神庭,扎上了一整排的针。她僵坐在海格腿上,
瞪着呆滞的双眼,宛若假人一般不言不语、不动不闹。在那一瞬间,海格甚至以为她连
呼吸也没了。
    “慕容璇,听着我的声音,我要你跟着我的话做。”元卿在她耳边小心翼翼的低语,
额上冷汗流至鬓际。
    海格也为之屏息。这是最关键的一刻,如果他们破不了慕容渊的暗示,璇儿迟早会
因心神崩裂而变成废人。
    “慕容璇,我要你打开脑海中的记忆。想起你在云南慕容府的一切,想起你是如何
与慕容渊迁居扬州,想起你又是如何逃脱,遇到哪些人、哪些事,以及如何与慕容渊重
返扬州,直到现在这一刻。”
    元卿停下来抬袖擦去冷汗,继续对无所动静的璇儿下令。
    “慕容璇,我要你想起从云南开始的一切,忘掉慕容渊自迁居扬州后对你说的所有
话,以及所有命令。”
    他不断的重复吟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话语推进比慕容渊的命令更深、更远的脑
海里,开启璇儿心里深锁的秘密领域。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元卿才筋疲力竭的中止低吟,替璇儿拔针。
    “情况怎样?”海格的手始终紧握着她的柔荑,感觉到的只是冰凉。
    “不晓得。”他一面由璇儿后背开始拔针,一面担心。“慕容渊的御魂功力非常深
厚,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人心最深层的领域。我不行,但我已经尽力。”
    当元卿拔到只剩璇儿前额神庭上那一针时,他犹豫了。
    “怎么了?”海格正为璇儿穿上他自己的外挂,免得她衣裳滑落。
    “我不能确定这一针拔起来后,她会不会恢复记忆。”
    海格重重地一掌按在他肩上。“动手吧!连你尽全力都办不妥的事,我不认为世上
会有其它人做得比你更好。”
    “如果她恢复记忆,我会赏你一记老拳。我的肩膀快给你拍到脱臼了!”
    海格笑着刻意又狠狠拍了一下。
    “如果失败了呢?”元卿淡淡的扯着嘴角。
    “那我们两个就抱头痛哭吧。”
    元卿挑眉一瞅,便转身拔出璇儿额上的最后一针,静待她的反应。但时间一点一滴
的过去,她却没有任何动静,始终保持空茫的表情。
    “天哪……完了!”元卿绝望的闭上双眸。
    “怎么了?”海格慌张的摇晃着她的双肩。“璇儿?璇儿,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既没清醒也没睡着?
    “失败了。”
    “那为什么她回复不到原来被慕容渊控制神智的模样?”他宁可她仍被控制,也不
愿她变得如此呆滞!“璇儿!你醒过来啊,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他不断拍打她冰冷
的脸颊,她却连双眸也不曾眨一下。
    “她还没回魂,仍在失神状熊。”
    “为什么?”
    “可能慕容渊对她的记忆加封某个关键,要找到这个关键,才能让她清醒,同时破
解慕容渊所有的牵制。”
    “是什么样的关键?”
    “我不清楚。也许是某个词、某个暗语或某个名字。”元卿懊恼的解释着。“就好
比绫罗所说的,这个暗语会在无形中触动到她的记忆,让她突然想起一切被封闭的事。
所有的、一切的,全会往剎那间翻涌而出。”
    她的记忆像是被慕容渊加了一道又一道的重锁,元卿耗费心力的将它们一一打开。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道关卡,他们却找不到钥匙在哪!
    “会是什么词、什么名字……”海格狂乱的在脑海中搜寻,元卿也在她耳边开始覆
诵他记得的慕容家成员名字。
    什么方式都能用,什么法子都能想,只要她能清醒就好!
    只差一步!现在救她脱离苦海就只差这一步!
    “他妈的王八蛋!为什么他要对自己的妹妹做这种事?!”海格气吼着,同时一手
捶破硬实的茶几。剎那间,一道领悟赫然闪进他脑中。
    “海格?”元卿不解地被他推离璇儿,看着海格中邪似的屈身面对他,双手捧着她
的脸。
    “我知道答案了。如果这仍不是开启她心智的最后一把钥匙,恐怕她只能这样傻傻
的过一辈子。”
    元卿静静地看着这肃般的一刻。
    “璇儿,听着我的声音,把我的话听进你最深、最远的脑海里。”
    海格的心剧烈的狂跳着。他不想再失去自己心爱的人!幼年时,母亲的病逝他无能
为力;少年时,未婚妻的背弃让他失去付出感情的勇气;现在他不再是个孩子、不再是
个少年,他已经成长为强壮的男人,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所爱,拯救心爱的女人脱离苦海。
    璇儿,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女娲……伏义。”
    突然间,璇儿连眨了好多次眼,像是刚睡醒般,一脸惺松迷糊的表情。
    “海格?你在干嘛?”她转了转眼珠。“我怎么在这里?”
    “璇儿!”海格倏地紧紧抱住她大喊、大笑,几欲喜极而泣。“你回来了!你终于
回来了!”
    破解了,慕容渊的御魂术的最后关键终于破解了!
    元卿也浑身虚脱的重重坐在椅上,松了口气。
    “海格……你放松一点好吗?”她难过得快喘不过气。
    “不放、不放!一辈子都休想我会放开你!”他任性的紧拥着她摇啊摇,略有胡碴
的微刺下巴不断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重温这份甜美的触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房子里?”她环顾陌生的四周。“这里是谁
家?在办喜事吗?”
    “你们慢慢聊吧,我难得潜入‘四灵’手下第一大将的府里,不查点东西做纪念实
在可惜。”元卿摆手示意后,便飞身而去。
    元卿刚走,海格就吻上她的唇,饥渴的、热切的感受着拥有她的确实证明。
    “璇儿,不要再离开我。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别让我再受一次那种折磨。”
    “对不起。”她轻抚架在她颈窝上的脸庞。“可是我怎么……好象搞不太清楚自己
是为了什么原因离开你。”
    她恢复所有记忆后,就忘了慕容渊曾对她下的所有暗示,造成她记忆中有许多空白
断层,海格把慕容渊在这段期间内的恶行全坦白告诉她。他知道她坚强得足以承受,就
算她承受不了,她也有权知道一切真相。
    他会一直陪在她身旁,支持她、安慰她,一如她曾如此对待他内在的灵魂。
    “怎么可能……我哥哥他……”璇儿一时之间无法接受那么多的惊人讯息。“我知
道他心机很深,也知道他经常瞒着我做些奇奇怪怪的勾当,可是他不会害我的。他是我
哥哥,从小最疼我、护我的哥哥。”
    “对,他也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哥哥,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哥哥!”他咬牙切
齿地流露他的鄙砚。
    “别这样说他,海格。难道你我就不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吗?”
    “但我不会卑鄙到用不入流的手段控制所爱的人!”
    “他的方法的确不对,但那不是他的错。”她苦口婆心的和他沟通。“一个从小被
人欺陵打骂大的人,产生了扭曲的人格会是谁的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袒护他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慕容渊对璇儿下御魂术、
迫使她偷窃及下嫁兄长的事!“我们回北京去吧。”
    “不。”
    他回头不敢置信的呆愣着。“你说什么?”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看着海格错愕的表情,她的决心差点动摇。“老实说,我
刚才听你所说的事,全都是我哥哥的坏话。但我哥哥不是那样,他也有好的一面。至少……
在我印象中的他是个好哥哥。”
    “那是他在你面前装的!你若是记起他在你丧失记忆时做了多卑鄙的事,你绝不会
再认为他是好哥哥。”
    “海格,你对我哥哥似乎有点误会。”
    “你怀疑我说的话?”
    “不是的,我……”
    “你认为我是在挑拨离间你们兄妹的感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怒吼震吓到璇儿。“我已经告诉你他是只吃人噬
血的豹子,你为什么还把他当乖巧温驯的猫咪?”
    “你总要给我机会去证实,去亲眼看清真相。”
    “对,然后再一次被他的御魂术控制,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几乎可以猜出当
初璇儿为何会着了慕容渊的道。“你太天真,天真得过头,连一点基本的警觉心也没有!”
    “难道我就不能对人存有一点信任吗?我相信你、相信元卿,为什么不可以相信守
护我十六年的哥哥?”
    “那你何不去看看厨房那些没了舌头的仆人?为何不想想冒险助你逃出这里的胖嬷
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住在云南时,接连死亡的家人全是由于意外?你真以为是因为天
灾人祸及巧合?”
    “海格,不要太快下定论!不要这么轻易定我哥哥的罪!”她要怎样才能求他听进
她的意思?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哥哥,这两个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她还能偏
袒谁?
    “就算他是你的血亲、你过去十六年来的守护者,你也应该看清他守护你的方式有
多残酷!你难道就只会同情他,而不同情那些被他残害的人?”
    “那你就去看看那些捆在厨房里的仆人们是天生的哑巴,还是被我割掉了舌头,璇
儿。”
    门外霍然出现的身影与话语,吓了璇儿一跳,而海格身旁的长剑早已出鞘。
    “哥哥!”他怎么……比印象中看来更阴沉?
    “去看啊,璇儿。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哥哥,我……”她想看,她的确想亲眼证明到底海格和慕容渊,哪一个说的才是
事实。可是她这一去,不就表明对自己哥哥的不信任?
    “别听他的,璇儿!慕容渊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趁心思不备的空隙操纵
对方的意志!”
    “那你就去亲眼看看吧,璇儿。”慕容渊优雅的踱入厅内,沉稳的静坐在椅上。
    一边是海格强硬的态度,一边是慕容渊无奈的屈服,她情不自禁的就倒向弱者的那
方。
    “我……不想去看。”
    “璇儿!”海格气愤之际,瞟到慕容渊眼角的一抹胜利光彩与嘲笑。
    这个慕容渊,完全掌握了璇儿心软的弱点,轻松地玩弄着各种伎俩,让有罪的他变
成无辜,让无罪的人看来居心不良。
    海格承认,这种颠倒是非的本领他的确不如慕容渊,但他知道如何逼这家伙现出原
形。
    因为他和慕容渊有着相同的弱点:璇儿!
    “那好,咱们不谈杀人放火之事,来谈谈‘女娲伏羲’如何?”海格微扬一边嘴角。
    “女娲伏羲?”璇儿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这个,但慕容渊顿时沉下脸色,射出寒气。
    “盘古开天辟地时,女娲伏羲正是世上第一桩兄妹成亲之例。”
    “兄妹成亲?”璇儿明白海格这句话中的暗示,但她无法相信慕容渊真会有意这么
做。
    “我想……哥哥不是真想做这种忤逆伦常的事,他只是想留住我,不愿分离。”她
困难地吞咽着口水。
    “若真是这样就好,毕竟我们已有夫妻之实,成亲是迟早的事。女大当嫁,你终究
会踏出慕容家,永远成为佟家人。”
    “你休想!璇儿是我的,谁都不准碰!”慕容渊疯了似的飞身狂啸,凌空一剑重重
欣向海格的头顶。
    “不要!哥哥!”
    海格横剑一档,才发现慕容渊爆发的恨意有多强烈。两人凌厉的剑势不断在空中交
错挥砍,剎那间布置华美的喜宴大厅一片凌乱。飞溅在红彩上的血分不出是谁的,璇儿
连阻止的空隙也没有。
    “不要伤我哥哥!我求你,海格!”海格的功力明显在慕容渊之上,但他一直有所
顾忌而无法全力施展。
    “走开,璇儿!这里危险!”她若一直待在这儿,会让他无法全心应敌。
    他的顾忌却给了慕容渊灵感。他转身闪至璇儿背后,抵着长剑横在她颈前。
    “不要!璇儿!”海格马上乱了阵脚,焦臊的盯着离她颈边仅有毫发空隙的薄锐剑
缘。
    “哥哥……”她不敢相信,慕容渊竟会以她的生命做要胁。
    “别伤害璇儿。”海格已经没有心思发狠,几乎是在恳求慕容渊。
    “喔?不能吗?”他阴寒一笑。
    “不!别这样!”看到璇儿颈上赫然划上的细细血痕,海格无法自制的失声大喊。
    “你以为我不能伤璇儿吗?你以为我不敢吗?”他俊美的容颜上尽是狰狞的笑意。
“与其让人带走她,我宁可亲手毁了她!”
    “别伤璇儿!”海格一见他动就惊惶失措。他蹙眉痛下决定,立即扔下手中长剑。
“我不带走璇儿,也不跟你争。”只要他的刀口别再向着璇儿。
    “啊,原来你对璇儿的感情也不过尔尔。”慕容渊放声大笑,微有抖动的剑身令海
格无暇理会自己正遭人践踏的自尊。
    “哥哥,你真会伤我吗?”她的心一直沉、一直沉。此刻两个男人的感情正赤裸裸
的对比在她眼前。“你平常的温柔,难道全是骗我的?”
    “没有,我才不会骗你。”他爱怜的将脸颊贴在她顶上。“只要你乖、你听话,我
绝对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你要我听你什么?”
    “不可以离开我。”他看不见璇儿落泪的脸庞,径自沉醉在他的理想。“当然,最
好是能与我成亲,这样你就不会被别人抢走。”
    “你疯了。”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给我说一遍!”他突然狂暴的摇晃着她的身躯,剑柄也稍稍
远离她的颈际。
    “哥哥,海格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的家人是不是你亲手杀的?”她抽噎着,眼泪
由下巴滴至地上,一滴又一滴。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做那种事。”他怡然自得的咯咯发笑,像个纯真的小孩。
    “那你为什么说与其放我走,不如亲手毁了我?”在他眼里,原来生命是那么轻贱
的东西。
    “璇儿,你又开始不乖了。”他膛大的双眼中有诡异的光芒,神情有某种病态的呆
滞。
    “你应该很清楚,我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别人违抗我的意见。”
    “你生病了,哥哥……”病得极深、极重,而她竟然一直被他巧妙的蒙在鼓里。
    “不要惹我生气,璇儿。”他的平淡话气中有浓浓的不安定气息。
    “可是你骗我。”她的愤恨逐渐随同泪水奔波。“你是不是对我施了法术,骗诱我
嫁你,还替你做窃人物品的骯脏事?”而她刚才还一直想说服海格,她哥哥绝不会做这
种事!
    “胡说,我怎会如此!”他依旧对答流利,表现诚实。
    “那我身上穿的嫁衣怎么说?这里的张灯结彩怎么说?”
    “别激动!璇儿!”海格千怕万怕,就怕她因此不小心死在慕容渊刀下。
    “是你!都是你!佟海格!”慕容渊的怒气突然转爆至海格身上,一步步的逼海格
退到门外,长剑却始终不离他身前璇儿的脖子上。“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是你毁了我的
璇儿!”
    “海格,快走!”
    “没那么容易的事!”慕容渊的刀口不小心又在她颈上划下一记。
    “别伤璇儿,把你的刀……”海格在惊惶之际忘了警觉,立刻被慕容渊的双眸射入
暗示。
    “我不伤璇儿,伤你怎么样?”他又开始邪恶的笑着。“来吧,佟海格,把你靴边
藏的匕首抽出来。”
    “哥哥,你要做什么?”
    海格不由自主的伸手抽出锋利的匕首。为什么会这样?他脑中明明意识清醒,手脚
却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在你的左腕上用力划一刀给我看看。”
    “不要!悔格,快住手!”
    在璇儿的尖叫下,海格一刀狠狠划过左腕,立刻喷出鲜红的血液,四散奔射。
    “很好!够精采!”慕容渊得意的疯狂大笑。“再来点更刺激的吧。佟海格,把匕
首插入你的胸膛吧,让我看看你断气时的表情帅不帅!”
    “不要听他的!海格!”可是他握着匕首的手已经举到半天高。“哥哥,不要这么
做!我求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快叫海格停手!哥哥!”
    海格的脸痛苦的扭曲着,全身微微打颤。他已经尽力集中意志,控制自己不听使唤
的身躯,但仍抵不过慕容渊强烈的暗示。
    “刺下去!快刺下去让我瞧瞧!”他兴奋的高叫着。
    “丢掉匕首,海格!不要……”
    璇儿在海格将匕首重重刺入自己胸口的剎那,嘶喊几至破嗓。她亲眼看着海格无力
地倒下,看着刺在他胸膛上直没至刀柄的匕首。
    她终于亲眼见到自己的哥哥真实的一面,也亲眼见到唯一的哥哥如何杀了她最爱的
人。
    而她却只能错愕的僵立一旁,不断淌下豆大的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手边的幸福全都支离破碎?
    她的哥哥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温柔少年,温柔善良的面具下是张狰狞狂邪的脸。她才
是害死海格的元凶!是她的姑息和信赖造就出今日眼前的恶魔!
    一直箝着她仰天狂笑、大声叫好的慕容渊,突然注意到海格的手在微微颤动。
    “噢,他还剩一点点气,那我去帮他把刀拔出来吧。”这一拔,大量喷出的血液铁
定能让他当场毙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戏!
    慕容渊放开璇儿,正要踏出门外之际,一阵细针全射入他双腿的筋脉上,令他当场
无力地跌坐在厅内门边。
    是元卿!但他还是来晚一步。
    “海格!振作点!”元卿迅速检视他的伤口。未中要害,但伤势颇重。幸好刀还留
在体内,否则一拔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元卿替海格急救之际,厅堂的门赫然被合上落锁。慕容渊的双腿被他对上穴道,
不可能起身,那锁门的人是……
    “璇儿!”元卿骇然大喝,但急救海格到一半,他又无法停手。
    门内已经传出一阵阵燃烧的焦味。
    “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门内的慕容渊平静的瘫坐地上,看她举着烛火四处点
着一切易燃之物。
    她静静地伫立在他跟前,眼神强而有力,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之前的泪痕却仍在颊
上闪烁。
    她使劲的将沉重的慕容渊拖往正座上,火势不断蔓延,她一边拖,一边呛咳着。直
到把他放上座时,整座房子几乎沦入火海中。
    “璇儿?”慕容渊不断的咳着,双眼被熏得发痛。
    她坐在他隔壁的座位上,也是咳个不停,双眼通红。她分不清眼睛是被热气烧痛的,
还是被泪水烫的。
    “璇儿,你在搞什么!”双腿动弹不得的慕容渊双手狂乱的在浓烟中抓着,将她拖
至身前。“你干什么放火?你竟敢这么做!”
    “哥哥,我们走吧。你的罪孽够重了,我陪你一起上路。”
    “陪我?”
    “嗯。”她在猛烈的火海中凄然一笑。“小时候我能力不够,无法救你。现在我长
大了,终于可以救你脱离一切业障。”
    慕容渊愕然瞪着璇儿,无法言语。
    爆烈的燃烧声响与逐渐坍塌的屋梁,掩去门外疯狂嘶哑的叫喊。他以为眼前景象的
游动扭曲,是由于火焰;当璇儿抚上他湿润的脸颊,他才知道,是由于泪。
    “你还惦着要救我的事?”他的声音颤抖,火焰已烧至身侧。
    “对不起,哥哥。我救得太迟了,对不起……”她悲恸地哽咽着。“如果我能早一
点救你……你就不会病得这么重,成了杀人魔。对不起……”
    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分不清此时壮烈的火焰是幻是真。
    太美了,能烧尽人间一切罪恶的地狱红莲火!
    “璇儿!”厅门突然整扇爆破,冲进了一副跌跌撞撞的身影。
    “海格,你出来!你这疯子!”元卿的怒骂被火焰掩灭。
    “璇儿!”
    当她自火海中猛然回头,惊见身负重伤却还冲进来救她的人影的同时,座位正方上
烧得火红的粗重大梁断裂崩塌,直落而下。
    “不!璇儿!”海格嘶哑惊吼。
    一股强有力的掌劲自璇儿背后而来,打中她的背脊,将她整个人推震出去,摔倒在
地。
    旋即她被另一个霸道的力量拖往厅外,任身后的烈焰与华宅发出狂暴的巨响。
    海格以巨大的身形护着身前的璇儿,冲出厅外时,他背后早已黏上整片火。
    “璇儿,闪开!”元卿一个怒喝,将一大件湿透的布幔披盖在海格身上。
    冷热夹攻之下,海格咬牙呻吟一声,整个人无力地倒下。
    “别倒下!小心你胸口的匕首!”那把匕首仍插在他身上。“璇儿,帮我扛他到池
子那里,这房子随时会崩塌!走!”
    火焰汹涌的在他们身后翻搅,凶猛得彷佛要冲出屋外,攀住世上还能焚毁的东西。
火焰贪婪的吞噬着、抢夺着,放肆的狂欢着,将有情无情的一并吞没,将一切为情痴醉、
为爱疯狂的生命猛烈的燃烧到尽头。
    “璇儿……”与璇儿跌坐在远处园内池边的海格已经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我在这里。”她将海格虚软的身子靠在她怀里。“元卿去外头找人支持,马上就
回来。”
    失血过多、伤势过重的海格似乎在拚着最后一口气救出璇儿后,所有力量都耗竭到
极限。璇儿自他湿冷的身后拥着他,像个母亲般爱怜的以脸颊贴着他的脸庞,温热的泪
由她的眼,流向他的脸。
    “看,璇儿……你的恶梦没了。”他惨白地笑看整座壮丽的豪邸融为火海,烧亮整
片黑夜。“火会不会烧过来?我们还是……”
    “不会的,海格。”她以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拥着他。海格的肉体已达疲惫极限,意
识与判断力逐渐混乱。“我在这里守着你。我们不会有事的,这里很安全。”
    一阵阵浓烈的焦味与热气席卷而来,火势一点缓和的迹象也没有,愈烧愈狂野、愈
烧愈剧烈,发出如地呜一般的沉重震响。
    “你有没有听见?璇儿。好象……有很多人在哀号呼叫。”海格已经两眼涣散,喉
咙干哑。“就……在火中。”
    “有,我有听到。”就像是一声声由地狱中传来的冤魂吶喊,是痛苦,也是解脱。
    “璇儿……”他勉强的抬起手臂,轻抚抱着他放声痛哭的璇儿。“我们还是离开吧,
我还走得动。”
    她用力的摇头,泪水狂流。“不,我要看!我要……亲眼送我哥哥上路!”
    她忽然朝狂烈的火海嘶吼,一声又一声,喊破了喉咙,泪水滴湿了海格的肩头。她
紧紧的抱着她最爱的男人,目送另一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踏上幽冥路。
    过往童年的影像一一掠过,儿时兄妹亲密的嬉戏,痛苦时的无助相依,患难时相拥
幻想长大后的美好远景……全都化为一场梦境,与地狱之火相融为华丽焰影。
    尘归尘,土归土。
    爱嗔痴怨任翻覆。
    焚梦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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