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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痴!明明不会骑马,还撑什么面子逞什么强?!既然落马,何不干脆摔死算了,
拖着个满身青紫的狼狈像回来干嘛?”宣德在悠理床边大发雷霆,连虹妞儿及其他侍女
也不能幸免。“谁要你们煮这些杂草汤药来?”他怒手一打,侍女手中的整盅补品全翻
倒在地。
    “宣德贝勒……”
    “把高丽来的老山参拿出来!该煎、该熬的东西是有一样偷懒,我绝不宽贷!”他
以击在桌面的重重爆响声作为强烈证明。
    “宣德,你可不可以别这么凶?我——”
    “给我闭嘴!”他回头朝床上一吼,悠理立刻畏畏缩缩地噤口。“你腰也扭了,腿
也拐了,一身上下都是伤,除了外伤还附带风寒,你还敢跟我罗里叭嗦扯废话!”
    “不敢……”他发飙的时候时候实在很帅,很有男人气概,但也很恐怖。“可是我
是伤患,很虚弱的,你怎么能用这么吓人的口气对人家说话呢?”她摆出一副娇弱堪怜
的模样。
    在宣德身后的布占泰忍不住噗哧一声,赶紧憋笑。
    “你想让自己变得‘更虚弱’一点吗?”宣德眯起火大的双眼,拳头喀啦作响。
    “虹妞儿,你替宣德贝勒送太医出去,顺道看照厨娘的烹调和熬煮药膳,帮宣德贝
勒照料一下这些细碎杂务吧。”布占泰温和的言词中左一句宣德,右一句贝勒,果真顺
利地将虹妞儿哄出去。
    若是布占泰只顾着悠理讲话,恐怕非但请不走虹妞儿,悠理的伤势更会每况愈下。
    “你发什么脾气嘛!”虹妞儿一走,她那些装娇假巧的烂演技立刻下台,又恢复了
佻达任性的臭屁姿态。“我现在浑身是伤,又在众人面前出大糗,已经够呛了,你还这
样吼我!我受这么重的伤,已经很可怜,你哇啦哇啦地跟我吵个不停,我耳朵都要——
啊!”她尖锐的刺耳咆哮差点刺穿房内所有人的耳膜。
    “你……你……”悠理“你”了半天却讲不下去,因为她被宣德擒住两只脚踝疼得
她快痛哭流涕!
    “你再吠啊!”宣德低咒一声,坐在床沿继续按揉着放在他腿上的两只雪白小脚。
“布占泰,药!”
    布占泰连忙递上温热好的药油,方便宣德替悠理青肿的脚踝按摩。
    “好痛……”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掉泪,而是脚踝剧痛的神经仿佛直达泪腺,两者一
并发作。
    “在摔下来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多怕痛!”宣德一边推揉着她脚跟穴位,一边发
火。
    “你在气什么嘛?”她形容悲惨地呜咽哀叫,“我又不是故意要摔下来的,而且丢
脸的是我,又不是你——”
    “大块嚷嚷我们相吻的事,丢脸的会只是你吗?”他刻意重重压她脚上拐到的筋脉
伤处,引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既然这么不高兴,你何不干脆跟大家说是我强吻你?这样你满意吧?”敢情他是
只想私下调戏、占她便宜,台面上却抵死不认自己会对她动心。“你走开!我不要你替
我揉伤,我自己摔坏的身体我自己照顾就行!”可是她就是抽不回被他扣紧的双脚。
    “不管是谁吻谁,这种结果给人知道了下场都一样!”
    原来他从刚刚一直发飙到现在,气的是这个。
    “你不用担心,反正那个吻你只是玩玩而已,我也是,所以谁也不用对谁负责。外
面的人要怎么以为,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会因此跟你纠缠不清。”
    她当然不会妄想宣德那一吻会代表着某种承诺,她对外界会因此将他俩作为一对的
事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期待,她也对此很不耐烦的,对,就像他一样!
    “幽灵姑娘,你误会了,宣德贝勒在气的不是这件事!”看着悠理眼中受伤的神色,
布占泰又忍不住鸡婆。
    “别多嘴!”宣德却冷冷的截断了他的好意。“你最好乖乖地待在房里静养,这几
天不许乱动,上元家宴之前非把伤养好不可!”
    “什么上元家宴?”
    “就是元月十五的灯节哪!”布占泰笑嘻嘻地插话进来缓和气氛,“刚好是太贵妃
的寿辰,会摆宴在宫中,与同宗亲贵庆上元兼作寿宴。咱们豫王府当然在家宴之列,奇
的是太贵妃竟指名要亲眼瞧瞧在西北仙境下凡的天女。”
    “她要看我?”悠理瞪着铜铃大的呆眼发愣。
    “怕是天女之说早已传遍宫中,所以大家也想趁此机会开开眼界吧!”布占泰瞄了
宣德一眼,果然,贝勒爷的脸色极为难看。
    为什么悠理的事会传遍宫中,还沸腾到迫不及待地想亲眼一睹的地步?
    “我……非去不可吗?”
    “你敢不去?!”宣德投以杀人似的目光。
    “可是我又不认识什么太贵妃,连你家中的人我都不太熟,这家宴摆,要我面对几
十张的陌生面孔,我还吃得下吗?”
    “吃吃吃,你满脑子就只会想到吃!”
    “你不是说家宴吗?摆筵席不是为了吃东西,不然还会有什么名堂?”凶个什么劲
儿。
    就是有名堂,宣德的脸色才难看。
    “待会儿药膳好了给我统统吃干净!虹妞儿会照我的吩咐教你进退礼仪,嬷嬷会每
日指导你宫中规矩——不准还嘴!”宣德凶悍地打断她欲开口抗辩的势子。“进宫之前,
你一切生活作息全得听我的!如果乱了我的安排,养不好身体,看我如何治你!”
    她被宣德暴雷般的怒喝吓得缩脖子挤眼睛,睁眼之后只见他怒火冲天地离去身影,
以及沉寂下来的劫后惨境。
    “想治我就治呗,怕你不成。”悠理喃喃低咒地将伤腿塞回锦被里。“工落马他生
气,我受伤他生气,我被他强吻了他也生气,我被人邀请赴宴他更是生气!难道这全是
我的错不成?我就这么惹人厌、看不顺眼!”
    “幽灵姑娘!”布占泰扶她躺下休息。“贝勒爷不是在生气,他只是在闹别扭。”
    “闹别扭?”她以为宣德只有两种情绪而已,不爽和不屑。
    “他是太担心你了。”他叹了一声,收拾药油瓶子,“下午来人通报他你落马受伤
时,他差点把屋顶给吼翻了。”
    “然后就跑来这里吼我。”悠理没好气的抱怨。
    “如果他不在乎你的话,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咧!”他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窃笑。“你
也只是摔伤而已,受点小风寒,瞧他恼的,活像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狮子!”
    “你还笑!”悠理涨红的脸分不出是气是羞。“他也不过是在关心自己侦查的重要
目标,怕我摔断了舌头就问不到口供,我在他眼里,地位不会比一个囚犯高多少!”
    “这囚犯还当得真奢华!”他羡慕地啧了一声,搬出宣德命他扛来的大小药罐及补
品。“身为囚犯居然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雅致的院落,有侍女可供差遣,行事起居一律比
照府里的格格们。吃呀、睡呀、穿呀、戴呀、冷呀、热呀、暖呀、凉呀,他还一并照管
到底,看犯人像是看宝贝似的!”
    “你是他的奴才,当然替他说话。”她才不上布占泰的当,只是听得心里一阵窃喜
和得意。
    “随你怎么说,反正大家心里有数,一切看着办!”这两个冤家都一样嘴硬,爱拗
脾气。“只是你别闹过火,最近贝勒爷在外已经受够委屈了!”
    “怎么了”
    布占泰趁宣德不在,就抖出了他向皇上奏本请兵的后续。她大致知道宣德回京为求
皇上援军之事,也明白他期待能一举加功晋级,有个正式名号得以长驻塔密尔,防御边
境。可是她没想到这份功劳一加竟加到毫不相干的顺承郡王头上去。
    “这不公平!宣德就是拼命跟他借兵借不出个结果,才豁出去地跑回北京来孤注一
掷,这份功劳是宣德的,为什么会被那个既不出兵又不出力的郡王抢去?”
    “不知道。”布占泰又叹了一声。“连将军也吓一跳,因为他正属意宣德接替费英
东大人的副将一职,现在职等被顺承郡王的儿子图都顶去,他也没有名目重返塔密尔任
任职,这会儿,可完全卡死在这里,进退不得了。”
    她不了解政治上的暗盘和角力,也不了解波去诡谲的官场游戏,她只知道宣德是重
实力、轻浮名的人。如今功名给人偷走不打紧,竟连一展抱负与实力的机会也给人夺去。
辛苦奔波回京讨救兵,居然沦落到自己一无所有的困境。
    “这绝对有问题,太不公平了!”
    “你可别当面和他谈这事儿,我们私下聊聊就好。”
    “当然。”她沉下了脸色,小嘴抿起不悦的线条。她当然不会笨到连点最后尊严也
不给他的余地,可是从中算计宣德、利用宣德的人简直过分卑鄙!
    是谁,居然敢欺负她的宣德!
    自从悠理落马,宣德几乎每天都来探访——表面上叫监视或督察,两人见面仍旧针
锋相对,谁都不说真心话,谁也不让谁。
    布占泰则因自己将做爸爸了,大部分的关心全转移到老婆身上去,无暇再多管这两
人的闲事。
    这两天,宣德都没来,悠理的火气也特别旺。
    “还说什么宣德简直拿我当宝贝看,我看宝贝还没当成。就先做弃妇孺皆妇。”躺
在床上,悠理恶狠狠地翻着《二刻拍案惊奇》。“拿这什么文言小说给我看!看了半天
也只看懂标题!”她火大一甩,就把书甩到桌子底下去。
    “发什么飙!一个有教养的格格就在不会做这种粗鲁事!”虹妞儿端着热腾腾的药
膳,一进门就开骂。
    “我粗鲁关你屁事!你约我闪边凉快去!少惹老娘生气!”她已经火大到不顾形象
的地步。
    “哟,才被人抛弃两天,就现出原形了!”虹妞儿得意地奸笑声响彻云霄。
    “我什么时候被人抛弃了?!宣德只是在忙,才没空来看我。他不来最好,我这两
天简直快活透了!”她也不甘示弱地摆手叉腰,狂傲大笑。
    “是啊,宣德贝勒好忙呀!这两天张灯结彩,订作新衫,想来是被王爷说动,要纳
新妾啦!”虹妞儿故作不经意地推推满头簪花,媚态十足。
    “你得了吧!”看虹妞儿一头像插满绣针的针线包德行,她就恶心。“搞不好人家
要纳的是男妾,你穷打扫个什么劲儿!”看到虹妞儿惊愕的表情,悠理的笑容分外狰狞。
    “什么男妾!你嘴巴放干净点!”
    “唉,男人一旦完美过头,总免不了有缺陷!”悠理哀叹得万分无奈,神情凉淡。
“难不成向来耳聪目明的虹妞儿,会没听过咱们宣德贝勒有断袖之癖!”
    “他要有断袖之癖,你的情况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大家都会在他狩猎范围之外
的“女性”。
    “你的情况如何我是不清楚了,我只是一直想不通,喜好男色的他为何要强吻我。”
她的口气说有多感慨,就有多感慨。“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悠理捧着双颊,深深地自我陶醉。
    “自认美丽倒是一项严重的错误。”好死不死,宣德就在这个时候到访。
    “宣德贝勒!”虹妞儿第一个凄厉地跑去申诉,悠理卧病在床,失了先机。“悠理
姑娘她……她把人家说得好不堪!”
    明明是虹妞儿先挑衅她的,现在却像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跑到宣德面前掩面哀泣。
    “我知道。”他射向悠理的冰冷视线,令她背脊发寒。
    “宣德贝勒,我吃了闷亏不打紧,可我忍不住要替您叫屈。”虹妞儿边说边泣。
“您瞧,您特地拿来给她解闷的书,她就这样摔得一屋子都是;您交代我要好好熬补品,
她就搁在那儿不肯吃。最令人发指的是,她竟然背着您说您有……有……”
    虹妞儿抖着手指指向悠理,面色惨烈,活像在唱歌仔戏。
    “断袖之癖!”悠理气毛了,什么话都敢放。“我不必背着他说,我当着他的面就
能说!”
    “宣德贝勒!”虹妞儿崩溃似的在他身前大哭。“太过分了!修理姑娘实在太过分
了,如此对待我们的一片好意!”
    “我们?”宣德什么时候跟虹妞儿合而为一了?
    “如果你们真的对我一片好意,请马上滚出去!放我一个人安静养病!”悠理拿起
整盅药膳就狠狠砸向宣德跟前,破碎的碗盅溅了宣德和虹妞儿一脚的汤汁。
    “你好大的胆子!如此珍贵的药材……”虹妞儿气抖得要脸抽筋,仍不忘柔弱的形
象。
    “我难得抽空‘探监’,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宣德始终冷冷地凝视悠理。
    “你不必空!你来也好,不来也好,对我根本没差!”她憋了两天的怒火正无处可
发。
    “是吗?”宣德转眼扫凌乱的四周,倒觉得他两天没来,这儿的一切就差很多——
一如她现在的情绪。
    “宣德贝勒,您瞧,人家今儿个一进来伺候她时,她就是——”
    “要唱戏你去外面唱,少在这里装给我看!”悠理老大不爽地直接打断虹妞儿的假
仙样。
    “修理姑娘的教养实在糟透了!凭我以前服侍雪格格的经验,从没见过上游社会里
有些等粗鲁的言行。”
    “我不是叫你要好好听从虹妞儿的调教?”宣德毫无感情地冷语颇有暴雷将至的压
迫感。
    他居然站在虹妞儿那边说话?!刚才她放话开骂被宣德正巧进门听到时,她还满感
愧疚和不好意思,现在则是一点这种感觉也没有,只有气!
    “你是特地赶来和虹妞儿连成一线,说我不是的吗?”
    “被人说不是的,恐怕是我吧!”他连她胡说什么纳男妾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没
当场扭断她的脖子实在需要非常高明的修养。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有什么时候不敢说!我待在这里是死是活都没人过问,我还
怕什么?”积压了两天的怒气使她的音量更为愤恨有力。
    “布占泰每天都有定时向你请安,还敢说没人过问你死活?”
    “谁要他来看我!谁希罕他来看我!既然有他每天来检查我断气了没,那你现在还
跑来做什么?!”要不是床边的书已经被她扔了一地,她真会拿起书本K他出去。
    他好像闻到她发火的关键所在,因而不怒反笑。
    “你想念我?!”
    他那是什么恶心下流的笑容,讲的那是什么低级自恋的鬼话?!
    “你少自抬身价!我想念你?我还巴不得马上把你踹出去!”如果她脚踝的严重扭
伤完全痊愈的话!
    “是吗?”他哼笑着打发走不甘不愿的虹妞儿。“一个迷恋我迷得要命的女人讲这
种话,也不怕被人误认为是在跟我调情。”
    “谁跟你调情!我……你想干嘛!”她几乎快破嗓地大声尖叫,“不要乱掀我的被
子!”
    他原本只打算检视她青肿的脚踝复原情形,谁知她在刚才大肆发飙胡乱扭动的情况
下,内裙的下摆早在被子内撩得乱七八糟,宣德这一掀,两条雪白细嫩的长腿尽暴眼前。
    “不要看!不准看!”她哇哇大叫地拉下裙摆,两只小脚原本想将他踹下床沿,没
想到竟被他擒在掌中。
    “看来复原得不错,可以踢人了。”他没事人似地检视她的小脚,轻轻扭动。“下
次要表演落马时,记得脚别踏在马镫里,否则铁定会折断脚骨成残废!”
    “走开!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关心,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可是她就是抽不回自己的
脚
    “这样还会痛吗?”他轻按原本拉伤的筋位。
    “一点点……”她才柔顺地回应一句,立刻惊醒。不行!她怎么可以这么没志气,
简简单单的就拜倒在他的呢哝软语之下。“宣德贝勒,既然你已经检查伤势完毕,就可
以滚了。我保证后天的上元家宴我一定能正常出席!”
    他真正关心的,肯定是这点。
    他转眼瞪她,这个小妖女总在他想和她好好深谈的时候,三番五次地惹火他,挑战
他的忍耐力。
    “我只是两天没来而已,你就记恨成这样!”
    “我哪有记恨……”这句话应该是中气十足地怒吼,可是她的气势好像一同融化在
她脚踝上温热的按摩触感。
    推拿伤处这种小事,交给侍女们做就行。可是他嫌侍女们力道不足,又不准专精推
拿的师傅随便碰她的身子。当然,只得由他亲自下海服务。
    这算不算是一种在乎?
    “你……你这两天在忙什么?”她问得十分小心,一如她脆弱的心灵。
    宣德犹豫一会儿,手上却持续着像爱抚般的推揉。
    “准备迎亲。”这是他第三次被父亲强迫娶妻。
    悠理刹那间不知接下来该问的问题,只强烈地感觉到内心塞满的怪异郁结。她的心
好像化为一颗巨大的石头,又沉又重,压在胸口难以喘息。
    “你要娶谁?”
    “你不认识的人。”
    “你喜欢她吗?”
    宣德突然调起视线,沉默不语,让她紧张地舔了一下双唇,等他的答复打破尴尬的
死寂。
    “娶妻生子是人生中的任务之一,喜不喜欢根本不是问题。”在她正想开口追问之
际,他直接回答她真正忧虑的重点。“我要娶恭王府的大格格,我不认识她,没见过她,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她。”
    “那……”那我呢?话到嘴边,悠理硬是拐了个弯。“既然你不喜欢这桩婚事,为
什么还要娶她?”
    “你怎么肯定我会不喜欢这桩婚事?”他冷冷垂眼低哼,顺着她的脚踝抚上她雪白
的小腿,摩挲着那份细腻的触感。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根本不像要办喜事,倒像要出殡。”死气沉沉的,没有
活力。“是不是你父亲逼你娶妻?”
    “我人在他的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况且你命难违。不过父亲只要他娶妻,并没
说不准休妻。
    “他为什么都不问问你的意愿?”宣德似乎看得很开,她却莫名其妙地沮丧。“如
果我很喜欢你,绝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娶我,除非你愿意。”
    “或许吧。”他的嘴角微扬为得意的角度。“反正你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胁迫我‘愿
意’娶你。”
    “你乱讲!我才没那么霸道。我这个人最随和、最好商量了,才不会胁迫别人去做
任何事。”
    “是啊,刚才我还差点在某人的胁迫之下,被撵出这间房。”
    “那是因为……”他还敢嘲笑她?“我可是黄花大闺女,哪能让别的男人随便进我
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他魅惑的瞅着她不解的神色,享受那张可爱得令人想捉弄的笨
呆表情。“在我尚未远赴西北之前,一直住在这座院落。你现在坐着的,正是我睡了十
八年的床。”
    果不其然,她的脸颊立刻着火。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她如果知道的话,打死也不进这间房里。“既然你
早把这里当为客房,随时欢迎贵客来住,就不该讲出这种……这种前尘过往。”害她现
在有如坐在热锅上,尴尬又难堪。
    “这里不是客房,仍然是我的房间。是你独占了我的地盘。”
    “别想蒙我!你明明是住在西跨院那边,我都潜进去了那么多次了,还敢唬我!”
    “那是我迎亲后才用的房间,头两任福晋就是在那儿和我圆房的。至于这儿……”
他沙哑的嗓音携走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暇分神顾及抚着她滑嫩大腿的怪手。“你是唯
一的女客。”
    她是唯一进入他这片领域的女人?悠理的心脏开始剧烈狂跳。他这个安排……是不
是有某种含意在其中?还是她想太多了?
    “那你这边是专门接待男人用的罗?”
    “杜悠理!”他差点吼破她的耳膜。
    “我中是问一下而已。”她赶紧讨饶,这个问题的确问得有点欠揍。“好了,我们
今天就聊到此。新郎官,你可以回到你的洞房里去了。”这种危险话题再聊下去,一不
小心就会“擦枪起火”,酿成大祸。
    “这里轮得到你来命令我吗?”他两手分撑到她身侧,步步压近。
    “你已经要跟别人成亲了,就不该再任意跑到女孩子的住处来。要知道,所谓‘人
言可畏’——”
    “我连跟人接个吻都被吵得人尽皆知,还有什么可畏?”
    “我那是一不小心才讲出去的,你干嘛老跟我翻旧帐?”难道就只有他丢脸,她就
一点也不会觉得难堪了吗?“你出去,我不想跟有妇之夫吵这种事。”
    “我还未成婚,而且我也不是很想成婚。”因为他日后还得浪费精力再休一次妻。
    “去跟你阿玛说啊!既然不想受他摆布,不喜欢自己成亲的对象,就该去直接跟他
吵,而不是来这边找我麻烦,发泄情绪。”
    “跟阿玛正面吵?”他的笑容极为冷冽。“如果是你,你会做出这么笨的事吗?只
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就冒着被逐出家门、身无分文的险顶撞父母?”
    “为什么不?!我是父母生的,但我不是他们的玩具,随他们高兴的任意摆布我,
完全不顾我的感觉、我的意愿、我的尊严!要不是我选择收拾行囊走我自己的路,说不
定我现在已经是被父母丢到外国寄宿学校去的弃女!”她气呼呼地吼着,胸口急剧起伏。
她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毕竟这是早就发生的事,她竟然到现在还如此介意。
    宣德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等待她恢复平静。
    “看来你有很多事尚未告诉我。”
    “干什么?你又想严刑拷打、逼问口供?”他不安慰无妨,不支持她无妨,但实在
没必要在这节骨眼上对她采取侦查质询的动作。“我现在……不想跟你谈公事,有话你
下次再问,请出去吧!”
    她好累,心也好冷,没有力气再跟他搅和。他要成亲就成亲,要侦查就侦查吧,她
的情绪,她自己来处理。
    “我不是在跟你谈公事,而是我想知道你的事。”
    “我的事有什么好稀奇的?”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快乐,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会烦恼,为什么这么聒噪,为
什么这么低能又无聊,为什么一无所长却照敢横行霸道,为什么——”
    “你欠揍!”她抓起小抱枕就狠K奸笑的宣德,原本快流下的感伤之泪,给他一气
全蒸发掉了。“前面还说得有模有样,到后面居然开始胡说八道!”
    “我每句话都很正经!”他捉住悠理摔打他的抱枕另一端,轻巧一拉就把悠理顺势
拉入怀里。
    “少吃我豆腐!我不想和有妇之夫搞外遇!”她和坐入她床内的宣德扭打起来。
    “那你就干脆跟我吧!”
    “跟你?跟你什么?”你会吗?
    他对她呆愣的甜美表情微扬邪恶的嘴角,擒住她的双腕朝她背后俐落一转,她隔着
薄衫的柔软胸脯立刻贴入他怀中,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跟我做爱,成为我的人。”
    悠理先是一副白痴白痴的表情,沉寂了数秒钟后,才赫然爆出惊天动地的骇人尖吼。
    “不要脸!下流加三级!你讲的什么龌龊无耻的话,我的耳朵都被你污染了!你怎
么可以讲那么恶心的两个字,感觉一点也不唯美浪漫,根本就不纯洁。如果这是小说,
我一定拿立可白涂掉那两个字;如果是电视电影,一定予以消音。好恶心、好低级,一
点都不——”
    “好吧。那我说‘我要你’总行了吧?”
    “还是有点色色的……”不过她的排斥感比前面那两个字好多了。
    敢情她介意的不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而是这种根本无关紧要的措辞。这到底是哪
里养出来的怪胎?
    “你打算纳我为妾?”
    “不是,我要找个伴一起亡命天涯。”
    “为什么?”
    “刚才是谁豪气万千地宣扬人要选择自己走的路,管他什么逐出家门、身无分文?”
他恶狠狠地贴在她脸前吐息,让她的羞怯无处逃避。
    “你要跟我私奔?”
    “你不敢?”他逐渐加重的气息,随着起伏的胸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这里!”
    “很好,很高兴我们能在这点上达成共识。”他当下立刻扒开自己的衣襟,粗暴地
甩掉外衣。
    “你……你这是干什么?”他该不会是要打架吧?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蹙眉一扯内衣扣,肌肉累累的上身立刻赤裸地呈现在
她眼前。
    “等一下,等一下!”她还来不及退开,就被宣德一手拦住,他的另一手则正在松
开他的长裤,“太快了!这样根本不对。”
    “不对?”他历练男女这事十多年,今天竟会由一个小处女来指正他的行为。“什
么地方不对?”
    “你不应该……这么快就脱衣服。你……你应该要先轻轻拥抱我,对我说绵绵情话
才对,然后再很温柔地吻我,然……然后把纱帐放下来,然后吹熄烛火……”
    “你从哪来的这些‘应该’、‘然后’?”而且现在大白天的,吹什么烛火!
    “戏里面和书上面都是这么演的……”
    他真想当场掐死她!
    “好,咱们照你的规矩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谁教是她的第一次,为了体贴她
的羞怯与恐惧,他也只好认了。
    宣德就照她方才的步骤一一进行,只是她没想到他的拥抱会那么火热,几乎是在拿
他魁梧的身躯爱抚她的胴体,紧紧的搂着她不停扭动,引燃两人之间高张的烈火。
    尤其是他贴在她耳边半舔半吮的呢喃情话,差点把她烧成焦炭。
    “悠理……平常厚衣重袍的,我根本看不出你的身形,原本你衣衫下包裹的身子如
此撩人……”他的拇指隔着她身上唯一仅剩的薄衫,爱抚着她敏感的蓓蕾,让它们在他
指尖的拨弄下挺立浑圆。“唔……真想尝尝它们含在我口中的滋味……”
    “宣……宣德,你的情话好像有点……不大对……”她快被这股莫名的触电感觉绷
断了全身所有的神经。
    “下一步该怎么做?吻你是吧?”
    他的最后一个字是连同深吻一起覆上悠理的小嘴,他的来势如此汹汹狂野,让悠理
连更正他的机会也没有。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的唇舌蛮横地饱尝她双唇的滋味,火热的翻搅起欲望,并强迫她的唇舌与他交缠。
悠理在他炽烈的侵袭下不自觉地颤抖,让他放缓了强烈的侵袭,免得把她吓坏了。
    她实在纯真得令他想一口把她吞下去。
    宣德快手一挥,芙蓉粉帐层层笼下。时值下午,根本用不着打灯,所以捻熄烛火这
道无聊程序可以免了。
    “悠理?”他好笑地轻拍她醉倒似的晕眩脸庞。“你说的规矩我全做完了,然后
呢?”
    “然后……”她两眼迷蒙,焦点不清地看着宣德方才与她炽热纠缠的双唇,些许依
恋,又些许犹豫。“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通常不是来段“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诗句,就是一片薄纱飞荡,桂子
飘香的唯美梦幻景象,两个灵魂就此融为一体。亲爱精诚,永结同心……
    “你的规矩完了?”他得意地扬起嘴角。“好,现在轮到我的规矩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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