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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民一事是拖无可拖了,她把母亲单独约出来午膳,希望可以母女之情,寻求一点
谅解。
    “妈,我跟耀华商量过了。”
    “他怎么说?”
    “他的公司才刚刚起步,开了头,很难煞地收手,一旦前功尽废,损失也很可观。”
    “话可不是这样说,熬下去反正没有什么前途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结束,另谋出路。”
    小红心头的怒火快要忍不住燃烧到脸上来了,为什么人可以偏心到这地步,为了一
己之私,而妄视他人的权益。更何况这所谓他人,也是自己的骨肉?
    很多事是不由你不信的,同根而生,连父母都要把他们分彼此。
    小红答说:
    “还未走到最后一步,怎么能认定耀华的生意不外如是呢,我总不能为了我的心愿
而漠视了他的。”
    这番话也真叫客气了,最低限度,小红表示自己是站在娘家的一面的。
    可惜,母亲依然得寸进尺,道:
    “你大哥的年纪不少了,总不能由着他因一次失恋而一蹶不振,为他铺回一条可行
的道路,人人有责。又你二弟就快要会考了,这年头,会考成绩不怎么样的话.连找间
好的预科学校攻读也难,遑论升大学的机会,再下来……”
    小红完全没有再听下去。
    她心中只一个问题,重复又重复的在响:
    “为甚么要冯逸红一个人把全部责任肩负?因为她有能力脱离家庭独立之故?”
    “你们因此并不放过我。”小红不期然地说出口来。
    “甚么?小红。你在说甚么?”她母亲追问。
    小红低下头去。
    “你这是食碗面,反碗底是不是?”
    母亲骂将起来了。
    声音并不轻,邻座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
    小红不敢看去,她刚走进这餐厅时,看到有一桌子的人正是富恒的同事。
    “妈,请别要我在人前出洋相。”小红压低了声恳求。
    “你怕出洋相?我以为不孝不义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妈,请你别再在言语上放肆,容忍有个极限。”
    “我正要跟你说这句话。人嫁出去了,只顾两口子住高楼大厦享福,置我们于不顾。
如今求你一个方便,都难比登天,又不是要分你的身家,若将来要你真金白银的拿出来
关照我们,岂不更无指望了?这么一个女儿,我认来作甚?”
    小红再忍不下去了,为甚么有些人会得跟亲人也反口。必然不是单方面所应负的责
任。
    她扬手叫侍役把单子给她。
    母亲看见小红这番举动,更炸起来了,破口大骂:
    “才不过嫁了个有份手艺傍身的男人,就这么大架子,若你捞着个有点家底的.怕
要嫌你娘家所有人低三下四,不配跟你攀关系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以后也就别回
来看我们。我们的生与死,跟你无关。”小红下午回到写字楼去,已经有同事带一脸的
关怀,特意走来向她说:
    “小红,别难过嘛!家里头一定有这种无无谓谓的纷争的。”
    小红连忙说多谢。
    多谢同事这么有效率地把自己的担忧与出丑事火速传扬出去。
    看样子,小红在家里已成了个人人心目中的罪人,娘家与婆家两面都不讨好。
    她仍睡在客房之中,好多天了。
    人一下了班,似乎就可以放肆地心碎了。四肢瘫痪了,脑筋停顿了。她只晓得蜷伏
在客房内,一动都不动,直至累极入睡。这一晚朦胧之间,似有人在扫抚她的脸。“嗯!”
小红叹息一声,问:“谁?”“还会有谁?”是那非常熟悉的口气,喷到脸上来,有一
阵的温馨。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红轻轻的咬着嘴唇,竟有微微的痛楚。多么
的兴奋,竟不是梦。“耀华吗?”小红问。“嗯!”对方只这么应了一声,就把身子压
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妻子。“耀华,我有很多话要好好的跟你说。”“明天吧,明天才
说。”“不,耀华……”根本都没有机会再讲多句了。对面楼房的灯光,隐约地透过那
列花窗照进来,只朦胧地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剪影。交叠着,似乎永远不要分离似。
    小红心内的忧疑渐渐为兴奋所赶退。
    一场暴风雨终于又为另一场暴风雨所取代了。
    小红开心地陶醉在丈夫的热情冲刺之中,直至整个人整个心被对方融化。
    这一晚出奇的好睡熟睡。
    小红心里的安慰无以伦比。
    遍天下的人都不视自己为亲人也不打紧,终竟丈夫还是离不了她,还是跟她至亲至
爱的。
    翌晨,阳光滟滟地一早就洒进小屋里来,温暖得教人发笑。小红把粥熬好了,还赶
到楼下去买了一碟肠粉回来,白雪雪,香喷喷,全放到丈夫跟前去,让他享用。耀华拿
起报纸一边看,一边吃粥。一切如常,是雨过天青了。小红带笑地问:“耀华,我有话
要跟你说。”“甚么话?今晚再说好了。”“你少看一会儿报纸成吗?”麦耀华放下报
纸,对小红说:“如果是关于移民一事,请免开尊口。所有有关你娘家的指使,都别转
架到我身上来。”“甚么?”小红呆望丈夫,那么的不能置信,“耀华,你的口气怎可
以这么难听?”“难听就不要听好了。”“天!”小红惊叫,“那么,昨晚你闹的是什
么笑话?”“昨晚?”耀华耸耸肩,一口把碗里的白粥喝掉,站起身来,披上了外衣,
就拉门出去。
    门关上时,像大力的拍打在小红的心上似。
    她真的惊痛莫名。
    昨夜的甜美温馨,原非梦境。只不过是灰姑娘在子夜来临时的一场折子戏,之后,
灰姑娘的身份还是打回原形,只不过是每天胼手胝足,努力继续家计,打理家务的一个
老妈子而已。当然还要奉献最贴身的免费服务。
    人们说妻子是订了长期合约的最便宜的娼妓。信焉?
    小红的眼泪在眼眶内打转,流不下来,也吞不回去。
    所有的辛酸、委屈、忧愁与劳累,都原来始终是自己的事,不会有人愿意分担。
    结婚才一阵子,就已心灰意冷。
    这以后的漫长岁月,怎么过?
    原以为跟了一个人在一起,是多了几个家庭,可以穿来插去的交往,实际上呢,如
果自己不吞声忍气,就会得走投无路,哭诉无门。
    人生,怎么会如此这般的无奈与惨淡?
    当然,小红或者会想到.自己的处境比起乐秋心来,也还不算苦了!
    最低限度,工作上未有严重的压力。
    像乐秋心,整个富恒之内的同事,都正在张大眼睛看她如何下场?
    是背叛英嘉成,归顺徐永禄?抑或随英嘉成而去?人人伸长了脖子,带着好戏在后
头的心态看热闹。
    徐永禄己有好几天没有约会乐秋心。
    乐秋心的矛盾更添几重。
    跟英嘉成闹翻之后,她真想让全人类都知道,自己已经回复自由,有其独立的身份
在。
    并不是英嘉成的势力在富恒引退,她就须要立即表态。而是乐秋心在事发之后,才
深切体会到自己公私不分,把那个职业女性的地位都押在情爱与婚姻上头,一下子赌输
了,有可能连一份赖以光彩地站在人前的职业也牺牲掉。
    她盼望徐永禄依然随侍在侧,最低限度可以让她有个靠山,好使她回一回气,再图
后算。
    如果在今时今日,连徐永禄都把她搁置一旁不予理会,那就未免太怆惶,太不知所
措了。
    为了人情而乱了阵脚,这还是她跑到社会上头干活以来的第一次。
    因此,乐秋心对徐永禄出现的盼望比英嘉成会回头是岸尤甚。
    终于,她没有失望,徐永禄在这个晚上约她吃饭。且开门见山地问:
    “你跟英嘉成分手了?”
    “我们这几天来没有见面。”
    “只可以这么说?”
    “对,只可以这么说。”
    “你知道这样对我并不足够?”
    秋心愕然。她觉得徐永禄表现的热切带一点霸道,一点咄咄迫人。
    这使她不安。且也不满。
    “怎样才使你觉得足够?”
    “下定决心,离开英嘉成,在富恒与我携手合作,里应外合。”“你的心意,我不
大明白。”
    “秋心,富恒可以是我们的天下。”
    “富恒的主席姓杜。”
    “对。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办得到。”“你原来是个野心家。才坐高了一级,又
立即想篡位。”
    “这是个非进即退的世界。”
    “你或者看高了我的能力。”
    “并不需要你处理前方的一切战役,只要富恒的大后方,你能给我看牢即可。秋心,
其实你并没有太多选择,孙国栋老想找借口将你铲除。这阵子,他正在主席跟前下功夫,
只是杜老要看我的意思。”
    “孙国栋?他为什么要铲除我?我一直是他辖下的一名好将领。”
    徐永禄忽尔冷笑。
    “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因而秋心,你更见可爱。”
    “什么意思?”
    “你曾当面辱骂过孙国栋,为了你辖下的那班后勤职员加薪卡,你不留余地的把他
的面子刷下来,或者因此而受到英嘉成额外的青睐,却为此而种下了不自知的恶果,秋
心,商场上有胸襟、有量度的人,半数是看钱银前途份上,你在这上头对孙国栋有何贡
献,他需要卖你的账?”
    “我为他管理好这么多的后勤部门!”
    “知否目前个个部门的头头都伸长脖子等你的去留,看看腾出来的位置,可否由他
们来取代?”
    闻者惊心,乐秋心差点就昏倒。
    曾把下属的福利放在自己得益之上,如今落得这个收场。是否太不公平了?
    然,乐秋心不敢断然否认这些事的可能性。
    谁敢说人性不是凉薄的?
    “所以,秋心,只有我才能维护你。”徐永禄非常自豪地说:“英嘉成过分敦厚,
且有愚忠,成不了霸业,我不同。”
    乐秋心听了这个批评,心上稍为牵动,这是连日来最能感动她心的。于是她问:
    “如何成就你的霸业,有了腹稿吗?”
    “从现今以至九六年,金融业内的生意必在英资机构之手。华资具规模者,如富恒,
如若肯跟英资联成一气,就有大利可图。很简单的一回事,有些生意英资不能全部包揽
的,拨过去给依附他们的华资机构,再加上原本手头的客户,就有大把世界可捞。”
    乐秋心微微震惊,依然极力保持镇定,说:
    “富恒可以跟哪一间或哪几间英资金融机构拉拢?”
    “当然是最大间的代表性机构。而交易所若改组成功,理事会的代表席位不再站在
华资小经纪及金融机构的一面,我们更有利可图。”
    “以九二至九六年这五年的利益换以后长久的前程?”
    徐永禄又笑得爽朗,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5年后当权者准。谁知道呢?到时再继续钻门路不迟。一声痛改
前非,回头是岸,再狂拍在位者的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请放心,条条大路通罗
马,到处杨梅一样花。”
    乐秋心打冷颤:
    “英林有你的死对头在!”
    徐永禄扬起眉毛。得意的问:“谁?”
    “当然是英嘉成。”
    “他?”徐永禄笑:“不,他打不入围。我的最后消息,英嘉成全军覆没,他没有
跟英林谈得拢条件。”
    “你是说,他现今两头不到岸?”
    “可以这么说。”
    “是英嘉成未部署妥当就己被杜佑祺知道他要造反,是这样不是?”
    徐永禄没有正面答,只说:
    “成败得失,指顾间事,且风水轮流转,英嘉成得着了今次的教训,可能在将来会
打漂亮的一仗。”
    这一夜,乐秋心完全无法入睡,太多的蛛丝马迹使她觉得事有蹊跷。
    绝对有可能是一场极大的误会。
    她老盼着太阳快快升起来,照耀大地,让她看清楚真相。
    一早她就直接摇电话到英林去找着若翰韦逊,彼此是同行,又是同业,都兼顾机构
的人事部门。在那个国际人事事务研讨会上,他们都碰过面,于是很容易就把若翰约出
来共进早餐。
    乐秋心开门见山,问若翰:
    “请恕我冒昧,有件事要向你打探。当然。如果不方便提供答案,我会明白。”
    “很好,请问吧!”
    “英嘉成什么时候履新?”
    若翰韦逊愕然,一时间不晓得回答。
    “我说过不方便提供答案,不要紧的,是不是在现阶段还不宜宣扬?”
    “不,不!”若翰连忙答:“你的这个问题不是不方便答,而是不知道怎样答。”
    “为什么呢?”
    “或者说得具体一点,是我没有答案。因为英嘉成没有准备效力英林,英林亦没有
准备邀他加盟。”
    “是条件谈不拢?”
    “不,根本从来没有谈过什么条件。”
    “若翰,这对我私人来说,是件重要事。”
    “我是清心直说。并无虚言。你如有圣经在手袋内,不妨拿出来,让我按着起誓。”
    “市面传他跳槽。”
    “我也听到.还说一大班人跟着他一起到英林来。”
    “这就是说.实无其事。”
    “最低限度,经我手处理的人事上,没有这宗个案,从来没有,且根本不可能。”
    “昨天,你和英嘉成午宴。”
    “我不只跟他午膳,我们还很多时一起打网球,是谈得来的朋友。然,我们各为其
主。他这副德性,怎能在这大时代跳槽服侍英国人的眉头眼额。我们都旗帜鲜明,立场
清楚,并且互相尊重。这个朋友可以交下去。但在九七之前,绝无合作之可能,昨天我
才又跟英嘉成吃晚饭。”
    “天!”乐秋心轻喊。
    “恕我直言,是不是踩进徐永禄与杜佑祺陷阱内的不只英嘉成一人?你对他出了大
误会了?”
    “你知道?”
    “不难联想,自英嘉成离开富恒后,上市生意差不多尽入英林与富恒的囊中,这是
因为徐永禄跟我们的主席,透过佐治麦丹尼的穿针引线,现今如鱼得水,合作愉快。两
家中英大金融机构一联手,蚕食鲸吞所有中小型华资金融公司的生意,简直易如反掌。”
    “你如此不避嫌的坦白告诉我?”
    “都已是妇孺皆知,报纸报道得已成旧闻的事,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对,愚蠢的只是乐秋心自己。
    难怪连徐永禄都大言不惭的在乐秋心跟前透露声气。
    不是对方大意,而只是胜券在握,且日内就有人人可见的事实,何必还作不必要的
隐瞒?
    且,最重要的是,正如徐永禄所言,如今的乐秋心没有太多的选择。
    “若翰,你昨晚见了英嘉成,他怎么样?”
    “还可以,是个经得起风浪的男子汉吧,正在跟另一间华资金融行洽商受雇条件。
当然,规模没有富恒的大,然,事在人为,说不定他可以大展拳脚。”
    早餐之后,乐秋心马不停蹄地赶回富恒去,把小红叫进办公室来,口述了辞职信,
请秘书立即为她打好。
    “乐小姐!”小红只喊了一声,眼眶就己湿。
    “小红!”乐秋心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去,紧紧的拉住小红双手,说:“多谢你这
年来的良好服务,你的忠耿尤其深感我心。这些天来,太多意料不及的不如意事发生,
人变得既暴躁,又敏感,对自己亲近的人,生的误会尤其多。包括连累你委屈在内,要
郑重的请你原谅。”
    “请别这么说,乐小姐,请别这么说。我实在也是力有不逮,正如你说的,婚后要
处理的人与事,令我措手不及。”“激情之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加一大堆人情事理,
真要命!是不是?”
    “是,乐小姐!”
    乐秋心与小红紧紧的抱在一起。
    秋心拍着小红的肩膊,说:
    “请替我把信打好,事不宜迟。”
    “乐小姐,我也不干了,随你一道进退。”
    “千万不可。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不知道前途如何,否则还可以一直把你带在身
边。”
    小红默然,一会,才忧心地说:
    “不知道他们会把我调派到什么人的办公室去?”
    “不要紧的,你是个尽责的秘书,任何一位上司都会喜欢你。”
    “乐小姐,多谢你的鼓励。如果我有选择,我宁可跟随你。”
    可是小红并没有选择。
    乐秋心突然辞职,很快就接到人事部的通知,接纳她的请辞,并同意她随时可以开
始放积累多年的大假,差不多就等于不用再上班了。
    她循砚蹈矩地打好了跟各部门头头道别的便条,下属部门都跑进来,跟她握手道别,
礼貌周周。她呢,一式一样,跑去主席室与总裁办公室,跟杜佑祺及孙国栋请辞,彼此
都虚伪地跟对方作这最后的应酬。
    乐秋心踏出富恒时,累得差不多要当众晕倒。
    她没有跟徐永禄道别,对方也没有来找她。
    这一场折子戏已经落幕。
    乐秋心没有意思再跟徐永禄玩这种人际把戏。她之于他,是人生的一片云也好,是
事业上一块踏脚石也罢,甚而是他借题发挥的一个对象亦不相干,深究是没有必要,且
是太赏对方面子了。
    至于徐永禄,他有一万个理由不跟乐秋心说再见。再奸狡的人,都可以有感情脆弱
的一而,也可以有忍不住跟人结怨的执着与冲动。因此,徐永禄对乐秋心的离去,不欲、
不忍、或不屑不顾,全都有可能。
    乐秋心在这个黄昏,探访了太古广场,找到了那间叫宝缘花屋的。推门进去。
    屋内立即响起了好听钟声,姜宝缘正在整理一个花篮,扬起头来,看见了乐秋心。
    两个女人一时间都有一点点的难为情。
    还是姜宝缘先开了口,说:“乐小姐,你好!”“你好!”“找我?”这是肯定的,
乐秋心不至于专诚来买花。“是。”秋心有点惭愧。“有什么事吗?”“是这样的,这
阵子,我跟嘉成失去了联络。”“你想找他?”“方便吗?”这个问题,其实要的是另
一个答案。姜宝缘当然会意。她说:“嘉成住在凯城酒店。”“嗯!”乐秋心吁一口气。
“乐小姐,他没有回家来,我相信他在等你,快去找他吧!嘉成需要你。”
    “多谢!”乐秋心有点惭愧地微垂下头。
    “别难过,有误会、有争吵,才会有激情。你俩要走的路还长。”
    乐秋心抬起头来,看到姜宝缘和蔼可亲的笑貌,心头觉着的竟是一点点凉意。
    她再度称谢,走出宝缘花屋。
    边走边以双手环抱着自己。她太明白这一场仗,姜宝缘并非全军尽墨的一个人。
    一个肯把自己的胸襟勉力拉到如此宽阔的女人,必有令人谨记与感动的地方。
    尤其是经过这一役,姜宝缘更站于不败之地。
    新欢可以战胜旧爱,但妻子不能取代一个通过考验与患难而建立永久感情的好朋友。
    姜宝缘现今的身份,高贵且屹立不倒。
    不可能再希冀斗赢她了,只能此生此世,让她在精神上与自己共存共荣。
    来到了凯城酒店的大堂,站在那一排通上房间的电话之前,呆望着电话,久久没勇
气拿起来。
    为什么呢?
    是怕续不了前缘?
    抑或是怕续前缘?
    两者都是为难。
    不是没有发觉心底藏着的对英嘉成的情与爱,只是,激情之后接踵而来的永远是一
连串不会磨灭,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的生活困难与阻滞。所有曾有过的欢愉都只会成为
追忆。
    是很令人气馁,心灰的一回事。然,生活仍是要持续下去。
    既如是,总需要一个自己心爱的伴侣。
    乐秋心轻叹一声,终于拿起了电话,对接线生说:
    “英嘉成先生的房间号码?抑或请你代我接上去?”
    耳畔回答的声音如许熟悉。
    “英先生不在房间。”
    乐秋心缓缓地放下电话,回转头来。
    似过了千秋万世。
    英嘉成喊了一句:
    “秋心,你终于来了!”
    他们紧紧地相拥着。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乐秋心问都没有问,英嘉成怎么会知道她终于来了。
    于是英嘉成也毋须再坦率地告诉她,是姜宝缘通的风、报的讯。
    彼此都明白到,有些事,有些人必须在对方跟前,擦出局外。
    姑勿论再有没有激情,都需要重新开始。
    是一个艳阳天。
    中环花园道的圣堂内,站着一对新人。
    在神父挚诚的祝祷之,结成了夫妇。
    他们圈着手,走出教堂时,赶来了一个嘉宾,小红。
    小红是满头大汗的,喘着气的才在这最后一分钟赶至。
    她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自从乐秋心走出富恒的大门之后,人事部通知,由公关经理宋美云接替乐秋心的位
置,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后人们才洞悉内里乾坤,传出英嘉成跳槽一事,只不过是杜
佑祺与徐永禄迫走他的一个骗局,请辞的一班经理,全是过档到徐永禄门下去的人马,
无非做个样子,布个烟幕,让英嘉成觉得冤屈,自以为无从解释,忿而拂袖而行。论功
行赏,固然以挽留为借口,加了各人的薪金。乐秋心不肯归降,那就提升宋美云,更是
意料中事。
    宋美云有自己的心腹秘书任俊萍,然,为了接任方便,仍要人事部把冯逸红留在她
身边帮忙着办事。然,不论是声望与地位,小红都给任俊萍比了下去。
    任俊萍是个有风驶尽里的刚升为城隍的水鬼,笑得阴侧侧地,对小红说:
    “小红,我们现今当真是同在一条船上的人。要好好的联手服侍宋小姐,是你说的,
何必要望那条船沉?”
    这以后,小红在任俊萍的作威作福之下,日子当然不会好过。
    她有想过辞职不干,徐图后算,或者跟在耀华身边,到他的店上去帮帮忙,也未尝
不好。
    正打算好好的跟丈夫商量时,这一晚,麦耀华很早就回家里来,脸色不大好。
    小红问:
    “你不舒服?”
    “没有什么?心情恶劣之故。”
    “有什么事吗?”
    “小红,”耀华握着妻子的手:“这阵子公司的生意毫不稳定。很多外账到期,都
总是拖着没有给我们结算。自己欠负的街数呢,刻不容缓地要结清。再这样子下去,怕
只有结束营业了。”
    小红叹一口气,说:“别担心,恶势总会转过来的,人不可能一辈子行歪运。是不
是?”
    “小红,谢谢你!我一直为了生意不景而影响心情,以致有时疏忽了你的感受,你
不会怪我?”
    “不会。怎么会?我们是夫妻嘛!”
    “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不会,放心。”
    “娘家那儿,你应付得了?”
    “没问题,一阵子的不高兴、不满意,总会过去的。到底是一家人、亲骨肉。我不
担这个心。”
    “这就好!幸亏你有份如意的职业,家里其中一人有了安定的收入,总是比较妥当
的。”
    “是。”
    小红没有再造声。
    翌日绝早就回到办公室去。把任俊萍交带下来的功夫都尽快做妥,才算正办。
    连这一日,是乐秋心的大喜日子,为了要赶及参加婚礼,小红都要对任俊萍额外讨
好,一早就关照说:
    “萍萍,我今午要提早12点出去吃午饭,你不介意吧,如果宋小姐找,请你替我美
言两句。反正有你坐阵,宋小姐就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了。”
    还是如此这般的落足了心机,才能早一点出来,赶及参加乐秋心的婚礼。
    小红的出现,叫乐秋心义高兴,又感慨。
    喜孜孜的场面,只有一个宾客凑高兴。
    倒不如只两个人行完礼,就度蜜月去来得干净爽脆。
    当然,小红是自己人,她不会见笑。
    自己人,只得小红一个,怎能不叫乐秋心叹息。
    当他们把婚讯告诉英母时.老人家不置可否,只道:“你们决定下来的事,告诉我
一声也就可以了。”
    英嘉成问:
    “妈,你会为我主持婚礼?”
    “这么巧,我答应了几个朋友一起到日本去一转,顺道把孙儿带去狄斯尼乐园耍乐。
婚礼呢,也不是你的第一趟了,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吧!”
    英嘉成无话可说。
    乐秋心也唯有苦笑。
    在还没有上新工、重新打天下,吐气杨眉之前,更不欲骚扰朋友了。
    人们多是跟红顶白。
    谁个叱咤风云,怕是不相不熟的都会跑进婚宴去,签个名,鞠个躬,沾一身的光彩。
    英嘉成与乐秋心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故而,小红能在她的百忙中赶来,致最挚诚的况福,也算是一份媲美阳光的温情。
    英嘉成在婚前的几天,给姜宝缘摇了一个电话。
    宝缘说:
    “祝福你!”
    之后,双方都觉无话,就挂断了线了。
    小红陪着一对新人走出教堂,紧紧提着新娘子的手说:“我送你的结婚礼物跟你送
我的,差得实在太远了。”
    “心意的分量是相同的.是不是?”
    “是。”
    “小红,多谢你。”“不,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乐小姐.在你那儿.我学到很多
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你是我的老师。”
    “在为人妇的一课上.你可是我的前辈了。”乐秋心笑。“有什么要教导我的?”
    小红的眼珠子转动着,想一想,说:
    “是谁说过的话呢?激情之后,总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千种人情,万般事理,
弄得人筋疲力竭,可仍是要生活下去。婚姻是激情的终结,是生活的开始。”
    对的,乐秋心想,她和小红都明白过来了。
    激情可待成追忆。
    生活还是能在不断的奋斗之中,发现有极多的期盼。
    金黄色的温软的阳光投射到圣堂前的一对新人身上,似在降福他们,让他们手携手
心印心,地老天荒的相伴着生活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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