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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班女人越说越兴奋,越口沫横飞,越自以为权威。
    听得旁的人心里难过,高掌西就是其中之一。
    她慌忙游目四顾,找她的幼弟高定北去。
    终于在酒店大堂,远远见到他了。
    高掌西如获至宝,她急忙排众冲上去,抓住高定北要跟他做伴。
    从来,高掌西在那班豪门名媛中间,都不是受欢迎的对象,从今天的这番表现就能
证实出来。
    因为高掌西犯上了三个大忌。
    其一,她不肯跟这起贵夫人与千金之女们联群结党,严拒有物以类聚的嫌疑。。
    其二,这班名媛的一般言行,高掌西偏偏深恶痛绝。既没有以是非做人情的习惯,
连穿戴首饰都有她的一套,不在普通场合珠光宝气,但一旦有装扮的需要,她的穿戴差
不多肯定冠绝全场,尽领风骚。
    其三,也最最最为这班名暖所不能接受的,就是高拿过有真本事,她在商场上的手
腕一绝,一直攻无不免,战无司胜,从无败绩。
    从前那些影视周刊一直只热烈地报道着名媛的各式社交活动,风头举止,对于商界
政坛内如何叱咤风云的事件少有报道,那还好一点。
    现今呢,时移世易,群众的口味随着九七之将至,香港在世界的金融地位日益提高,
而变作留意、关注、崇拜、景仰城内的企业与政治巨星,于是周刊的路子跟着客户的喜
好走,像高掌西之流,近来早已是星光熠熠,满目生辉,在群众心目中的分量与地位抛
离那些名暖太远了。
    在这种非我族类的情绪鼓动之下,高掌西也实实在在的无法与这班女人为伍。
    或者她的个性比较接近夏童与荣坤,到底是职业女性,尝过类同的甘苦,有着不少
的心照不宣,沟通畅顺是绝无问题的。
    可是,在今天,怎么能抓着新娘子与伴娘做伴呢!
    于是,高掌西只能往男人堆里钻。
    这么一钻,又钻出一大堆是非与罪名来。
    韩统夫人一看高掌西走开了,立即踉高镇东太太与高耀南太太说:
    “你俩别怪我多嘴,实话实说,你们家的这位三小姐也真太有男人作风、少爷脾气
了吧。这么一个大清早,人人都在送嫁闹得愉快热闹的,只她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就往
男人堆内跑0活脱脱跟我们女人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然后韩统夫人又慌忙掩着嘴巴,说: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在人家婶子面前直说了,叫人家难为情”
    高镇东太太先就开腔回答:
    “你又客气些什么了。我们这位三小姐的品性,难道还算不上街知巷闻吗?她干么
要在我们女人堆内混日子过,能在我们身上图的什么呢?倒不如省了精神时间,媚眼骚
态,用在那些男人身上,不知能捞多少好处了。”
    韩统的侄媳妇韩森的太太,其实也就是庄经世的小妾所出的庄钰芬,立即在旁插嘴
道:
    “哎呀,大家听着呀,记牢了才好,这番话是她高掌西的亲嫂子,高家人自己说出
口来的,别是以讹传讹,又以为我们姓庄的亲属胡乱造她高掌西的谣。我对这位大嫂,
可真不敢批评一句,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这最后的一句话,才真是厉害的批评。
    韩统夫人把有趣话题拔起来了,于是更不放过,兴致勃勃地说:
    “夫家的人不好意思直说乾坤,那倒是很能理解的,但娘家方面敢直言不讳,就显
得大公无私了,是不是?”
    这么一说,高耀南太太就再不甘后人了,说:
    “所以说,要做女强人也真不易,女人要强,不靠男人靠谁?我这句话是最老实不
过了,在座各人靠的是自己丈夫,服侍一个男人是理所当然的。在江湖上跑啊,我管你
有多大的靠山,有几许本事,还不是要通过层层叠叠的许许多多男人的一关。就那君度
大酒店的易手,你就知道当中要打通多少政府内把关的洋鬼子,才能顺利赢这一仗了,
派个男人去,未必遇得上对方有断袖分桃的怪癖呢!那些洋人呀,趁末代来个财色兼收
也算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韩庄钰芬听后大笑,道:
    “耀南嫂,你说得有道理,也幸亏如此,否则你们高老太爷要二少爷扬威立功,那
可惨了。”
    高耀南太太还要把对方的话想了一想,才晓得尴尬地红了脸。
    韩统夫人立即打圆场,免情况变得狼狈,那就大杀风景了。她说:
    “这也真不是出奇的事,城内的传言,都说着几个有头有脸的女人之所以能在江湖
上打出名堂来,的确是很能服侍洋鬼子之故。谣言呢,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容我
说句公道话,这最近政府内升扎得最红最快最高官位的还不是个女官儿,可从来没有听
过关于她的流言呀!
    “都说她是凭实力打真军,逆流而上,所以也有例外的。那些有这起不雅不庄不重
的谣言传出来的女人,首先就得要自行检讨。”
    年代是不同了,现今拉是扯非,也真是有了极大的进步,晓得指桑骂槐,晓得抑扬
比较,更晓得作似是而非的论证。
    可怜天下间那些真正对得起自己操守的女强人!
    高掌西不是不可以想像出这些人背后会给她什么批评,她只是还纯真到以为人们的
恶毒指控,不可以是在无根无据之下,言之凿凿,煞有介事。
    她慌忙地拨开已呈挤拥的人群,在酒店大堂找到了高定北。
    他正在跟一位男宾交谈,看他的神情是顶愉快的,眉目之间有着一股慑人的英气。
    高定北不只继承了父亲的矜贵气质,而且怕是从小跟随劳长兴之故,他的神韵态度
都有劳长兴的不怒而威,见诸于男孩子的面相之上,少了一份杀气,添了三分威仪,确
是有种英雄出少年的气概。
    这令身为姐姐的高掌西心内兴奋。
    无疑,血浓于水,虽不是同母而生的,仍是亲弟弟。
    高掌西益发觉得自己是个分裂的双重性格的人。在对人的感情上,她原来真是如此
传统、古老、保守。
    在处事的表现上,她才是现代的、敏锐的、果敢的,兼有形形式式的突破的。
    高掌西嫣然一笑,喊了一句:
    “定北。”
    是笑自己的愚痴,抑或什么的,还没有弄清楚之际,已听到定北的回应:
    “三家姐。”
    那跟他在畅谈的男子回转头来,跟高掌西打个照面之后……
    天地就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旧约《圣经》上曾有记载,上帝命令摩西带领众人渡红海逃生,另创天地之时,曾
嘱咐不可对那罪恶之城作回顾,否则就要化即变成盐柱。
    现今回顾的不是高掌西,是他。
    心甘情愿立即变为盐柱,再不为人的却是高掌西自己。
    原来回顾恋钱罪恶是这么恐怖的一回事。
    活脱脱像个小偷,犯了法,逃跑了,忽然被人抓住了,一边握着他的手,另一边举
起钢刀就要砍下来,将曾偷东西的那只手斩去。
    不知何时,对方已在高定北的介绍下,紧握着她的手。高掌西忽尔尖叫起来:
    “哎呀!”
    吓得大堂上的嘉宾纷纷回转头来看究竞发生了什么事。
    “三家姐,什么事?”
    高掌西惊魂甫定,缓缓地说:
    “没有什么,他握痛了我的手。”
    对方并没有道歉,也是呆瓜般凝视着高掌西。
    倒是高定北觉着气氛怪异,竭力地补救场面,道:
    “对不起,三家姐,这位就是找向你提及的好朋友,他是老远从美国南部德萨斯州
来的穆亦蓝医生。”
    然后他对穆亦蓝说:
    “我三家姐的大名,你怕是一到香港就已经听过了。”
    那叫穆亦蓝的男子回答:
    “我刚在香港逗留了几天,就已到大陆来了。”
    高定北俏皮地说:
    “只要逗留在香港超过三小时,你就应该听过我三家姐的鼎鼎大名。第一个小时,
你应该认识周南和彭定康。第二个一小时,你应该知道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等等。
第三个一小时,头一个就应该听到人们介绍高掌西了。”
    高掌西在极度麻木中回复过一点点精神来,反应仍然是比平常较为迟钝的,她没有
对弟弟的幽默作出欣赏,甚至回应。
    反而是穆亦蓝道:
    “高小姐有英文名字吗?”
    高定北一听,就抢着答:
    “没有,没有。我三家姐念中学时,英文科老师要同学们都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
只有她大小姐一个人不肯就范,竟然站起来反问老师:
    “中国人有中国名字,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改个洋鬼子的名字?”
    “她的坚持固执,被认为对老师不尊重,于是要扣她的英文分数。可是,把分数打
个八折,她依然是全班之冠。
    “所以,亦蓝,她跟你一样,没有英文名字,你就连名带姓的称呼她高掌西好了。”
    高定北说完了这番话,穆亦蓝还未来得及称呼高掌西之前,她就已经开腔了,说:
    “我丈夫姓庄,不相熟的朋友都称我庄太。”
    高定北一听,失声笑了起来,道:
    “庄太?这真是太隔膜、太古老、太生疏、太尴尬了,就连名带姓的称呼好了。穆
亦蓝是我在美国的大学同学,我们同学之间都喜欢这种称呼,又亲切,同时又有特定的
距离,得意极了。”
    穆亦蓝笑笑,他的那个微笑不是不带苦涩的,却又夹杂了一分难以贴切形容的惊喜。
    他说:
    “高掌西到过美国南部德萨斯州吗?”
    高掌西微微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当然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发问。
    高定北看高掌西没有即时回话,怕场面冷落,立即答声:
    “我三家姐还真看不起德萨斯州呢!她心目中的美国只有纽约、洛杉肌、三藩市,
认为这三个大都会才是值得打交道的地方。她的医学知识非常浅薄,并不知道全世界最
有名的医疗中心,尤其是心脏科与癌症,以德萨斯州的候斯顿坐第一把交椅。
    “三家姐,我还未向你好好介绍穆亦蓝医生,他是癌病专家,是候斯顿癌病治疗中
心的主任医生,同时是美国最大的卡迪药厂成药制作部头头,这次来中国是为了研究中
药西服的方法。我看这么巧,便把他拉来参加婚宴。”
    “是的。”穆亦蓝开始讲话:“委实是太巧太巧了,千载难逢的一次机缘。”
    高掌西没有回答,她微垂着眼,伯踉穆亦蓝再面对面,履眸相对。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恐惧凌驾在其他各种感觉之上。
    她实实在在无法面对现实。
    因为不知道现实会为她带来多少威胁与损害。
    “三家姐,如果你阅读的不只是财经杂志,而肯翻一翻通行全球的专门报道医学最
新发展的候斯顿医疗中心月刊,那你对我这位好朋友就不会感到陌生,且会引以为荣。
这次他到来,也会为国内的医学界撰写一些研究成果的论文。”
    穆亦蓝道:
    “请快别当我的宣传经理,我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高掌西这才接腔,道:
    “是吗?”
    “是的,我现在在一间全球稍有薄名的药厂服务,为他们研究新药。所以特意到中
国来,遍访名山大川!,这儿有我要找的宝贵药用材料。”
    “找到了吗?”高掌西问。
    “找到的比我预期的多,为我带来莫大的难以忘怀的惊喜。”
    高掌西别过脸去,没有再回话。
    “穆亦蓝,我发觉你不但能撰写医药研究论文,还能在写作上有发展,能够出口成
章。”
    “我在中学、大学时一直有投稿写作。”
    “是吗?投稿是否等于投篮?这有着大分别啊!”高定北说。
    “不,都登出来了。”
    “我可没听你提过。”
    “不骗你,我用的是笔名,专写游记式的文章。从小我就喜欢名山大川。”
    “文弱书生多别名,你的笔名叫什么?”高定北问。
    穆亦蓝拿眼看着高掌西那美丽的轮廓,说:
    “我的笔名叫杨青。”
    然后,穆亦蓝解释:
    “木易二字与穆亦同有,加起来是杨,青是为青出于蓝。我父亲喜欢多儿多公,他
全部以颜色替我们一班兄弟姊妹命名,都是亦字排,我记得的有亦红、亦白、亦棕。”
    高定北问:
    “你有见过他们吗?”
    穆亦蓝摇摇头,道:
    “没有。文革时找出生,父母不久就相继去世了,我们分别被送进不同的孤儿院去,
我相信我是最幸运的一个,就在湖南的孤儿院内,一位悬壶济世的美国籍医生申请把我
领养到美国去。”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
    “故此,我对长沙河、张家界格外的有感情。”
    “就为了你在那儿的孤儿院出身吗?”高定北问。
    “可以这么说。当时的孤儿院医疗设备很差,我患了一种很恐怖的皮肤病,全身的
皮肤干燥得似在龟裂,非但没有办法医治得好,而且孤儿院怕我这个皮肤病会传染其他
孩子,便把我严重隔离。”
    “后来怎么样?”连高掌西都听得着迷,有了反应。
    “后来一位在长沙研究中药西用的美国籍医生,叫罗哲夫的,他请求孤儿院让他收
养我,本来孤儿院的规矩是独身男人不可以收养幼婴的,但因着我的情况特殊,就批准
了。”
    “好了!”高定北拍起手掌来,说:“下面的故事就容易猜呢!是罗哲夫医生把你
的顽疾医治好了,然后把你带到美国去。以后耳德目染,更为感恩图报,于是你就勤力
念书,学起医了,是这样吗?”
    穆亦蓝说:
    “对。严格来说,我从未见过我的兄弟姊妹,罗哲夫医生也只是从我的身世记录表
格中,得知我父母以色泽为子女命名。”
    “一点都不离奇曲折,凡是,听众与读者能措得到结果的故事,都是平庸的。”高
定北说。
    “离奇曲折,峰回路转的故事,只可以当事人知道,不能宣诸于世。”穆亦蓝说。
    “为什么不能公诸同好:这世界哪有秘密这回事?”高定北肯定是无心之言,却是
听者有意,高掌西的脸色早已煞白。
    “三家姐,怎么你一直不讲话?”
    “没有什么,昨天晚上睡得不大好,今天醒来有点迟钝。又没有想过,原来荣家这
个婚礼,只请近亲,也可以把这么个大堂塞满了,空气都像要浑浊起来。”高掌西乘机
伸手指一揩额上的细汗。
    “要不要上房间休息一会?”高定北问。
    高掌西回过头来,一接触到穆亦蓝的表情,就下定了主意,道: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到大门外去登车吧,怕是差不多时候要到天坛去了。”
    高掌西下意识地不要在穆亦蓝跟前认输。她根本从没跟这男子赌过什么,所以她不
必惊慌,就像她在商场上应付滔天巨浪一样,只当没事人一样就能应付过去的,没有什
么大不了。
    参观婚礼的车队很长,足足有几十部黑色的红轿房车,每辆车都指定专为一位嘉宾
服务。
    高定北的专用轿车,就连穆亦蓝都招呼在内。
    高掌西很自然的与她的丈夫庄钰华同一辆汽车前往天坛。
    车厢内,高掌西的脸绷得甚紧,半句话都没说,只默默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
    庄钰华跟她说:
    “定北跟谁来北京参加这个婚礼?”
    这么平凡的一句话,像一支锋利的针刺痛了高掌西,她慌忙别过头去,看大夫的表
情。
    她这个紧张的表情者在庄针华眼内,觉得有点奇怪与滑稽,他忽尔误会了高掌西的
意思,便道:
    “你别敏感好不好?”
    “我敏感什么?”高掌西的声音几乎发抖。
    “你以为我生了怀疑,是不是?”
    “有什么好怀疑的,根本是今天才见第一面的人。”高掌西的心卜卜乱跳,大有跳
出胸膛之势。
    “这年头就流行这种崭新的情欲关系,不是很多人能适应。”
    高掌西吓得什么似的,紧握着拳头,垂下了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腔下去。
    没做惯小偷的人连白拿别人一支针、一张纸都会惊出一身冷汗,何况,高掌西自承
罪行不止于此。
    她犯的是奸淫。
    才这么一想,她就慌忙地拿双手紧抱着自己,免得冲动得在下一分钟就会伸手推开
车门,跳下车去。
    她着实的没有胆量面对自己的丈夫。
    自己的丈夫?高掌西这才稍稍的忆及这个所谓自己的丈夫也对妻子不忠。
    为什么一个不忠于妻子的男人,跟一个不忠于丈夫的女人,在言行上会有如此大的
区别?
    男女平等这回事在中国社会内,究竟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做得到?
    另一个五千年之后吧!
    积累了五千年的思想信念,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高掌西越想,整个人越觉冰冷。
    庄钰华说:
    “你不但做事紧张,连做人都如此看不开,那怎么成。我只不过随便地聊起来罢了,
定北不像有断袖分桃之癖的人,那与他同来的朋友也踉定北般英伟,一点没娘娘腔。今
时今日这种玩笑,你也开不得的话,就太古板了。”
    高掌西回望丈夫一眼,看到他的神情还是顶轻松自在的,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几句话,
完全是一番误会。
    为什么会有这种惊惧的联想,就是为了做贼心虚之故。
    仍然是叫高掌西惭愧得低下头去.没办法再有心情去跟庄钰华聊下去。
    天坛是北京的名胜,清朝帝皇祭祀及举行仪典的地方,那个彩蓝色的坛项。自有一
种难以形容的覆盖大地、拂照万物的气势。
    不论是建筑物的宏伟壮丽,抑或它代表的神圣庄严,都有令人仰望而生敬畏的威力。
    车队停下来,放下了一大群参加婚礼的嘉宾,他们聚集在天坛的平台上,等待着最
后一辆载着新娘的轿车到达。
    身为新郎的荣必聪由着儿子荣宙、准女婿韩植以及得力助手戚继勋陪伴着,反而是
一早就站在天坛平台下的车道上等候。
    宾客在这神圣喜悦而紧张的一刻,不住交换意见,连庄钰华都很自然地跟高定北和
穆办蓝搭讪起来,说: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我还以为荣必聪会邀请什么国家领导人物来为他主持婚礼,
威风一番。”
    高定北向来对庄钰华没有太大好感,老觉得他在人品才具上配不上自己的姐姐,一
听他这么说,便答道:
    “荣必聪不必借助在北京结婚为借口去巴结国家领导人,今日的他毋须犯上这种嫌
疑吧!”
    庄钰华冷笑,说:
    “你是说今日是吧!我说呀,尤其是在今日,更要各出奇谋,向中央领导层多多巴
结,一个机会、半条路子都不可以放过。九七年七月一日谁成为全世界传媒集中访问的
焦点,除了出巡香港的邓小平之外,就是香港的第一任行政首长了,是不是?荣必聪当
过《财富杂志》的封面男郎,他不想再踏足而成《时代杂志》的MAN OF THE YEAR吗?
未必吧!”
    庄钰华说这番话时,站在一旁的穆亦蓝拿眼偷瞥了高掌西一眼,看她的表情。
    当然,他是要失望的了,高掌西一直木无表情,全无反应。
    她连正眼都不看旁人,就为心上依然索绕着黄狮寨上的一夕情缘,自觉罪孽。
    已是身陷险境、罪咎深重的人,哪里还有心情管别人的兴衰与哀乐。
    同样,当事人若是于心无愧,也不会把旁人的一总看法与褒贬放在眼中心上,自然
会悠然自得地迎接着眼前的欢乐与幸福。
    在这个婚礼中,高掌西是前者,荣必聪是后者。
    他站在天坛平台的最低一级,正满怀喜欢地等待接他的新娘。
    最后一辆轿车,终于载着夏童抵达。
    车门一打开,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先走下了三个,就是当伴娘的荣宇、荣坤与夏真。
    这三个娇贵得有如牡丹之于朝露的少女,走过嘉宾的身旁时,不期然地造就了一股
清新明亮的气势,稍稍把那一群在日光日由之下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名媛比了下去。
    这无疑使人想起了淡扫娥眉朝至尊的浪漫故事来。
    在天坛的平台上,三位伴娘差不多吸引了全部嘉宾的注意,直至新娘手夏重从车厢
内走出来,把手圈进荣必聪的臂弯内,人群才掀起了一阵的欢呼与鼓掌声,把他们的目
光与心神专注到这对幸福的新人身上。
    其中只有一位宾客稍为例外。
    那是高定北,他的目光一直逗留在夏真身上,像被磁石吸引着似,要甩也甩不掉。
    “三家姐,”高定北碰一碰高掌西的手臂,问:“她是谁?”
    “她?夏童嘛,你不晓得新娘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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