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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来了来了!他朝这儿来了!”
    “哦!他还是这般高大魁梧,英姿焕发,浑身男子气概,真教人着迷。”
    “他看这里了!他看这里了!他看见我了!噢!今晚我一定睡不着觉,怎么办?”
    “少来!他看的是我,才不是你,有资格睡不着的应该是我!”
    “你少臭美了!你睡不睡得着,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又怎……”
    “你们在看些什么啊?”
    一个娇嫩却不怀好意的声音,插入嘈杂的女声之间。
    “明……明熙公主?”看清楚来人,几名侍女低眉敛首,不复刚才乱纷纷的争吵景
象,改以整齐画一的声音和动作——
    “奴婢参见公主。”
    “你们几个躲在这里偷懒啊?”明熙公主笑吟吟问道。
    几名侍女左右打量彼此,谁也不敢先开口,全巴望着同伴应付。明熙公主是出了名
的刁钻,说错了一句话就惨了!
    明熙公主嗤笑:“哟!你们一个个连开口回话都懒,难怪喜欢偷懒!”
    就算不说话,明熙公主还是有办法刁难,不说话也不行!唉!侍女们苦着脸。
    “还愣着?还不快去干活,真想偷懒?”明熙公主板起脸。
    “是!”侍女们如蒙大赦,行过礼后全作鸟兽散。她们甚至来不及思考明熙公主何
以这么容易就放了她们?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不想了,还是小命要紧!
    呵呵……明熙公主得意洋洋地靠近平台,站上石阶。这儿地势稍高,视野正足以俯
瞰整个校场,校场中的动静一览无遗,也难怪这几个宫女挤在这儿偷看。决定了!以后
这儿就纳入她明熙公主的地盘。
    她搜寻着目标物,和方才宫女们锁定的目标物完全一样——维威将军风从虎,朝中
武将地位最高者。他今年三十,身长七尺,武功高强,擅长谋略,擅使刀,尽忠职守,
忠君爱国,性子冰冷不爱交际,甚少动怒,一动怒便惊天动地,是朝中年纪最大的单身
汉,也是宫女们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的倾心对象……明熙公主数着所知的情报。
    只有她明熙公主敢光明正大地靠近这冰一样的男人,不必怯生生躲在一旁偷看,所
以也只有她可以逮——到——他,这是一定的!
    远处,风从虎正迎面而来。明熙公主所在的位置其实很隐密,风从虎要注意到她并
不容易,然而刚才那些宫女竟可因他遥远而随意的一瞥,兀自以为被他瞧见了、瞧上了,
晕眩其中还自得其乐,她真搞不懂这些宫女白日梦是如何作的。
    要嘛,就光明正大迎上去!
    “风将军,别来无恙。”明熙公主巧笑倩兮地现身,一身粉嫩橘黄,衬着她的笑容,
灿烂炫目。
    “末将参见公主。”风从虎低头参拜,看不出丝毫异样情绪。
    “免礼。”她微笑,等着他抬头。
    最爱靠近他,仔细看他的脸。纵然没见过他笑,但只要逮着那两道浓眉偶尔的挑动、
嘴角罕见的勾动,甚至捕捉到他那漆黑瞳眸内闪耀任何难以察觉的情绪,就足以撩拨明
熙公主一颗热情的少女芳心,为之震慑不已。
    自从暮春,她不顾刚登基的皇兄劝阻,硬是好玩的参与了朝臣们的围猎,享尽群臣
的歌功颂德与青年王孙们毫不掩饰的倾慕,她就玩上瘾了。此后围猎饮宴,她从不缺席,
落落大方的风范与娇颜,使得宫里除了文皇后,人们只知有她美丽的明熙公主,而不知
宫中还有其它美人;妃嫔与公主姊妹尽皆逊色,好不快意!
    日子过得风光,正合她意;可惜风光之下总觉若有所失。年纪刚到十七,皇兄要为
她挑选驸马,她拒绝了,因为她不相信朝臣之子或王孙贵族中有合她意的,这是她从几
次游乐聚会中所得到的结论。一个个哈腰逢迎的男人,像极软皮糖,哪值得倚赖终生?
要是碰上了什么意外,就像十五岁前那晚,要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是好?那些软皮糖甚至
远比不上她皇嫂有胆量呢!
    她要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有本事打败那黑衣贼的英雄!
    许是天从人愿。就在一回圣上举办的围猎中,因为所有的朝臣贵族都必须参与,甚
至有些还带了家小,为了安全起见,临时决定不猎动物而改为竞射标靶。
    明熙公主从突然多出的几十张生面孔中,一眼相中那如鹤立鸡群般耀眼、魁梧如天
神的挺拔将军。直到见他轻松地五箭连中靶心,她更是一颗芳心倾到底,直认为她找到
了。
    当时敖王爷曾玩笑道:武将若参与,夺冠也是意料中事,对其他人可不公平。那将
军仅淡淡说是,也不辩驳,令明熙公主为之不平,当场站出来为他说话:
    “二皇兄,要嘛就比试前先说,事后放马后炮,算什么真公平?”
    一个抢白让敖王爷脸色尴尬,含糊几句找了台阶下。
    自那时起,她明熙公主发誓恋上继威将军风从虎,追逐他直到现在
    “公主!公主?”风从虎因她毫无遮掩的直视许久,略感不安。
    哦!好不容易遇见心上人,哪有时间去魂飞天外?笨!
    明熙公主自责地拉回神智。
    “风将军,几次都没见你出席朝臣们的围猎,还在记挂上回的事吗?”
    “不!末将校场公务缠身,才不克出席,请公主别误会。”风从虎忙着解释。
    “真可惜,本宫还等着一睹将军射猎风采呢!”
    她的直言不讳,惹来风从虎一阵尴尬。
    “这……未将公务繁忙,日后恐怕不能参与宫中围猎盛事了。”
    “那没关系。”明熙公主笑道:“风将军校场上骑射英姿,想必更胜一筹吧!”
    言下之意,她有意参观他练兵骑射就对了,这要如何推辞?风从虚的额角涔涔冒出
冷汗。
    “公主过奖。末将尚有要事缠身,请容末将告退。”他行了礼准备离开。
    想溜?
    “怎么你每回见了本宫就跑?这么不给面子!”明熙公主嘟嗔着,耍赖到底了。
    “不是……”风从虎满头大汗。
    “那是什么?”明熙公主咄咄逼人。
    风从虎忙道:“公主金枝玉叶,要是未将一个粗人武夫有了任何怠慢,唯恐有负圣
上。”
    “我归我,皇兄归皇兄,怠慢了我,跟皇兄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不会介意你有
什么怠慢的。”明熙公主笑咪咪,看不出包藏什么祸心。
    说来说去,摆明不肯放他走就是啦!这位明熙公主果真如传言般难缠。
    “末将思及要事相当紧急,还请公主恕罪,末将告退!”
    就当没听见她的抱怨,风从虎咬了牙,说什么也要马上脱身。自从当日明熙公主为
他得罪了敖王爷后,朝中便传言——明熙公主盯上他了!
    这不会是真的吧?
    “喂!你……”明熙公主目送他仓皇而去的背影,心情从急切渐趋平静。
    想逃?看他能逃多久!能逃多远!
    他是她相中的、足以保护她的男人,岂可让他跑了!
    等着瞧吧!明熙公主嘴角扬起诡笑。
    远去的风从虎似乎也感受到背脊上传来的阵阵阴凉,战栗一丝丝刻划他的皮肉,寒
透骨子里……
    ***
    “真讨厌!母后,皇兄竟然不肯赐婚!”
    明熙公主气唬唬地去找张太后吐苦水,张太后状似疑惑与哀伤。
    “真讨厌母后?你皇兄不肯赐婚,你就讨厌母后啦?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喔!”
张太后摇头又叹气。
    “哎呀!母后,您明知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还曲解人家!”明熙公主摇了摇张太
后的手。
    张太后一脸慈爱与宠溺,哄着宝贝女儿:“好好好,你等着,母后会替你向皇兄说
说,但不保证你皇兄一定答应喔!”她整肃脸色,“这风从虎是你父皇手下大将,功勋
显赫,征战西戎好几回都是大获全胜,你皇兄也很赏识他。你欣赏他,母后可以理解,
但你皇兄总要先征询风从虎意见,成不成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娶呢!你得先有个底。”
    “这么说来,儿臣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明熙公主哭丧着脸。因为风从虎见了她
就跑!
    “不至于吧!皇儿金枝玉叶,又是这般花容月貌,那风从虎能得你看上,可是他的
福份呢!”张太后笑着哄慰:“母后会要你皇兄下旨的。女儿都这么不害躁的开口求了,
作母亲的还能不尽力吗?”
    稍后,明熙公主满怀希望地离开慈宁宫。
    继之一想,如果可以,再加上皇嫂帮腔,也许希望就更大呢!
    不晓得皇嫂现在有没有空?明熙公主琢磨着。最近她皇嫂把时间全花在甄选后宫美
人,说要选合适的淑女来伺候她皇兄。真搞不懂皇嫂在想什么!身为皇后,她大可独占
君主的宠爱,竟然不怕失宠的找来一堆美人分沾雨露,共同伺候丈夫,好大的度量!换
成她明熙公主,要是风从虎敢纳小妾,她一定剥他的皮!
    明熙公主怀着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忧患意识,朝文皇后的鸾和宫而去。
    途中传来的声音留住她的脚步片刻。
    “对……对不起,我……我……”
    嗯?这么可怜的声音,唯有她那明芦小可怜妹妹才有,怎么回事?明熙公主张望着。
离鸾和宫还有段距离,这儿是永哗宫,侯太妃的地盘啊!明芦跑这儿来了?
    永哗宫的主人侯太妃,是先皇极为宠爱的淑妃,也是除了皇太后外,唯一仍留在后
宫的先皇故人。明芦平日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后宫妃嫔,她怎会跑到这儿来串门
子?
    明熙公主悄悄走近。
    “唉!不是我说你,明芦公主,太妃好意要请你进来坐坐,你就这么站在门口,说
什么也不肯进去,这是不给太妃面子吗?”
    不愧是宠极一时的妃嫔,年近五十的侯太妃,看来不到四十,依旧美丽且雍容华贵。
    “可是,您先前是说太后和明熙姊姊来邀,我……我这才来的,您这会儿又告诉
我……她们不在永哗宫,这……这……”明芦公主一紧张,就满口结巴。
    侯太妃满脸笑容,暗骂明芦公主不知好歹。
    “不这么说,怎请得到你明芦公主大驾呢?太妃有事跟你商量嘛!”她一只鹰爪紧
紧扣住明芦公主手腕,猛往里拉。
    “我……我……”明芦公主挣扎。
    一旁的明熙公主看得双眼冒火。竟敢冒母后和她的名义,骗来明芦?明芦这笨蛋也
太容易上当了,亏她还是她妹妹呢!丢人!
    明熙公主大摇大摆地走至侯太妃面前。
    “哎哟!我说明芦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也不告诉本宫一声,害得本宫到处找
你!”
    “姊姊……”
    “不要叫本宫姊姊!你不配!”明熙公主恶声恶气道。
    “是……”明芦公主低下头。
    明熙公主将妹妹一把抓走,劈头就骂:“你这个笨蛋!你以为永哗宫是你能来的地
方?看看你自己!你娘是个连嫔都称不上的宫女,要不是父皇心软,封你个公主,你现
在就只能当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哪能像现在这么风光?永哗宫是侯太妃的地盘,侯——
太——妃——”明熙公主夸张地拉长了声音,“你知道是谁吧?比起你那个逝去的娘,
不知高了多少辈的大人物!”她的两手一上一下,遥遥比划两者间的差距,“去去去!
快滚!这儿不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
    最后,她一把将明芦公主推开。
    “没关系的……”侯太妃试着想将低头应声的明芦公主拉回。
    明熙公主满脸堆笑地挡在面前。“侯太妃,真是对不住,明芦这丫头欠人管教,冒
犯了太妃您,请别见怪啊!我立刻就带她走,回去好好骂一骂!”
    “明熙公主别误会,也别骂她了。明芦公主很乖巧,没有冒犯之处,太妃正要请
她……”
    明熙公主马上打断侯太妃的意图。“时候不早了,我要带明芦去太后面前认错,罚
她跪上一晚。太妃您歇着吧!”
    还不到天黑呢!时候哪里不早?侯太妃僵着脸,勉强露出笑容。
    “好吧!那你也别骂明芦公主了。下回有空,欢迎你们姊妹俩一起来永哗宫坐坐
啊!”
    明熙公主摇头笑道:“不不不!明芦该骂!因为,不该来的就不该来,不该请的也
不该请。侯太妃您这高贵的身份,岂可亲近明芦这丫头?以后,明芦绝对不敢有失身份,
上您这儿来打扰。对不对啊?明芦?”
    明芦公主不知其意,但被指使惯了,闻言便温驯地点点头。
    明熙公主笑道:“那么,侯太妃,咱们告辞了。”
    直到两公主离去,侯太妃依然不敢相信——就这么让明芦那丫头跑了?
    侯太妃过去仗着先皇宠爱,架子端得高,不会主动与这些公主们打交道,传闻明熙
公主对妹妹明芦公主极为苛刻,动不动就骂,眼见为凭,果真如此,她甚至将妹妹贬得
一文不值哩!可怜的明芦公主,本想拉拢她的。
    等等!不对!侯太妃皱眉细索。不该来的不该来,不该请的不该请……
    不该请?这是指控她不该请明芦公主?还是不该请她明熙公主?如果是后者,那岂
不表示明熙公主指桑骂槐,借着骂明芦公主,暗讽她侯太妃不够资格请得动她明熙公主
大驾?
    好啊!没想到明熙这小丫头年纪轻轻,跟她娘张太后那贱人一样阴险!
    一个张太后已够难缠了,新皇后也很得人心,聪明圆滑,后宫有她们就够麻烦了,
但这人称莽撞的小丫头明熙公主,原来是如此阴险老练,怎没人看出来?
    宫里的势力,果真随着新皇登基而跟着汰旧换新,变得不同以往了。长江后浪推前
浪啊!失势的侯太妃叹了口气。
    皇帝都换了人,侯太妃至今仍能安稳地居住在后宫一角,当然有她智计过人之处。
但聪明人最容易被困在多虑的牢笼。明熙公主无心的一番话,竟让原本打算重整旗鼓,
扳回风光势力的侯太妃就此打住,这也是出乎明熙公主和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此后,侯太妃便安分地收敛气焰,真正接受了事实——
    她风光的日子真的已不在了!
    ***
    “你这个呆子!侯太妃跟我母后一向不合,势同水火,她想请你去她那儿坐坐,哪
会安好心眼?到明天,你上永哗宫的消息要是传了开,后宫的人都会把你视作是侯太妃
一伙的,到时啊!侯太妃说不定会拉拢你去对付母后!笨!”
    明熙公主揪着妹妹一路骂,骂得她头低低,一声也不敢吭。
    “以后啊!少靠近永哗宫和侯太妃那女人。反正我刚刚说的也够明白了,她以后应
该也不会来找你,你喔!什么时候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谢谢姊姊。”明芦公主小声道。
    “谢?谢什么谢?”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明熙公主瞪眼,“挨了一顿好骂还谢?
你喔!少根筋!”
    即使被骂,明芦公主也不以为意,她已经被骂惯了,甚至在外人眼里,她是受尽姊
姊欺侮的小可怜,十多年来如一日。是以,后宫趋炎附势者不当她是回事,稍有心肠者
则多半寄予同情,明芦公主皆泰然处之。
    相较于地位低微的母亲在世时她们母女的处境,如今真是日日太平天了。
    “明芦,明天跟我去菩萨庙上香,怎样?”明熙公主的语气骤降,突然变得神秘兮
兮。
    “上香?为什么不去太庙?”明芦公主问。
    “上太庙是祭祖,上菩萨庙是求姻缘。本来想求皇嫂的……不管,你明天陪我去上
香求菩萨。”明熙公主说了就算。
    “姊姊……想求姻缘,求皇上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去求菩萨?”明芦公主小心翼
翼问道。
    她和阳廷煜不亲,自忖出身低,虽有公主头衔,也只敢敬称皇上,不敢叫皇兄。
    “这叫双管齐下,教他跑也跑不了,插翅也难飞。”明熙公主得意地笑。
    “喔。”明芦公主不敢问“他”是谁。
    “顺便你也替自己打算一下,为自己求求菩萨,别跟我抢同一个就行了。”为了昭
告所有权,明熙公主索性告诉她,“听着,我要的驸马是风从虎,你不可以跟我抢!”
娇娇女霸道地下令。
    “嗯。”明芦公主柔顺地点头。风从虎是谁,深居简出的她没有概念,当然也不会
想抢,更不敢抢。“皇上知道姊姊要上菩萨庙吗?”
    深宫对明芦公主而言,是个不容易跨出的牢笼。
    “不知道!所以我们要偷偷出宫去,别声张。”明熙公主警告。
    “嘎?”
    ***
    “姊姊,走慢一点……我走不动了……”明芦公主喘吁吁地唤着。
    明熙公主回头斜睨着妹妹,“才走不到一里路,你就走不动了?谁教你整天闷在
宫……呃,闷在家里!真是!”小径上人来人往的,她适时改了口。
    明芦公主很惭愧地拖着脚步跟上前去,努力地将她们渐行渐远的距离拉近。
    天气不错,该死的不错,晴朗无云,晒得人发晕!幸好途中经过一凉亭,刚好可以
歇歇腿,明熙公主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点累了。连她这等时常出巡游猎的健壮身子
都有些捱不住,难怪不好动的明芦妹妹哇哇叫。
    明熙公主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一瞥见凉亭内仅有的两个位置已经客满,不禁大失所
望,心有不甘地开始打量起占据位置的人。
    站着的都是年轻小婢,坐着的是一男一女;男俊女俏,年纪都很轻,看不出是夫妻
还是兄妹,因为在她尚未靠近凉亭之前,他们显然是含情脉脉地对望,而那女子又是未
婚打扮,是以猜不出他们的关系。
    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只要有位置坐就好。
    “劳驾,借两个位子歇歇腿,一刻钟就走。”明熙公主有礼地打招呼。
    那对男女直望了望,依然不动如山,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明熙公主心有不快地咬牙,打量两人。那美丽女子的外貌明艳惑人,一身华丽精致
的维紫丝纱,应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那浑然天成的成熟佣懒态,妩媚风情自她一颦
一笑间无言地散放,无形而飘飘然地弥漫四面八方,甚至比后宫的美人还具风情,明熙
公主想不出有哪个后宫妃嫔比得上的……嗯,侯太妃虽老,差可比拟吧!
    明熙公主依稀注意到她那一闪即逝的敌意。毫无征兆地,便将她这陌生人当成了敌
人,怪哉!
    身处宫中,敌我意识她可以嗅出几分,但如果明熙公主够世故,或者时常与后宫妃
嫔接触,她便可以很容易看出那股敌意是源自何故——因她明熙公主够美,所以那美丽
女子身旁的男人,也正津津有味地瞧着明熙公主,当然令那美丽女子心有不快——这是
美女间的容貌较劲,不过只单方面的,明熙公主无心注意这个,没此自觉。
    她放弃与那女人周旋的打算。明熙公主转而打量那男人,看他会不会比较好说话。
    那男人一身土色的落拓长衫,外貌不修边幅,闲散而潇洒,有种方外人士的写意自
在。他迎上她的视线,嘴角微微牵动,双眸中的笑意清澈见底,没有敌意,可惜也看不
出他是否较为友善,真个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明熙公主最怕与这种人打交道——像她皇
兄、皇嫂,笑还不见得是真笑,生气也能笑,她猜不透。
    “呢……两位意思如何?歇够了可否让一让?”明熙公主笑得脸发僵,干脆重新询
问。
    那男人看了看女伴,才朝明熙公主笑道:“凡事有先来后到,这位子是我们先坐的,
没道理要我们让吧?更何况姑娘只是一个人,何需两个位子?就算要我只让一位予你,
姑娘又不是老人家,也不是残疾人,除非……”他瞄一眼明熙公主的肚子,“除非你是
个有身孕的妇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一席话说得那女子和身后的众小婢仆吓笑出声,那女子更是一扫方才的暗沈脸色—
—因着自己身边的男人猛盯别的女人瞧。
    “你……你混蛋!没长眼睛啊!”明熙公主收回礼貌,脸色涨得紫红。她明明是云
英末嫁的姑娘家,被他说成这样,真是无礼到极点了!
    “喔!我混蛋。”那男人若有所思,有模有样地点头:“有孕的妇人注重胎教,不
能口出恶言,所以姑娘没有身孕,我懂了。”
    “你……”明熙公主咬牙切齿。没见过嘴这么刁的男人,拐着弯骂人,还说她口出
恶言!
    那美丽女子顺口道…“不是每个有孕妇人都重胎教的,所以这位还不一定是姑娘,
还是有可能是个有孕妇人,你就让让她吧!”她装模作样地劝那男人,与他一搭一唱。
    那男人果真笑容可鞠地起身让座,明熙公主气得忘了疲累,更不愿就座。
    “那么这位‘大婶’,你应当很有经验了?”明熙公主捺住气,得意地见那艳丽女
子的面孔变了色,“请问‘大婶’,怀孕妇人该有怎样的胎教?说给我听听,回头我好
说给我怀孕的嫂子听。”她笑里藏刀地朝那端坐的女子道。
    “你混……你没长眼睛吗?”身穿缝紫衣衫的女子被那一声‘大婶’给气得七窍生
烟。
    “喔!怀孕妇人要重胎教,可别口出恶言,更别气坏了身子,否则你……你相公可
会心疼的。”明熙公主瞄一眼那男人。本想说奸夫,临时改口,留点口德吧!
    她猜测他们应是亲密的情人——说难听点就是通奸的狗男女——也许还是未婚夫妻,
指责他们未婚有孕,其实也够狠毒了。
    岂知那男人仅只扬扬眉,没有解释的意思;而那女人不但不生气,竟是一脸娇羞而
喜不自胜,连自已没有身孕都不争辩了,怪哉!
    “谢你关照。”那女子适时展眉轻训:“但姑娘家别一个人到处晃啊晃,出门要有
仆妇跟着,不然就赶快找个相公陪着。”她瞄一眼身旁男人,眼角眉梢全是春情俏意,
“否则一个女人多危险!”
    “谢‘大婶’关心。”明熙公主笑道:“我是带着妹妹一起来的。更何况天子脚下,
岁岁太平年,本姑娘又是豹狼虎豹,生人走避,邪魔不侵,放心吧!”
    仗着身份高贵,明熙公主行事横冲直撞,人人怕她三分,她也毫不避讳地自比豺狼
虎豹,也不客气地将他们比成了邪魔,不过,还是比不上一句‘大婶’来得有杀伤力。
    那美丽女子皱眉,“姊姊我这也才十九而已,别大婶大婶的叫。”她索性说个清楚。
    “啊?真是失敬,才比我大两岁而已?看不出来耶!”明熙公主一脸诧异地微张着
口。
    “你……”
    “姑娘说了半天话,不如坐下来歇歇腿,也歇歇嘴吧!”那男人起身让位。观战许
久,终于肯插口缓和一下气氛。
    “怀孕的妇人才需要歇,本姑娘不必!”明熙公主赌气道。
    这么一说,就连那身穿缝紫纱衫的女子也坐得有些不安稳了。趁着旁人没注意,她
伺机不着痕迹地起身。
    “姑娘,那位是你妹妹吧?”那男子眼眺远处,忽然示意明熙公主。
    众人朝凉亭外一瞧,正是喘吁吁的明芦公主姗姗而来。明熙公主忙着与他们斗嘴,
几乎部忘了她那公主妹妹呢!
    “姊……终于跟上你了。”明芦公主喘着跨上凉亭,渴望地瞧着那两个空位子,不
明白何以所有人全都站着,她一时迟疑,不敢坐下。
    “姑娘请坐。”那男子展开迷人风范,翩然一笑。
    明芦公主羞怯低头,感激地正要就座,却被明熙公主一拉
    “不许坐!”他让她让得不情不愿,对明芦偏就干脆,这让娇娇女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明芦公主无言地询问。
    “谁坐了就算是怀孕妇人。”像是与人打赌,赌谁要如何如何便是小狗,明熙公主
一脸郑重。就连那女人都站起来了,这口气一定要争!
    “什么?”明芦公主往后弹退一步,一脸惊恐,“坐了那椅子会……”怀孕?她喘
息未定,红着的脸不知是因话,还是因长途步行。
    众家女子忍不住掩口而笑,尤其那男人笑得瞇起了眼,格外刺目而眼熟。
    奇怪,她不认得此人啊!明熙公主因火冒三丈而略过疑心。
    “跟你说别坐就别坐,说什么蠢话!”她骂道。
    “喔。”明芦乖乖女低头。虽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她闭嘴就是。
    那男人插嘴:“别这样,令妹才刚到,又不知前因后果,姑娘别牵连无辜。”女人
的意气之争,他着实不敢领教。
    “廷宁,你会不会觉得无辜啊?”明熙公主仰着鼻子骄傲地示意妹妹回他话。
    廷宁是明芦公主的名字,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公主闺名。
    “不会。”明芦公主温驯地摇头。
    听见了吧!明熙公主嘴角勾出得意的笑,无言地地朝那男人示威。
    简直被吃死了!那男人见状叹了口气:“对你妹妹好一点。”
    两公主姊妹同时一愕。
    身为公主,她们姊妹之间的情谊如何根本没人敢吭一句,但同样的话却是第二次听
说,头一回就是两年前的那晚,这次明芦公主比姊姊先回神。
    “不!这位公子您误会了……”明芦公主抢道。
    一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那男子、那身穿缝紫纱衫的美人、几名小婢,甚至姊
姊明熙公主——似乎都不太敢相信她这乖乖女会反驳什么。瞬间招揽了所有注意力,明
芦公主觉得不太习惯,只好吞口唾沫,鼓起勇气出声:
    “我姊姊……对我很好。”
    很好,这回她终于来得及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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