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现代 : 凌玉


 
8
     
    巍峨的暗灰色堡垒,沉默的伫立在汴河之旁。原本的阴沉神秘,在今日一扫而空,
巨大的城门被打开,穿着鲜艳衣衫的仆人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前,迎接络绎不绝的宾客。
    巨大的红包丝绸覆盖在城墙之上,上面绣着魔堡特有的飞鹰绣像,所有人无不为此
红绸赞叹。这块绸子,可是绣巷里的师傅们感怀魔堡多年的照顾,特地在少爷大婚前赶
出来的。精致的绣工,怕是找遍天下也难找到第二块。
    宾客们送来的赠礼堆满了仓库仍不够摆,甚至摆到花园里了。各地富商,以及许多
高官,全都眉开眼笑的走入魔堡。仇烈夫妇多年累积了可观人脉,纵然外界将魔堡传得
十分不堪,但是黄河日久也能水清,日子一久总能见得人心的真伪。
    魔堡在两个月前放出的帖子,广邀宾客来参加卫殒星的大婚庆典,有些讽刺的,一
些达官贵人,或是富商名绅,都以能接到魔堡之帖为荣,甚至引以为荣的到处炫耀。没
有收到喜帖的,不肯承认失了面子,仍旧恶毒的传说着魔堡的种种。
    不论如何恶毒的流言,魔堡里的人都不会在乎。他们或许因为不赞同种种荒谬的准
则,所以被理学大家和卫追人士们排挤,但是他们拥有最快乐的生活。
    喜儿慢慢的理解了魔堡建立的原因,她逐渐能够接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不符合旁人的要求,并不代表她不好,有时候那些要求是极为无理的,她被摒除在
规范之外,或许更能够找寻到真实的自己。
    她揩拭着光影滟滟的铜镜,更仔细的看着镜中的女子。胭脂水粉摆放在妆台上,而
集霞楼内缠满喜庆用的红绸,丫鬟们笑着帮她梳整好黑发,穿戴起细致凤衫软绡。
    打点着全国数十间绣品铺子,水芙蓉对媳妇的嫁衫自然挑得严格。这件嫁衫的布料
是上好的苏州软绡,轻软而温润,整块软绡裁成好几都分,交由国内十个最好的绣工绣
制,之后送回魔堡缝成嫁衫。
    淡红色的歌绡上绣着飞霞彩云,以及断枝的翩翩喜花,甚至还绣上了魔堡特有的展
翅飞鹰。
    朱红龙凤烛摆在桌上,火焰跳动着,代表喜事的灯花爆了又爆。
    喜儿好不容易在丫鬟们的帮助下,穿上了这件价值连城的嫁衫,在对镜梳妆后,她
坐在软椅上,静静的等待着吉时到来。
    华丽的凤冠摆放在案桌上,据说是御史大人特别送来的。眼前的一切奢华,让她心
中有些不踏实。原本只想要在他身边,只想要在他的协助下摆脱那些繁琐的规范,抬头
挺胸的生活。她从没有想过,魔堡里的财富竟会那么惊人。
    手指轻触上铜镜,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镜中的女子回望着她,被妆点得珠环翠绕。这些日子面对镜千,她都有些认不出自
己了,从小存在于眼中的戒慎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自信。
    在殒星的诱引下,她慢慢学习表达自己的意见,探索着原本被扼杀的好奇心。
    他是如此的纵容她,接纳她的问题、接纳她的言论,甚至还接纳她略显刚硬的脾气。
    走出多年的阴霾后,她温驯的假象褪去,有些激烈的性子表露无遗,时常与他争论,
甚至争吵,而他也欢迎这些。
    喜儿心中清楚,她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甚少有男人会如此宠溺女人。
    “喜儿,准备好了吗?”陈氏探头进来,欣喜的看着女儿。
    前不久在仇烈夫妇的坚持下,她离开葛府,搬进了魔堡。先前的些许顾忌,进入魔
堡后消逝无踪,她真实的接触到魔堡的内部,才明白先前所听到的传言都是最无稽的。
    陈氏居住在魔堡之内,清瘦的身子逐渐硬朗,容貌恢复以往的秀丽,如今与喜儿站
在一块儿简直像是姊妹。
    她亲自为喜儿戴上凤冠,双手有些抖。怎么都难以想象喜儿竟会嫁入魔堡,成为少
爷那般出色男子的妻。从喜儿小时候她就心疼这丫头,怕没有缠足的大脚会害了喜儿一
辈子。不过好在老天开了眼,让喜儿遇见了殒星少爷。
    门口又探进一个窈窕的身影,仇茴茴满脸的笑容,连眼儿都笑得弯弯。今天是大哥
的婚庆,她难得换穿女装。女子装扮的仇茴茴也是美得让人惊叹,像极了较年轻的水芙
蓉。
    “哇,喜儿,你打扮好了吗?好美啊!”仇茴茴愉快的赞美着,伸手摸摸凤衫软绡。
像是想到什么,她调皮的眨眨眼儿。“喔,不对、不对,从今天起我该改口称你为大嫂
才是。”
    喜儿的脸微微的红了,那美丽的嫣红是源于高兴而非羞怯。“殒星呢?他在哪里?”
在水芙蓉的坚持下,她有好些天没看见他了,心中的相思简直要让她难以负荷。
    “他啊,像是头困兽,焦躁而脾气凶恶。身为新郎也不晓得要虚应宾客,冷着一张
脸坐在落云居里,还在气娘不让他来看看你。”仇茴茴很是幸灾乐祸的说道,一双眼儿
滴溜溜的转向门外,对着门外僵硬的身影偷笑。“他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我还有些怕
他会冲动得不理会外面那些宾客,来集霞楼抢了你就私奔去。”
    轻微的声响从木门外传来,虽然轻微,但是仇茴茴立刻听出那是某人用力按着指节
的声音。决定整人的把戏不能耍得太过分,免得待会儿她落得被拳脚伺候的下场,她脸
上马上堆满了笑,转向陈氏。
    “莫伯母,我娘在偏厅,说是要请长辈们先到主位上坐着,要我来请你过去。”
    扶起陈氏,仇茴茴眼底眉梢仍是戏谑的笑。最后再看一眼喜儿,她轻轻的将门虚掩
上。
    微风窜人门缝,喜儿站起身来,想要将门关上。还没走到花厅,殒星就闪身进入屋
内。
    她还来不及感到惊喜,他就已经将门栓上,迅速的将她拥入怀中,用热烈的唇缄封
她的呼吸。她也以同样的热情响应他,双手攀上他宽阔的肩背。才短短几天没见,竟然
漫长得像是永恒。
    “天,我好想你。”他贪婪的吻着她,已经在梦中怀念过她好几次。“娘差点要派
人用绳索把我绑住,以防我在婚礼前带你远走高飞。”他叹息着,几乎要忘记她的气息
有多么美好。
    水芙蓉早就看出儿子不想过分铺张婚礼,但是为了丈夫的事业着想,她也顾不得儿
子的意愿,广发喜帖宴请宾客,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为了防止殒星带着喜儿私逃,
她甚至派人防守在落云居与集霞楼,不让他们两人在婚宴前见面。
    “你怎么能够进来?夫人不是在外面派了许多丫鬟防守吗?”喜儿不敢置信的抚着
他俊朗的五官。数天不见,她也思念得紧。
    想起先前甚至动过逃离他身边的念头,她简直要嘲笑自己的愚蠢。离开了他,就像
是神魂被硬生生撕扯了一半,离了伴侣的比翼鸟怎么能够独活了她爱他如此的深切,这
一生都不可能离开彼此。
    殒星扭唇一笑。“亏得茴茴那丫头有心,支开了所有仆人,又将你娘带开,我才能
来见你。”他的手滑入柔滑的凤衫软绡。穿着凤衫的喜儿格外动人,他在心中暗自为母
亲的眼光喝采,但是他无心欣赏,双手像是自有意识般,马不停蹄的解着她的衣裳。
    “殒星,你必须出去,这样不合规矩的。”喜儿勉强保持理智,握着衣襟往后退去。
    “你早该知这,魔堡里的人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他不愉快的回答,终于还是停下
手。在婚前就解了新娘予的衣衫,要是被母亲撞见,他大概会被念上一辈子。
    “你出去吧,到偏厅去等我,吉时就快到了,我会走到你身边去的。”喜儿不敢再
留下他。纵然心中强烈的希望他能够留下,但是就连她也没有把握,要是他留了下来,
他们会不会在婚礼前就携手逃出魔堡。
    殒星深吻着喜儿,终于狠下心来松开手,依依不舍的走出集霞楼。在他踏出门扉时,
两人的手还是紧紧交握的。缓慢的,一点一点的,不情愿的松脱对方的手。
    他快步在偏厅走去,深怕一个停留就会心生后悔,再度冲回喜儿身边。
    他一向对繁文缚节感到厌倦,而今日更是对那些烦死人的仪式感到深恶痛绝。
    倚靠着门犀,喜儿看着殒星逐渐走远。她的气息仍是紊乱的,就连衣衫都因为刚刚
的亲吻而凌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想起如今的模样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关上门扉,
重新坐回铜镜前,仔细穿扣好繁复的凤衫,拿起冰麝细粉轻扑一些在脸上,想掩盖艳丽
的酡红。
    门扉处又传来轻微的声响,喜儿温润的唇弯成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她以为是殒星
难耐相思苦,再度折返集霞楼。但是转过头去,映人眼中的竟是身覆披风的王洁月。
    眼前的王洁月,跟两个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在缠足事件后,她狼狈的被赶出魔堡,
之后就音讯全无。
    “该死的丫鬟,你可得意了,真的飞上枝头成凤凰了。”王洁月咬牙切齿的说道,
缓慢的将披风褪下。
    “王姑娘,你也来参加婚宴?”喜儿强做镇定,实际上手心已经紧张到冒汗。
    她从王洁月的眼眸里看见疯狂的迹象,像极了那日派人替她缠足时所流露的阴狠。
    王洁月冷哼一声,伸手取走案桌上华丽非凡的凤冠。她怜惜的碰触凤冠上的珍珠宝
石,细细的赏玩半晌,徒然又想起凤冠不是属于她,而是为眼前这个该死的丫鬟所准备
的。她举起手,狠狠的把凤冠摔掷在地上,精致的凤冠霎时间粉碎散落,珍珠滚得到处
都是。
    “什么参加婚宴?我爹爹连喜帖都没有收到。想我镇江府的王家有什么不知这,但
是仇烈夫妇竟然没有派一张喜帖过来,甚至还断绝了与我们的所有生意。”想起原本富
贵傲人的家业,因为魔堡的暗做手脚,在短短两个月内就树倒猢狲散,她从千金小姐沦
为无家可归的孤女,王洁月紧咬着牙,眼眸里投射出愤怒。
    卫殒星并没有放过她,完全实现了当初的诺言。他不肯轻易放过任何胆敢伤害喜儿
的人,虽然没取她的性命,却夺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富贵家世,这比杀了她要让她难受。
    “你是怎么进来的?”喜儿不着痕迹的缓慢移向门口。看得出来,眼前的王洁月已
经有些疯狂,那双原本美丽的眸子此刻变得浑沌,却仍迸射着可怕的杀意。
    “今天前来拜访魔堡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要混进来比平常容易得多。再说你可别忘
了,我曾经在魔堡里住了半年多,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王洁月从衣袖中拿出一把
锐利的匕首,不怀好意的冷笑着。“天底下的人全都知道我王洁月在这里住了半年,最
后却因为一个该死的下等丫鬟,像是个下堂妇般,被连夜踢出魔堡。
    就因为这样,我的人生因为你而全毁了。”她步步逼近,伸出锐利的匕首,不留情
的劈向喜儿。
    喜儿惊慌的往后退去,虽然闪得够快,但是锐利的匕首还是划破了凤衫软绡。
    她躲进内厅,而王洁月仍缓慢的走了过来,执意要杀她。穿着这一身繁复的衣衫,
她根本无法行动。
    “王姑娘,你冷静些。”她徒劳无功的喊着,希望叫声能够引来旁人的注意。
    王洁月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嫉妒与愤恨盲目了她的心,也盲目了她的眼。
    她的双眼被恨意烧得通红,目光灼灼的看着喜儿。“原本这一切都该属于我的,不
论是卫殒星,或是魔堡女主人的位置,还是这些凤冠红绸,都应该是为我所准备的。
    就只是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过长的裙摆让喜儿在后退时不慎的绊着,狼狈的摔倒在锦被之上。绣着飞鹰的裙摆
稍稍往上提了些,露出她穿着绫袜的双脚。她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看着匕首在她不远
前挥动,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洁月停了下来,端详着喜儿的脚,之后再满意的提起湘裙,满心怜惜的看着自己
缠得弯而小巧的双足。从小就被拆拗的双足,套在珠色系带下,衬着软底的小绣鞋。
    “你知道吗?我的脚缠得可好了,从没见过有人的脚缠得比我更小、更美的,当初
缠的时候,我才七岁,疼得昏了过去,我娘还是死命的缠着、用力的缠着,她说缠了双
漂亮的脚,男人就会倾心于我,就会一辈子疼我。”想起被父亲遗弃的娘,王洁月的眼
朦胧了。
    她缠了一双漂亮的小脚,还有着所有千金小姐该有的气质,为什么却仍得不到她所
想要的东西?
    “但是,娘骗了我啊!我的一切竟被一个没缠足的下等丫鬟给夺走了。我那么疼那
么疼,都还是忍了下来,最后卫殒星竟然是喜欢没有缠足的你?”她疯狂了,怎么也不
能相信自己竟然会输给喜儿。放下湘裙,她紧握着手中的刀,用力的砍向床边的喜儿。
    喜儿手脚俐落的闪开,额上冒着冷汗。嫁衫过长,虽然她躲开攻击,而匕首却牢牢
的把衣衫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王洁月森冷的笑着,往前爬动几吋。“对了,就这样乖乖的不要动,让我杀了你。
一旦你不在了,卫殒星就会要我了。”她举起锐利的匕首,寒光在她脸上闪烁着。“乖
乖的喔,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她猛力朝喜儿挥刀。
    喜儿反射动作的用衣袖挡住胸口,然而宽大的衣袖却扫倒了一旁的龙凤烛。烛火倒
在锦被上,舔吻过集霞楼中大量的绣品与绸缎,很快的开始剧烈燃烧。
     
    ※               ※                 ※
     
    殒星原本坐在偏厅中,在众多喧闹的宾客间,他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不同于想尽快
看见喜儿的期待,他的血液中有某种骚动,像是在警告他将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
    一个仆人狼狈的边跑边跌,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集霞楼起火了,火势
愈烧愈大,连门都给封了。”
    此话一出,所有宾客群起哗然,像是炸了的马蜂窝。
    殒星一个箭步上前,扯起仆人的衣领,目光凶狠的询问着,“喜儿呢?她人在哪里?
救出来了没有?”心中不祥的情绪到了临界点,一如溃堤的洪水,淹没了所有理智。
    “总管忙着叫人去救火,但是火势蔓延得太快,来不及救出喜儿姑娘。”匆促的说
完,仆人被粗鲁的推到一旁,殒星已经疾步奔向集霞楼,所施展的轻功让其余人望尘莫
及。
    看见烈焰冲天的集霞楼,殒星的心直往下沉。火焰已经吞噬了精致的院落,这些天
气候干燥,而今天吹的又是东风,仆人们不断送上的水也无法浇熄烈焰。
    他看向冒着火舌的门扉,锐利的目光在阵阵浓烟中搜寻着。以喜儿的动作,应该是
能在火焰剧烈燃烧前逃出才是,但是仆人却说喜儿还在屋内,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绊
住了喜儿,让她无法夺门求生?
    耳边传来尖锐的哭喊声,陈氏泪流满面的直往火堆里闯。殒星眼明手快的拦下陈氏,
却险些被推开。
    “放开我,喜儿还在火场里啊!”陈氏哭喊着,直到嗓子都沙哑,令众人为之动容。
    “请放心,我会把喜儿安全带出来的。”他只能如此允诺,将陈氏交给仆人,罔顾
灼热的烈焰,伸掌奋力一劈,击碎了冒着火焰的门扉,之后纵身跃入火海之中。
    集霞楼里已经是浓烟密布,眼前半尺以外都满布着黑烟,根本难以看清前方。
    殒星在火海中找寻着,一吋吋的往前移动,高温的火焰舔过他的发,他浑然不知,
只是专注的寻找着喜儿。
    她不会死的,她若真的死了,他会知道——
    “喜儿,回答我!”他高喊着,喉咙因为高温而疼痛着。过多的浓烟让他呛咳,却
无法阻止他前进。
    花厅与内厅的雕梁崩毁了,众多的丝绸是最好的火引,愈靠近内厅,火焰就燃烧得
愈剧烈。他的心几乎要沉入绝望的深渊,难道上天真的那么残忍,会在他们的大喜之日,
夺走他最心爱的喜儿?
    他挣扎着前进,不肯放弃希望。
    喜儿原本趴在墙角,在听见呼唤时急急的抬起头来。她惊险的躲过王洁用的那一刀,
但是当火焰开始吞噬集霞楼时,王洁月仍固执的要杀她。她们就这么在内厅里绕圈子,
直到火焰包围了内厅,浓烟弥漫四周时,王洁月不停抢咳着,终于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
软弱倒地。
    直到王洁月倒地后,喜儿才松懈下来。但是一个危机解除了,另一个危机仍在等待
着她,要是不能闯出火海,她纵然躲开了王洁月的匕首,却仍会死在烈焰之中。
    “殒星,我在这里。”她喊叫着,看着隔开两人的火海。
    他忍无可忍的挥手又是一掌,稍微在火海中劈开一条道路。“喜儿,跳过来,我可
以接住你。”
    她欣喜的点点头,身上的衣衫已经残破,而浓烟让她晕眩,她无法再支撑多久。
    在挣扎着往前进时,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王洁月。迟疑竟在此刻袭上心头,她停驻
脚步,愣愣的看着王洁月。
    “你还在迟疑什么了快些过来,内厅的梁柱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再不过来就来不
及了。”殒星气急败坏的吼叫,声音彷佛是从内心深处吼出来的。她不能死,更不能死
在他的面前,失去了她,他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我不能跳过去,洁月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放她一个人被火烧死。”喜儿深吸一口
气,终于弯下腰去,费力的背起昏迷中的王洁月。
    “该死的,你想要做什么?”殒星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是能够活着出去,他一定要
好好的训斥她一番。她怎么能够如此轻忽自己的性命?他们是相属的啊!
    喜儿在内厅里探看了一会,终于看见一扇窗棂。她想起窗棂之外是莲花池,要是能
够闯出去,掉进莲花池里应该能够得救。她一边咳,一边拿起地上一条尚未着火的红绸,
将王洁月牢牢的绑在自己身上。
    “殒星,我要你返到门外去,这里马上就要被火吞噬了。”她举起椅凳,奋力的砸
向窗棂,顺利的将窗棂砸断。
    “不行!喜儿,你要做什么?”看见她的举动,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罔顾四周的烈
焰,他再也无法忍耐,闭住气息迅速的闯过火海,进入内厅。
    喜儿没有等他的回答,早就迫不及待的跳出窗口。在通过窗口虚的火焰时,她紧紧
的闭上眼睛,几乎能够听见毛发被火焰烧断的声音,她感觉全身被火烧灼,疼痛得让她
想掉泪。然而在飞翔了片刻之后,她落人冰冷的莲花池里,冷水与污泥在同一瞬间拥抱
她。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喜儿狼狈的挣动几下,好不容易爬出深深的污泥,将背上仍旧
昏迷不醒的王洁月推上岸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力气移动了,只能趴在岸边,累得直喘
气。
    莲花池里又是一阵波动,大量的污泥飞溅,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铁条似的手臂
就缠绕上她的腰,之后将她猛力的一抱,像是抱小孩般打横抱起。
    喜儿抬起头来,看见跟她一样狼狈、全身沾满污泥的殒星。“殒星!”她惊讶的喊
着,回头看看仍旧冒火的窗口。“你怎么跟着我从窗口跳出来?我不是要你先退出花厅
吗?”她不解的询问着。
    “你说呢?”他愤恨的咬牙,把话从牙缝间挤出。
    踩着污泥,他不顾围观的所有人,迅速的将喜儿抱回落云居。就让所有人都等着吧!
他再也没有耐心可以跟他们消磨,刚刚的那一幕惊险,已经烧去了他仅剩的耐心。
    当她被粗鲁的去在木床时,她疼得发出细微呻吟。身上还有着些微火伤与擦伤。
    他的眼神深沉而阴鸷,目光灼灼的直视她。“为什么?”声音隐含愤怒,即使她火
里逃生了,心里仍然不踏实,不踏实她仍活着的事实,不踏实她竟宁愿丢弃与他共偕白
首的未来,而去救一个欲加害于她的女人!
    他将她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竟然宁舍他而救他人!
    “殒星,你别生气。”喜儿心疼的抚上他刚硬的脸庞,解释道:“纵然她有百般不
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在我面前死去呢?”
    “所以你宁愿救她,也不顾我肝胆欲裂。”他抿着唇,将药细涂在她的伤口上。
    喜儿闻言动容了,秋水似的眸子溢出泪水。他的眼眉流露的是怒气,也有更多的害
怕,是为她而胆战心惊,为她担心受怕。
    “殒星……”
    “她想加害于你,我毁了王家的生意,算是放了他们性命,没想到那女人竟还会潜
进堡里,这一回瞧我放不放过她!”语气是怒愤,放下药瓶,无声息的褪了自己的衣裳,
健壮的身躯上也有火烫的伤口,他却置之不理,手指轻轻抚过她的擦伤,沿着她的大脚
缓缓的、状似不经意的滑了上来。
    喜儿摇了摇头,没有察觉他的双手滑上她的凤衫软绡,无奈的喟然遭:“你就放过
王小姐吧,殒星。她已经疯了,她也是整个荒谬制度下的牺牲者,以为这样做就会得到
你的心。”心里是悲哀无限,双目凝望自己露出的大脚。“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又怎么
会懂得礼教制度有时原来也是一条毒蛇,紧紧的盘缠在人的心口上,为了它愚蠢的付出
一切……”微微吃了一惊,顺着他的双手,垂目一瞧,发现自己的凤衫已解了大半,喜
儿的脸一红,连忙欲拉紧衫子,手肘上的擦伤让她痛得皱起眉来。
    “殒星……你在做什么?”声音意外的沙哑,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要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殒星忽然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看着她胸前细白的春
色,说道:“不过瞧样子,我还想做其它事呢。”
    即使再不解人事,也了解他话里的意思,喜儿连忙欲推开他,却被他抱住,肌肤贴
上他火热的身躯。
    “不不,不行,殒星,外头的人还在等着咱们拜堂呢。”心口的跳动疾速起来,颤
震了她的身子。
    “让他们等吧,”反正他一向就厌恶那些卫这人士创造出的繁文褥节。他亲吻着逐
渐迷乱的喜儿,低语道:“慢慢等吧,他们可有得等了。”
    她的脸颊酡红,他轻吻着她,心满意足的抱住佳人。
    “殒星……”她沙哑地呼唤。
    殒星勾起笑容,柔化了他原本严厉的脸庞,他的手指轻轻到过她桃红的肩瓣,嘴里
喃喃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神智被他诱惑到天边去了。
    “没什么。”一只手摸索身后,将床幔轻轻撩放下。
    大脚又何妨?她可是他今生唯一最爱的女人,他的大脚娘子。
     
    ※               ※                 ※
     
    门外——
    “大哥?”仇茴茴喊了第三声,而门内无人响应时,她比了个手势。
    七、八名家仆上前,扛着巨大的木头。
    “你可不能怪我啊,大哥,这是娘亲口说的,你若不带着嫂子出来拜堂,不管小妹
如何做,一定要想尽办法逼你出来,总不能让爹娘呆坐厅里吧。”仇茴茴小声的对门口
自言自语,嘴角浮起坏坏的笑,随即转向众家仆们,说道:“等我喊到三,一块使尽力
气撞开门,”瞥了眼他们脸上害怕的神色,她笑道:“放心,今儿个是大哥的吉日,不
会对你们凶的;若是凶了,我让你们靠。来来,准备了,一、二——三,撞!”
    门轰然一响,仇茴茴的下场是——?
     
    ------------------
 爱情夜未眠 扫校
 
  
返回目录: 大脚娘子    下一页: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