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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易醉扶头酒,
          难逢敌手棋。
     
    这一天下来真是有够折腾的了。谦谦好不容易送皇上回宫,正以为自己可以端口气
时,薰子姊那边又闹出不小的风波,于是她只好马不停蹄的去帮姊姊度过“情”字难关,
等到解决一切回到家,已初更过后了。
    抬起疲乏的手脚,谦谦连脱衣服都嫌累,和着衣服往床上一倒。
    “谦谦姊,你睡了吗?”敲门进来的堇堇看到的就是一副“累毙”美人图。
    “哎呀,你怎么这样就睡,起码也把穿了一天的衣服换掉。”堇堇弯下身为她脱掉
黑长靴,解开衣带,“来,把胳臂抬起来,我帮你脱掉这外衣和小牛甲,这样睡起来才
舒服嘛!”
    藏在外衣底下,一件精制订做的肤色软皮牛甲贴在谦谦的胸前,今天可真是托了这
件小牛甲的福,没让那上下其手的“皇”公子给发现自己的大秘密。
    否则卸下牛甲后那玲球有致的身材,别说要瞒过皇上,就连要瞒过三岁孩童说她不
是女人都没有人会信。
    堇堇和小牛甲系在背上那数十条系带奋战的同时,谦谦已经进入半昏睡的状态。周
公才上门拜访,堇堇却突然启口说:“谦谦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一时间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立刻把周公推出门外,谦谦半抬起头:“你怎么会
突然对皇上感到好奇了?”
    堇堇耸耸肩说:“瞧你从进宫去教太子读书后,几乎没有一天不是累得七荤八素地
进门,我想八成那皇上是个特难缠的人吧?本来你身上就没几两肉了,现在更是瘦得弱
不禁风。”
    没想到堇堇会冒出与皇上同样的话。她真的有瘦得那么离谱吗?每个人都想要她
“增胖”点?闭上眼,白天那张戏弄她的俊脸,此刻又活灵活现的浮在眼前。饶了她吧!
每天在宫中被他闹得还不够?现在连她晚上休息时的话题,还得绕着“他”打转,谦谦
实在要大呼受不了了。
    如果“他”是个面目可憎的人就好了,自己可以画张丑脸,对着画像发发牢骚泄泄
愤,偏偏一想到那张脸……谦谦便心跳加速,总而言之,她不想多分神去思考皇上的事,
只求能离他越远越好。至于心中那些奇怪的骚动,莫名的心悸,就当是她生病了,这个
病只有在皇上身边时才发作,所以只要不接近他就没事了。
    “谦谦姊,咱们另外再想别的法子去对付那些恶人,你就辞去宫中的职务,就算做
个乡间小官也无所谓吧!”
    不晓得谦谦心中的千头万绪,堇堇忧心的是姊姊的身体,她本来就不像自己天生一
副硬骨头,风吹雨淋也生不出什么毛病。进宫后,谦谦又不知瘦了多少斤两。
    “不打紧的,我自有分寸与打算,要是情况真的不对,不用你说我也会快快离宫。
关于对付那些恶人的事,我最近已经摸到门路了。我打算潜入宫中的内书院,去调出当
年害爹爹身陷囹圄的密奏及相关文件,自那儿下手替爹爹平反陈冤。”
    “什么?这太危险了。”
    “冒一点小险是必要的,不过,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会露出破绽的。”
    谦谦得意的一笑,指着衣箱说:“那儿就藏有我的法宝,让我能在宫中来去自如。”
    “法宝?”抱着未解的疑窦,堇堇打开衣箱,“这不是……”
    “没错,这是我费了好大工夫拿到手的呢!有了这套衣裳,我就能安然无恙的在宫
中出入,就算被任何人发现,我顶多说句‘奴婢走错了’,就能蒙混过去了。等到我找
到要找的东西,再换回我原来的衣装,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以‘冷少傅’的身分将东西带
出宫外。”
    堇堇一脸佩服的笑着说:“看来我真是多虑了,谦谦姊这个智多星,怎会轻易地被
人捉到小辫子。”
    “是呀!别太小看你姊姊我,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我这些日子在宫中
除了教太子读书外,其他时间可也没浪费,只等一切准备就绪,让我能在早朝公堂之上,
讨回爹、娘的公道。”
    堇堇无言地抱紧姊姊的颈项,是呀,这份公平正义就算迟了十年、八年,也该还给
她们姊妹们,毕竟她们为此而赌注了日后的人生,不是吗?没有人能保证她们姊妹俩的
真正面目不会被外人给发现,无论再怎么小心,世上没有所谓能百分之百放心的事。
    早一日为父母雪恨,早一日恢复平凡生活,这就是她们姊妹最大的愿望。
     
    ※               ※                 ※
     
    这天,赵阙和赵荃照例在地下宫殿内开起两人的秘密会议。
    “最近,我怀疑宫内有‘金’的奸细在活动。”赵阙开门见山地向哥哥说。
    “嗯……依照最近几场战役,我们派出去的兵马与战术,敌人似乎都早已料到,你
的怀疑也是不无道理。不过……奸细一事事关重大,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了
呢?”在军事方面的意见,向来赵荃都是以赵阙的意见马首是瞻。“老实说,那些保守
派的人还是在私底下活动,从旁策动父皇的意见,从来没有放弃过想和‘金’谋和。尤
其是接连几场战役失利,他们的气焰就越加嚣张,频频要我方与‘金’议定和解。”
    “那些老贼,你没与他们秋后算帐,仅是逼他们退出朝廷去安养天年,还是不肯安
分,还在那边勾结金人与我朝作对。照我的意见,当年改朝换代时,根本就该一个个提
出来论罪问斩。想当年父皇被他们操纵在手上,不知造成多少‘爱国派’的清廉好官含
冤入狱,甚至白白断送性命,让我朝失去许多得力助手,这些事他们以为我会忘记吗?”
赵阙怒气勃发地敲桌说说。
    “阙,冷静一点。我们还是必须考虑到他们掌握不少朝廷的实权,想要将那些老狐
狸一网打尽不是朝夕可得的事。耐心点,暂且和他们虚应委蛇,总有一天他们的把柄会
落入我们手中。”
    “老狐狸的事依你的意见。可是,要是被我捉到了金朝的奸细,把他们交给我,我
会好好‘招待’他们,直到他们招供为止。”赵阙钱眼一眯,平日风趣的神情已不复见,
充分显露出对敌人毫不留情的狼虎本色。
    赵荃虽不至于同情那些金朝奸细,但是他深信如果那些奸细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敌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如此莽撞地前来窃取他们宋朝的军事机密了。对他而言,赵
阙是个无法多得的助力;对敌人而言,赵阙却是个可怕无情的冷血对手。
    让赵阙隐藏身分,选择这类地下生活,其实对赵阙是相当不公平的事。母后当初生
下他们这对双胞兄弟时,想必也苦恼过相当长的一段日子吧!
    还记得母后临终前,遣开旁人与他们兄弟俩私下谈话时曾经这么说过:“双胞兄弟
诞生在皇家不如民间,这是凶兆而非喜讯,天下不可共享,天子只有一个。双胞兄弟往
往代表的就是宫廷内讧的前兆,所以过去的后妃如果产下了双生子,其中一人必要牺牲。
但是你们都是我腹中的一块心头肉,要我舍谁弃谁保谁,我实在做不到,原谅母后只好
用这种方式替你们选择了未来。”
    在连父皇也不晓得的状况下,母后将他们兄弟藏在后宫养大,瞒着众人偷偷在寝宫
内辟建了地下密室与通道,以六个月赵荃住地上,六个月赵阙住地上的方式互相交换身
分,度过童年岁月。确立为太子后,没有办法如此交换身分,就将赵阙交给娘家心腹的
奶妈在民间抚育,直到赵荃正式登基为王,建立完备的地下宫殿才让赵阙回来。
    期间,赵荃与赵阙还是常常见面,培养兄弟情谊,甚至赵荃也常瞒着母后和赵阙交
换过身分,在民间住过一段日子。
    母后病危时撑着病体,握着他们兄弟俩的手这么说:“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本能
地保护我的孩子,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就是你们兄弟为了皇位互抢而发生任何不幸。
所以答应我,你们兄弟是共享一条命活下来的,未来母后不在的日子,你们也一样要同
心协力、祸福与共地活下去。千万要记得,我不是为了让你们兄弟阋墙而选择让你们共
活,我是为了让你们相互支撑、相互扶持而这么做。
    别让母后于九泉下为你们的将来不安,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们祈祷。”
    也许自幼母后就不曾隐瞒过他们兄弟任何真相,也自幼就教导他们“分享”的重要,
所以赵荃登基后,赵阙就理所当然的一直担任着“影子皇帝”的角色,暗中支持着他。
    若没有赵阙锐利的判断力与明快的决策力,赵荃相信自己现在早被朝廷内忧外患的
重担给逼得喘不过气来,也会步上父皇的后尘,优柔寡断地随着群臣起舞,甚至差点做
了金人的附庸。
    但是,偶尔,赵荃不免想过,若换成赵阙来做皇帝,也许会比我要好。自己不过是
先他而生几分,就光明正大地占住这皇位而居,老天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论天赋才华,
天生霸气的赵阙比他更具帝王相,也更合适。
    赵阙心中难道不曾想过这问题吗?
    然而,赵荃始终开不了口,过问赵阙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不想让赵阙误会自己在质疑他的忠诚与情分,自己并不是介意赵阙的天分比他高,
因为那是事实,他甚至暗中曾经考虑过干脆把皇位让给赵阙,自己到乡下隐姓埋名地归
隐,做个不问凡尘的世外仙人。
    可是……自己心中却有个放不下的周妃。
    离开皇宫,就代表要离开皇后。
    唉,比起他这样优柔寡断为了女子而舍不下皇位的无用男子,大宋朝该有赵阙这样
的人来当皇帝才恰当。
    “八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吧?皇兄。”
    赵荃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平常很少叫他“皇兄”的赵阙每次这样叫他,就代表他看
出了几分自己内心的想法。
    “没……没有呀!”
    “别忘了,咱们俩可是同条脐带生的,你想的事我多多少少看得出来。”
    望着哥哥那被“拆穿”而不好意思的脸,赵阙仅是笑笑地说:“无聊的事不必多想,
要想的话还不如快把那些堆得桌子没地方摆的奏章给看完。我可不会帮你!别想偷懒,
知道吗?”
    “真是无情,有你帮我看的话,那些奏章要不了半天……”
    “但我看完后,你还不是得自己再看过一遍。能者多劳,皇兄,咱们分工合作可是
讲好的,我对那些文书再没兴趣不过,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批阅奏章吧!”
    “真是。”赵荃放松心情地笑着,“苦工我来做,好事全让你检去了。”
    “没错,谁教你当初要抢着从母后的肚子里出来,现在知道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乖
乖地当你的皇上吧!”
    “没有任何事瞒得过你的眼,阙。”自嘲地摇摇头,赵荃承认自己想要“舍弃”王
位,的确是个胆小的行为。
    “皇兄,我还是一句老话,要是你认为我的存在是多余的,只要说一声,这条命我
随时都可以不要的。本来,我就是注定多余而不该出生的那一个,能这样逍遥的过了二
十多年,我也玩够了,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会在乎我的存在,我也
不曾眷恋过任何人事物。所以你并不亏欠我什么,也不要露出一脸你有愧于我的表情。”
    默默地看着那张与自己形貌酷似的五官,他都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自己还有
什么活好说呢?赵荃紧紧地抱了一下弟弟,“笨蛋,谁说你是多余的那一个。别忘了我
们是共享一命的,失去你那一半的命,我也一样会死。别再说傻话了。”
    赵阙什么话也没有说,仅只是回应地拥紧了哥哥的背。
     
    ※               ※                 ※
     
    深夜独酌的滋味,似乎分外孤寂。
    但是,“孤寂”这字眼对他而言已经脱离了“憎恨”的感受。将自己与外界隔离,
保持一段距离冷眼看世人,因为自己的存在不被允许,自然也不知何时这条命会被老天
爷给收回去,所以不去喜欢任何东西,不对任何东西产生眷恋,已经是他不用“刻意”
也能轻松达成的事。
    从小,母后就没有对他隐瞒事实,到他懂事会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去外面玩开始,
母后就把事实都告诉他。也不管一个三岁孩儿是否能明白何以自己“活着”会成为哥哥
的威胁,何以自己“曝光”会造成天下大乱,母后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这么说:“阙
儿,乖,不能让人家看到你和哥哥在一起,不能让人家发现你和哥哥是两个人。否则你
就会永远跟母后、哥哥分开了,知道吗?”
    小时候的不解,随着岁月增长,他已经很清楚母后话中的含意。自己是不被允许活
在阳光下的人,他的身分就是隐藏于日光下的影,随着日光移动。影子若是脱离了阳光,
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赵荃心里的想法,赵阙不是不知道,但是就像哥哥的名字“全”一样,自己是
“缺”,除非划归为零,否则是无法并存。如果今天他不是从小就被带在母后身边,而
是由外边的人抚养长大,或许他也会有从哥哥手上夺走一切,除去哥哥,自己就可以跃
升为“正日”的想法。但是母后一番用心良苦、费尽心思地将他留在身边,就是为了防
止这样的事发生。
    “并不是命运要让你选择‘既生瑜何生亮’的生活方式,而是你是否能控制自己心
中的‘欲望’,能否挣脱双生子的恶咒,完全看你们兄弟俩的选择。母后能为你们做的,
就是尽量公平。不要对哥哥有任何不满,未来如果你对自己的生命感到不满,就怪母后
吧,到九泉下来找母后算帐就好,但不要赔上更多人的性命了。”
    赵阙同意母后的看法,世上并不是非做“皇帝”才能掌握一切改变一切,只有接受
自己才能改变自己。身为影子的生活,他并不认为会持续到永远,他现在之所以会在这
儿,是因为赵荃需要他,此刻宋朝的内忧外患需要辅佐之力,一旦赵荃说他不再需要自
己,那么他这个影子也就可以消失了。
    不过,不管最终自己的命运是被放逐或是永远地舍弃这条命,孤寂的这条路,将不
会改变。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若能体会个中滋味,这份闲情也未必就不好。
    “叮”,细不可察的铃响,打破他的沉思,赵阙起身前往众多秘密机关前的窥孔,
这里的机关与上面大庆殿及专放文典的藏书阁文库楼连接,如果上面有人触动到不该被
踏入的地方,便会牵动底下的警讯铃响起。
    都已经过了三更,这个时候会潜入大庆殿的人,当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汉罗?
赵阙冷笑地松松手指,该不会是哪个笨奸细,竟胆大包天的以为能这样轻松地盗走宫内
的机密吧y正好今日赵荃很早就到周妃的寝宫去了,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那奸细八成
就是看中这时机下手。
    任那奸细左想右想一定料不到,还有他这个伏兵在后。碰到我,只能算你运气不好
了。
     
    ※               ※                 ※
     
    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文库内,仅在门缝底下泄露出丝丝灯火,暗暗地透露出里面有
人的讯息,以静悄地步伐,沉稳的手拉开了那扇门,赵阙可以清楚地看到背对着他的一
个瘦小身影,正藉着一盏小小灯笼的火光,在收藏历年秦章文摺的书柜前移动,或许是
太过专注,自己的出现根本没有引起对方任何注意力。
    还是个女人?想不到金朝现在这么缺人,连奸细都派女人上场了,该不会以为奸细
是个女人,我们大宋朝的人就会轻易饶过“她”吧?还有那身宫装不知从何得手?“她”
混进宫的手段也让他颇为好奇。这些都可以慢慢拷问。
    直到伸手可及的地方,赵阙才启声道:“找到要找的东西没有?还是我来帮你找好
了?”瘦小的身躯一震,“咚”地一声,手上的文本全落了地。
    赵阙眼明手快地捞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灯笼,免去一场火灾。
    “想逃?来不及了。”大脚跨了两步,横阻了那名奸细窜逃的路线,见她不死心还
在左躲右闪,赵阙仅像只捉到老鼠的猫儿,逗着她,跟着左跑右追。
    灯火晃呀晃的,怎么就是照不到那名奸细刻意躲藏的脸。
    “说,你是谁派来这儿卧底的?怎么混进宫里来的?”赵阙一面狐疑的想拿灯火照
清楚奸细的脸,那奸细硬是转过头去,还不死心地想找空隙溜,他正想伸手捉人,不料
一堆奏摺突然迎面砸来,让他措手不及,她也乘机从他身边跑过去。
    赵阙当下不再客气,两个箭步上前,长脚一伸先将对方绊倒,然后捉住她的手腕往
背后一押。
    “呀!”哀叫的倒抽口气,奸细禁不住抬起头,正巧迎向了灯火照个仔细。
    “你!怎么会是你!”
    赵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名“女”奸细竟和冷少傅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听到这句惊呼,同样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冷谦谦,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捉到自己的人
竟会是皇上?皇上怎么可能在这儿,这是不可能的事,大家都晓得皇上固定回到周妃的
寝宫去休息的,这个时间照理说皇上不可能在这儿。
    该死!自己的脸被看到了!
    想也不想地,谦谦直觉地以她仅有的武器,张开嘴就往他捉住自己的手咬下去,听
到他低声诅咒了一句,手劲稍松的瞬间,捉住这不可多得的机会,谦谦改变方向朝书库
里面跑去。既然门的方向被皇上堵死,那么她只好祈祷在一片漆黑中,能找到一个暂时
藏身之处。
    谦谦才绕过一个巨大的书柜,就听到身后追她而来的脚步声,她蹲下身子,利用层
层书柜的庇护,躲到一个死角内。
    灯光晃动着,显然是在寻找她的踪影。
    捂住自己双唇,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谦谦知道在这里暴露了身分,自己不但可能
会因为偷闯入宫的罪被捉,还会因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件吃上“欺君”重罪。她曾
经预料过万一被人捉到她在书库中,就说自己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可是她万万都没料到,
那个逮到自己的人竟是皇上本人?
    灯笼由远到近,谦谦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从口中蹦出来。然而就在离她不到半尺的距
离,她听到了皇上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会是他,大概是我错看了吧?”灯光又往门口的方向而去,“呀,窗户是
开的?难道让这奸细给跑出去了?可恶。让我白费工夫?我还是快快去叫侍卫们将内外
都检查一遍才是。”
    又过了一会儿,谦谦听到了书库门关上的声音,她终于能松口气。真是惊险,只差
那么一点点,自己的项上人头就真的要落地了,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都已经三更天了,为什么皇上不休息却到处乱跑呢!真是。
    撑起发软的双膝,谦谦又多等了一会儿,确定外头没有半点动静后,才小心地从书
库走出来。
    “终于死心地自投罗网了吗?好细姑娘.还是我该喊你‘冷少傅’?”悠哉地坐在
书库门口前,月色暗影下隐匿不动的人影,挂着悠哉的笑脸,横跨一步,就着明晃晃的
月光,对她说:“这一招就叫守株待兔。虽然有些老套,但还满管用的。”
    谦谦倒抽一口气。
    “不必想要怎么逃出这里了,所有的路都被我封死了,就算你逃得出这里,可是你
明天又该怎么上朝呢?冷少傅。”
    总而言之,在这里要先否认一切,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冷谦谦”。“奴……奴
婢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奉命来打扫书库……”
    “奉命?半夜三更扫书库?哪个人下的命令?”
    “呃…奴婢不记得是哪个公公了,奴婢刚进宫没多久,手脚笨拙,白天整理不完,
怕明儿个让公公检查时发现、挨骂,所以才在夜半没人的时候,想要偷偷把它做完,真
的不是什么好细,请……皇上明察。”谦谦悄悄地低下头,希望能骗过那双锐利的眼。
    “喔”
    理由太牵强了吗?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会看出什么破绽吗?冷静下来。冷谦谦,要
是在这里露出马脚,一切就完了。
    “那么,为什么我一进来你就吓得要逃跑呢?如果只是来打扫整理的话,不需要鬼
鬼祟祟,一开始就说清楚不就得了吗?”
    绞尽脑汁,谦谦随便想了个藉口说:“因为奴婢……从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万岁爷,
所以一时惊吓到,怕万一言语间对万岁爷有什么不敬……所以,才吓得躲起来。奴婢的
身分卑微,不敢和万岁爷说话……”
    “惊吓?一个有胆子敢咬我的手的人竟会因为怕和我说话,就吓得逃跑?”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那是……万岁爷捉着奴婢的手腕,奴婢慌了手脚失了神,才会做出那般大不敬的
事,请圣上见谅,求您饶了小的。”
    “唔……”
    他沉吟片刻似地思索她的话可靠不可靠,而谦谦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不紧张。“听起
来似乎也有那么几分可能。”
    谦谦心想能如此简单无事过关就好了,不料紧接着又听到皇上说:“可世上会有如
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胸口一紧。“惊扰圣上夜寝,奴婢惶恐不安,要是……圣上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
此告退……”
    “慢着。”
    一手被捉住,谦谦惊恐地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庞,映在自己眼中的身影此刻就像是
无言压迫过来的梦魔般扩大着。
    当他以另一只手抚住自己下颚时,谦谦已经忍不住想逃的冲动,奋力地向后一挣,
但是对方的手劲却相形增大,像是早已料到她的举动,不给她半点脱逃的机会。
    “如果我相信你的话,那你又要怎么解释这张脸……你的确是个女人家吧?”恶戏
的手移到她的胸口,谦谦一惊,拍开了他的手。
    赵阙不以为忤地大笑着,甩甩发红的手掌,“好大的胆子,还想骗我吗?世上哪有
如此大胆的奴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现在宫中有胆子这么做的人,不是丢了命,
就是被关入天牢,除非……他是当红的宠臣。‘你’就是冷少傅吧?”
    “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不记得‘冷少傅’有个孪生妹妹,所以你别想骗我!”
    完了,再不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找机会脱逃这个地方,自己的人生就会结束
在这里!谦谦可以感觉冷汗不住滴下额头。
    “从实招来,你究竟是……”
    谦谦急中生智,此刻要移转他的注意力也只有一个方法了!她不退反进,将自己投
怀送拖到赵阙的怀中,并且生涩地以自己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
    “唔?!”
    被她出乎意外的举动给攻个措手不及,赵阙本能的回应那柔软的唇舌。天性来者不
拒的性格,让他无视于直觉所发出的警告,反手拥住了怀中散发出幽香的柔软身躯,沉
醉在技巧生涩却甜美诱人的一吻中,还不知不觉地加深了这一吻,以自己的舌尖主动地
挑开了对方的双唇,攫取更多蜜液。
    谦谦捉住了他放松警戒的时刻,抬起膝盖用力地往男人双腿间最脆弱的部位一击!
效果是立刻的,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击中“弱点”,赵阙闷哼了一声,半弯下腰,抱着肚
子跪倒在地。
    “可恶!”
    过了片刻,当他终于恢复冷静的时候,“伊人”早就已经消失在书库门外,不知去
向。这招真够狠的,赵阙苦笑着从地上爬起身,想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输在这种美人计上,
实在太难看了。
    不过他很肯定“她”必定和冷谦谦有关,甚至就是同一人!世上能让他如此狼狈,
敢踢皇帝“宝贝”的女人,可不是随便就找得到的。总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虽然
今天没有从“她”身上得到任何证据,但是只要冷少傅在宫中一天,他就有许多机会可
以彻底详查,到底这名女子和冷少傅有何关连?或者说,冷少傅根本就是个“女人”?!
呵呵。不管结论是哪一个,看来这事愈来愈有趣了。
    赵阙移到书库,好奇地检视方才“她”因为惊吓而失手掉落的奏章,值得她冒着生
命的危险,也非得要寻找的奏章,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咦?这不是……
    点亮了书库内的灯,-一翻阅这些老旧的奏章,这些皆是七、八年前曾经轰动一时
的“黑函”,此案是在父皇的任内所发生的,部分朝中大臣被检举与金人勾结的事件。
上面父皇还亲笔批下“转刑部撤查”的字眼,并有“即刻免除冷中卫之职”的命令。
    原来如此。赵阙微微一笑,这葫芦里卖的膏药,他已经知道七、八分了。
     
    ※               ※                 ※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府中,谦谦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一头撞进家门后,反
手就将大门锁得牢牢紧紧的,还将耳朵附在门上,倾听是否有“追兵”的马蹄声。然而,
什么也没听到,除了夜半乌鸦啼叫扰人清梦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呼”地吐出胸中一口大气,一时脚软地跌坐在地上。依然不敢批信自己竟能全身
而退。她还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绝对会被皇上以“欺君之罪”捉去砍头呢!要不是最
后那一招“声东击西”的战术生效,恐怕自己现在已经被打入大牢,永不见天日了。
    太惊险了!拭去额上的冷汗,半路把命捡回来,自己现在还心跳不已,能逃过这次
的鬼门关,除了老天保佑之外,实在没别的字眼可以形容了。
    闭上眼,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捉住的真实感,眼前还会浮起圣上半讽半笑
盯着她的笑脸,耳边他的气息还像挥之不去的恶梦纠缠着。还有还有谦谦不自觉地摸摸
自己的唇,她竟然和圣上亲……亲嘴了!
    当时只顾着想脱逃办法,根本没时间去想亲嘴这种男女接受不亲的事该做或不该做,
现在真的安全脱身后,一想起自己大胆的行径,谦谦羞怒地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
都埋着头不见人了!
    双手掌心包住热烫的脸颊,谦谦整个脸都埋在手里,实在太丢人了,再怎么说她都
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居然自己主动对男人投怀送抱,这教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啊!明天还要上早朝,她怎么有办法摆出平日的脸孔去见圣上呢?她办不到、办不
到呀!乾脆明天假称患病,告假不上朝好了。不、不行,如果明天不上朝,那不正代表
自己心中有鬼,为今夜的事而弃官潜逃,正好给皇上十足的把柄,说自己就是今夜夜间
禁宫的女犯人。
    那,还是得去,得去上朝。
    唔……可是不行呀!她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见他!
    她怎么有办法对着那张脸说话,而不想起自己丢脸的行为?她一定会在他面前露了
破绽,绝对会被那双眼看穿一切虚实伪装,再也骗不了地。干脆……
    干脆真的弃官潜逃,对,到南海去找薰子姊姊与庞大哥,趁着圣上还没拆穿她的假
面具之前,就先逃离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了。对,就这么做好了,现在回去收拾行李,
明天去找出发到南洋的客船,跟辅伯伯取得朕络……
    “砰”地一声冲进屋内,谦谦慌张地收拾着衣物,一面想着明天要和谁联络,还有
些事提交代,屋子里的奴仆们也得遣散,否则迁罪到他们身上就不得了了,她七手八脚
地将衣物塞进包袱里,脑中充塞着无数该做的事,还有不能忘了要和堇堇取得联络。
    堇堇?!谦谦当下整个入僵住。啊,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她不能逃呀,堇堇还在军
中,她要是逃亡了,堇堇又该怎么办?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堇堇呢!呆若木鸡地坐
到床边,谦谦猛然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真是笨死了,亏你还是天下状元的冷谦谦,连这
点小事都应付不了要逃跑,还有脸叫堇堇不必担心,自己应付得来!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不行了,她需要点时间清清脑袋,别慌乱了手脚,轻易
就感到绝望,这一点都不像她会做的事呀!冷谦谦,振作一点!
    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谦谦试图将自己的思路理清。
    事情还未到绝望的地步,就算今天被圣上捉到了,但是在他面前自己什么都没有承
认,他手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说自己就是那名夜闯禁地的小偷,何况他捉到的时候自己身
着女装,若是好好利用这一点,或许反而可以让她脱离罪嫌。只要自己不承认,不被发
现她就是“她”,那么事情未必没有转回的余地。
    当然,她不笨,圣上更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今天的事恐怕会让皇上对自己起了十足
的疑心,过去那些有意无意刺探的行为,会更加变本加厉,这此都可以预料得到。可是,
只要自己严防得满水不漏,绝不和皇上独处,那么再大胆的皇帝也不能当众脱下他臣子
的衣服,要求她验名正身。
    嗯……如此一分析,谦谦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又能正常地运转了。
    对,不要紧张,只要把“亲嘴”的事给忘了就好了。笨蛋,自己怎么又想起来了呢?
这样下去怎么忘得了!
    忘掉!忘掉!非把那一吻的事给忘掉不可。
    冷谦谦,我命令你把这一吻给忘了!不要再想,明天在圣上的面前,绝对绝对要保
持镇定,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堇堇办到这件事。不过是嘴对嘴交换口水而已,没什么
了不起,就当成是当成是和一只小狗(对不起了,圣上)互舔就得了。就这么办,立刻
上床睡觉,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自己做着自我暗示的谦谦,就这样放弃脱逃,平躺在床上打算明日照样上朝照样
做她冷少傅该做的事。然而,事不如人意,那烫人的唇的热度越是想忘掉,那一整夜就
越是辗转难眠地想起,结果,谦谦几乎是睁着明亮清醒的大眼,迎接着黎明的第一声鸡
啼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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