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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寸寸柔肠,
          盈盈粉泪,
          楼高莫近危阑倚。
     
    “冷少傅,早呀!”
    张裘拍了一下好友的肩,却不料冷谦谦歪倒向另一边,他忙用另一手将他扶起。
“喂喂,你也太夸张了吧?我不过是轻轻的拍了你的肩膀一下,你就东倒西歪,该不是
病了吧?”
    冷谦谦睁着一双熊猫大眼,有气无力地回答他,“你早,张兄。”
    被他憔悴的模样吓得倒退一步,张裘摇摇头,“我说;冷少傅,大家都是男人,我
也不是不能了解男人冶游的时候,有时会应‘时势’所需,不小心做超出我们能力范围
的事……不过,你太早就把本钱挥霍掉,可会让你晚年遗憾呀!”
    谦谦回瞪他一个无力的眼神。“您又在胡言乱语了,张兄。”
    张裘呵呵笑地勾着他的肩,亲密地耳语说:“大家都是过来人,您也不必为这种事
觉得丢脸,我偶尔也会玩到腰挺不直的地步呢!说说看,哪家的姑娘那么棒,下次也介
绍我去玩玩如何?”
    “就跟你说不是你说的那回事。你脑中的下流思想,想我无法配合。”
    把他的脸推开,谦谦今天没力气和他周旋胡闹。
    “喔?不是我说的那回事。那我真是太伤心了!”握住了谦谦的双手,放在自己胸
口说:“我还以为咱们是知己,有关你的事我无一不知呢!想不到今天才晓得冷兄竟对
我如此冷酷无情,有什么心事把你折腾这样,也不肯告诉我,让我去帮你想想办法?”
    谢了,要是说出来我烦恼的事,怕不把你吓死。谦谦无言地在心中这么回答。试着
抽回自己的手,“好、好,张兄,请您自我节制一下,别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表演您的
友爱亲情,让人看到了……”
    谦谦正想说“会招人误会”,却好死不死地迎上彼方大队人马的目光,众日睽睽正
注视着他们,而且更糟的是,簇拥在大队人马中心的,是正用无比严苛锐利的目光看看
他们两人的皇上陛下。
    毫无心理准备地迎上他的双眼,冷谦谦心漏跳了一拍,不知不觉地躲在张裘身后,
还揪住他的衣尾,而这些举动没有一丁点遗漏的,全被“他”看在眼中。
    “啊!”张裘发现了圣驾到来,马上行礼如仪地说:“臣张裘参见圣上。”
    谦谦也跟着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说:“臣冷谦谦参见圣上。”
    “嗯。张副使,你和冷少傅的交情不错嘛!”
    张裘狐疑地想,莫非是自己多心,怎么听起来圣上的话有点讽刺的意味?
    “呃,冷少傅为人风趣幽默,进宫的时候有过些交谈,交情……是还不错。”
    “喔?”拉长的尾音充满不快,“但是,再交情怎么好,在宫中如此拉拉扯扯、卿
卿我我,传出去宫廷的秩序还像什么话。你们两个行为不检,对其他人也会有影响,往
后一切亲密的举动,不管宫内宫外一律严禁。”
    果然不是他多心,圣上真的是心情很糟的样子。张裘低着头,必恭必敬地说:“是,
臣等知错,以后会小心。”
    “没有以后,明白吗?”
    “是。”张裘不明白今早自己哪点犯冲了,不过是和冷少傅说说笑笑也有罪?罢了,
本来君主说的话就是铁律。
    “冷谦谦。”
    “是,臣在。”
    “待会儿到我那儿,报告一下太子的学习进度。”
    “是,臣遵命。”
    一直等到圣上走远了,张裘才敢抬起头,他喘口气说:“哇,怎么搞的,今早圣上
的脾气似乎特别大那!我看你要小心了冷少傅。待会儿报告太子进度时,最好说些好事,
不然我看你今天会很难过喔?”
    不用他说.谦谦自己心中也有谱。“全托你的福,张裘?”
    “啊!”莫名其妙被谦谦踢了一脚,望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摸着自己肿胀的脚
踝,张裘不懂自己是招谁惹谁了?还是他今早上踩到门楣?下错床边?怎么如此倒楣。
     
    ※               ※                 ※
     
    好大胆子,竟敢在我面前如此亲密!赵阙一想到刚刚的画面,胸中就有气。小小一
个副使,竟捉着冷谦谦的手,还……还放在胸口?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如此要好?还是冷
谦谦只对他一人冷淡,对其他人都是如此大方热情?想到自己三番两次遇到的顽抗,赵
阙就一肚子火。
    而一想到自己竟为了一个男、女都还弄不清楚的“家伙”在这儿生气,他就更火大!
他赵阙何曾少过屈膝承欢的女人,多少人祈求他的宠爱,自己都无视于那些女人的存在,
现在却为了一个冷谦谦在这儿生闷气?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女人!自己方才那些
辛辣的言语,简直--好像--根本就是吃醋的口气!
    握紧拳头忿忿地一敲桌,两旁伺候的宫女宦臣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
    “圣上……是不是有什么事让您不高兴?小的可以为您做什么吗?”福公公头冒冷
汗,大胆地上前进问。
    “去找冷谦谦过来,其他人都给我退下。”
    “是。”福公公暗暗摇头,这事恐怕又要传进周妃娘娘的耳朵了。
    众人退下后,赵阙也勉强地冷静下来。他不可以先自乱阵脚,一切都计画好了,他
非要让冷谦谦在他面前露出马脚不可。今天他特意和哥哥交换,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且
冷谦谦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没有当个胆小鬼逃跑,相反地还是一如往常地来上早朝,似
乎是算准了他手中没有“证据”,所以无法治他的罪。
    九成九的把握,还是有一分可能会弄错的。所以今天他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的打混过
关。赵阙唇角浮起得意的笑,看着桌上放置着他准备好的“饵食”,就等着猎物自己送
上门了。
    “启禀皇上,门外冷少傅求见。”
    喔,终于来了。“宣见。”
    赵阙摩拳擦掌只等佳人进门。喔,果然不错,保持和平常一样的冷静美人脸色,若
是信心稍弱的人,或许真会被“他”给骗过去了。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我赵阙可不
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简单角色,想跟我斗心机,还得等上百年!
    “臣冷谦谦向圣上请安,您所要知道的关于太子殿下的学习,这是本月安排好的课
程,请圣上过目。”
    嗯嗯地点点头,迅速地将课表翻过一遍,冷谦谦的效率是无可挑剔的,课表也一如
往常安排得相当妥当。“很好,就照这个去上吧!另外,每旬要小测一下太子是否有将
这些四书五经念进去,知道吗?”
    “是,臣遵旨。”低着头,一直保持着低调的冷谦谦,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如果圣上没有其他的事,那臣告……”
    “退”字也没给他机会说,赵阙抢先开口说:“另外,我还有其他事想跟你聊聊,
贤卿。赐座。”
    来了!谦谦心中暗道,她也晓得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战场。乖乖地坐到一旁椅子上,
等着接招。
    “朕记得你似乎没有孪生的兄弟姊妹吧?”满脸堆笑,一扫光前不愉快的心请,现
在的圣颜是再愉快不过了。
    “是。”越简短的回答,就越不容易出错。这是谦谦想了一夜的接招方式。
    “那就奇怪了,昨夜……朕见到一名女子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呢!你说这是不是
很稀奇古怪呀!”
    “是”
    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让自已捉到把柄嘛!赵阙一面微笑,一面盯着他挂在脸上平
静的假面具,心想我非把这面具给拆了不可。
    “还不仅止于此,那名女子除了和你有一模一样的脸之外,你猜猜朕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状况、什么地方见到她的。”
    “臣愚昧,实在猜不到。”这当然是十足的谎话。昨天那女人就是她。
    “刚过三更天。在朕的书库,而且她正在那儿鬼鬼祟祟地找着过去留下的奏章。那
些奏章是国家机密,不可随意任人搜查探看,那名女子却身着宫装,假冒宫女潜进来,
真可谓是胆大包天,连禁官都敢闯。”很好,话说到这里,还能保持不变的脸色,我倒
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你也是朕倚重的助手,帮朕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沉吟片刻,冷谦谦浮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说:“臣对于宫中禁卫之事不甚明了,这个
问题已经迁及机密外泄之事,最好还是请教那些武将们,让他们早日将犯人逮捕归案。”
    “喔;这么说你是不能给朕任何意见罗?”
    “臣,惭愧。”
    “但是,一旦朕下令彻查这件事,必会和贤卿扯上一点关系。怎么说呢?毕竟对方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臣惶恐,昨夜臣一步也没踏出家门外,直到三更都还在房内准备今日上朝所需的
奏章。恐怕……圣上在昏暗的书库内,也许看得并不真切,将臣的脸孔与那名女子搞错
了。”
    “你怎么知道昨夜的书库很昏暗?”让我捉到了吧?赵阙得意的笑。
    “呃……”冷谦谦并未因此语塞,她淡淡地一笑,四两拨千金的说:“我想既已过
三更,又是暗闯,总不可能弄得光明正大,想必是乘着夜色闯入的,所以光线昏暗也是
正常。”
    好个冷谦谦。赵阙暗喝一声采,但他的招数还没尽呢。“正如爱卿所言,昨夜的确
有些昏暗,但是朕对自己的眼力还小有自信,确信我不会搞错。”
    “希望圣上能早日寻得那名人犯,臣也很好奇,想不到世上会有生得和臣如此相似
的女子存在,还让臣蒙受不白之冤,她有何企图,实在令人不安。”
    她全然地把自己划为界外的说。
    “哈哈哈,被你这样一说,朕好像成了硬是指鹿为马的坏人了,不是吗?”
    “臣不敢。”
    “昨天那名女子也是这样说,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结果不但咬了朕的手臂,还
踢伤了朕宝贵的……龙体,唉,我看是没什么不敢才对。”戏谑的笑刺出一刀后,紧接
着又是一刀地说:“不过,昨夜那名女子使出美人计,对朕投怀送吻,找才会大意失荆
州让她给跑了。现在看到爱卿,我实在忍不住又想起那一吻……你们两人实在太相像
了。”
    即使谦谦万般努力不要脸红,一回忆起那一吻,自己还是无法不受影响地带着一点
点口吃说:“那……那样没有廉耻的女子,请圣上千万不要为狐狸精所惑!”
    从头到尾都没放过他脸部表情的赵阙,微微缓颊地说:“没有廉耻?朕倒认为如此
急中生智也算是一名奇女子。那一吻虽不长,但是却相当地……令朕挂意于心。生涩了
点,但是美人香吻英雄难拒,特别是那名女子和爱卿一样有着惹人怜爱的容貌……”
    猛然地喝下一口紧张的口水,谦谦连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怎么了?爱卿,你的脸好红,是天气太热?还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朕唤太医来为
你诊治诊治。啊,朕晓得了,”突然从书桌后起身,赵阙愉快地趋近他,“八成是你的
衣襟束得太紧,所以喘不过气来吧?让朕为你松松衣领,你会觉得舒服一点。”
    “圣上!”一看到他靠近自己,立刻全身汗毛竖起,警戒地护住自己的衣口,拜托,
这儿可是庄严的大庆殿,他该不会真在这种地方要自己宽农解带吧?
    “何需如此紧张呢?爱卿。朕又不是企图对你做些什么违背礼义道德之举,只是见
你似乎相当不舒服,所以……”
    这种举止已经充分构成“非礼”了吧!谦谦心中狂叫,表面还是一本正经地说:
“多谢圣上关心,臣真的没有事。
    若是因为圣上的关心造成他人无聊的谣言,那才是臣的罪过,请圣上回座吧。”
    “是吗?”一脸遗憾的收回手,赵阙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解除他的防备了。
    但他说得也有理,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人闯进来。上次幸好撞见的是福公公,要换成
他人,现在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好吧,既然爱卿这么说。”
    呼地,冷谦谦明显地松口气。
    “不过。”赵阙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地说:“更令朕感到兴趣的是,那名梁上君子对
于宫内成堆的金银珠宝没兴趣,也不是窃取目前最值银两的军事情报,她探查的是些七、
八年前的旧案文稿与奏章,这不是很令人不解吗?”
    谦谦的心跳差点停止,想不到圣上会注意到如此枝微末节,难道他看出来这两者之
间的关连?感应到对方刺探自己的目光,谦谦不得不强装冷静地说:“听起来是有那么
一点奇怪……圣上可是已知犯人的目的?”
    “这正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望着那双一切都看透的聪慧目光,谦谦觉得面具似乎从自己脸上掉落,血色一滴滴
地从脸上褪去。“臣实在无法明白圣意,请明示。”
    “明示?朕当然会说个明白。你瞧,这些奏章正是该名犯人意欲盗取而未得手的,
我要把它交给你,爱卿。”
    “交……交给臣?”一时脑筋还转不过来,谦谦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扬起一眉,赵阙双手叠成塔状,交放在下颚处说:“今夜,你就留下来,朕要你待
在这儿把这些奏章全部看过一遍,然后向朕报告,这些奏章里面有什么值得让人半夜进
来盗取的价值,那名犯人的目的何在。没有推敲出个所以然,不许离开。哪怕是花上你
三天两夜的时间都无妨,朕只要一个结果,知道吗?”
    威严而不容许拒绝的口气,继续往下说道:“就你一个人,这是朕给你的测验。再
小的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直到你找到能作为证明或线索的东西,好让朕能顺利捉到人
犯。爱卿。”
    “就我一个人?”
    “怎么?在宫中到处都有侍卫,你的安全毋需顾虑。
    还是深夜一个人你会害怕?要朕陪你吗?”
    “岂敢劳动圣驾。”谦谦忙摇头,心中一喜一忧。高兴的是自己没想到那些奏章竟
会得来全不费工夫,忧虑的是自己就是犯人,犯罪的目的除了她没别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但是一讲出实话,不就等手叫圣上将她押人大牢?恐怕这就是圣上的计谋,让她自投罗
网。
    “臣谨接圣旨。”
    “很好,朕就等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了。爱卿。”
    现在饵食已下,冷谦谦会如何接招呢?赵阙满心期待着。
     
    ※               ※                 ※
     
    “晚安,冷少傅。这是圣上命人为你准备的消夜,请您慢用。”两名宫女端来一盘
盘热腾腾的菜肴,外加一壶热茶与精致茶点,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多谢。”被打断了专心阅读的状态,谦谦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说:“访问两名
大姊,现在是几更天了?”
    “刚过子时,冷少傅一定累了吧?”宫女亲切地凑近他说:“要不要让奴家为您揉
揉肩,歇口气?”
    “哎呀,好狡猾的元香姊。”另一名宫女吃醋地噘起嘴,“人家也想为冷少傅做点
什么呢!”
    “不敢有劳两位大姊,我还有许多奏章尚未看完,恐怕无法……”没想到两名宫女
会为自己而争吵,谦谦红着脸说:“总之两位的美意,我心领了。”
    “嘻嘻,想不到冷少博比传说中的还要害羞呢2莫非……传闻冷少傅还未曾亲近过
女子,是个百分之百的童子鸡,这是真的?”
    宫女的大胆问话,让谦谦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只有外面风月场所的女子难以应付,
想不到宫女们也一样难缠。
    “这……啊,我想我还真的有些饿了,闻到这些菜香真是忍不住呢!我就不客气,
开动了。”
    “哟,转话题了。别这样嘛!你要是真饿了,咱们两姊妹让你‘吃了’也无妨喔!”
    女追男,隔层纱。偏偏在这儿谦谦只吓得一身冷汗。谁晓得这是不是又是圣上下的
另一个诡计,看自己会如何应付?谦谦执起筷子,假装没有听到宫女挑逗的话,夹起块
盐腌鸡肉送入口中,“嗯,真是可口。”
    宫女双双掩嘴而笑,“晓得了,冷少傅,您别紧张,我们姊妹不会真的吃了您。何
必假装没听到我们的话呢?在宫中乱来被捉到,我们姊妹也不见得能轻松过关呢!您慢
用,我们姊妹这就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只差没动手,那两名宫女根本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了。看样子宫内真
不是人待的,待久了,淑女都变恶虎,她这新面孔就成了上等肥羊。
    谦谦确定门安全地被关上后,才安心地坐回茶几前,一想到自己连晚膳都没用,一
头钻进父亲当年的冤案当中,连过了多久都没意识到,还真有点饥肠辘辘了。给自己盛
了碗粥,端到桌前,盯着摊开的各式各样判决书与奏章,谦谦边吃边想着几个可疑之处。
    当年的判决真是太草率了。想起父亲因为如此缺乏明确证据的指控被判罪,还使得
他们全家家破人亡,姊妹从此颠沛流离,谦谦就忍不住要发火。
    指控父亲收受金人贿赂,泄露国家机密的人,正是当年位居中书的汪柏。但是谁都
知道汪柏这个主张“非战谈和”的人,比起父亲立场鲜明的“主战派”,更有可能收金
人的钱,逼退那些主战派,好从中获取暴利。
    战争需要耗损国库无数银两,派驻前线战场的主将们也会因为战胜而赢得宫中更多
权位,抢了汪柏他们的饭碗,所以他们当然不可能坐视“主战派”日益坐大而不管。父
亲和一些年轻有为。志同道合的朝臣,所组织的一个“复国会”也因此被打压,从这些
奏章都可以看出明显的事实。
    问题是,所有不利于汪柏的证据.在当年他掌权时期,大多都被销毁得差不多了,
所以现今光靠这些旧有的奏章,就算谦谦有心再找,还是无法捉到对方有利的把柄呀!
    加上新皇及位后,立刻改弦易辙,将那些“主和”派的势力大幅削弱,如今汪柏也
不在朝廷任职,奉旨退休养老去了。自己想要翻案,洗刷父亲的冤情就难上加难。
    除非……宫中那些汪柏旧有势力的余党现在都转为地下活动,他们勾结外人的管道
一定也还有些漏洞可循,利用这一点来钓出汪柏这条大鱼,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先
捉他们现在的恶行,然后再追究溯往。
    可是,自己目前没有门路和那些人接触,这也是困难之一。
    想着想着,谦谦再度打了个大啊欠,看来自己还真是困了,怎么还不到二更天,眼
皮就这么沉重了呢?昨夜没睡好,今天又熬夜,怪不得觉得现在脑子像团烂泥。可是还
没想好法子,明天要怎么回覆圣上所出的“大难题”呢?要是不能想出个完美的答案,
能让自己脱罪的答案,恐怕迟早会被圣上要求“验名正身”。可恶,好不容易搜查到这
个程度,研究到这种地步,现在要她放弃为父亲洗刷冤屈的机会,她实在很不甘心呀!
    但圣上那么精明狡猾,自己还能瞒得了多久?
    总觉得他若有似无的给自己一条生路,当然这也可能只是猫戏老鼠,不想太快失去
一个捉弄的乐趣。但是今天在大庆殿内,她还真以为自己就要被拆穿,绝对会因“欺君
之罪”被问斩时,圣上却话锋一转,给她机会接近这些贵重的奏章。到底那人心中在打
什么算盘,谦谦实在摸不透也想不清。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要和他缠斗下去,准会少掉一半的寿命。
    不行了,实在太困,稍稍趴着休息一下就好,恢复一点精神再来想这个困难的问题,
不然她一定会在明天的早朝上,因为睡眠不足而昏倒。
     
    ※               ※                 ※
     
    咿呀一声,门在未惊动任何人的状况下,被打开。
    睡得很熟嘛!赵阙唇边挂着笑意,来到茶几旁边,居然一点戒心都没有,连菜肴当
中藏放着安睡剂都没发觉,冷谦谦呀冷谦谦,这可就是你胡涂一时失算的地方了。
    “冷少傅?冷少傅?”他低声在他耳边叫着,还用手推推他的肩,但是伊人睡得深
沉,恐怕是打雷闪电都叫不醒。
    “真是听话的小孩,每份奏章都看得这么仔细,还在上面以红笔圈画重点,看来是
相当投人为父报仇的使命嘛!”拾起摊放在桌上散乱的奏章,赵阙语气温柔地看着睡得
香甜的人,“唉,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是,正事归正事,他可是不会因为同情她一家含冤受苦,而不把挂意心中的疑惑
给解开。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命他今夜一人留在深宫内,好让自己有机会彻底查明事实
真相。
    想要弄清楚冷谦谦到底是不是夜闯禁宫的“女子”,当然只有一个方式。“失礼了,
冷少傅。”
    赵阙手伸向他的衣襟,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               ※                 ※
     
    嗯,睡得好舒服!这张床怎么感觉比平常还要柔软呀?忍不住多磨蹭了两下,正想
再钻进棉被中继续睡时,谦谦耳边却清楚地听到了,“早安,冷少傅,睡得还好吗?”
    “咦?”她僵住身子,疑惑地睁开眼,那一瞬间她相信自己一定是在作梦,怎么可
能呢?自己居然和皇上贴得紧紧的,被他抱在怀中不说,刚刚自己磨蹭的地方,不就是
他的胸口吗?骗人,这绝对是在作梦,而且是天大的恶梦!
    “不要一脸看到鬼的样子,你再不起来清洗一下脸,清醒清醒,恐怕就会被早班的
宫女们发现咱们现在这模样罗。”
    现在这模样?谦谦“啊”地叫了一声,摸摸自己身上的衣物--幸好,一件不缺,全
在自己身上。可是,为什么皇上会在她身边?自己什么时候从书桌躺到这张卧椅上来的?
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到底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谁来告诉她呀!
    “我来探你的班,却发现你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怕你睡在那儿会着凉,所以将你移
到这里,看时候还早,所以没有吵醒你。我则顺便看完了你所写下的一些旧案重点。”
说话神情和平常没有什么异样,却像是故意要解开她的疑惑,他-一说明着。
    “臣真是失礼了。”摸着下床,谦谦压抑住内心的慌乱,谨慎地说。“竟然在圣上
的面前睡成这样,一点都没发现到您是何时进来的,臣真该死。”
    “不需紧张,爱卿。朕不过是刚进来没多久,你人都睡着了,哪还会做什么失礼的
事。这儿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不需要那么严肃。去洗把脸,朕有些话要问你。”
    赵阙看着她掬起银盆里的水,泼洗着微带困意的脸,不觉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解开
谜底后,自己见她睡得可爱,也就不忍心吵醒她,结果不知不觉竟陪她到天亮,这下子
可要挨赵荃的骂了。自己这两天还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不过现在心中一块石头卸下,
顿觉快意不小。再也不必质疑自己哪里有问题,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搞错。
    抬起清洗过后清爽亮丽的脸,冷谦谦困惑地开口,“圣上要问的事是?”
    “你和冷中卫是什么关系?亲戚吗?”
    “呃……圣上怎么突然……”
    “老实说,当初那名女窃贼对这些奏章感到兴趣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这里面的问
题了。现在看完你找出的疑点,我就更确定这是一桩冤案。当年我父亲过度信赖汪柏等
人,导致他们滥用职权,铲除异己的事,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我当时身为太子,
不能干涉父王国政,等到我登基后,又连续发生许多不得不让我先处理的重大危机,所
以替这些冤臣们翻案的时机也一时找不到,只能先除去汪柏的职位。她什么宝物不挑,
却挑这种没人想管的奏章,我猜八成是这些冤臣的家属吧。”
    “圣上问我是否是冷中卫的亲戚,莫非怀疑我和女贼有关……”
    赵阙摇摇头,“当然,我晓得冷中卫遗留下来三女,当年经过如此变故,弱小的女
子失去双亲倚靠,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多年来也未曾听到他们的消息,我猜现在要找那
名女窃贼恐怕得从这儿下手。而你也姓冷,所以才会问问你可知道冷中卫这个人。”
    “臣恐怕无能为力,若臣家族中有人在朝廷当官,家姊也不用到风月场所卖艺谋生,
供养我和弟弟两人。”对不起了,爹爹,我不能在这儿承认你。但,总有一天我会把一
切都坦承以告。我绝非以爹爹为耻的!谦谦在心中暗暗说道。
    “嗯……”思虑着,赵阙困扰地说:“这么说……你大概就不会对我接下来的提议
有兴趣罗?”
    “提议?”
    “嗯,既然你好歹也把这些奏章看完,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件案子。我正想让
你着手进行翻案一事,也好乘此机会将汪柏余党的势力给一网打尽。不过现在听你这样
一说,你似乎不想和这个案子有多关连,那我还是再找他人来……”
    “不!”这,这根本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呀!有圣上的授意,自己就像猛虎添
翼,要复仇也不是梦想。“请圣上给我这个机会!务必给臣这个机会。”
    “怎么,刚刚不是还避之唯恐不及?”
    “这……看在同姓之余,百年或许同一家的份上,臣当然希望能为故去的旧人做些
事,若能替他们洗刷冤屈,对我们冷姓一族人而言,也是光彩的事。而且说不定圣上如
此仁德义行传到那名女贼耳中,她也会因为感谢圣上此举,而主动出来自首也说不定。
所以,臣自然要尽这份心力,为圣上效劳。”
    “喔。”促狭一笑,“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积极的要我派你做些什么事呢。既然如
此,就照你心意去办吧!需要些什么人手、做什么样的安排,直接向朕说,由你全权负
责。
    太子那边,就先放你假,等你办完这些事再说。”
    “谢圣上隆恩。”忍不住笑开脸,谦谦欢欣地说。
    “你那模样,似乎比收到黄金百两还高兴。朕就算赏赐那些妃子们也未曾见她们对
朕笑得如此真心过。若是办这些案子能让你如此开心,那么你早点说,朕怕不把所有的
疑难旧案全交给你了。”双眸染上一层润色,他淡淡地微笑说。
    谦谦不觉被他的笑脸给迷惑住,心儿突跳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如
此心悸,不过是一个笑脸面已。对呀,自己看过圣上千变万化的脸色,但还没见过他如
此……柔情蜜意的表情过。简直,简直是用那双眼在勾人嘛!
    这样的眼神不该用在她身上的,拜托,把这些性感魅力拿去释放在那些深宫怨妃们
的身上。别……别逗人了。
    心虚地转开眼,谦谦嗫嚅地说:“臣失态了,请圣上见机。”
    “我不介意这么可爱的失态,相反地我还想看到更多呢!”
    “呃……臣也该回去,换一下衣装,若是穿这套昨天的衣服上朝,太失礼了。”
    “又要逃了吗?好不容易以为爱卿愿意对朕敞开心扉,让朕见到你不为人知的一面,
现在又要逃离朕的身边。
    朕就真的那么怕人,让你躲得像是洪水猛兽还是吃人的怪物吗?”看着他伸过来的
手,谦谦急忙回避说:“臣没有要躲什么呀?臣只是想时间也不早了,不能再耽误圣上
宝贵的……”
    “嘘,不要说话,爱卿。”
    哇,他……他靠过来了!近得连他的呼吸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如此危险的距离,还
不快走!虽想听从内心的宣言,可是谦谦的脚就像挂了千斤石,眼睛也像是被吸入那双
黑眸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
    “圣……圣上……”
    一言不发的热唇封缄了她所有思想,似柳轻棉,似絮缱绻。似光暖热,似水温柔,
包含着许多许多,却又让人什么都无法去想的那么强烈,以一吻又一吻将她的唇全然占
有,为之心狂。
    锁紧着她腰间的手腕带着男人的强硬,但抚触却是温柔的方式。密合的身体传来让
人迷醉的热度,烧的着彼此的理智。
    那似短还长的一刹那,浑然忘我。
    “啊!”回过神后的谦谦,将手架在身前,抵住他更进一步。“圣上……您……我
是男的呀!”
    “世上有像你这么惹人疼爱的男人,那么我疼爱你又有何不可?”
    “这……这是违反伦常,圣上你……”
    “伦常是外界人的评语,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个,这也只会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只
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不要抗拒我了,爱卿。刚刚那一吻,你并没有很讨厌呀!”
    这跟谁知道或不知道一点关系都没有!谦谦急红了双眼,猛然摇头说:“不行,不
行,圣上,这种事绝对不该发生的,这个……”
    “我是你的‘圣上’,我说可以就可以,没有不行的道理。”他摸着她的发丝,轻
咬着她的耳根说:“不用害怕,朕会很温柔的,绝不会让你感到半点不舒服,一切都交
给朕……”
    交给他?什么交给他呀!拜托,她要是真交给他,那就死路一条了。
    “圣上,难道你忘了周妃娘娘吗?”
    “周妃?周妃怎么了?”
    “您或许是和微臣玩玩而且,但是这样子做会对不起周妃娘娘。臣晓得您对周妃娘
娘一往情深,若是想找个转换心情的对象,后宫也多得是三千弱水任您取,何苦……作
弄微臣呢!要是这事传入娘娘耳中,让她对您失望,再也不理你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呵呵,竟搬出周妃来制找。你越来越聪明了,爱卿。”
    赵阙放开他,“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下次你可得再想别的理由,爱卿。我不会
永远都让你用这个藉口摆脱我的。总有一天……”
    以一抹令谦谦不安的笑容做结尾,他暧昧不明的话只说一半,其余的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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