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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杭州西湖
    主仆二人轻装简骑来到了西湖,头一个去的地方不是和李陵相约的天龙酒坊,而是
烟水茫茫的西湖湖畔。
    “公子,人称西湖景致乃人间一绝,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黑翼不由得发
出赞叹。“就不知,苏杭的女子是否也像世人形容的一般绝色?”他忍不住四下打量着。
    骆子京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翼,你这话……不怕被青青听见吗?”
    霎时,黑翼的脸尴尬得红了起来。“这……属下不懂公子的意思。”
    “是吗?不懂就算了。”说完,骆子京朗声大笑。
    果然这趟杭州之行是来对了,黑翼欣喜地想着。王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竟还会
开他的玩笑,可见这儿的气氛的确对他有好的影响。
    “公子,咱们到那桥上看看如何?”黑翼指着湖中的拱桥问。
    “嗯,湖心烟水弥漫,雾中观景,自有一番情趣。”说着,便朝湖心走去。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他眼前,引得他心神一震。
    雪凝?!此时他早已顾不得一切,纵身飞起,脚上如蜻蜓点水般越过湖面,直追对
岸窈窕的身影而去。
    拱桥周围的人纷纷响起一阵惊呼。
    “公子!你怎么了?!”黑翼见情况不对,即刻纵身跟上。
    他的心狂跳,挟着不可置信和狂喜,只手攀上了女郎的肩,一使劲,将她整个人拥
人怀中。“雪凝——”这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呼喊。
    “救——”那女子遭人轻薄,本想大声呼救,但回头一望眼前是个英挺的男子,两
颊竟陡地泛红,原先要喊的救命被吞了回去,反倒张口问道:“你……是谁?”一双眼
写满了惊愕。
    不,不是雪凝!在望见他全然陌生的脸孔后,骆子京所有惊喜在一瞬间转为失望,
这只是个背影与雪凝神似的陌生女子,不是他日夜悬念、魂牵梦系的郦雪凝。
    “抱歉,在下认错人了。”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失望和令人心疼的冷然。
    那姑娘瞧见他脸上的神情,竟深深地被打动,不自禁地问了句。“公子……是在找
心爱的人吗?”她不禁有些好奇。
    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眼前这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又是怎样的女子会舍得离开这样
的男人呢?她很好奇。换作是她,若是被这样的男人爱上了,她是怎么也不会离开的。
    骆子京一震,伸手揖了揖。“抱歉,在下失礼了。”说完便黯然离去。
    那姑娘呆愣着目送他离开。
    “公子你——”随后跟上的黑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黑王阴郁的神色,
却聪明地上住了口。
    都这么久了,王还忘不了郦姑娘。竟然到了西湖,还会把人错认为已经死去的郦姑
娘,看来,王的心病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
    一路上,骆子京都沉默不语,更无心再欣赏西湖的美景。
    他究竟在干什么?!他问自己。雪凝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以为自己又看到
了她!他是着了什么魔?雪凝生前他没能好好珍惜她,在她死后,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公子,前面就是天龙酒坊了。”黑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要不要属下先去
通报李堡主一声。”
    骆子京一挥手,阻止了他。“不用了,我们直接进去吧。”
    一进酒坊,歌舞升平,热闹的景致几乎要将人淹没。骆子京的眼光平静地扫过,最
后停在一座高台上。他毫不犹豫地朝上走去,在李陵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你终于到了,我等你等了很久了。”李陵为骆子京斟酒,一旁的黑翼立即接手。
李陵对黑翼笑笑,将酒壶交给他。
    “找我什么事?”骆子京一口将酒吞下。酒热辣辣地入喉,才稍稍平息了他内心的
激动。
    “嘿!这可是上好的陈绍,你这么喝太可惜了吧。”李陵向黑翼点个头,示意他再
斟一杯。“我可是要人特意替你留下的呢。”
    二话不说,一仰头,酒又落了喉。
    “喂,你——”李陵才要阻止骆子京,却发现他的神色不对。“怎么?看你好像被
人狠狠揍了一顿似的。”李陵突然露出了然的表情。“我懂了,你们方才去过西湖了吧?
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李陵意有所指。
    骆子京的第三杯酒停在空中。“你说什么?”骆子京的脸色难看至极。“你究竟知
道些什么?”
    李陵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嘿、嘿,别紧张。我这不是叫你来了吗?”
    “李陵——”骆子京出声警告。
    “好吧。”李陵这才正色道。“一个月前,我来到杭州办事,却意外地在西湖边的
书苑里发现了一个人——”说到这里,他变得欲言又止。
    骆子京直盯着他,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唉,你别这样看我,一时间,实在很难说个明白,我看这样吧……”李陵站起身
来,往桌子上丢了个银子,道“你跟我走一趟翠堤书苑自然就会明白了。”
     
    翠堤书苑可说是倚着西湖而建成的,前有西湖美景,后有西堤山屏障,风景格外秀
丽,书苑里不时传出的琅琅读书声,衬得西湖更加清丽。
    “你要我看的人呢?”一行三人站在柳树荫下的隐蔽处,窥视着对面的穿廊。
    “嘘,等等,就快来了。”李陵示意他噤声。
    忽尔,一阵钟声响起,孩童的嘻闹声自课室中蜂拥而出。
    “李先生,我爹说要请你到家里作客,娘想要替你介绍个好人家,你一定要来喔。”
    一个童稚的声音随即响起。“不行,李先生以后要做我娘,不能去你家。”
    “才不是哩……我娘说……”另一个声音又抢着说话。
    “好了,好了,李先生哪儿都不去,永远当你们的李先生,这样成不成?”一个温
婉清丽的笑声安抚了所有的孩童。
    骆子京震惊得无以复加。
    雪凝?!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个伴他度过多少晨昏的悦耳声音。
    一抬眼,骆子京的一颗心简直就要飞奔而出。是雪凝!活生生的雪凝就站在他眼前。
他迈开步伐,毫不考虑地朝前奔去。未料,却一把被李陵硬生生扯住。
    “你这是干什么?!”骆子京回头,却又担心雪凝自他眼前消失,随即甩开李陵往
前冲;然而李陵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放开我!”他简直就像只狂暴的狮子,亟欲
排除一切障碍得到猎物。
    “子京,你冷静点!她不是雪凝。”李陵的话转移了他的注意。
    “不可能!”他再度看向眼前的女子。她的美、她的笑、她的一切,都说明了她就
是雪凝。
    一旁的黑翼也处在震惊中无法言语。这简直就是太不可思议了。要不是知道郦姑娘
已经死了,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郦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叫李月娘。”
    “你跟她见过面了?!”骆子京震惊地回过头。“而她却不认得你?!”
    “没错。”李陵点点头。“她的神情就像是从没见过我这个人。在事情还没确定之
前,我只得配合她的态度,让她以为我确实是认错人了。而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什
么破绽。所以我……需要你的确认。”
    “她是雪凝。”骆子京毫不考虑地回答。
    “你确定?”李陵问。
    骆子京肯定地点头。脸上的神情忽明忽灭,似是正忍受着极大的喜悦冲击。
    “王——那我们——”
    “不。”骆子京打断了黑翼想说的话。“她现在不会想见我。”想起她的决绝,他
的胃又是一阵抽紧。
    “没错,”李陵点头。“如果她连我都不愿相认的话,自然更不会想看见……你们,
现在贸然前往,只怕会把她给吓跑了。”
    “我们先回客栈去。”骆子京的神情十分笃定。
    “嗯,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李陵点头。抬眼看见骆子京眼底明显的感激,他连忙
道:“喂,你先别谢得太快,我可没说要自动弃权啊,这回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她让
给你的。”
    骆子京微微一笑,道:“咱们各凭本事吧。”
    这一回,他会用真心赢回雪凝对他的爱。
     
    四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自滔滔江水中爬至岸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郦雪凝了。
    江水淹过她的身子,淹没她的意识,当时的她,只想一死了之,逃开黑王的阴影,
逃开解不开的心结,逃开人世间的一切。随着江水载浮载沉,她感到极度的痛苦,包括
肉体和心灵被活生生撕裂的痛处。
    突然,所有的痛处在瞬间都消失了,她挣扎着张开双眼,一片黑暗,只见一道令人
无法逼视的强光在不远处闪烁,仿佛在催促着:快,郦雪凝,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她奋力想要站起,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前迈进,随着她每一个步伐,光线却越来越微
弱,越来越渺小。
    等等我啊!别丢下我!雪凝呐喊。她无法发出声音,但那发自内心的呼喊却像传了
出去,那光线又变得强了些。
    她知道,那是她该去的地方。只有到那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等我!她迈着
颠踬的步子前进。
    但此时,一声强而有力的呼唤传人她脑海,震慑了她的心弦。刹那间,她无法思考,
也动弹不得。
    雪凝——
    声音再度传进她耳中。那是充满了悲泣、悔恨的痛楚之声。是子京?她不敢置信地
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但随之而来的,是骆子京如潮水般
源源不绝的呼唤和呐喊。
    不——不要再叫了——雪凝无法承受地跪坐下来,掩耳的双手抵挡不住阵阵传入内
心的呼喊。她想抗拒,却无法不想起他。她想绝情,却不忍听见他悲痛呼求。
    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子京,不要再喊了——她近乎绝望地大叫。
    亮光在瞬间消失,一切又陷入一片黑暗。只留下倒卧在地上的她,和在她耳边挥之
不去的声音。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蓝天、绿地,还有鸟儿的吱喳声。她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泪水仍控制不住地肆流
着。她才知原来人在无意识中,泪水依然流、伤痛犹不息……
    她的半个身子仍浸泡在江水中,水寒刺骨。没死吗?她忍着凛寒,困难地翻过身子,
挣扎着爬上岸,倒在绿地上喘息不已。
    这样还死不了吗?她仰望天空,露出苦涩的笑。更讽刺的是,是他的呼喊“救”了
她——如果仍活在世上算是得救的话。
    她绝心一死,是为了他;她的“大难不死”,也是因为他。难道她的生死就这样操
在他手中吗?
    不!她闭上了双眼。郦雪凝已经死了——早在投河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地消失了。她
这样告诉自己,从现在起,她要为自己而活、为重获的新生而活。
    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女子——李月娘。
     
    “月娘,这位是咱们书苑新请的夫子.骆子京先生。骆先生可是从京城来的举人呢。
骆先生,这位是李月娘,我们书苑唯一破格擢用的女教塾,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往后,
大伙儿就都是一家人了。”林苑长上殷勤地为他俩介绍。
    骆子京?她陡地一震,表情明显地改变。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去一瞬间浮现在她脑海。
    原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三个字,竟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莫名
地纠结。
    “在下骆子京,还请李先生多指教。”
    “哦,哪里,骆先生客气了,月娘不敢当。”真傻!不过是相同的名字,就让她慌
了心思.不是已经决定要抛开一切了吗?
    这个也叫骆子京的男子,生得极其平凡。和“他”全然没有一个共同点。一个是老
实的读书人,一个是叱咤阴冷的黑王,任谁也不会把他们二人联想在一块儿。但……他
的身形和眼神……却让她……不,怎么可能呢?她实在是太多心了。
    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她点了点头礼貌地道:“月娘见过骆先生。”
    “李先生请不必客气,叫我子京就可以了。往后还得请李姑娘多多关照。”骆子京
拘谨地打了个揖,一副腼腆的模样。
    瞧他这样子,她才放心地笑了。
    她在紧张什么呢?她暗笑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他”有半丝关连。
“哪里,骆先生别客气,往后大伙互相关照也就是了。您就叫我月娘吧。”
    “是,那就有劳李先生了……哦,不,我是说……月娘。”他的反应让林苑长和月
娘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苑里的先生一直都不够,现在多了个帮手,苑长和夫人也该放心多了吧。她微笑地
想着。
    骆子京见她笑了,也开心地回她一个微笑——一个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微笑。
     
    李陵在客栈房里喝着闷酒,神情显得有些不豫。
    “黑翼,我怎么没听过黑王还是个易容高手?”他扼腕。
    “李堡主,恕属下无礼。王还有很多功夫是外人不知道的呢。否则,他也不会是黑
王了。”
    “那倒是。”李陵说着,又倒了杯酒。
    黑王不愧是黑王,竟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接近雪凝。他当然不是没想过,但出身名
门正派的他,怎么也无法使出这种卑劣手段。子京的狂和傲使他能不计一切地重新追求
雪凝。而李陵却还有太多的包袱要考量。或许应该说,是他爱得不够吧!
    “黑翼,来陪我喝一杯吧。”他举起了酒杯敬他。
    但话说回来,他很难想象,子京用那样的手法来接近雪凝,届时该如何收场?雪凝
会再度接纳他吗?况且,以她对爱的要求,会原谅他的欺骗吗?他实在不赞同这种作法。
或许,他应该另外想个办法。
    黑翼明白地笑笑。“李堡主,您是个好人。”
    “好人?”这回李陵笑得有些苦涩。“我倒不怎么想当好人。你说,如果是你,你
会通知子京这件事吗?”
    黑翼又笑了。“换成是我我会怎么做?这我倒是没想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
是王,他会等到和郦姑娘成亲那日,再通知您来祝贺。”
    李陵听了不禁发出一声呻吟。“我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的。”
    “所以我说您是个好人。”黑翼举起酒杯道。“好人会有好报的。”
    “是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当好人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捧着酒壶,又是一声叹息。
    自古英雄皆寂寞。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好人?而像骆子京这样的男人,究竟算不算
是个英雄?
     
    “李姑娘……呃……我是说月娘,我刚从北方来这儿不久,对这儿不熟,不知能否
劳烦你带我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骆子京带着腼腆的笑对她说着。
    “这……”他看来像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一靠近,她就觉得
全身紧绷,下意识里不愿与他太接近。
    “对……对不起,是在下太唐突了……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困难,却没替你着想,毕
竟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跟我一块出游,想必会让你的夫婿误会,我、我看我还是另外找
别人吧……”骆子京越说越尴尬,当下竞满脸通红起来。
    这样一来,倒教月娘觉得过意不去了。“不,不是这样的。”她连忙解释。“骆先
生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不愿意陪您去,而我……我也没有夫婿,我是说……唉,这教我
怎么说好呢?”她并不是真的排斥他,只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
    听了这话,骆子京满眼欣喜。“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
“那你不是讨厌我了?我……上天安排我来这里真是太眷顾我了!”
    这人,怎么这般无礼!月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她倏地抽回手,沈下脸色
道:“骆先生,请你自重。月娘虽是独身,却也不是随便之人。”她没料到像他这样老
实的人也会有如此露骨的言行。本来栖身在书苑应该已是很单纯的了,怎么还会遇上这
种事呢?
    骆子京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月娘你……你别生气,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更无轻薄之意,只是……我自小即
是个孤儿,一路苦读到今日,从没有人真心待过我,如今见你对我一个初识之人如此真
心关怀,难免激动起来,一时失了分寸,我真的……”他急得满头大汗。
    “骆先生——”原来他有这样一段过去,也就难怪他了。说来还是自己太过狷介,
连这种老实人都要误会,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一想,她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骆
先生,你别这样,是我不对,错怪你了。这样吧,等会儿早课完了,我陪你四处逛逛如
何?”
    “真的?!”他喜出望外。“月娘你真是个好人!”他像个大孩子似地开心地拉起
她的手。
    这回,她倒也没有太大的抗拒。这个同是叫骆子京的男子比她想像的还要老实,几
乎可以说是没什么心眼可言。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太过设防呢?她朝他淡淡一笑。也
罢,就把他当成一个无害的新朋友吧。
    骆子京也回她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月娘,你快来看看这西湖的景致,真是美极了。”骆子京向她招手,指向映在夕
照中的西湖。“难怪苏东坡要对此处盛赞有加。”
    “是啊,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说得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她吟着苏
轼的名句,一同欣赏着晓天夕照。
    突然,骆子京回过头来凝望她。“可是,我倒觉得你比西施更美。”窜进她耳中的
嗓音出乎意外地低沉而迷人。
    她整个人惊跳起来,直直地瞥视他。
    晚霞映照在她嫣红的颊上,一双翦水秋瞳晶莹得像是要掐出水来。慌乱间,她被他
的凝视瞧得心跳漏了一拍。那眼神,完全不是个老实人应有的眼神,反而……引得她心
慌意乱。
    “我……骆先生过誉了。”她不由得低下头。“月娘怎么能和西子相提并论呢。”
她含羞地笑笑,设法转移话题。“杭州除了西湖的景致外,苏堤断桥、雷峰夕照也都是
颇负盛名的呢。”
    骆子京含笑垂下眼睫,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现在时间也晚了,恐怕是看不清苏
堤断桥是何景致了,不如咱们上饭馆用膳,明早咱们再乘画舫仔细游览一番如何?至于
雷峰塔我是早想看看了,有着白娘娘和许仙那样凄美的传说,让西湖更多添一分姿色。”
    是吗?她低头。怎么她只觉得那是个充满背叛的悲惨爱情故事,十分令人不忍。就
好像“他”——
    “怎么了?月娘?你在想些什么?”他察觉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哀戚。
    “嗯?没什么?我只是在替白娘娘抱不平。”她低低道。“一个女子这样付出真爱,
换来的却只是无情的背叛,太不值了。”
    听见这话,让他心头一震。这是她心中的想法吗?她对他……是否也这么想?
    “或许……许仙只是一时的迷失,事实上,他仍是深爱着白素贞的。”这话,倒像
在替他自己辩驳。
    “不!”她激烈地摇头。“若是真爱,他又何以如此绝情地要她的性命?”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后来,他不也尽力挽
回了吗?”
    她抬眼,惊讶于他的激动与辩驳。
    那眼神令他自觉到自己突兀的言行,忙改口道:“我是说,有时候人可能让一些奇
怪的理由蒙蔽了自己的心,而伤害了深爱的人。但他并不是真想这么做的。”
    “或许吧!”她不想再争辩。同样的故事不断在世间上演,白素贞不是第一个,她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世间的情爱纠扯,又岂是三言两语谈得完?
    “月娘……如果你是白素贞……你会愿意原谅像许仙那样的男人吗?”他小心地提
问。
    “我?”没发觉他话里的含意,她只是直觉地回答。“我不知道……但,那样的伤
害和欺骗对一个深情的女子来说,恐怕是很难释怀的。”
    这样的答案让他的心直沉到谷底,难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吗?
    不!他随即又否定这个消极的想法。那样的结局绝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不仅
因为他深爱她,同时他也相信她亦未对他忘情……
    “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用晚膳吧!”他不想再谈,直接将话题带开。
    “唉呀。”听见他提到晚膳,她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怎么先前都没发觉呢?
“你瞧,我真是的,聊着聊着竟忘了时间,苑长夫人恐怕早已在等我们回去用膳了呢。”
说着便急匆匆地转身。“咱们快回苑里去吧,别让夫人等得急了。”
    “哎,等等。”他一伸手,拉住了她的纤纤玉手。
    月娘一惊,倏地缩回手。“骆先生。”
    “小心脚下。”骆子京却仍扯住她的手不放,很有风度地要搀她走下石阶。“月娘,
你就叫我子京吧!老是骆先生、骆先生地叫,听起来真见外,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
是吗,你瞧苑长夫人不也叫我子京?”
    他的举动和话语自然地找不出一丝破绽,但她却始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见她不回答,他又补了一句。“还是……”他的表情在瞬间变得相当落寞。“你嫌
弃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
    “子京!”他的落寞令她不忍,子京二字像是未经思考地就喊了出口。声音大得连
她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他微微一笑。
    “你……”这时她反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是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
思……”
    “我懂。”他又开心地笑了。“那么,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她点点头,突然又抬头道:“可是苑长夫人那儿……”
    “别担心,这我早就想好了,出门前我就告诉苑长夫人不必等我们,因为我想,难
得有机会和你一同游赏西湖,当然不能这么早回去喽。”
    “你——罢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那我们就慢慢逛逛吧!”他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保护性地轻揽着她,漫步朝酒
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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