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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唷荷!自由喽!逃出生天喽!
    两个新娘子站在“新光三越”顶楼的了望台,远眺台北市烈日光灿的午后。中午从婚礼
偷溜出来至今,她们已经耗掉两个多小时,但两人都没有回家的意思。
    “呜——”阿成肚子饿了,举起前爪扒搔谙霓的小腿。
    “别吵,我们正在想办法。”她按住咕噜直叫的胃部。中午忙着结婚,根本没多少时间
吃东西,而且她们偷溜出会场的时候尽担心着会不会暴露形踪,忘了携带一件最重要的东
西——钱包。
    刚才她们在楼下售票口掏钱买票,搜翻了全身上下,才发现全副家当只剩下现金五百四
十元,和一张贺鸿宇办给紫萤的信用金卡附卡。
    “及时行乐。”紫萤提出一句至理名言。于是她们耗费总财产的二分之一买了两张成人
票,又费尽唇舌说服收票员,才让阿成也跟着登上了望台。
    消磨了两个小时,三颗空胃开始合奏出自然的乐章。基本上,仰仗阿成替主人们觅食显
然是个非分的要求,她们只好自己动脑筋,盘算着哪里最适合骗吃骗喝。
    “应该找找看谁家在办流水席。那种场面通常一团混乱,互相认识的客人没几个,咱们
去打游击的成功机会比较高。”她的脑中闪过香喷喷的名菜——佛跳墙、咕噜肉、三色冷
盘……唾腺以泛滥成灾的速度急剧分泌。但,哪个傻瓜会在下午两点多办酒席?
    唉!
    “下下之策就是用信用卡付帐。鸿宇把提款密码告诉我了,大不了咱们提它个三、四万
现大洋出来花花。”紫萤向来讨厌委屈自己。既然她们已经翘家了,索性翘得大手笔一些。
    “可是信用卡会留下记录,他们只要打电话去银行询问,就能掌握我们的行踪。”太早
被人捉回去了多没意思!
    “哎呀!这是迟早的事,咱们能浪荡两天以上就该偷笑了。”紫萤可没奢望两人能逃亡
一辈子。“反正回家之后无论如何都会挨骂的,干脆留给他们更多骂人的题材。走!咱们去
把我老公的信用卡额度提光光。”
    三、两句话就替自己的流亡计划找到超级豪华的方式。
    紫萤就近找到一部提款机,心安理得地把卡片插进去,随后发现一个事实——她们似乎
太天真了。贺鸿宇的信用额度显然不是寻常人随便可以提得光的!
    十分钟后,两个女人捧着满怀钞票,从一文不名跃为身怀六位数巨款的小富翁,站在街
角面面相觑。
    这下可好,该拿这堆飞来横财怎么办?
    “原来我老公很有钱。”仿佛它是个新闻似的。
    “我们即使边走边撒钱也花不完。”小大嫂说得没错,她们极有可能晃荡个两三天就被
逮回去,这笔巨款怎么可能在几十个小时之内花光光?
    “谁说的?”紫萤不信邪。“跟我来。”
    稍后,一辆拉风的进口敞篷跑车行驶在台北街道上,谙霓稳稳操纵着方向盘,再度印证
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人间至理。
    “没人开着跑车离家出走的啦!”原本她还大力反对紫萤的奢侈行为。“才出来溜达几
天就买了一辆车,简直超级浪费!贺大哥一定会心疼死。”
    “钱都领出来了,难道再存回去不成?反正他是我老公,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所以我不
心疼就等于他不心疼。”当紫萤有心的时候,她可以把完全不合逻辑的言论讲得头头是道。
    从头到尾,谙霓的罪恶感只维持了三秒钟。
    当天晚上她们跑去紫萤的好友方璀璨家里借宿,还陪璀璨去同学那儿抱回一只刚出生的
小猫。
    小猫咪全身交杂着黄、黑、白三色的软毛,胖呼呼的脸蛋可爱极了。最特别的是,它的
左眼上长了一圈浑然天成的黑毛,像透了戴着独眼罩的海盗船长,于是璀璨替它取名为“虎
克”,取材自小飞侠故事中的虎克船长。阿成从没见过长相比它更奇特的动物,整天晚上缠
着它不放。
    临睡前璀璨慢吞吞踱到客房,把独眼龙猫咪从阿成的狗爪下抢回来。
    “你们为什么翘家?”她丢出不经意的问题。
    两个新娘子互望一眼。
    “好玩嘛!”异口同声地回答。
    “原来如此。”璀璨大而化之地耸耸肩,回房睡觉去了。
    谙霓搔搔脑袋。“她好像有点奇怪。”
    朋友出走到她家来,她总该追问几句吧?
    “别理她,璀璨的个性就是这样,对任何事都不痛不痒的。”哪天若是把方璀璨和一个
脾气暴躁的人凑成堆,局面一定充满可看性。
    隔天早上,两人一狗辞别了主人,再度踏上她们的流浪之旅。
    名为“流浪”,其实芳踪仍然徘徊在台北市的辖区。她们逛遍重庆南路的大小书局,再
沿着忠孝东路晃荡下来,每家百货公司的专柜皆留下她们纤秀的倩影——和巨额的信用卡帐
单。
    下午茶休息时间,两人瘫进小咖啡屋的座位里,揉弄发软的双腿。
    浪迹天涯果然是件劳民伤财的事。
    服务生端来她们的饮料和阿成的特大杯冰淇淋。
    “贺家的探子满稀松平常的嘛!”谙霓皱皱鼻子。“我们出走了二十四小时以上,沿路
留下一大堆容易追踪的线索,他们却到现在还没赶上来。”害她白白担心大半夜,吃不好睡
不着。
    “对呀!怎么会这样?”紫萤总觉得不太对劲。“本来以为他们会依照签帐记录追杀过
来,或者向银行要求信用卡止付之类的,结果反倒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感觉起来好像没人发现她们失踪似的,真是无趣!好歹他们也该象征性的搜索一下,她
们才有理由风风光光回家嘛!离家出走却无人担心,天下最蹩脚的事情莫过于此。
    管他的!既然他们老神在在,她和谐霓又何必急着回去?
    “台北已经逛遍了。我们下南部玩几天好不好?”紫萤又想出新鲜的点子。
    “我们可以环岛一周,顺道上梨山看我朋友,再一路玩回台北。”
    “好呀……”谙霓蓦地住口。
    那是什么?
    眼角突然闪进两道熟悉的身影。她贴紧玻璃窗,隔着马路向对面张望——是彭珊如和她
的奸夫!
    没想到事隔半年,他们依然暗中交往,而且公然在台北闹区街头出双入对,太大胆了
吧?她一直以为寰宇已把他们的奸情转告贺二哥了,但昨天彭珊如曾陪同贺二哥出席婚礼,
两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而今日她的身旁又站着冷恺群,可见贺二哥仍然被蒙在鼓里。
    “你在看什么?”紫萤顺着她的眼光望出去。难道是贺家的走狗找上门了?
    “你看!那是贺二哥的未婚妻彭珊如耶!”替那个女人冠上未婚妻的封号实在辱没了怀
宇的名声。
    “她身旁的男人是谁?保镖?”看起来不像,姓彭的女人几乎把整副身子挂在他身上—
—啊!紫萤猛地醒悟。“那是她的情夫?”
    “嘘!”她赶紧捂住大嫂的小嘴。“大家都在看我们。”
    的确!整间咖啡屋只有阿成仍然低头啄它的香草冰淇淋,其他客人亮晶晶的眼光全投注
于两位脸蛋挤压得变形的大美女身上。
    “怀宇戴绿帽子了?”哈!太过瘾了,恶有恶报。“他活该,咱们别理他。”
    结婚前,在梨山上,有一回紫萤闹脾气不肯见她老公,故意装病,于是鸿宇找来大弟替
她“应诊”,没想到那个蒙古大夫假公济私扎了她两针葡萄糖,让她记恨到现在。这厢庸医
大人吃了未婚妻的暗亏,简直是公理得到维护、正义得到伸张。
    慢着,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太对劲。既然她嫁给贺鸿宇,此后便成为贺家的正式成员
了。暗整怀宇是她专属的“福利”,其他女人有资格分享这个特权吗?
    当然没有!
    “不行不行。快盯紧他们,姓彭的凭什么欺负到我小叔头上?”
    两个女人噗通挤向玻璃窗上。
    “他们刚从旅馆走出来……你想他们进去做什么?”
    “笨!一男一女进旅馆还能做什么?吃牛肉面吗……哇塞!那个狐狸精竟然当街吻他,
在忠孝东路四段上耶!”紫萤又妒又羡。“鸿宇该自我检讨了。他只在山路旁吻过我。”
    “寰宇也只在后花园吻过我。”而且是在他发火的时候,相较之下她觉得自己最吃亏。
    拜托!两个人谈到哪里去了?
    “喂喂喂,他们要走了,赶快追上去看看。”紫萤掏出五百块纸钞扔在桌上,抢起车钥
匙。
    “等一下,他们分两路走,你要追谁?”总不成再买一辆车分头去追吧?
    紫萤考虑片刻。
    “追男的!先摸清他的底细再做决定。”套用鸿宇的格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们同时冲出店门,对面的冷恺群已经开车上路了,幸好她们的车子就停在附近。
    “慢着,阿成还留在店里。”差点抛弃了她们忠实的流浪犬。
    谙霓回头搜寻,在咖啡屋的地板上找到阿成,它仍然恋恋不舍地舔舐着心爱的冰淇淋。
“快走!明天再买两桶给你。”
    “呜——”它不愿意轻言放弃。
    “走啦!你出去打听一下,有哪只狗像你一样爱吃冰淇淋的?”受不了!
    “汪!”阿成汗颜,回头再望一眼芳美的冰品,终于移动庞大的躯体跟着女主人们当侦
探去了。
    冷恺群的开车技术直追赛车级选手,段数比她们高杆太多了,两人好几次跟丢了他。幸
好他的敞篷车比其他车子抢眼,她们才能从重重车潮中咬紧它的车尾。
    “记得打方向灯!”一辆愤怒的福特天王星在后面拚命按喇叭。此刻,紫萤坐上驾驶
座,谙霓才发觉小大嫂的飙车速度会害寻常人心脏病发作,而她恰好是个寻常人。“你平常
都开这么快吗?”
    若真如此,贺大哥变成鳏夫的日子八成不远了。
    “平常?”紫萤笑咪咪地瞄她一眼。“我刚从驾训班结业,今天是生平头一遭上路。”
    “……”救命呀!谙霓确定自己误上贼船了。“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如来佛祖庇护、
上帝大显神通……”
    前方的冷恺群方向灯一打,来个漂亮的急转弯;紫萤效法他的转弯角度,却直直冲向对
面车道,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小货车。谙霓的胃部窜上一阵阵的酸气,继续默念:救苦救难
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
    疾驰了一会儿,冷恺群终于在辅仁大学正门口停住。紫萤把车子泊在他后面五、六个车
位远之处。
    “他来这里做什么?”看美女吗?
    “不……不知……”她勉强咽回作呕的感觉。倘若有人敢强迫她再度坐上紫萤的车,她
保证杀光对方全家。
    “喂,有一个女学生上了他的车。”紫萤咋咋舌头。“他也未免太忙了,下午和美艳狐
狸精约会,晚上则有清纯女学生做伴。”
    相隔一段距离,她们无法看清楚那个女孩的容貌。
    敞篷车隆隆发动起来,再度驶上未知的旅程。
    她们急急追上去。
    “有人跟踪我们。”冷恺梅透过后照镜望着后面的跑车。
    “她们已经跟了一个多小时。”冷恺群轻松自若地操纵方向盘。
    “她们是谁?”
    “不知道。”然而从后车窗探出来的狗头倒是挺眼熟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八成是贺
家的人。”
    贺家人何必苦苦跟住他们?除非……
    “你又和彭珊如厮混,被她们撞见了?”冷恺梅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在意的。她
哥哥向来就是这副风流性子,二十年来她也该习惯了。
    是吗?
    “吃醋了?”他的声音充满逗弄的意味。
    “我哪敢?”她只是他的妹妹,有什么资格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对你趋之若骛的佳
人多得很,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上彭珊如?”
    他回头淡扫着她。
    “没错,可惜她们不是贺怀宇的未婚妻。”彭珊如只有这点利用价值。“贺怀宇动过我
的人,所以我碰他未婚妻抵回来,大家扯平。”
    冷恺梅蓦然兴起撕扯头发的冲动。
    他简直不可理喻!
    五年前贺怀宇还是台大医学院的研究生,无意间与电机系的学弟冷恺群产生龃龉。当他
获知她是冷恺群的妹妹时,故意表现得对她热衷不已,天天请她吃饭看电影,直接挑衅到冷
恺群面前,他便记恨到现在!
    “你自己心里有数,贺怀宇根本没对我怎么样。他知道我是你妹妹,故意逗逗我而
已。”老天!贺怀宇整整大她十岁,当时她只不过是个高一学生,他怎么可能当真看上她?
    “是吗?”冷恺群的嗓音淡淡的、漠然的,教人分不清其中含意。
    她顿了顿,再补充一句:“而且我也不是你的人。”
    敞篷车突然急转进小巷子里,轮胎摩擦柏油路面,发出尖锐的嘎吱声,一连串紧急煞车
的骚动在身后纷纷响起。他左弯右拐的,转眼间摆脱掉贺家人的纠缠,飞进一条暗巷里停住。
    她的心弦紧揪成死结,不敢侧头看他。一双有力的手掌凶悍地将她扯入怀里。
    “你属于我,永远不要怀疑这一点。”灼热的气息拂向她的耳畔,心跳节奏快得几乎令
她无法清楚听见他的言语。他毋需扬高声音,阴狠的威胁意味已经明白地传达出来。“如果
被我知道有人动你脑筋,无论他是你的同学、老师,或朋友,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你明白
吗?”
    她咬紧下唇。
    “明白吗?”他抬高她的下颚,强迫她正视他。
    他是认真的!从他的眼神中,恺梅慌乱地察觉到,他真的会伤害任何妄想接近她的男人。
    “明白……”体内洋溢着各种错纵复杂的情绪,惊异、紧张、悸动、惶惑……
    他似乎满意了,松开手,仿佛终于放过她,却在她撤退的时候,猛地攫住她的唇瓣。
    注定了,今生要和他纠葛下去。这是一个无人能挣脱的陷阱,无底的深渊……
     
    ※               ※                 ※
     
    “当心!”谙霓尖叫。
    前头的运鸡车突然紧急煞住,她们几乎一头栽进满车的鸡羽毛里。后头的车辆连忙停住
以免撞上来,一时之间,喇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那个奸夫开车好猛呀!”紫萤惊魂甫定。“怎么办?被他们溜掉了。”
    “溜掉就算了,真的算了,不要追了!”她什么优点都没有,唯独贪生怕死这一点发挥
得淋漓尽致。
    “那怎么行?”追踪他们大半天,哪能说算就算?“走,再追!”
    “紫萤!”救命呀!谁能救她下车,她给他一千万。“不管了,我要下车,我要——”
    没人理她。跑车的引擎怒吼了两声,紫萤兴高采烈地转动方向盘,打算转出错纵复杂的
车阵——
    从对面车道冲进一辆黑色BMW,堪堪卡进她们的跑车和前方运鸡车之间,角度拿捏得
恰到好处。她们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后方又窜出一辆银灰色富豪嵌进跑车的车尾,完全阻绝
了她们的“逃生通道”。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正是她们此刻的写照。
    GameOver!两位新娘子望进彼此苦哈哈的眼底。
    周围的车主纷纷下车。她们犹抱着几缕希望,或许趁着其他驾驶员和追兵大吵一架的时
候,她们可以趁乱溜走。然而,四、五张脸孔闪进视线内,她们倏地发现——好眼熟呀!
    “全是他们的人。”谙霓叫苦。原来一路上跟在她们身旁行驶的车主全是自己人,两人
早在八百年前就被包围了。
    BMW的主人悠哉游哉地晃过来,轻跃的步履仿佛散步在香榭大道上。
    “嗨!大嫂,似乎每次见面你都会带给我巨大的惊喜。”寰宇笑咪咪的俊脸出现在车窗
外面。“车子交给我吧!老大请你移驾到他车上。”
    紫萤望向后照镜,她老公端坐在富豪的驾驶座,剑眉揪得紧紧的。她暗暗对自己可怜的
小屁股道歉。可以想见,白玉色的臀部很快会添上两记红印子。
    她乖乖打开车门。
    “你真的要下车?”谙霓吓坏了。“你怎么可以在紧要关头背弃我?”
    “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害我结婚第二天就被休了吧?”她自动下车,带着忏悔不已的
神情坐进鸿宇身边。
    富豪车迅速开走。
    “哈罗!”寰宇占据大嫂适才的座位,看起来愉悦而和蔼。“你们玩够了吗?开不开
心?”
    “开……开心。”她的语气和语意呈两极化反应。
    她们全料错了!这场伟大的逃脱计划,仅仅维持了一天半——
     
    ※               ※                 ※
     
    为了防止两人分别说谎,他们把新娘子集合起来,在鸿宇家进行审讯的工作。
    气派非凡的客厅里,两个女逃犯缩在沙发上偷偷打量对面的牢头,牢头们的脸色有着天
壤之别。鸿宇的表情阴暗沉郁,寰宇却笑逐颜开。
    原本寰宇也气个半死,然而一来他已经被谙霓气习惯了,二来这次连大哥也一起下水,
他体内蛰伏已久的幽默感突然回笼,开始发觉整个场面的可笑性。
    该是他退为配角,欣赏老大被她们整治的时候了。
    “你笑什么?”做大哥的且不忙着质问新娘,炮口先对准小弟。
    “没什么。”寰宇耸耸肩。他越来越习惯霓霓闯祸,早已培养出免疫的本领。
    “我只是苦中作乐而已。”
    继续咧出五百万瓦特的笑容。
    鸿宇赏给他超级白眼一记。
    “你们如何弄到那辆跑车的?”侦讯开始!全台湾能在五个小时之内买到一部车的人恐
怕只有她们两个。
    “……那间汽车经销商的大老板张伯圣是秦文叔叔的朋友,我打电话请他帮忙,他就吩
咐业务员先拨辆车子借我用,至于我看中的那一部下星期再交车。”紫萤扭绞双手,尽量摆
出羞愧难安的表情。她老公当然知道其中做戏的成分大于真心。
    “你们何时开始发现我们的行踪?”谙霓回问。
    “从你们踏进新光大楼的第一步开始。”寰宇回答得相当合作。
    换言之,她们打从刚刚翘家起就被盯梢了。
    “你们明知我们在外头流浪,受尽了风吹雨打、风霜雨淋之苦,竟然没现身带我们回
家?”紫萤瞪大美眸,不敢置信地巡视老公无情的脸。
    “我们饿得快晕倒,全身上下只剩五百多块,你们居然不肯发挥半丝怜香惜玉、英雄救
美的情操?”谙霓接棒,轮到她老公挨骂了。
    “还有可怜的阿成——”
    “收票员不肯让它上去——”
    “我们拉下脸来恳求他——”
    “差点以身相许——”两位女士连珠炮般轰炸下去。
    怎么反倒变成他们在受审呢?兄弟俩啼笑皆非。
    “可别说我从没警告过你,谙霓从不认错的。”他依然咧大嘴巴。
    清越的门铃声倏忽飘响起来,大家的注意力全贯注于这场审判,没人在乎它,于是佣人
自行开门去了。
    “我们险些出车祸——”
    “你们却毫不关心——”她们噼哩啪啦地继续骂个过瘾。
    “贺先生?”佣人拿着一张白纸迟疑地叫唤。
    “是谁?”鸿宇不记得今天有客人。
    “康莱家具公司送来超大尺码的弹簧床,请您或夫人签收。”
    糟糕了!新娘子倏然合拢嘴巴。
    果然,鸿宇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买弹簧床做什么?”他恰好已经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巨床。
    “呃……这个……我怕你又跌下床……”其实她仅是看中那张床的花色。既然鸿宇一副
快要杀人的模样,她明智地保留这个理由没说出口。
    “哇哈哈哈——”寰宇放声大笑。活该!前阵子只有他被女人整得惨兮兮的,大哥尽会
看好戏、说风凉话,现在可轮到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了吧?
    “很好笑?”鸿宇的语气温和得令人发麻,通常被他问话的对象一旦遇上这等和蔼可亲
的容颜,小命已经吓掉一半。
    “对呀!好笑毙了。”他完全不给大哥面子。噢,谙霓、大嫂,我爱你们!
    清脆嘹亮的门铃声二度悠扬于空气中。不,拜托,别再来了。她们忘记今晚开始,店家
会陆陆续续送货上门。情况不妙啦!
    “呃,我想上洗手间——”
    “我去打个电话——”两人想办法翘头。
    “站——住!”一家之主冷冰冰地命令。
    “先生。”佣人再度拿着一张收据走进来。
    这回,是一套二十巨册的百科全书。
    “你买百科全书干什么?”倘若早知道紫萤如此有好学精神,他八百年前就强迫她考插
大去了。
    “这是谙霓买的。”她怎么可能买这种鬼东西?
    大皮球立刻踢回妯娌身上。三道眼光盯向谙霓的秀颜。
    “呃……这套书摆在书架上……很好看哪!”难道他们巴望她一本一本看完不成?
    “哇哈哈哈——”寰宇又笑得东倒西歪。老天!“好看?哈哈哈——果然——果然很
‘好看’!哈哈哈——”几乎喘不过气来。
    “奇怪!你似乎忘了,这是你老婆干的好事。”鸿宇火大。
    “反正——反正她们是用‘你’的信用卡刷的,我无所谓。哈哈哈——”
    原来如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各种货物纷纷进驻宽敞的客厅,从花瓶瓷器、盆景花卉、到各式华
丽的衣物都在她们的采购单上,整间百货公司几乎都被她们搬回来。
    鸿宇的表情随着每件新货送进门而愈加阴暗一分,她们也跟着提心吊胆一分。
    毕竟付钱的人是老大,倘若他临时决定叫银行止付一切开销,她们可就倒大楣了。
    注意力移转政策开始!
    “你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谁吗?”紫萤假装没看见老公沉郁的神色。
    “是彭珊如和她的姘头耶!”谙霓和她一搭一唱。
    “他们从旅馆走出来哦!”
    “还当着上千个过路人的面在街上拥吻。”
    “这个青瓷花瓶是谁买的?”鸿宇插嘴。
    “后来那个姘头又跑去辅大门口。”没人理他。
    “一个漂亮的女学生上了他的香车。”
    “他的开车技术一级棒。”
    “最后我们还是跟丢了。”
    “噢,你们倒提醒了我。”大哥慢吞吞地开口。“紫萤,我记得你好像还没考到驾照。”
    噢哦!她们同时闭嘴,苦着娇俏的脸蛋面面相觑。原来,弄巧成拙的感觉竟是如此之—
—蹩!
    寰宇马上联想到事情的危险性,满腔笑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会惹事之外,想不到你也兼具神风敢死队的精神。”幸好她的脑袋安然留在脖子
上,没被撞断,他打算获得亲自摘掉它的殊荣。
    “……”聪明的人懂得何时该保持沉默。
    鸿宇欠欠身,发出逐客令。
    “寰宇,带谙霓回去。”若有所指的眼光移回老婆脸上。“接下来的家务事,咱们各自
回自己的地盘上解决。”
    紫萤就知道自己的预感不会出差错,她的小屁屁果然快遭殃了。
    你自求多福吧!两位新嫁娘用沉默的眼光替彼此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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