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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危机意识逐渐入侵青青的感情世界。
    最近有几桩异象的发生开始让她吃不好、睡不着。她老爸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就甭
提了,倒是阙妈妈以往固定会与她通电话谈天的,这个星期以来突然销声匿迹;她转而
找阙子衿表达关怀之意时,这家伙却老是在忙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意,能够从办公室里失
踪就尽量失踪,甚至疏忽了他们私下相聚的光阴,她生命中两位阙姓人物同时发生怪异
现象,实在不由得她不惊心。
    两人在近一步交往之前,她好像记得阙曾提起过,他极为重视个人空间,而且不偏
好与另一半日日黏成连体婴;而她偏偏是个无距离主义者,认定了情侣应该把握每一分
钟相聚的甜蜜时光。他被她三年的时间纠缠下来,爱情的发烧程度八成已痊愈为常温状
态。
    莫非阙开始对她生厌了?有可能。
    也或者阙妈妈的阻挠计划在他脑中产生效果,阙临时决定荣任“听从母命”的第二
十五孝表征。
    无论如何,她必须约阙妈妈出来见上一面,顺便刺探一下敌军军情——天哪!这会
儿阙家居然变成“敌军”了。
    “谢谢你邀请我出来吃晚饭。”郑清宁小心翼翼地浅笑,拉开富豪车门,纤细的身
躯扭进前座定位。
    青青发动引擎,跑车绝佳的性能加入壅塞的下班车流。
    趁着阙子衿第N度外出与厂商吃饭谈生意,她不动声色地拐出阙家挂名掌门人,进
行询问行动。
    不知如何,相隔十天再度见到阙妈妈,她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满畏缩的,似乎不太愿
意直接面对她。
    天,未婚之前就面临婆媳问题,亏她近几年来当真将阙伯母视为“妈妈”的代表人
物。
    “阙妈妈,最近很少接到你的电话,所以有点想你耶!”她试图营造开朗的车内气
氛。
    “呃,这几天花店生意比较忙。”郑清宁压低了脑门。
    她觉得满愧疚的!子衿透露,青青已经听过自己推搪安继方要尽量阻止他们来往的
语词。天地良心!她当初只是讲出来气气安继方的,可没有认真的意思,不晓得青青知
道后做何感想?既然准媳妇连续一个星期不与她联络,想来已把她的气话当真了。希望
今晚她能安然从鸿门宴脱身!
    “最近你和阙好像都满忙的,我已经好一阵子没和他碰面了。”富豪停在红绿灯前,
青青开始旁敲侧击。
    “是吗?子衿很忙吗?我不知道耶!他没告诉我最近很忙,我真的不知道。”郑清
宁先否认一堆。那个死小子,哪年哪月不忙,偏偏选在这种敏感时局冷落了青青。
    青青脑中的警报感应系统被触动了。她也不过轻描淡写地过问一句,阙妈妈却紧张
得活像天塌下来似的,敢情母子俩真有串谋。
    灯号转为亮绿色的通行标志,富豪以稍嫌太猛的攻势向前窜发出去。
    “没关系,我再私下找他谈谈好了。”阙子衿的事情暂且不忙,先替老爹打听清楚
前线战况比较要紧。“阙妈妈,阙爸爸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由于医院那种集散了生离和死别的哀凄之处,向来让她感到不舒服,所以她一直不
曾陪同阙子衿前去探访过他的父亲。
    “还不是老样子。”这回郑清宁就回应得相当低调。“我常想,或许今生我和他的
夫妻命仅能构结到有缘无分的境地。”
    “好呀!好呀!太好了。”那老爸就有机会了嘛!她大声欢呼,只差没拍手大喊恭
贺新书。
    “啊?”郑清宁瞪直了诧异的眼珠子。
    “呃,不,我是说……”她是为了老头子的大好晚年而庆贺,不过好像叫错天时地
利了。“真令人遗憾,阙爸爸错过了如此的人生美景。”
    郑清宁当然了解她的心思。难不成青青是那老头子派出来的暗探。
    “人的一生过得平平顺顺就好,现在的世界这么纷乱,他卧病在床也不能算是祸事;
至于我,自个儿能照顾自己就行了,再不需要其他男人。”郑清宁决定把心态表达得一
清二楚,也好教姓安的趁早死心。
    那怎么行?青青暗暗叫苦。阙妈妈倘若拒绝考虑另找老伴,后半生岂不全赖独生儿
子奉养?倒也不是她这位未来媳妇吃味了,毕竟阙妈妈对她的疼爱关照,就如同她的第
二位母亲一般,她当然也没啥子好抱怨的。
    可是,说真的,她连自己的老爹都不习惯合住在一起,将来实在没把握能够理想地
侍奉独身婆婆。而且年轻夫妻难免偏好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生活中多了一个妈妈级的长
辈在旁边技术指导,实在有些扭。
    “不要啦!阙妈妈,听我说。”她专心地开导起长辈来子。“这世界上就只有女人
和男人两种,彼此互相离不开的,你可千万则违反造物者塑制阴阳两极的美意……”
    “看前面!看前面!”郑清宁突然指往正前方怪叫。
    “而且女人的这一生……嘎?前面发生了什么……啊——”高跟皮靴紧急蹬上煞车
板。
    轰隆!奥吱!镑种噪音同时迸散在热闹的敦化南路街头。
    这下子惨兮兮!她的爱车上个星期送厂维修,阙担心她开车横冲直撞,特别把安全
性高超的心爱珍重——volvo 三五0借给她,自个儿换回公司发配的BMW,这下碰破
了座驾的皮毛,该如何向他交代?
    青青打量了一下情势。两辆车交会往忠孝东路一条小巷道的转角,一辆可乐娜弯出
正路的速度太快,再加上她正好将视线转移路面,所以两车才相互冲撞。严格归咎起来,
两方皆要负责任。幸好他们停顿的地域比较靠近路肩,因此并未对其他线道的车辆造成
多大干扰。
    听说台湾的街头肇事者向来不依循法律途径解决,而是由嗓门大的苦主占赢面。输
人不输阵!
    她当下振起冲天万丈的怒气,跳下富豪,摆出泼妇骂街的姿态,试图在车祸事件中
先声夺人。“是哪个开车不长眼睛的坏蛋——”
    “哇咧,操你祖母XXX!”对方比她更嚣张,嘴唇一掀,叽哩呱啦的污言秽语如垃圾
车般的倾倒下来。“X!你以为开得起好车就了不起,哇咧X你X,去你祖宗十八代XXX,
两个女人同时傻住。好像惹错人!对方张狂着被槟榔薰红的板牙,唾沫星子随着僻哩啦
啦的吼骂而溅出来污染空气,开敞的皮夹之下穿着一件烂衬衫,襟口还隐约可见俗气的
刺青,一望就像个“兄弟人”的架势。她们俩等于秀才遇到兵!
    “我——我的祖母又没惹到你,你骂她干么?”青青的声势立刻萎缩一倍。
    她还以为自己回国的时间够长了,已经听得懂多数俚语,可是流氓痞子的用字遣词
仍然有好几句超脱她的理解范围之外。
    “我X你祖母和你妈
    ※               ※                 ※
你把我的车子撞成破铜烂铁,非给老子赔个十万、八万
不可,
    ※               ※                 ※
。你晓不晓得我混哪里的?我把兄弟全叫过来,吐口口水都淹死你们。我
X!”
    看样子他仗着她们人单势孤好欺负,想大手笔坑财!
    “阙妈妈,”她低声嘱咐难友。“车里有我的大哥大,赶快把阙找过来。”
    郑清宁依命行事,回头搬救兵。
    “干XX,你叫总统来也没用!”痞子非常嚣张。
    “凶什么凶?你的车子只不过凹下一小块车门而已。”她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何
必听起来一副心虚的口气,肇事者不见得是她呀!“大不了等交通警察来嘛!到时孰是
孰非自然就分辨得清清楚楚。”
    “我操你个交通警察!你以为提起警察我就怕了?告诉你,老子专门修理警察的!
呸!”一口嫣红的槟榔汁喷在柏油路面。
    青青恶心地皱起柳眉。“你卫生一点好不好?”
    郑清宁拨了两次儿子的行动电话,彼端却传来相同的“讯号不通”录音。该死!她
探头查看青青与对方互峙的场面,那个痞子似乎随时有可能动粗,警察又不晓得躲到哪
个路口指挥交通去了,她们两个弱女子打得过人家才怪!
    “干!你管我卫不卫生。你不想赔钱是不是?好,没关系,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兄弟
来。”痞子转回车子,也执起行动电话联络同伴。
    事情真的大条了!郑清宁焦急得团团乱转。
    临时却教她上哪儿找个嗓门压得过对方、不畏恶势力的人?
    你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络我!安继方的名字顿时降入她心头。
    对喔!这男人发起火来也满霸道的,或许可以找他。而且青青是他女儿,女儿落难,
请老爸出面解决,应该很合理吧?
    她不暇细想,从皮包里翻出名片——她也不明白自己把安老头的名片随身带着做什
么——拨下他的专线号码。
    线路响了五响才接通。
    “喂——”死气沉沉的接应声传进她耳朵里。
    郑清宁实在觉得很糗!上回还信誓旦旦地命令他不准上门纠缠,结果人家乖乖听话,
好几天没一通声息,反倒是她主动联络对方来着。一旦听见安继方真实的声音,她的舌
头忽然打结,扭得忘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喂?”安继方有点不耐烦了。“是谁那么无聊,打电话干么不出声?”
    “是我……”
    声音虽然简短且细如蚊蝇,安继方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是宁宁!她居然打电话给
他。
    “宁宁,是你,你在哪里?有事吗?你好,吃饱了没?”他惊喜得语无伦次。
    “我在忠孝东路上,正要上馆子吃饭——”她的舌头仍然不灵活。
    安继方乐得晕陶陶的。宁宁打电话告诉他要去吃饭,这是不是代表她想和他共进晚
餐?他的眼前立刻浮起两人在烛光中执手互望的美景。
    “你打电话给我的目的是?”他屏住气息,生怕自己漏听了她的邀约。
    “我——出了车祸。”
    “什么?”汽油弹再度爆发。是谁有那么大的狗胆去撞他心爱的宁宁。“你还好吧?
有没有受伤?”
    “没有,可是对方好凶,一直嚷着要叫兄弟来修理我们,青青也在旁边。”她赶紧
把焦点人物的大名抬出来。
    “青青也在?那阙小子呢?”有阙子衿稳住场面,她们比较安全。
    “我联络不到他。”郑清宁嗫孺道。“你快点过来,我们就在忠孝东路三、四段的
交接口附近,离你的公司只有几条街——哎呀!”
    “宁宁,怎么回事?说话呀!宁宁!”他一迭声嚷得惊天动地,线路彼端却杳无人
声。
    清宁结尾时为何以一句“哎呀”收场。莫非她和青青被——
    安继方飞快抢过车钥匙,狂奔出公司大楼。“宁宁,我来了!”
     
    ※               ※                 ※
     
    郑清宁愣看着手中的大哥大被凶神恶煞抢走,猛力掼在地上跌成骨散落的残骸。那
个地痞不知何时已摸到她的身后行凶。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那是我的私人财物,你凭什么破坏?”青青奔过来,大有
揪光他头发的冲劲。“我们正处在台北市内最精华的地区,到处都有目击证人,你少给
我嚣张!”
    “证人又怎样?你有种拦下他们来帮腔呀!连警察都不过来管事了,其他人敢甩什
么?我操你个
    ※               ※                 ※
。”地痞比她们俩更了解冷漠都市人的生态。“你给我识相一点,
拿个五万块出来补贴,老子就放她们走,以后不再追究!”
    青青当然不甘心,谁错谁对还不知道呢!两方人马当场对骂起来。只不过对方的骂
功比较高,语句中大量掺杂涉及人体器官的名词,以台语喝念出来往往唬得青青这半洋
人一愣一愣的,还得顿下来想一想才能明了他的意思。
    “说话这么脏?不要脸。”这是青青思路所及最严重的粗话。“算了,我不跟你吵,
你只要赔还我行动电话的损失费,我可以不再追究,咱们各走各的路。”
    镑自趁早上路趁早好,她不想留下来和他强词夺理。
    “哇靠!你反倒向老子要钱?”地痞火了,反身回车上捞回一根球棒。“你,你的
车子如果挨得住我的棒槌,老子赔你十支大哥大!”
    “喂!你想干什——啊!”
    砰!盎豪的引擎盖凹下一个大洞。
    两个女人吓得手足无措。文明的台湾社会居然还有如此恶霸的家伙!她们简直秀才
遇到兵。
    饼往的路人只敢远远看热闹,竟然没有一个带种的人出面帮她们解围,好歹也帮忙
打个电话呼叫警察吧!
    眼看他球棍瞄准挡风玻璃,就要再度往下挥出致命的一击,郑清宁连忙横在车头前
方。
    “住手!”
    “住手!”第二声叫喝来自她们身后。
    两个女人眼前晃过一阵旋风,再度回过神时,一条壮硕的铁汉已经插住痞子的脖颈,
夹手枪过他手中的球棒。
    “他奶奶的,你敢对我的女人动手动脚!”安继方咬牙切齿,巴不得拧下他的脑袋
当棒球。
    地痞的颜面胀成血红色。
    “哗……”青青发出了敬畏的低呼。瞧不出她老爸耍帅时居然比约翰韦恩更性格。
    “谁是你的女人?你少胡说八道。”紧要关头,郑清宁仍然不忘红着脸蛋声明自己
的独立权。
    “喂,他们在那里!”痞子的后方随之出现三尾流里流气的人物。
    “啊,有人对阿三动粗,大家快上!”一窝人虎虎生威地攻向“挑者”。
    “阿方……”
    “爸!”
    两个女人胆怯地偎向他体侧。
    “你们先上车!”安继方当机立断,先把老弱妇孺送到安全地区。
    “青青,你快打电话叫警察。”郑清宁决定与他共守前哨。
    “X你X!”痞子阿三挣脱他的铁掌。“兄弟们,大家上,今天如果不砸了这辆车,
老子他妈的跪在地上替臭娘们擦皮鞋!”
    完蛋了!青青冲回老爸车上借用大哥大,拨完一一九后缩在驾驶座上啃指甲。要命!
这辆车是阙的心肝宝贝,若有重大损伤那还得了?
    ……不对,女友有难时,男人却不知躲到何方神地逍遥,他的烂车被砸翻了最好。
    轰!战事爆发。
    阿三恃靠同伴的人数比他们多出一位,大剌剌地抢过安继方手中的球棒砸向富豪挡
风玻璃。
    青青忙不迭跳出车外,加入父亲和准婆婆的阵线。
    哗啦一声,就在围观民众的惊呼声中,玻璃挥落成千万块碎片。
    其中几许晶片弹向郑清宁,她不禁轻呼出声,抚着香颈上的割伤败下阵来。
    “宁宁!”安继方大惊失色,刹那间升起杀人的野蛮冲动。“他妈的,你们我死!”
    结实的大块头揉身扑向阿三,欲置敌人于绝地而后快,另外三名幕僚发现自己的同
伴被欺侮,随即呼喝一声,匆匆奔上前助拳。
    一时之间五条大汉纠缠成不可解的麻花糖,拳脚共秽语齐飞。
    两个女人登时呆了。
    怎么办?警察呢?帮手呢?为何没人出面阻止他们?莽汉打混仗的局面绝非弱质女
流所能干预的。她们该如何是好?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非常典型的女人劝架台词。郑清宁凝愣在战圈外围,
除了无助的呼喊,别无其他方法。
    青青可就不一样了。
    “去你的,你敢我老爸!”她柳眉倒竖,用力拽下高跟短靴,带着一声吆喝跳上其
中一个痞子的后背。
    “青青。”郑清宁更呆。今晚出门之前,她万万料想不到会遇上路畔群架的场面。
    “妈的,你咬我!”混混将青青从背上揪下来,回头正想甩她一巴掌。
    “妈的,你打她!”安继方气不过,缓出手来,挥出重量级飞拳击倒小混混。
    “妈的,你打我兄弟。”阿三老实不客气地沦起球棒,一记硬棍偷袭到安继方的后
肩。
    哇!好痛呀!郑清宁替他感到椎心刺骨。
    “妈的,你打我的男人!”她跟着褪下高跟鞋,不暇细想地敲上阿三那颗没多少脑
汁的头壳。
    “妈的,你们统统给我住手!”雷声霹雳的大喝突然中断激烈交加的扭打。
    七个人正打出兴致,忽然有人不识相地插进来,妄想阻止他们扭掉敌人的脑袋,如
此情况焉有不回头苛责的道理。
    七束吼声同时响彻忠孝东路的天空
    “妈的——”然后,一切声势随着焦点的逐渐清晰而僵住。
    两名管区干员杵在富豪旁边,不怀好意的警棍敲点着左手掌心,脸上覆盖着邪恶而
狠厉的笑容。
    “对不起,打扰了。”警员甲尖刻着嗓子嘲讽道。
    “大伙儿不妨上咱们派出所喝喝茶、聊聊天,你们意下如何?”警员乙提出足以荣
获诺贝尔和平奖的议案。
    七个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他们还有不去的选择?
    避他的,除死无大事!安继方豪迈地想道。
     
    ※               ※                 ※
     
    待他们做完笔录,离开派出所,窗外的明月已经由东边移位到西向地带。青青瞄了
一眼腕表,中原标准时间十一点整。大家都错过晚餐,肠胃已经叫嚣着饿的讯号。
    “走吧!我们先送阙妈妈回去。”她有气无力地向老爸提议。“阙的公寓距离派出
所最近,我们干脆送阙妈妈上他那儿住一宵,顺便讨点东西吃。如果他不在,我也有钥
匙。”
    此时此刻,三个人皆失去上馆子吃大餐的精气神。那些可恶的警察!自顾自吃点心
喝牛奶,没人考虑到可怜的现行犯也需要粮食补给,简直违反日内瓦公约——或是华沙
公约——抹煞嫌犯的基本人权。
    “你为何持有阙小子的公寓钥匙?”安继方的鹰眼永远紧迫盯人。不过,此刻他追
究的心思倒比以往轻微,因为方才打斗时,宁宁的那一句“你打我男人”让他暗暗痛快
到现在。
    “爸,我现在没精神讨论交换钥匙的问题好吗?”她翻个白眼。
    三人浩浩荡荡往阙子衿的公寓进发。
    抵达目的地时,公寓黑压压的,屋主果然流连于应酬场合而忘返。
    安继方呻吟着跌坐在沙发椅。他真的老了,虽然临时表现得英勇非凡,可是战局结
束后,过度劳动的后遗症全冒出头,接下来少不了要筋骨痛两、三天。
    “青青,我帮你爸爸按摩一下,你去弄点东西吃好不好?”郑清宁低声征求媳妇的
意见。
    “好好好。”安继方自愿代答,头颅颔动得既迅速又用力。
    卯死了!原来打完架还有这等甜头可。既然如此,日后不妨每隔两天发生一次,周
末公休。
    青青接收到父亲急切的讯号,只得乖乖牺牲。
    客厅独留两位长辈。郑清宁迎及他渴望的视线,忍不住低下头回避。
    他心荡神摇地任由老情人除去自己外衣,纤柔微凉的玉指抚上作痛的肩膀。
    好舒服,他合上陶醉的眼脸。为了换得宁宁的温柔抚触,教他打断胳臂也甘心愿意。
    “子衿那孩子也真是的,忙到深更半夜还不回家。”她没话找话说,企图打破客厅
里馨暖的气氛。
    “八成约会去了。”他几乎想就此长睡五百年。
    “都是你啦!”青青从厨房应话。“好端端地干么分派这么多工作给他?他最近天
天吃应酬饭,我已经好久没在下班后见着他了。”
    安继方立刻感受到肩上的柔压加重了力道,显然对他为难后生小辈的行为感到不齿。
    “胡说,我哪有分派什么重担给他?最近正值食品界的淡季,你又不是不清楚,即
使真要加班也不至于拖到晚上十一点。”他连忙替自己分辨。
    “是吗?”青青走出厨房,托盘端盛着三碗泡面。“倘若公事不忙,为何阙老是告
诉我他必须与公司客户吃晚饭?”
    “谁知道?”老头子低声咕哝。“说不定那小子瞒着你在外头偷腥。”
    “乱讲,我儿子才不会做这种有违道德良知的坏事。”一记五斤重锤敲上他的百会
穴。
    安继方立刻被斥责得乖乖的。
    青青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老爸应该最是了解阙的工作状况,如果他说阙的杂事不
多,可信度应该满高的,那么,阙究竟在钻研什么?
    他们俩向来无话不谈,偶尔话题触及到彼此不愿透露的焦点,两人也向来直言告诉
对方,然后转开主题。自何时起,阙学会瞒着她玩暗盘交易?
    一种莫名的伤害感渐渐浮现她的心头。
    她并非怀疑阙另外交上女朋友,或惹上任何麻烦,只是,他说谎唬骗她的事实却让
她无法接受。结婚之前他已经罔顾她的感受,对她不老实,她又如何能将希望寄托婚后?
    “青青,别听你老爸胡说。”郑清宁瞪了他一眼。多嘴的老头儿,危言耸听,害青
青白白担起无谓的忧心。“阙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他才不是那种三心二意,没有担当
的臭男人。”
    “我也不是呀!”她言下的指控之意迫使安继方不得不为自己嚷出辩解。
    门外忽尔响起钥匙插入钻洞的碰撞声。
    男主人回家啦!
    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青青精神一振。“没关系,我直接问他便是。”
    阙一定没料到他的公寓里突然塞进一窝亲朋好友,从母亲、丈人、老婆一应俱全,
正好给他一个世界级的Surprise。
    她回头偷偷向长辈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噤声。自个儿踮着脚尖,悄没声息地摸到
门后。
    铁门外隐约飘进他低沉的喃念,想来应该是自言自语。
    她悟着嘴唇偷笑,脑中浮现阙发现她躲在门后埋伏的惊喜模样。他铁定惊喜翻了!
    铁门翩然拉开。
    “Surpri——”这个英文单字未能完整地发音完毕。
    门内门外的人同时楞住。
    “青青!”阙子衿刚毅的脸庞确实布满惊愕,至于那个“喜”字,八成飞到十万八
千里远。
    青青死瞪着他——以及他身后丽无俦的娇客。
    这家伙,居然,半夜,带着女人,回家过夜!
    “你怎么会在我的公寓里?”他完全料想不到今晚会见着她,而且是在自己的地盘
上。“妈,总经理,你们也在。”
    郑清宁答不出话。她已经陷入与青青相同的状况,脑筋停摆。
    她儿子,她那忠实正直的儿子,居然背弃青青另起小炉灶!老天爷,原来天下真的
缺少不好女色的雄性动物。
    “阙子衿,她是谁?”安继方恨得牙痒痒。反对他和青青交往是一回事,眼睁睁看
着他背叛青青又是另一回事。
    阙子衿心念一转,立刻发觉情况的尴尬性。青青亲眼撞见他和其他女人同行,凭她
好吃味的天性,这会儿当真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话又说回来,她对他个性的了解已非一天两天的闲事,应该培养出基本的信任程度
才是。
    “丁小姐是我的老朋友。”他稳稳地回答,眼光紧迫盯住青青。
    被注视的对象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嫉愤交加的心跳。
    莫测高深的视线扫过他镇定的表情,落在后头的美女身上。该凹的凹,该凸的凸,
该养眼的地方也养眼,确实很容易抓住慕少艾的男人眼光。
    美眸微眺了下,再度移回父亲和准婆婆脸上。
    客厅里,郑清宁提心吊胆,密切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她发起脾气来局面难以收拾,
忧虑到甚至忘记推开安继方环住自己柳腰的大手。安继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为女儿伸张正义的同时,顺势将心上人半拥在怀中。
    青青的灼人视线移回正常方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阙子衿,我只问你一件事。”出乎意料之外,她的火爆脾气首次控制在平静无冒
烟的程度。“这些日子以来,你老是推却我的邀约,便是为了这位小姐?”
    “没错。”他毫不回避。“丁小姐是——”
    啪,狠烈的巴掌打飞他下半段的介绍词。
    旁观者齐齐瞪大眼睛,挢弯了舌头说不出话来。
    “谁管她是哪号狐狸精?”她撞开挡路的精瘦身影,直直冲进楼梯间。“你去死好
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两性战争正式宣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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