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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范孤鸿承认,每回前往医院探视强强,他的心里总是惴惴。说真格的,他和小孩子、小
动物实在频率相差太远。直到现在他仍然搞不懂,苏格拉底与强强怎会成为他生命中的常客。
    小笨狗终于与他化干戈为玉帛的原因,他能了解。在那只蠢狗眼中,自己拯救了它年龄
最相近的挚友,于是它大方的将范孤鸿三个字加入“苏格拉底友善名录”里。可是,强强打
从一开始就对他另眼相看,这就让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原因了。大部分孩童都认为他看起来
很吓人的!没事让个小鬼头粘着他,实在太没面子了嘛!
    他靠着医院门外的石柱,百思不得其解的抽着烟。
    改天非得找那个小鬼调查清楚不可,事关个人荣誉问题。“范?”维箴探出门口轻唤。
“快点进来了,你还在外头抽烟!”
    问题的解答就出现在他眼前。
    可不是吗?这两种小动物皆借由她的穿针引线,交织进他的生活圈子。
    维箴是那种小孩子信赖、小动物欢迎的女人。
    很合适当妈妈,他忽然想到。
    “我一定得进去吗?”他慢吞吞的直起腰,被她一路拖拖拖,拖进电梯里,直上四楼的
小儿科病房。
    “你好奇怪。”维箴瞪他。“私底下协助强强时,表现得既主动又热心;明着拉你去看
看他,你反倒拜访债主似的。”
    “那不一样。”他喃喃地盯着数字光键。“我替他出面向姓苏的计公道,既有人可以
扁,又有沙包可以踢,而我恰好很喜欢揍人!”
    她又好气又好笑。八成每个男人天生都有几分暴力倾向,差别只在于控制力的强弱而
已。她真的不懂,范也不是排斥强强,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喜爱小家伙,就不知道他在别扭些
什么,每回在小男生面前都显得酷酷的,仿佛打不定主意该拿小了一号的人类如何是好。
    他最好趁早习惯与人类长大之前的品种共处,总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成为父亲的。
    两人来到特殊病房外,“苏泳强”的名牌贴挂在门上。
    “我一直纳闷,”他低头咬她耳朵。“姓苏的是不是期望强强将来成为游泳国手?”
    维箴笑瞪他一眼,“进去。”
    “高小姐,张护士刚才带强强到游戏室去了。”一位护士正好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微笑
着告知。
    “谢谢。”
    两个大人转移阵地,前进走廊底端的大型游戏间。游戏间的外墙,上半部分采用强化玻
璃建材,因此从走廊外可以直接看进里头。两人抵达门口,小家伙已经瞄见他们,高兴地用
力挥手。
    苏伟翔的重手并未在强强身上留下永久性的伤害,经过两星期的调养,他的外伤大都痊
愈了,再经过几天的观察,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可以顺利出院。至于心理复健部分,倒是急
不来的。
    “强强。”维箴蹲下身子,迎接小男孩飞扑过来的重力。
    小孩子的复原力相当惊人。由于长期的暴力阴影获得解除,强强除了偶尔仍有梦魇的症
状,其他时间明显比往昔开朗许多。
    “叔叔。”小男孩偎进她怀里,羞涩的笑却抛给大英雄。
    “嗯。”范孤鸿点了点头,迟疑一下,终于伸手在小家伙的下巴部位搔弄两下。
    “你在摸狗啊?”她忍不住笑出来。
    他怎么晓得摸小孩和摸狗有什么不同?以前向来是小强强自动靠近他、接触他,他又没
有采取主动过。今天破天荒头一遭,她该偷笑了。
    不知感恩的女人!
    “你陪强强玩,我去找他的主治医生谈谈。”若非担心板起脸来会吓着小家伙,他早就
拉长晚娘脸了。
    “叔叔再见。”强强向他挥挥手。
    “在医院里不能说‘再见’。”维箴温柔地拂开小家伙汗湿的刘海。“强强,下个星期
就要出院罗!出院之后搬过来跟阿姨住好不好?”
    小脸蓦地笼上一层阴影。
    “爸爸……”他的食指放进嘴里啃咬。
    维箴抽出他的手指,在他额上印下抚尉性的细吻。
    “爸爸和警察叔叔一起去吃饭,可能要吃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所以他不会再出现,也不
能再伤害强强了。”她谨慎地措字遣辞。如果直接告诉他——爸爸被警察抓走,小孩子荏弱
的心灵反而会生出罪恶感。
    小男孩盯着自己的脚尖。良久——“强强做错事,害爸爸好生气。”他几不可闻的咕哝。
    红热的感觉蒙笼了她的眼眶。维箴深深呼吸调顺了气息,警告自己必须在小孩子面前表
现出稳定的一面。
    “强强,”她抬起小男孩的下巴,以最丰沛的爱意灌输进他的眼底、心里。“你没有做
错事,做错事的人是爸爸,他不应该打你。”
    “可是,爸爸说……”他犹豫着,不知道要相信哪一方的说法。
    “爸爸说错了。”她断然地道。“强强,你相不相信范叔叔?”
    “嗯。”他的偶像!强强用力点头。
    “范叔叔说,强强是最乖、最可爱的小孩。”
    “真的?”他眼睛一亮。
    “对,范叔叔比你爸爸聪明,也比你爸爸勇敢,所以强强要相信范叔叔的话,长大之后
变成像范叔叔那样的大好人,知道吗?”她有板有眼的展开机会教育。
    “知道。”小家伙精神振奋的应道。
    阳光的颜色渲亮了他的眉宇。或许,阴云淡散的时候已在不远的将来。
    大好人?
    门外,范孤鸿倚着另一面墙壁,反复咀嚼着新加封在头上的桂冠。
    他是大好人?恶……想到就毛骨悚然。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把“范孤鸿”和“大好人”放
在同一个句子里。
    这证明了两件事:一,情人眼里出西施。二,那女人真的爱他,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
    那么他呢?
    范孤鸿侧望着游戏间。维箴和小家伙喁喁谈笑,时而温暖的相拥在一起。莫怪乎天主教
崇尚圣母抱着圣婴的塑像,的确,女人与小孩相处时,她们身上所迸散圣洁的光环让人不自
觉的受到撼动。
    应该就是她了。他想。他总以为自己不曾刻意地寻觅过伴侣,直至此时此刻,他们相遇
在地球的另一半,他才恍然惊觉,宿命本身自有一把绝妙的弦琴,牵引着芸芸众生伴随它的
奏起舞。
    就是她,他的未来,他的爱。
    ***
    商场如战场,纪汉扬纵横商场无往不利,难免会结下仇怨,一直以来他也有所自觉。可
是,大白天来到女友家门口却被两个昔日盟友围堵,犹有甚者,两人还强拉他到庭院角落,
两张峻颜露出欲置他于死地的凶狠,若要求他仍以平常心看待,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我做错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冷静的面对两个男人的怒气。
    “我警告你!”范孤鸿的手肘架在他心口,随时打算往前一压替他了帐。“你给我进去
和那个小慈禧沟通清楚,如果她继续教唆维箴反对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换我说!”彭槐安挤着同样狰狞的面目顶开难兄难弟,一记手切比画向他的颈项。
“我也警告你,叶萌萌如果再不收敛一点,继续劝服双丝拒绝我的求婚,我可不保证自己失
去理智后会干下什么凶杀重案。”
    “萌萌教唆那两个女人别嫁给你们?”纪汉扬一脸不信。萌萌巴不得赶快把她的继母大
人和继姊送出门,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哪可能临时转了性子。
    “这是我们俩亲眼看见的,难道还作得了假?”彭槐安怒吼。
    “每天晚上我哄得维箴就要点头说YES,隔天她和叶夫人、萌萌关进书房里交换过意
见,马上又愁眉苦脸地出门回答我:她、不、想、嫁!叶夫人那头也一样。你自己说,这不
是萌萌教唆的,又会是谁?”范孤鸿怒气不息的指控。
    彭槐安听完难友的陈述,用不太爽快的语调插嘴:“请你别再称呼我孩子的妈妈‘叶夫
人’好吗?”
    “叶夫人有了?”两位男士异口同声,齐齐露出欣羡之色。
    准爸爸得意洋洋的拉了拉衣领,向他们炫耀。“咱们三个‘能力’有别嘛!不好意思,
领先各位一步。”“高兴什么?人家又不肯嫁你。”范孤鸿泼他一盆吃味的冷水。
    一刀毙命。彭槐安狠狠瞪他一眼,苗头又对准纪汉扬。
    “归根究底,都是你那口子在兴风作浪。”阴森森的獠牙咬得格格作响。“我不管,你
给进去收拾残局。如果我儿子出世之后,父亲栏只能填写‘不详’,你那个宝贝萌萌的皮就
给我绷紧一点。”
    “她们现在又关进书房里嘀嘀咕咕了。”范孤鸿也同样咬牙切齿。
    “两位男士,请冷静下来。”纪汉扬拍开他们手来脚去的威协,抚顺西装上的皱摺。
“我相信一定有误会,萌萌不可能绊阻两位的终生大事。百闻不如一见,我建议咱们亲自前
往现场,进行实况探勘。”
    “走就走!”范孤鸿扯住他领带往屋里扯。
    “今天务必让你心服口服。”彭槐安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
    屋外的苍芎仍然以它的宽阔包容着芸芸众生,书房内的气氛却沉窒而哀伤。
    萌萌瘫在书桌后面。面对两位冥顽不灵的家人,她只能无力的吁叹着长气,第一次发现
她也有克不住继母大人与高维箴的时候。
    “我已经连续演讲了七、八个下午,说得我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你们到底听进去没
有?”她虚软脱力的下巴顶在桌面上,连发声也是有气无力的。
    “听是听见了……”维箴迟疑的侧瞄向继母大人。双丝挽着长女的柔荑,下唇微微颤抖
着。“可是……”她吸吸鼻子。“可是我们不愿意照你的话去做。”
    “为什么?”萌萌用力挺起上半身。“你们以前不是听话吗?我又不会陷害你们,而你
们也一直信任我的决定,为什么在这件重要大事上突然反常了?”
    她们交换一下视线,又齐齐移瞟回她面前,眼眶里含着晶亮闪烁的清泪。
    “我们不想和你分开啊!”两个女人委屈兮兮的审辩。
    “哦……”萌萌虚脱的下巴重新跌回桌案。“别又来了……”
    同样的话题在过去一个星期起码重复两千次,她已经听得耳朵出油。
    “萌萌,事关重大,这件事开不得玩笑的。”双丝抬手按了按眼角的泪意。“俗话说嫁
鸡随鸡,嫁港仔随港仔。如果我和彭先生结婚,即使不用搬到香港,也得迁往他移民的国度
加拿大。加拿大好远好远耶!坐飞机需要十多个小时,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根本来
不及赶回来。”
    “对啊,我也一样。”维箴用力点晃螓首,同样是一脸要哭要哭的表情。“范的大本营
在洛杉矶和英国,将来结了婚,他不可能答应让我独自留在台湾,而自己回英美的住所。
那……那……那我岂不是得跟着他远嫁到洋鬼子的国家。我才不要呢!我要留在台湾,跟你
们住在一起。”
    萌萌闭上眼睛,凝聚精力十秒钟,进行下一波的攻防战略。
    “要不然你们想怎么办?一辈子跟我耗在老宅子里当老姑婆?”她睁开眼,并且祈祷眼
神够锐利。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维箴怯怯的瞄向继母,寻求同伴的支援。
    “而且我们没有要求你当老姑婆。”双丝眼睛一亮,绽露着希望的水光。“纪先生是个
标准的台湾精英,工作、居住皆以本土为主,你仍然可以嫁给他,老姑婆由我和维箴来当即
可。你只要有空常常回来看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对。”维箴为自己高节的情操感动不已。
    “老天……”萌萌闭上眼,发出第二波垂死的呻吟。
    门外窃听的三个男人露出程度不一的复杂神情。纪汉扬微微一笑,重新拾回清白的身
份。余下两个男人满脸阴暗,仿佛刚刚吞完二十颗生鸡蛋。
    “你们都听见了,整桩拒婚案件完全与我的萌萌无关。”他神采飞扬的追打着哀兵。
    范孤鸿与彭槐安对视一眼,互相挑了挑眉,取得无言的默契之后,突然揪着他领带又扯
向走廊底端,以免惊动书房里的高峰会议。
    “是萌萌的挑唆也好,不是萌萌的授意也罢,总之我们这一方有两个人,两票对一票,
算你倒楣。”范孤鸿决定硬栽到他头上。活该!谁教他是弱势族群。
    “放心。”纪汉扬老神在在的安抚同袍。“再给萌萌一段时间,她迟早会说服两位女士
点头的。”
    “你说得容易。”彭槐安低吼,手刀又架回他脖子上。“再隔六个半月,这个世界就要
多出一名新生儿。你们能等,我儿子可不能等。”
    “奇了,又不是我们叫你弄大她的肚子。”范孤鸿很吃味。
    “别嫉妒我。”彭槐安狠瞪他。
    “两位,冷静一点。”纪汉扬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萌萌活像这一大票人的纠察队。“没有
三两三,不敢不梁山。今天我既然登门造访,自然是来报送好消息。”
    “你有法子说服她们出嫁?”两个男人心头登时灌注入期盼的泉水。
    “先说好,我手中只有一个名额。”他最喜欢玩二桃杀三士的游戏。
    原先的同盟立刻跳换为现今的敌手。范孤鸿斜眼冷看彭槐安,开始怀疑自己怎么会将这
家伙视为同伴?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看彼此不顺眼的。
    彭槐安以同等程度的低温回觑他,兀自盘算着有什么最快的方法可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
暴毙。
    “好了,别瞪了。我有个公平的提议。”纪姓仲裁人提出独到的见解。“咱们把决定权
留给女士,其争也君子。”
    有道理。两位男士点点头,狐疑的打量他。
    “你带了什么秘密武器?”
    “两个字,强强。”纪汉扬扬了扬公事包,微笑道:“咱们进去参加会谈吧!这件事情
最好在人数到齐的时候解说。”
    强强?范孤鸿暗自纳闷。小家伙的复原情况极为良好,目前也依照社工人员的安排,进
行心理治疗,以期将他所随的暴力阴影降至最低影响度。以他迅速的进展来看,下个礼拜应
该就可以出院了,他们一行人正向社福单位提出接手小家伙的请求。
    至于苏伟翔,那天被他痛打一顿后,委顿得无法收拾细软逃走,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前来
拘捕的警察带回看守所,四天前由检察官正式提起公诉。听说姓苏的在看守所里的日子也同
样多苦多难,其他牢友获知他儿子下凌虐儿童的罪案,简直不齿至极,每天照三餐修理,闲
着无聊没事做时再加一顿点心。黑道人士也讲求黑道义理,牢狱中,因为欺凌妇女和儿童而
入监的罪犯地位最卑下,以后苏伟翔想过轻松日子,只怕难之又难。
    纪汉扬领头,彭槐安次之,范孤鸿殿后,三人合组成男性军团,一字排开,由领头的男
人负责敲门。
    萌萌犹如抓到一根浮木,任何人能让她脱离眼前的泥淖,她都愿意谦卑的跪下来吻他皮
鞋。
    “请进。”她如释重负。维箴一眼瞧见队伍最后方的范孤鸿,马上升起充满愧疚感的红
云。他闪到爱侣身边,执起柔细的小手避坐到最偏远的角落。
    “你也会不好意思?”范孤鸿轻声咬她耳朵,话中怨怼的意味十足。
    “范……”她讷讷的。
    “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通人性?”他一回想起方才听到的片断就觉得愠恼。“我和你
们共同生活了这段时间,难道会看不出萌萌与叶夫人对你的重要性?你为何认定我半点也通
融不得,铁定会要求你离乡背景,住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
    “难道……”她的水眸闪闪发亮。
    “我本来就干自由业,既然名曰‘自由’,当然就是我高兴住哪里都行。”他白她一眼。
    “可是,我以为……”她歉疚的垂下脑袋。“我以为你希望搬回欧洲或美国嘛。”
    “你以为?”他余愠未消。“你每次都往最坏的方向‘以为’。”
    “各位,请把注意力集中在敝人身上,多谢赐票。”纪汉扬叹了口气。这票人真的太难
搞了。
    两对爱情鸟一进门就各自带开,窃窃私语,咬耳朵的内容还一模一样,真是的!干脆集
合起来,统一说明岂不更富效率。
    萌萌往旁边挪移,让出书桌后的主位。
    “求求你,讲一点好消息吧!我需要。”她委靡的神态教纪汉扬好生心疼。
    “应该算好消息。”他温柔地拂开垂下她额前的刘海。
    “你特地把我们集合起来看两位表演?”彭槐安不悦的讥刺。
    “有点耐心好吗?”纪汉扬不甘示弱的回嘴。涨鼓鼓的公事包内叠放两个文件夹,他取
出其中一个,翻寻出几张表格模样的资料。“强强下个星期四应该可以出院,不过心理咨询
的部分必须持续下去,直到心理医师提出他已经复原的诊断。”
    “他可以跟我们住吗?”维箴最挂心的就是这一件事。
    “我已经和社工人员讨论过。虽然政府有补助受虐儿童的医疗经费,不过整趟疗程下来
所费不赀,假若能够寻找到自愿赞助的家庭自然是上上之策。”他低头浏览几行文字。“强
强住院期间,我们对他的关怀和爱护,社工人员全看在眼里。于是他们承诺,只要依循正当
的领养手续,愿意将强强交由我们收养,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合法地拥有强强的监护权。”
    “真的?”维箴喜出望外,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先别高兴得太早。”萌萌素来以冷静闻名。“正当的领养手续包含哪些步骤,必须耗
时多久?”
    “免不了必须接受社工人员的访视、观察,填写文件表格,以及杂七杂八的手续,在座
各位对于政府单位的官僚作风应该不陌生。”他挑了挑眉。“我在社会福利局还有几个朋
友,请他们出面帮个小忙,应该能缩短手续办理的过程。而在审验期间,社工人员会先来访
视强强未来的生活环境,如果合格的话,强强出院之后,他们愿意先让小孩子安置在这里。”
    “台湾的领养人必须具备哪些资格?”范孤鸿皱着眉。纪老大刚才承诺他有一个“名
额”,而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听到任何关于“名额”的话题。
    “问得好。”纪汉扬若有所指的抬高嘴角。“那些经济状况稳定啦、人品优良啦、家庭
环境正常啦等点点点点,略过不表。重点在于其中最最最不起眼的一项——偏生这项要求,
在场之中没有任何人合格。”
    其他五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论人品,个个不凡;论钱财,拿张纸钞点烟也不觉得奢侈;
论生活环境,台湾很难找出比阳明山更高雅的地点。如果还能让社工人员挑出什么毛病来,
他们也心服口服了。
    “别卖关子,直接说吧!”彭槐安等他的“名额”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已婚。”纪汉扬以标准的唇形说出。
    现场一片静默。
    下一秒钟,所有声音同时爆出来,仿佛人人积压了几世纪的话,不吐不快。
    “这个问题太好解决了。”彭槐安兴奋地跳起来,终于明白何谓结婚的“名额”。
    “没错,我和维箴可以立刻到法院公证。”
    “不急不急,这种麻烦事当然交给我和双丝——”
    “后娘,强强和我比较要好,不如让我和范出面——”
    “可是我也喜欢那个小家伙呢!以年纪而论,我——”
    “叶夫人,维箴说得没错,我们应该以小孩子的福祉为前提,强强和我们俩比较熟悉—
—”
    “老范,你出面跟我抢实在不够意思吧!”
    “情场如战场,翻脸不认人。”
    “维箴,你下个学期就要开始上课,我的时间比较弹性——”
    “停!”平地里,蓦然暴起一声响雷。“每个人都给我住口!听——到——没——有?”
    砰!惊堂木一敲,万籁俱寂。
    五双视线齐聚起发声的主体上。萌萌神色凝肃,两手撑在桌面上,发出禁舌令。“你们
七嘴八舌的,谁听得到谁在说什么?”
    眼见另一波抢话潮即将展开,她断然举高一只手,制止所有辩驳。“顾问大人,我想理
清一个问题。”她转向怡然自得、完全不受混乱影响的始作俑者。“你是说,只要我们其中
一对人马结婚,就符合领养强强的资格?”
    “没错。”他施施然颔首。“其他要求事项我们都已具备。”
    萌萌嗯了一声,揉着下巴开始沉思。其他两个男人屏息地盯望她,祈盼她命运性的手指
会点落在自己身上。情况与半个小时前大大不同,现下只要赢得她的肯允,双丝和维箴随时
愿意点头嫁给他们。
    “好。”她的俏脸点了两下,两位男士的心脏也跟着扑通两下。“就这么办吧!”
    “怎么办?”他们异口同声。
    “纪,”萌萌冷静的转头望向主持人。“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尽快挑个日子结婚。”
    “我随时方便。”纪汉扬大方的摊了摊手。哇哈哈哈哈——成功啦!哈哈哈——
    “什么?”两个大男人失声大吼。
    “维箴,继母大人,两位认为呢?”萌萌反询她们的意见。
    两个女人互望一下。她们原本就打定主意不嫁,留伴在萌萌的身边,因此由她和纪汉扬
结婚,再进行领养手续,似乎并不违背她们的本意。而且,纪汉扬方才描术强强未来的生活
环境时,也以阳明山为主,可见他并不排斥在婚后搬进老宅子里。既然如此,她们好像没什
么可以挑剔的。
    “好。”维箴温驯的表示同意。
    “我也可以接受。”双丝笑眯眯的。啊——两个被遗弃的男人只想咆哮、尖叫、怒吼、
狂喊。再瞄一眼那个该死的纪汉扬,以及他眸中一闪而逝的火花,他们终于知道了。
    那个千刀万剐的纪汉扬,他该死!他原本打的就是这个好主意!
    SHIT!他们上当了!彻头彻尾被他玩了!
    “维箴。”范孤鸿冷静的拉起她,缓缓牵往门外走廊。“我有一些私事想向纪先生讨教
讨教,你先出去外头等我。”
    “双丝。”彭槐安依样画葫芦,以镇定自若的语气哄着爱侣离开现场。“我肚子饿了,
你下楼煮咖哩饭好不好?”
    “你们慢慢谈吧!我下个礼拜要交会计作业。”萌萌不感兴趣的打个呵欠,主动走出书
房。
    三个女人陆续远离战场。
    纪汉扬不晓得是乐翻了,还是什么的,兀自坐在原位傻笑。
    两个男人微笑着,向门外的女士挥挥手。
    书房的门渐渐关上……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晓得。
    听说,萌萌打完瞌睡之后曾经探头进去瞧瞧。她的反应是咋咋舌头,随手找来一面牌子
挂在门把上,下楼吃饭去也。
    塑胶牌的内容经常出现在报纸电影栏:“限制级。内含暴力及血腥镜头,十八岁以下不
宜观赏。”
    也听说,直到现在,剧情还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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