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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绕珍怀疑自己头壳坏了。
    不不不,出问题的器官应该归咎于视觉系统。
    话说回来,视神经似乎由大脑管辖,因此她认定自己的头脑肇发短路现象也没错。
    “要命!”不行了!她真的产生幻觉了。
    怎么可能呢?
    她来回通行了三年余的山路,居然基因突变。
    今早出门的时候,一路还挺正常的呀!事隔六个小时,她重新踏上故土,路畔风光
已经改换。
    最显明的异变摆在山下、两百米产业道路的端点。
    一幅任何人都不可能错过的拱牌横跨着柏油大道──
    WELCOME HOME
    绕珍几乎按不回外突的眼珠子。“如此可观的景况,只为了欢迎我下课回家?”
    噢!别怀疑她的自恋,因为拱牌的欢迎对象无疑针对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绕珍之所以如此肯定,是由于整副拱牌系以千千万万片鲜绿的四季豆贴饰而成。
    袁克殊!一定是那家伙!
    他简直疯了!
    风动九十载着她奔回异象的另一处端点,沿途,更大的惊喜跟随着她。
    支撑拱牌约两根柱子归划为起点,由木柱的顶端各拉一道细铁丝,沿着弯弯曲曲的
路势上山,形如登山缆车的运送轨道。
    细铁丝每隔一公尺便垂下一小截红绳索,尾端绑缚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
    模型机器人、芭比娃娃、乡村小布偶、遥控飞机……种种人类想像得到的玩具,尽
皆挂放出来,乍看之下,她彷佛进入一处玩具联合国。
    又或者台湾的玩具制造商选中此条道路做为户外展示区,她孤陋寡闻,忽略了媒体
的报导──
    “别瞎蒙了!”荒谬的理由连她自己也无法采信。
    绕珍敢打包票保证,两旁悬示的玩具绝对来自“童年玩家”的生产线。
    她恍恍惚惚,觉得头重脚轻,大脑依然无法适切地消化横亘在眼前的讯息,进而做
出符合实况需要的反应。
    行到路程的一半,两侧缆线以同款的铁丝系住,中央点垂下一叠天蓝色的影印纸。
    她茫然地停下车,伸手拿下档案,入目写满密密麻麻的年代记事录,每项琐碎都与
一位名叫“袁克殊”的伟人有关。
    这份人事资料告诉她袁克殊何年何月何日出生、几岁开始吃饭学走路、第一次生病
由谁带他上医院、小学国中高中大学分别在何处就读、生平抽的第一根烟是哪个牌子,
以及他曾经混过的公司名称、他成立自己公司的第一项设计、他交往过的女友名单……
    对了,尤其是关于他爱情生活的描述──
    “‘初夜权’丧失在高中同学的妹妹手中。当时我前去同学家做功课,他半途
    开溜和女友幽会去也!独留我孤单无依,欲回家之时,恰好其妹进书房聊天,一不
    小心擦枪走火,纯属意外。事后方知,她阅人已众,而我清纯无瑕,从此饮恨不已。”
    最后一行解说则是──
    “‘终夜权’极有可能失贞于一棵乾扁四季豆。”
    她又好气又好笑。
    趋驶着风动九十,继续踏上回家的路程。
    十分钟后,家门口遥遥在望。
    有始有终、前后呼应是此次展示的重点所在。
    另一道拱牌临跨两座私人庭园;右边的支撑柱子耸立于她家小院落,左边那只则深
深插入袁宅的柔软土地。
    拱牌的设计方式完全不同于山下的欢迎门。中间联结处构筑成圆弧形的拱桥状,上
缘钉上一排细细的木栏杆,两只假鹊鸟面对面栖息着,明显仿效牛郎织女的鹊桥会,尤
其拱桥的两端还正好着落在他与她的卧室窗口。
    这座拱牌依然以植物妆点,但艳丽的红玫瑰取代了四季豆,缤纷多娇地插饰成一座
情花之桥。
    拱桥的正中央也彩绘着显目的英文字──
     
    I LOVE YOU
    我爱你。
     
    绕珍咬着下唇。
    “他怎么可以这样……”眼眶渐渐泛出酸涩。“怎么可以……一点预告都没有!”
    而且还当庭广众做给全世界的人看。
    天哪!这下子她在整座社区出名了!以后走在路上说不定都会有人索取签名。
    “讨厌……”她既想哭又想笑。
    这八成是全世界最甜蜜的讨厌。
    风动九十停靠于它平时备驾的地盘,女主人飞快冲往袁家的华宅。
    “袁克殊!”末了,她决定杀掉他,杀掉那个害她在全世界面前出糗的男人!
    然后他们再谈言归于好的问题。
    “哈罗!”出乎她意料之外,前来应铃的居然是一张清俊尔雅的书卷脸。“如何?
场面堪称壮观吧?”
    “阳德!”绕珍惊呼。他也有份!
    “我,负责监工。”灵均从他背后探出一颗头来邀功。
    “阿灵?”她被整治得头晕眼花。“凌某人呢?别告诉找她一出关就跟上来凑热
闹。”
    “整票人马与令尊、令堂在里头谈事情。”阳德慷慨地拍拍她肩膀,一副他很够朋
友的义气样儿。“难得我愿意接受一次免费的委托,虽然荷包瘦了一点,不过……唉!
大家同社一场,只要你下一桩CASE甘愿礼让给我,没事不要乱抢就算报答了。”
    “谁理你!”讲到生意问题,她的脑筋立刻恢复精明。“让我过去。”
    匆促的步伐刮进袁宅客厅,整室热烈激昂的讨论声又带起她第二波惊愕。
    “好,一切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先订婚我是不反对,至于结婚,等阿珍毕业再说。”
叶父端出父亲大人权威的身段。
    “啊我们认识的人是比较多啦!可能喜饼的钱会稍微多一点,请你不要介意!”叶
母笑咪咪的。
    “伯母,千万别这么说。”袁克殊在两位老人家面前向来和蔼可亲。
    “既然如此,我喝定了这杯媒人酒!”凌某人卡位在袁克殊与晁寄咏之间,打点着
精致简单的都会仕女装扮,又想拿出她“精明能干”的形象唬人。“婚礼的介绍人可以
烦劳晁先生担任。”
    绕珍呆立着。
    喜饼、订婚、媒人、结婚、介绍人?
    什么跟什么呀?谁要跟谁订婚?谁又要请谁吃饼?
    “你们怎么可以罔顾我的意愿!”她终于忍受不了被人忽视的感受。“姓袁的,你
也没有跟我求婚哪!”
    众人同时回头,似乎认为她的出现很理所当然。
    “咱们还不到讨论结婚的时机,这么快求婚做什么?”他反驳得合情合理。
    对哦!
    “妈、爸。”她懊恼得一塌胡涂。“你们出来瞎搅和什么嘛!所有事情突然蹦出
来……”
    才短短数个小时而已,猪羊瞬间变色了!
    “啊做父母的替女儿办喜事有什么不对?”叶母振振有词。
    “对不起,失陪一下。”袁克殊礼貌地起身,向在场的盟友们致意。“我和阿珍先
私下沟通好,再提出最后定案。”
    “没关系,不要急,慢慢来。”叶母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显然对未来女婿持有百分
之百的满意度。
    绕珍一马当先,冲进二楼的“梦幻仙子”室。
    “你到底想干嘛?”门尚来不及合拢,她霹雳震撼的炮轰已经出口。
    袁克殊不改他素来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喜欢吗?”长臂一探,纤瘦匀称的娇躯瞬间沦陷在他怀中。
    绕珍只能勉强自己僵持一秒钟。
    距离上回两人这般亲密自然地依偎,已经好久好久了……
    满腔的火气本来就是她临时硬抬出来的,暂时应应景,如今当布景的人物已经隔绝
在几公里以外,他们俩再假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空即是怒、怒即是空,反正她和袁克殊已经冷战几百个小时,暂时休兵又何妨!
    她想念他的拥抱……他的味道……
    “还好啦!”即使态度已经软化,绕珍口头上仍然不肯认输。
    “幸好。”他欣慰地点点头。“假如你回答我‘喜欢’,我就得重新衡量你的品味
了。”
    这家伙!
    “既然阁下不欣赏,何必耗费人力物资来布置这些劳啥子拱牌?”她白了凯子一眼。
    “据说如此这般的愚行通常可以博得女性的青睐。”他浅笑着啄上她的额际。“如
何?我博得公主殿下的欢心了吗?”
    她昂首,瞪着他,长长久久!
    袁克殊平直的嘴唇悄悄拗起了一点波折。
    波纹荡漾成浅浪,浪花连续成海潮,潮水吟出高高低低的乐声。
    从微笑,而浅笑,而响笑,笑意洗净了他蒙陇的眸仁,显透出他清楚明白的灵魂。
    一个满含着爱意的灵魂。
    她第一次瞧出他不加伪饰的端倪。
    爱,信任,笑声。
    一个平凡女子还有什么好奢求的?而她,叶绕珍,甘于做一个最平凡无奇的女子。
    只要有他相伴。
    绕珍笑了,浑然不觉莹美的泪珠顺着脸蛋滑落,吸收进他的体肤里。
    “讨厌!”不依的粉拳捶上快速怦动的心口。“这次算你过关。”
    直到此时此刻,袁克殊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屏住呼息的。
    依循惯例,他俯首覆上绕珍肩颈的连接处,浅浅吮出一个粉嫣的红痕。
    吻出他终生专有的烙印──
    我爱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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