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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师说,承治可能习惯了比较清淡的食物,最近突然吃下太多奶油和乳酪之类的高油
脂食品,消化系统一时无法吸收,才会造成急性肠胃炎。”祥琴低声向围在床前的众路房客
解释。
    一阵“原来如此”的轻哦声从人群间荡漾开来。
    祥琴坐在床沿,眼光须臾未曾离开他虚弱的睡容。承治的急症,她必须负起全部的责
任。她先喂他吃了一大推法国菜,又逼着他吞下一盘油腻腻的意大利面,难怪他会闹肚子痛。
    “放心,承治只要休养几天就会活蹦乱跳了。”沈楚天看出她自责的情绪。
    “承治何时活蹦乱跳过?”语凝瞪老公一眼。“应该说,承治只要想起他尚未完成的实
验,所有疑难杂症就会自动跑光光。”
    “都是我的错。”她的心情Down到了谷底。“他明明不想吃的,是我硬逼他吃。如
果当时让他到对街买自助餐,现在也不至于忍受这场无妄之灾。”
    “哎呀,生死有命啦!病就是病,痛就是痛,你再怎么自责也没用。”风师叔挤到床前
来,冒出几句颇富哲理的劝说。“只要让他喝下我这碗符水,即使天大的灾殃病症也化解得
了。”
    一碗灰黑色的液体举到众人眼前。
    “等一下,等一下!”风师叔瞄准承治紧闭的牙关,眼看就要把那碗黑水灌进他嘴里,
祥琴惊骇得按住他唇口。
    “放心,我已经做过法,只要喝下符水,保证他药到病除。”
    其他人也看得心惊肉跳。
    “风师叔,承治已经睡着了,不如等他醒来再喝!”小路的妈妈出来调解。
    “对对对对对!”她拼命点头。他的肠胃好不容易才舒缓一些,倘若风师叔再拿碗隐含
了无数细菌的“妙药”灌他,他就算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你们别小看我的符,它可是得来不易呀!我摆了三个多小时的坛,费了好大功夫才求
到这道神符。”风师叔鼓起弹簧之舌推销。
    “就因为它得来不易,才不能随便浪费给昏睡的病人。”沈楚天替承治找到绝佳的拒喝
理由。
    “是是是是是是。”宁静的小房间被他们喧哗得像菜市场,他能好好休息才怪。祥琴决
定替病人暂时赶人。“承治需要静养,谢谢大家特地来三B看他,等他醒过来,我会提醒他
向你们致意,至于现在,就让他尽情地睡吧!”
    她边说边引他们走向门口,语毕时,一群人已站在门外。
    “感谢各位!”最后一句的礼貌的致词,她轻轻掩上门扉。
    “给你!”一只米老鼠从即将合拢的门缝挤进来。小路炯炯的眼眸投向她。“我生病的
时候都抱着小米睡觉。”
    “谢谢你,小路,我会让承治也抱着它睡觉。”她低身印吻小男生的额头。
    全家兵将终于满意了,各自转身离去。
    总算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先到厨房熬了锅肉骨稀饭,顺手替他擦拭沾粘着薄灰尘的流理台。橱柜里的锅碗瓢盆
少得可怜,有些器皿甚至连标笺还没拆掉,显然男主人的足迹非常难得踏进这个区域。
    日常生活既不定食也不定量,饮食习惯超级糟糕,难怪他吸收功能欠佳,全身瘦巴巴的。
    她踱回房里,承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稍微恢复了些许神智。他眯着眼睛望去,只见到
模糊窃窕的俪影朝他走来。
    “繁红?”他揉揉睡眼,仍然困顿似熊猫。
    “她陪上司去美国出差,记得吗?”一开口就叫繁红!“才离开几天而已,你就想念她
了?”
    “不是,你的影子看起来很像她。”公寓里,只有繁红的身段属于修长标准的葫芦型。
他一时忘记她这个新房客。“我刚刚好像听见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其他人来看你,方才全回去了。”他拨开他额际的刘海,触手的肌肤仍有几分冰凉,
幸而没再继续冒冷汗。“想不想吃点东西?”
    “口渴!”他抿抿干涩的唇。
    对了,医生交代过,必须替他补充水份。
    “等一下,我去替你倒水。”等她从厨房端回一杯开水,正好看见他端坐在床上擦嘴
角,心满意足地放下青蓝色瓷碗。“你在喝什么?”
    “不知道!床头有一碗水,我就拿来喝了。”
    老天,那是风师叔的符水!
    “尹承治,你怎么可以随便乱喝东西?谁晓得风师叔在里面调进什么鬼东西,那碗水含
纳多少细菌?”她气急败坏。“如果你又闹胃痛肚子痛,别想我再同情你!”
    “反正风师叔一天到晚画符烧水叫我们喝,大家都习惯了,无所谓啦!”他压根儿不把
她的忧虑放在心上。
    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戴好眼镜,起身披上外衣,开始穿戴全副武装。
    “你要上哪儿去?”她愣愣望着他系好皮带,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
    “去对面实验室,我想检查一下昨天的分解实验进展得如何。”他慢慢走向房门口。
    “尹、承、治!”她大喝。“你马上给我躺回床上去!”
    他回头,愣愣地注视她。“为什么?”
    “你是病人!”他真的很麻烦,比小孩子生病更棘手一百倍。“把衣服脱下来,回床上
躺好。”
    “我的病已经痊愈。”
    “谁说的?快点脱衣服上床!”她听起来像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不要。”他据理力争。“我要去做实验!”
    “好!”她的脾气卯起来。既然他不脱,她就替他脱。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承治赫然发现自己胸前多了两只嫩嫩白手,转瞬间解开他
两、三颗钮扣。
    “脱衣服上床!”她极端厌烦每次都得因为一件小事而和他争执半天。
    “不脱!”他的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赶紧闪到另一端,不让她继续剥他的衣服。“不脱
就是不脱。死也不脱!”
    祥琴把他的抗拒当成耳边风,迳自欺身过去摘他的眼镜。承治的体力终究尚未完全恢
复,受到她来势汹汹的冲撞,闪避不及,堪堪拥着她跌向身后的软床。
    “拿掉眼镜,快睡觉!”
    “不要!放开我的衣服;别拉我皮带;喂,你女霸王呀!把眼镜还我。”
    他们继续在床上拉扯成一团,两个人都坚持要占上风。
    缠斗到最后,她的衣衫也受到连带灾殃,纯丝的质料甚至比她的棉衬衫绉得更离谱。
    “啊!”她的轻呼凝住两人的动作。
    “怎么回事?”
    “你……你压到我的……胸口。”
    他这才察觉,不知何时,他已把她困在身子底下,而且胸膛下感受到出乎寻常的绵软接
触。白衬衫的前襟几乎完全敞开,露出他瘦削而精干的肌肉;她的领口也无意间拉低几公
分,柔光胜雪的玉肤紧紧贴上他的裸胸。
    “对不起。”他的眼睛无法从她的粉肤玉胸上离开。脑中却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算唐突佳
人,正无措间,她的无瑕白臂倏忽环上他的颈项。
    甜美的浅笑跃上唇角,她的清眸染上迷媚色彩,其中潺流着明艳的光影之河。一双会说
话的眼睛。宛转如玉色的流萤……
    他蓦然觉得干渴。刚才明明喝过水的,怎么莫名其妙又渴了?
    “我会带坏你的。”他正欲起身,颈后蓦然一紧,滑润的樱唇随之迎上他的暖热。
    眼前的情况及发展完全超出他熟悉、熟练的范畴。他的怀中从来不曾莫名其妙地多了个
女人,嘴上也没被人以唇齿相贴过,他该如何化解这等奇特的局面?
    错愕的思绪转眼间闪逝而去,男性的本能引领着他侵略唇下芳美的地域。软嫩香滑的感
受超乎他曾品尝过的任何美味佳肴。
    原来,吻,是这样的。难怪沈楚天每每有空总喜欢缠住房东,无时无刻偷香。
    她轻移开嫣红唇瓣,正想抽空喘息,猛然被他不知足地再度掠夺住。
    “唔……”她浑身酥软,无法抗拒他渐渐下移的火热。他的手撩开碍路的丝衫,攫取每
一寸暴露出来的光洁肌肤,昏茫的脑中只知道尽情吻抚她的软玉温香……
    “承治……”她柔软无力地解开他的钮扣,脱下整件衬衫,诱惑的柔音在他耳畔催眠。
“承治,躺下来……”
    “嗯——”他神智模糊地顺从她的旨意,任她滑出自己身下,柔荑摩挲他的肩膀。
    “乖乖睡觉,知道吗?”她微啮他的耳垂,在脸颊中印下最后一记深吻。
    “……不要!”他猛然醒觉。“衣服还我!”
    被识破了!眼见他又打算坐起来,她闪身跨骑到他腰上。
    “你只要乖乖听话半个小时,随便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反对!”他拉扯他的皮带,试图把
硬邦邦的牛皮束缚除下来。“你要自己卸皮带,还是由我帮你脱?”
    “我不要脱衣服、我不要上床!”他宁死不屈。两人重新纠缠成十分钟前的乱局。
    “嗯哼!”卧室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咳嗽声。他们同时放眼望去——
    哦,老天!祥琴几乎想敲晕自己。整栋公寓的房客全都骨碌碌地瞪着他们猛瞧。他们明
明走了呀!怎会又突然出现呢?
    她明白这一幕看起来有多暧昧!他和她都服装不整,她的上衣褪下一半,承治则光溜溜
的没穿衣服。她甚至跨骑在他身上,正准备强制剥他的皮带,而他口中还拼命叫着“不脱衣
服不上床”,老天!他们会如何看待她?
    语凝勉强把下巴拉回正常的位置。“我们……我们回去之后,又想到承治的公寓可能没
东西吃,所以……”
    “所以我们各自准备了一些食物……”曾春衫震骇的眼神瞄觑她骑在承治身上的英姿。
    “结果,没想到,这个,打扰了你们……”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风师叔也找不到适切的表
达言词。
    “我们,呃,我是想帮他——”她无助地挥舞双手加强语气,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
    “她想帮我脱衣服,然后上床睡觉。”承治补充说明。
    “我知道。”沈楚天讷讷点头。“我也常常和娃娃脱衣……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常
常上床睡……不不不,我是说……这个……老天,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的目光投向
她的香颈,上面印着好几个浅红色的吻痕。
    “我是说真的,她真的只打算叫我脱衣服睡觉,可是我不肯脱,就是这样!”他拼命替
他们澄清。
    “喔——”众人一致点头,对她刮目相看。
    祥琴合上眼睫,希望自己就此从世界上永远消失。她噗通跳下他的身体,七手八脚拉拢
衬衫。
    “嗯?”他等待她的下文。
    “你,”她用最甜美的笑容和语气回敬他。“是地球上最差劲、愚笨、别脚、草包的科
学木头!”
    她巴望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蠢钝的臭男人!
    旋风般的伶俐身影卷出房门,途中甚至没勇气观看他人的表情。直到她临跨出大门的时
候,风师叔大嗓门的评论才打破沉默——
    “嘿!承治喝下我的符水了!我就知道我的符管用。你们看,他半个小时前还病恹恹
的,转眼间就有力气和女孩子亲热。这全是我的功劳哩!”
     
    ※               ※                 ※
     
    “别哭,别哭!”孟影倩耐心哄劝羞愤有加的堂妹。
    “我这辈子还没如此丢脸过。”她的泪水与其称之为难过,毋宁说更接近气恼。“所有
的人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和他,他却一直告诉他们我要剥他衣服,活像我想——”
    由于婉儿正待在旁边听精彩的故事发展,为了儿童的身心发展起见,她硬生生吞下“强
暴他”三个字。
    “我了解你受了委屈,别哭了。”影倩拍拍她的肩膀。“我看,干脆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好了。”
    “不行!”她激烈反对。“如果现在缩头缩尾地搬出来,其他人更会以为我真的心里有
鬼,故意吃他的豆腐,我才不要平白担待无妄的虚名!”
    “何必为了赌这口气而让自己的日子不安静?”她堂姐夫张伯圣坐在客厅里的另一端发
话。面对哭泣的女人,他习惯保持固定的距离,以策安全。
    “不管,我就是忍不下来!”她忿忿地敲桌子。
    “我也听王鑫提起过,那栋公寓里住满了奇人异士。他的秘书,叫什么繁红的,好像也
是那儿的人。”伯圣笑道。“那位繁红小姐也替他惹了不少麻烦。”
    “哦?”无论她上哪儿去,似乎都会听见繁红的名字。
    她再度想起承治。那家伙动不动就在她面前提起繁红,难道他们有过一段情?这回她若
搬出来,岂不等于不战而败,自动将他拱手送给清丽如仙的繁红吗?
    不,生受承治的乌龟已经够窝囊了,她怎能再败给繁红?这关系到她的女性尊严!
    “爸爸,那些‘奇人异士’究竟怎么个奇怪法?”鬼灵精婉儿睁大剔透丽晶的眼眸。
    “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肯定胜过他们一筹就是了。”心疼的宝贝女儿最是让他头痛,
小小年纪捣蛋的本事就一等一,将来长大怎么得了?幸好她玩得闹得还算有分寸,否则早被
他打成红通通的猴子屁股。
    “老——爸——”婉儿磨蹭进父亲怀里撒娇。“人家下棋赢了你一次,你就记恨到现
在。”
    “谁说你赢我?那次是你出老千,不算!”
    祥琴带点冷眼旁观的味道,打量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
    老实说,她不是不漾慕堂姐一家的。当然,她自己的家庭生活其实也美满而幸福,然而
她自小个性便相当独立,再加上大二那年远赴法国留学,之后就一个人独来独往,待她回国
后父母又移民英国,全家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无形间,她能享受家庭温暖的感觉吗?
    不知如何,忽然产生强烈的结婚冲动。她想找个温暖可靠的男人嫁了,组织自己的家
庭,生养几个可爱的孩子,下半辈子无风无雨的过去。
    在一个又一个罗曼史之间流浪的日子,她已过得疲累……
     
    ※               ※                 ※
     
    承治站在四B公寓门外,举手正想擂门,忽然想起沈楚天的建议——道歉的时候记得维
持礼貌的语气和态度。于是手掌改为按下旁边的门铃。
    孟祥琴离开了整整两天,不知道她是否仍在生气?应该不会吧?否则她也不至于回来了。
    门扉拉开,一个神情谨肃的小男生抬头打量他。“先生,您找哪一位?”
    咦?小孩子。一旦看见开门的主人和自己预期的对象发生轻微出入,他事先准备好的致
歉词和欢迎词全部从脑中蒸发。
    “呃,我住在楼下,我要找——”他偏头再查看一次门牌。是四B没错呀!怎么她突然
变成一个小男孩?“孟小姐住在这里,没错吧?”
    祥琴正在房里收拾衣物,不期然听见承治的询问。一呆,大木头何时也懂得交际应酬?
    “久违了,大科学家,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她慵懒地迈出房门,倚着门框。
    “你在家呀?”糟糕,刚才沈楚天教他背牢的讲词忘光了。“嗳,我——你有客人呀?”
    “嗯。”她也不搭腔,瞧他打算如何接下去。
    刚才准备动身回来时,张氏夫妇必须参加一个商业午餐的应酬场合,只好将女儿委托给
她暂时收留,下午张伯圣再来接回家。
    除了小丫头之外,她的小朋友王劬也跟着一道回来了。王劬的父母昨天动身往美国,和
弟弟王鑫会合,临出发前将他托给好朋友照料几天,于是左右辗转之下,两个小朋友的担子
全落在祥琴肩膀上。
    幸好王劬的个性比较沉稳踏实,十岁年纪就已经看出来具有大将之风,她倒不太担心
他,只要把侦测雷达盯准婉儿就行了。
    “我是来道歉的。”承治搔搔脑袋。“那个……很抱歉让大家误会你,害你受窘。”
    接下来吧?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忘记长达五分钟的致词,偏偏沈楚天硬是向他保证孟祥
琴会原谅他,不肯跟过来帮腔。
    祥琴瞥见两个小鬼头好奇的表情,决定这种私事还是私下讨论比较妥当。
    “进来。”她侧首示意他。“你们两个在客厅等一下,不准乱跑。”
    王劬中规中矩地点头允诺,婉儿却有话要说。
    “通常大人到小房间里谈话,过程都会非常有意思。”换句话说,她想偷听。
    “阿姨叫我们乖乖等她。”王劬提醒道。
    “‘乖乖’两个字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她仰天长叹。“姓王的,你实在无趣透顶。想
想看,如果我们真的乖乖遵照大人的吩咐过活,日子可有多无聊。”
    “起码屁股不会常常挨揍。”他的结论一针见血。
    “随便你。”她耸耸肩。“我去其他楼层逛逛,你自个儿慢慢等吧!”
    王叔叔明明是个风趣的人,他儿子怎会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头子呢?
    她不敢苟同地摇摇头,蹦蹦跳出门槛。来到二楼,一个男生伏在楼梯间的窗户朝外望。
    “嗨!”原来这栋楼里也有小孩。
    小路听见女孩子的招呼声,本来是不想回头的,因为他正在沉思。但那个女孩自动挤到
他这里,陪他一起观察白天的景致,对于如此明显的打扰,他无法视而不见。
    “咦?是你呀!”婉儿迎上熟悉的黑镜脸也,比他抢先一步叫出来。“大黑镜,原来你
也住在这栋公寓里。”
    啊!她就是那个美丽小天使。小路又惊又喜,冷傲的面孔马上融化为欢欣和悦的笑容。
    四个月前,他们第一次相识于语凝姐姐举办的蓦款餐会上,两个人并且联手毁了那个餐
会。虽然后来回家受到妈妈的责打,他的心里却不难过,反而很开心这次的捣蛋行动让他认
识了一位明媚可爱的小天使。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她再度出现,甚至直接来到他的家门口。
    “谁带你来的?”上回他们根本不及交换姓名,遑论地址。
    “我阿姨,她住在四楼。”婉儿对他的好奇心超过重逢喜悦。“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太阳
眼镜?”
    “我很少在白天的时候活动,不太习惯阳光。”他耸耸肩。
    “是吗?这么说来,你也不能带我出去逛一逛喽?”她登时觉得无趣。刚才一路走下
来,她发现公寓里并没想像那么好玩,正想找个人陪她出去晃晃。“没关系,如果你不方
便,我上去拉姓王的小老头儿做伴了。”
    就不知道那个少年老成的小老头儿肯不肯。
    “姓王的?”认识她以来,他第二次听她提起王某人。“你别去找他,我也可以陪你玩
哪!”
    他赶紧唤住她往回跑的步伐。
    “哦?那你会玩什么?”她站在阶梯间加头。
    “嗯……”他被问住了。他只想阻止她去找其他男孩,却没考虑到自己会玩的把戏确实
少之又少,绝对拼不过她这个老江湖。“反正,只要别离开这个公寓的范围,你要玩什么我
都奉陪。”
    婉儿偏头考虑片刻,“哒”的弹一下手指。“有了。”
    她以清澄无辜的眼神瞅着他瞧,精巧妍丽的苹果脸缓缓漾出甜蜜的笑靥。
    “你会不会玩象棋?”
     
    ※               ※                 ※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祥琴关上房门,踱回床沿坐下。
    她看起来似乎余怒未消,承治有些不知所措。
    “嗯,那个,沈楚天说,我应该向你道歉。”
    “哦?如果沈楚天没说呢?”呆头鹅!道歉就道歉,干啥子“牵托”其他人的名字。
    “如果沈楚天没说,那——那——我也不晓得。”他老实承认。
    她气结。
    “好啦,要道歉就快说,说完就走,我的家事还没做完。”
    即使他的感情神经有障碍,多少也听得出她赌气意味浓厚的话语。
    “我道完歉你就会原谅我,不再生气吗?”他真的无意害她在其他房客面前受窘。
    “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我生不生气是我的事,你管我!反正说完快走就是了。”她干
脆拿起一本杂志,背对着他迳自翻看起来。
    她显然和他卯上了。
    沈楚天又说,女人最爱使小性子,每回房东生气,只要抱抱她、哄哄她、亲亲她,不到
两分钟就雨过天晴。或许他也该试试看。
    “喂,你做什么?”她的柳腰突然扣上一双瘦削强硬的大手,转瞬间将她拥进热呼呼的
胸怀里。
    他拥她入怀,接着又发现一个难题。抱人,非常简单,他的力道也够;哄人,可就有点
困难了!他一辈子没哄过人,尤其是女人。
    “沈楚天说,我最好哄哄你。”
    这位沈楚天可真会说啊!她又好气又好笑。沈大公子的门徒在求爱方面绝对不合格。
    “好,你倒哄几句来听听。”她索性舒服地贴进他怀里,等着听好。
    “呃,这个,噫,那个……”他搔搔脑袋,着实被她难倒了。“嗯,请你不要生气。”
    绞尽脑汁,仍然是那一千零一句。
    她噗哧笑出来。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实在可怜透了,教人无法继续硬着心肠。
    “好,我不生气了。”她踮脚轻啄他的唇。
    “这么快?”他讶异。“可是我只哄了你一句。”
    “多好,你只哄我一句,我就消气了。”她再啄一下他的下巴。
    得来全不费功夫。
    对了,他差点漏掉压轴的步骤:亲亲她。虽然她现在息怒了,但沈楚天也说过,女人的
脾气反反覆覆,完全做不得准。为了防止她待会儿又猛然翻脸,他最好完成“抱、哄、亲”
三大绝招。
    幸好“亲吻”这一招他前几天才和她练习过,已经驾轻就熟了——起码他认为自己驾轻
就熟。
    他低头迎上她的红艳。他们的唇方才辗转相接,房门便传来谨慎的敲击声。
    “孟阿姨?”
    “啊……嗯……别亲了。”她推开他。老天!他的求爱招数没学好,身体力行的部分却
追得上博士班的程度。“王劬,什么事?”
    “婉儿跑出去了?”
    “跑去哪里?”直到颊上的红晕稍微褪色,她才开门询问。
    “不知道。”王劬有板有眼地回答。“她十分钟前离开,只说要去其他楼层逛逛。依据
婉儿的个性,倘若她想惹麻烦,现在应该正在进行当中,我们还来得及阻止她。”
    不愧是青梅竹马的交情!祥琴决定采纳他的建议。“好,我们去找她。”
    结果,他们在二B公寓的客厅找到笑容满面的小女生——
    以及输得汗流浃背的小路。
    “嗨!你们谈完了吗?”婉儿笑吟吟地招呼他们。“看!我赢了三本‘少年快报’、四
盒牛妈糖,和一只米老鼠。”
    显而易见的,她度过丰收而快乐的十分钟。
    “他连小米也输给你?”米老鼠布偶向来和小路形影相随,祥琴还没见过他们分开哩!
    “对呀!”其实她比较喜欢唐老鸭,也从来没有抱着布娃娃到处走的嗜好,要求他以米
老鼠当赌注不过是想扩充自己战利品的种类而已。
    “不行!”承治突然开口。“小路的米老鼠不能随便给人。”
    正主儿心甘情愿输给人,他反倒讨起债来了。祥琴开口想嘲弄他几句,不期然间迎上他
冷峻严肃的眼眸。
    她微微发怔。承治如此慎重的表情她还是头一遭见到。
    “小女生——”
    “我叫婉儿。”
    “婉儿,那只米老鼠对小路很重要,请你还给他好吗?”他蹲下来和女孩儿平视。“我
可以买更大更新的米老鼠送你。”
    “为什么?”婉儿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态度震愕。
    “这很难解释。”他的脸庞增添一抹为难。“总之,他不能失去那只米老鼠,否则……
会很麻烦。”
    婉儿转而打量她的棋友。小路仿佛做错事似的,头颅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人的眼睛。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白天不出门、戴墨镜、总是抱着一只米老
鼠……刚才她指明想要她的米老鼠时,他的反应更是奇特,但是仍然和她赌了。或许,那个
布偶对他而言,确实具有特殊的意义吧!
    “好呀!还给你。”她大方地交回米老鼠布偶。
    承治明显松了一口气。
    “千万别再随便送给别人了!”他沉声警告小男生。
    小路接过布偶,仍然不敢抬头。
    从他们诡异的态度,祥琴忽尔明白,这群公寓的房客们确实藏有某个外人无法窃知的秘
密。究竟是什么?她极为好奇。
    “走吧!”王劬打破凝窒的沉默,伸手牵起婉儿。“张伯伯快来接我们了,咱们先回楼
上等着。”
    “OK!”她利落跳起身。“小路,下次有机会欢迎你向我挑战。”
    小路挥别她,两个小男生的视线在半空中霹雳相交。迎视的刹那,他们心头浮出一模一
样的意念——
    这个人,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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