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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瑞士苏黎士,“蓬勃拍卖集团”拥有专属的物流中心。整栋建筑物巍峨于苏黎士
市区,规模有若一间小型博物馆。
    其实,称呼“蓬勃拍卖中心”为博物馆并不为过。由于该馆本身设计了两处精密储
藏区,专门暂放运来接受拍卖的珍奇物品,而且全区采中央空调控制温度、湿度,因此
许多大型展览也经常租借拍卖中心做为展览馆。
    为了货品保全起见,储藏区通常禁止闲杂人士进出。双丝得以在正式拍卖开始前的
两个小时进入禁区,自然是因为她有“非闲杂人士”陪同。
    “经过专家修缮,这幅梅花依然维持良好状况,今天应该可以卖出不低的价钱。”
彭槐安立在挂画的前方,点头表示赞许。
    “嗯。”双丝浅浅一笑,眼角却带愁意。
    “名画可以顺利脱手,难道你不开心?”彭槐安意识到她异常的沉默。
    双丝轻轻叹了口气。“叶家沦落到必须拍卖产业才能延续,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他了解了。
    “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把这幅画原封带回台湾,挂在自家墙上。”她抑郁的转身,
率先走向储藏区出口。“我总觉得自己很像一个败家母,连亡夫最后一点身后物也守不
住。”
    彭槐安心暗忖,能卖掉这幅鬼画他可爽快得不得了。因为它的存在,徒然让双丝追
忆那死鬼老公而已。他可不愿意下半辈子苦苦和一只鬼魂竞争。
    “别想太多了,我们回拍卖场看看。”他也不管保全人员有没有看见,大方的啄吻
她一下。“萌萌和我说走了,如果这幅画以两百万脱手,你就包袱收一收准备嫁人。”
    双丝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移。
    “那是你们俩私自协议的,我这个当事人可不接受。”她娇嗔。
    “不接受也不行。萌萌承诺过,如果你拒绝履约,她就把大门反锁起来,不让你回
去。”他笑歪了。反正任何坏事一律推到叶家小鬼头上,他乐得坐享其成。
    拍卖场位于三楼贵宾室。
    由于拍卖品德等级有别,“蓬勃”的瑞士分公司也将全馆规划成不同的区间。
    一楼大厅通常拍卖平价商品,二楼大厅以等级次之的书画、骨董为主,三楼贵宾室
则走高价位、高格调路线,三加的买者通常是欧洲的知名人士,寻常人甚至弄不到邀请
函。
    今天的拍卖品最低底标为五万块美金。石涛的梅花起标为六万五千美元,相当于新
台币一百七十五万。
    一百七十五万的画作要攀到两百万简直轻而易举,彭槐安坐在专属席位上窃笑。
    拍卖会准时展开。
    依照往例,主持人约略解说一下规榘,第一项物品……维多利亚时期的著名纤细画
作放在展览台,各路人马开始竞标。
    台上每成交一样拍卖品,双丝的心跟着沉重一分。再隔款骨董,就轮到她的石涛了。
    她思潮起伏,悠悠想起亡夫生前的形影。丈夫生前最爱赏玩这些金石书画,每每和
她谈论起来,总是眉飞色舞,万般烦恼顷刻间即烟消云散。
    人在画在,没想到,人亡故了,连画也保不住……
    她低下头,以免泛红的眼眶让其他人瞧见。
    彭槐安听见身旁传出可疑的呼吸声,怪异的轻触她脸颊。
    “你在干什么?”他可以感觉到从她身上传射出来的哀伤。
    双丝摇摇头,仍然低颔着,无法仰首。
    “你在哭?”他低问。
    她还是摇头,但这回吸鼻子的声音更加明显。不期然,两颗莹亮的水珠滴落在她手
背。
    “别哭。”他笨拙的掏出手帕,揩拭她的脸。“大庭广众下,不好看,别哭了!”
    唉!真是伤脑筋。
    左右的买家开始投来好奇的眼光,渐渐有人发现她的异状。
    “第七件作品,编号30749,东方水墨画,清朝石涛的‘梅花’,底标六万五千美
元,请喊价。”会场开始有人竞标。
    双丝掩住唇,却压抑不住抽泣的声音。
    叶家最后一件值钱的宝贝,居然是从她手中流传出去的,她简直愧对叶家的列祖列
宗,死后也无颜面对死鬼老公了。
    呜呜……她开始打嗝。
    “六万八千元。六万七千元。”主持人随着买家举牌的动作,一路喊上去。
    “六万九千元……”
    双丝突然握住他的臂膀,满脸泪水的央求道:“我不要卖了……你帮我把‘梅花’
撤下去,我不要卖了……”
    数十双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
    彭槐安清了清喉咙,努力控制状况。“物品都送上台了,怎么可以临时撤换?乖,
别孩子气!”
    她哽咽得更大声,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哭得一塌胡涂。“呜呜……我要……我的
画……呜……”
    天哪!让我死了吧!他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彭先生,是不是女士看上了名画,你不肯买来送她?”几位买主和他算熟朋友,
忍不住调侃他。“别这样,做人家男朋友就要干脆一点。”说着,还故意举了一下牌。
    “七万两千。”主持人看见买家的手势。
    彭槐安投给他必杀的眼光,无可奈何的只得跟着竞标。教他临时撤换当然不可能,
那么,只好花钱买回家。
    “七万三千。”主持人喊。
    其他买家看见,登时乐了。
    好玩,有人要当冤大头,那他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呢?反正这些年来“蓬勃拍卖集
团”赚佣金也赚得很饱。
    左边的买家坏坏的冲着他贼笑,举起喊价牌。
    “七万四千。”主持人唱歌似的喊。
    彭槐安脸都绿了,只好再举牌。
    “七万五千。”
    然后全场的人陪他一起玩游戏,价钱一路往上飚涨。
    “七万九千,八万,八万一千……八万四千,八万五千……十万两千,十万三千!”
主持人瞪大眼睛,连播报的声音都惊愕得发抖。
    另一个人举牌。
    “十万四千!”主持人大喊。
    太离谱了!彭槐安松开领带,额头上开始见汗。
    “十万四千一次。”
    双丝眨着泪蒙蒙的眼,充满渴望的冲着他看。
    “十万四千两次!”
    其他买家也转头向他,期待他手中的牌子再度举起。
    “十万四千……”
    “十三万!”他徒然跳起来,对着全场大吼。“我出双倍价钱,你们别再玩了!我
认栽可不可以?”
    全场欢声雷动,喝采声、口哨声、鼓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周围的买家全跳起来,
又拍又拱的闹他。
    “十三万一次,十三万两次,十三万三次。”小木槌敲下,主持人快快乐乐的唱名:
“编号30749由彭槐安先生得标。”
    另一波掌声暴响。
    终于!他抹掉额角的汗。经此一役,元气大伤。
    “谢谢你!”双丝忍不住投入他怀,又哭又笑。“谢谢你,谢谢你。”
    “哟荷!”看戏的观众呼啸起来。
    “Encore,encore,encore……”
    “谢啦!”他没好气的点了下头,打横抱起美人,速速离开现场。
    讲出去会笑掉人家大牙!“蓬勃”的首脑竟在自家公司花双倍价钱,买回一幅自己
送出去拍卖的画作。
    双丝一时情绪激动,捧着他的脸,深深献上美妙的甜吻。他颠踬了几步,差点跌倒。
    “不好意思,害你出糗了。”她软软的依偎在他肩膀上。
    或许,吃点小亏也不算太坏,彭槐安满足地想。他找个无人的角落,放下她,把她
拘禁在胸前的一小方天地。
    “不成,我损失太大了,你要赔偿我。”他故意板起脸。
    双丝勾住他颈项,甜美的笑颜依然点缀着几颗水珠。“我赔不起,怎么办?”
    “你当然赔得起。”他轻轻舔掉花容上的泪痕,低声索讨,“你要留画还是留人,
自己挑好了。如果想索回石涛的梅花,人就得跟着我。”
    “可是石涛已经过世很久了,怎么跟着你?”
    “还闹?”他重重的吻了她一下。“赶快决定,否则我回头进会场,把尽转卖掉。”
    “好嘛……”她羞赧的躲进他怀,嗓音几不可闻。“跟你就跟你。”
    “真的?”他连忙抬高她下颚,再确定一次。
    双丝含羞的点了点头。
    “吔!”他陡然抱起她,兴奋的转圈圈。
    “小声一点,放我下来。”她笑出来,拚命拍他手臂要他放人。
    “等一下。”他忽然想起。“你从来没叫过我名字,叫一声来听听。”
    “呃……”她张口,又顿了顿,娇颜上的红霞益发显眼。
    “叫啊!”他催促道。
    “槐……槐……”不行!太别扭了,她的鸡皮疙瘩全浮起来。“不要,我习惯叫你
‘彭先生’,我觉得‘先生’比‘槐安’更亲切。”
    “是吗?”他狐疑的拧起眉心。“你刚刚说‘先生’比什么更亲切?”
    “槐安。”她拚命点头,说服他让自己维持原称呼。“你听听,好别扭,还是‘先
生’比较顺口。”
    “好吧!”他假装投降。“不过你确定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会不会写?”
    “这有什么好不会的?”她深觉受侮辱。“槐木的‘槐’,安全的‘安’,‘槐
安’,没错吧!”
    “没错!”他忽然坏兮兮的贼笑起来。
    双丝为时已晚的发现,她又上当了。这家伙!
    不过,她满足地想,无端嫁得金龟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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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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