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现代 : 绿痕


 
                           第三章

    “这里是哪儿?”敛影在陌生的床上呆坐了许久,忍不住询问那名把她
带来此地的刺客。

    “客栈。”兰析坐在床前的圆桌旁,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带回来的女
子。

    “你很能随遇而安。”她的表情里没有害怕恐惧,一双手不时地触模
着她能碰触到的东西,对周遭的好奇远胜过自身的安危。

    敛影安妥地将手搁在膝上,“只要能离开天狩阁,不论是在哪都好,
不会有更坏的。”能离开那座清冷的楼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运,她盼了
十年,虽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脱离,但假若巫怀赋不死,不知她还要
受缚几年,又要为那些皇族们占卜几个春秋?

    他看得出她脸上微小的欢喜,“当巫怀赋的替身不是出自你的意
愿?”

    “不是,我是被巫怀赋掳去的。”她下意识地揪着床上轻软的床被,
不怎么想去回忆。

    “你的父母呢?”有她这样的女儿,她的父母该不会舍得她孤零零的
一个人,在那种阁楼里夜半望月。

    “被他杀了。”她再揪紧床被扯动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把眼睛睁开。”他要看,他要看这一双眼,他要知道里头藏了什
么。

    “我办不到,它睁不开。”她怔了怔,受伤地低下头来。

    “你的双眼怎么瞎的?”从见到她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摆着这一
点,遗憾的情绪紧紧缠绕着他。

    记忆猛地回退十年,退到她初尝黑暗的那一年,血腥的味道似乎犹
在,失明的痛苦过程,逼得她不能喘息。她自床边站起,想躲开这句勾人
伤的话语,离开记忆中四散八方的雪和血,回到安全的现在。

    “看不见就别乱动。”他截住她的腰,免得她撞上了床柱,手间传来
软热的触感,使他放不开手。

    “我的镜子呢?”她在他的怀抱里转身,对于与他接触的感觉不免心
跳加速,脸上晕出淡淡的腓红。

    “这里。还有你的兔子。”兰析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些,他松开
她,走至圆桌旁拿来镜子,拉住她的手交给她,并且把那只从她住处带
来,体形庞大的大白兔扔至床上。

    敛影一手将掌心放在水镜上头,一手准确地掌握到床上的大白兔。

    “你用那面镜子看?”看了她的举动,兰析立刻明白她要那面镜子的
原因,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怎么有人能用镜子看见东西?她是真的天赋
异禀?

    “是的。”敛影面向他道。

    “你真能占卜未来过去?”兰析凑上前看她的那面镜子,除了特别清
亮、带有一丝水气的感觉,其他看不出有何特别,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到
的。

    “我能。你似乎不信。”她听出他的怀疑,淡笑着仰头。

    “因为你对我的问题回答得并不准确,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问她
的两个问题皆答不中,他怎么信?

    “我说了你是后羿。”她己经说过了,他在她眼中就是那个人,但他
的否认却又让她提不出这句话的实证。

    “我不是。”

    不信也罢。敛影轻耸着肩,手上有了能让她安心的水镜,她开始有心情
思考被带来这里的原因。她仍是不明白他怎会不杀她,在他要将她带离天
狩阁前,还曾询问她是否有需要带走的东西;这名刺客心肠好得使她不
解,连她说要带只兔子他也不反对。

    “不杀我反带我来这儿,有何用意?”他真的是刺客吗?她总觉得他
的一双手温柔得不像是杀了人的。揽抱她入怀时,小心谨慎,处处护着她
这行动不便的人,他一点也不像刺客。

    “你是我要找的人。”

    她咬着唇,有些难堪,“你找一个瞎眼女人做什么?”他不是为巫怀赋
才至天狩阁?他找的人怎会是她?怎会是她这个瞎子?

    兰析的视线被她的双眼掳获,她不睁开的双眼像是一道符咒,总会不
知不觉地拧着他的心、牵着他的感觉。如果这张脸蛋加上了一双明眸,那
又是怎样的一张容颜?当她用双眼看着他时,她会有什么感觉?他好希望
她睁开眼,看一看他。

    “任务,但我不要带一颗有残缺的月亮回去。”他在她的身旁坐下,
一手抚上她的脸庞,挥之不去的念头促使他将之化为行动。

    敛影的两道柳眉弯蹩着。月亮?在哪里?她的身上没有月亮,她只有
镜子和兔子。今晚是中秋,他是被中秋的月色迷晕了头吗?怎会把她当成
了月亮?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他轻轻地挪移她的脸,集中注意力在她的一
双眼

    “它瞎了。”敛影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偏着脸躲开也的丰指。

    “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兰析不让她躲,只手抬她的下巴,指触碰
她的眼睑,发现无法将它张开、就连外力也不能。

    “后天。你在做什么?”他在她脸上游移的手,力道缓而适中、小心
翼翼地,令她满是好奇。

    “看病。”兰析点了她双眼四处的穴位,见她的双眼还是不睁开,怪
异的病象使得他大惑不解,忍不住执起她的手,开始打探她的脉象。

    她纳闷不已,“刺客也当大夫?”他在杀人之外,对医术也有钻研?

    “是我这大夫兼差当刺客。你瞎了几年?”他边把脉边间,并且挪出
另一只手,把那只一直想挤进他们两人之间的大白兔赶开。

    “十年。”

    “还来得及治。”失明的时间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她的年纪轻,且又
不是天生失明,治愈的机会颇大。

    “我的双眼就算来了华佗也无治愈之望。”当年带她去天狩阁的白歼
陌。私底下不知找了多少高明大夫为她诊看过,每个名医在看她的双眼前
都对自己的医术吹捧夸赞不已,在看了之后却又个个垂头丧气,就连御医
都放弃了。

    兰析在把探她的脉象后,赫然察觉她所说的后天是指什么。

    毒,有人将她毒瞎了。

“你是被谁下毒弄瞎的?”兰析试着心平气和地为她找出体内所中的毒,
却不能抑止愤怒。是谁狠心地夺去了她的双眼?

    “巫怀赋。”敛影没有表情,也不知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失明了十
年,她早已放弃恨意习惯了黑暗,没什么能再伤害她。

    仔细诊出她所中的毒后,兰析握着她的手发怔。

    难怪她会说华佗难治。这种毒…是能治,但天底下却没有人会肯帮她
治。他以为医书上所记载的这种毒早已失传,江湖上不会有人敢用,可是
却运气好得让他给遇上了……现在该如何?要不要为她治?

    敛影不知他的困扰,伸出一只手,安然地抚着栖息在身边的大白兔。
大白兔轻舔她的手心惹出她的一串笑,她的笑声像一阵乐音,清清脆脆地
敲击着兰析的双耳。她脸上的笑容干净清雅,使他又忍不住心中的一阵悸
动,又为她的那双眼觉得遗憾。

    “这毒的来历不简单,毒性之烈,内入五脏外伤眼髓,说无治愈之
望,并非言过其实,但……也不是不能。”他喃喃地说着,双手再度覆上
她的眼,潜心地研究她中毒的情况有多深。

    感觉他又把脉又检查她的双眼,这名不请自来的大夫令敛影好想叹
息。

    他拎着她的兔子,大老远的把她从天狩阁里抱走,不将她灭口还在诊
看她的双眼,现在刺客都是这样当的?还是江湖规矩已改,她己经跟不上
潮流了?而她心里还有一个解不开的疑问,他说她值两颗月亮,那是不是
代表她长得很像月亮?这些年来她总是用水镜看别人,从未用水镜将自己
好好看过,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她的长相变了,而且变得让这名男子误解
到这种程度?

    她将手从白兔的身上移开,伸至一旁的水镜镜面上想解开心底的疑
惑,可是她愈看愈胡涂。她长得……很正常嘛,不像月亮;而透过水镜看
来,他在审看她双眼的样子相当认真,似乎是真的想医治她。

    “后羿……”

    他皱眉纠正,“是兰析不是后羿。还有,把你的兔子拎远点。”她再
三地说出后羿这名字令他感到介意,而那只一直在他身旁咬着他衣袖的大
白兔更是不顺他的心。

    “兰析,我不想治我的双眼。”敛影拉下他放在她脸上的双手轻握
着,指尖探索着他的掌心。他掌心的纹路好深,像是用刀斧刻出的。

    他瞪大了眼,“你不想?”她不想复明?她不想用双眼见见这花花的
大千世界?她不想看……他?

    “不想。”她绽出一抹笑,坚决地、清晰地告诉他。他可能是个医术
超绝的大夫,他可能可以医好她的双眼,但她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她并
不想被治好。

    “这毒会让你失明一辈子。”她也许不明白这毒的烈性,这不是只有
让她短暂的失明而已,她会赔上一生。

    她摇头,“我对这个世界没有看的渴望,这双眼治与不治,无妨。”

    没有看的渴望?连对他……也没有?有瞬间,失落将他的心涨满,不
留一丝空隙。

    敛影只觉得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轻轻撤开。手心里失去了他的
温度,她感到寒冷,无法阻止自己想握回他的手的冲动。

    “接下来你要带我去哪?把我交给谁处置?”他对她的双眼放手了,
那他何时也要放开她?他,又要将她交给谁?

    兰析低首看着她,看得出神专注。

    她的面螟莹亮,韵如秋波,一丝一缕地扣动他的心灵,他无法想像将
她交给左容容后,她会有何处境。她像一抹月光,一旦拥有就难以放开,
而他是不愿放手的男子,将她交于他人的念头几乎让他不能忍受,他必须
占据她。

    “我不把你交出去。”他抬起手捧抚着她的脸,声调低哑,连自己也
觉得陌生。但他不后悔,他一点也不后悔说出这句话。

    “你总不能一直留着我。”敛影恍然地感受他的抚触, 不知这双温
柔的双手还能停留多久。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他喃喃地说着,指尖拂过她的眼、她的眉,
停驻在她的唇上,再三流连不去。

    “可以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她听不清,于是更靠近他的脸庞。

    兰析两手抵在她的身侧,将她圈在胸怀中,而后俯身在她的耳际,清
楚的让她听见,”一直留着你。”

    空气中浮动着撩人的情思。

    客房内太寂静,敛影听见彼此之间交错的气息。

    她又想起射月时的后羿,想起他的模样。

    拉开长弓的胳臂,肌肉贲起,仰看明月的眼眸,炯炯专挚,围绕在她
身畔的体温,温暖微醺。

    浊重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际,暖暖地熨烫至她的心底,她浑身紧张起
来,胸腔剧烈震动,他的话语如同浓烈的美酒,从他的口中倾流,淌流过
她的脸庞、颈项、手臂、指尖……缓缓地,在她每一寸肌肤蔓延。

    她记得教导养育她的白仟陌曾对她说过,爱情,总是在月亮特别美好
的夜晚,蓦地燃烧。

    “把我这话收着。考虑考虑。”他又说着,看艳丽如霞的红晕在她脸
上泛起,他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静静沉醉。

    静谧美好的气氛忽然被打断,兰析的腿上多了一个沉沉的重量。

    他不得不终止对佳人俏颜的迷视,不耐烦的往下一看,搅局的不是什
么东西,而是那只大白免。敛影饲养的宠物正坐在他的腿上,把他的手相
当成红萝卜啃,使他的指间痒痒麻麻的;而在它两颗巨大的门牙不停地啮
咬着他的手指时,它健壮的后腿也使力地前进,似乎想将他驱离她的身
边。

    兰析朝那只胖得有点不像兔的大白兔冷瞪一会儿,缓缓挪开与敛影之
间的距离,大白兔将他赶开之后,马上代替他跳迸敛影的怀里,在敛影的
胸腹间大大方方地磨蹭,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一股酸味浸人他的体
内,渐渐地开始发酵,迅速膨胀。

    “这兔子你养来何用?”养只狗可以看门,养只猫可以捕鼠,但养只
免…她养来防狼吗?

    “不用水镜时,它是我的小向导。”敛影一手捂着酡红的脸蛋,一手
爱怜地轻抚大白兔。

    “它是兔不是狗。”一只兔子能带路?别笑掉它的两颗大门牙了!

    “它很聪明。”敛影含笑地为它辩驳,只手逗弄大白兔的双耳,让它
舒服得连两眼都闭上,四平八稳地赖在她的大腿上咕噜咕噜地打起盹。

    兰析愈看那只兔子愈觉得刺眼。

    “你养了多久?”他多靠近她一点都不行?而它竟然把他赶跑,好来
睡在她腿上?

    “很多年。”白仟陌在过世前,总怕她一个人会觉得孤单,于是把它
送给她作伴。这些年来,它一直代替白仟陌陪在她身边,就像白仟陌的关
怀不曾离开。

    “老兔子。”

    敛影怀里的大白免听了兰析的话后,立刻张开两眼竖起了长耳,晃头晃
脑地跳至他面前,朝他仰视了一阵,接着在他的手指上大大地张口一咬,
然后又摇摆着长耳,蹦蹦跳跳地跳回敛影身上,仿佛在对他撂下战帖似
的,斜睨着眼对他露出胜利的白牙。

    咬他?这只食草类的小畜牲咬他?

    兰析抬起手指,发现上头被咬出两边带有血迹的保保齿痕,他冒火地
转瞪那只作恶的兔子,但在迎向大白兔眼底的凶光时,他的火气却迅速消
散,反而换上了不解的迷思。区区一只兔子,它会用这种似有深仇大恨的
眼神看人?竟然会对他有这么深的敌意?

    看那只对他怀有敌意的大白兔赖在敛影怀里,既享受又防备地用红通
通的大眼瞪着他,他忽然有些领悟它咬他的举动所为何来。

    兰析的两眼瞬闲眯成一条细细的窄缝。

    “这只兔是公还是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把他当情敌不成?

    “公兔。”敛影不知怀里的兔子对他做了什么,还将腿上的兔子抱
起,想要借给他玩一玩。

    “早饭我想吃三杯兔。”很好,他很久没吃兔肉了。

    “不能吃它!”她吓得赶紧将双手收回,保护地紧紧把兔子抱在胸
前。

    大白免得意洋洋地亮出大门牙,示威地对两眼喷火的兰析抬高下巴,
长长的耳朵前前后后地招摇晃荡。

    兰析闷闷地看着大白兔胜利者的姿态,猛然发现自己在做一件很蠢的
事——与兔子吃醋。

    敛影举着不动,光滑的脸孔掠过一丝苍白和不安。

    即使看不见,在这人群纷扰的客栈大厅里,她仍可以感受到一波波诧
异的眼神投注在她身上。人们一定都在看她吧?都在猜测她这个瞎子该怎
么用膳。

    打从被兰析从天狩阁强行带走后,兰析伊然就像名保护者,自动自发
地照料她的一切,不给理由也不让她问原因;大半的时间里,他都沉默得
很,总是静静地看着她。

    闷在客房里两天,兰析看她只会待在房里玩大白兔,认为她太安静也
太少活动,一点也不忌讳她眼盲的不便就把她带到外头来。他不把她的眼
盲当一回事是很好,但他有没有想过,人们会怎么看她?教她在人前用
膳……他忘了她看不见吗?他是想让她在人前出窘吗?

    没把水镜带出来,她根本就看不见摆在她面前的饭菜是什么,又是在
哪个方向,而兰析的动作又很轻,她的耳朵听不见他细微的音量,也无从
听音辨位、一直枯坐在这儿,鲜少有过的情绪都在此时冒了出来,第一次
真真正正体验到她是个瞎子的事实。她可以听见邻桌的客人已在对她议论
纷纷,还有许多耳语四处八方的在大厅里流窜。她好想找个地洞将自己埋
进去,天晓得还有多少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和她同坐一桌的兰析,他不以
她为耻?

    兰析吃了些许饭菜后,发现敛影都没用饭菜,一迳地拿着筷子发呆,
而与她形影不离的那只大白兔倒是大方地坐在桌上,两只前脚紧抱着一颗
高丽菜,大啖甜美可口的午饭,完全没理会它主人的异样。

    “怎么不吃?”她的兔子都快吃得肚子滚出一圈圆球了,而她碗里堆
着原封未动的白饭,也没动筷。

    “我……”敛影捉紧了筷子,将头垂得低低的,不知该如何启口。

    “你不喜欢在外头用膳?”兰析勾抬起她的脸庞,察觉她脸上有股沮
丧和难堪。

    她脸上流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对他承认,”我看不见。”

    “我挟给你。”他殷勤的为她挟来各色菜肴,在她的碗里堆成小山
高。

    嗅着阵阵菜肴的香味,敛影很感谢他的周到,但……这叫她怎么吃?
她连碗在哪里都不知道。

    “客栈里的人……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隔桌的客人已经在
对她窃窃私语了,说她是个瞎子…在她心里动荡的感觉是什么?自卑吗?
自怜吗?

    由她抖瑟的双手,没见到她常抱在怀里的那面水镜,兰析恍然想起她
双眼的不便。他居然忘了这事!和她相处时,她总是能用那面镜子看到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与常人无异的女人,现在到外
头来,才又突显出她难堪的困境。

    “是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我带你回房吃。”他放下碗筷,一手拎起
还在吃个不停的大白兔,一手扶着她起身。

    “谢谢。”她感激地颔首,极力忍下听到那些讨论时的羞耻感。

    “兰析,看来你过得挺逍遥的嘛。”一个男声叫住了他们返回的脚步。

    兰析并没有回头,只对那耳熟的声音挑高了眉。

    “你的朋友?”敛影随他止住了脚步,觉得那个声音卑琐嘲弄,似乎
不应与他这种人有所牵连才是。

    “不是。”他转身将她扶回方才的座椅坐下、将大白兔放在她怀里,
坐在她身旁等着不速之客加入他们。

    观探啧啧有声地打量着兰析身旁的敛影,不客气地在他们面前坐下。

    “美人作陪,莫怪你还留在这里了。”从何时起,无常君的身边也有女
人相伴了?而且还是没被他毒死的女人。

    观察着观探已有三分毒态的气色,兰析倒是很赞赏观探敢再找上他的勇
气。

    “找我找这么紧,上回的教训你没受够?”可能是他上回心太软,没
对观探下个马上就要命的剧毒,今天再来找他,他是否得再奉送个小玩意
给观探?

    “哪有消息我就往哪走,不盲点风险如何做生意?”从上回中了兰析
的毒后,他就一直紧紧追着兰析的脚步。可是兰析的行踪并不容易掌控,
唯有在八月中秋过后,兰析才在这一带落了脚,一连住了三天,都没再换
过地方。

    “省点找我的功夫,多留点时间去料理身后事。”兰析淡淡地冷嘲,
将一杯香馥的浓茶递至敛影的手心。

    “我还有时间要你的解药。”观探有把握地笑着,他还要一阵子才会
毒发,在毒发之前只要能从兰析的身上要来解药,他就可以打破无常君不
救人的招牌。

    “不给。”兰析冷冷地打了回票。自己下的毒还给解药?他没制毒再
来解毒的好心。

    “听说六扇门在查办护国法师的血案,至今还不知真凶是谁。”观探
有意地提醒,他比专业的六扇门还清楚是谁杀了护国法师。

    “想把消息卖给六扇门就去,”兰析不以为意,反正他跟六扇门结的
梁子多得早就可以盖一栋房子了,再多这一根也没差。

    “巫怀赋一死,天狩阁里就没了护国法师,不知道传闻中护国法师的
替身在哪喔?”观探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敛影身上打转,笑得更是不怀好
意。

    观探的话得了兰析的注意力,而身边的敛影更是明显地抖着手里的杯
子,溢出些许茶水。他大掌包覆住敛影的小手,稳下她的颤抖后再抬起头
来。

    “你这回又是受聘于谁打听那个替身?”会与他谈到替身这事,这可
不是什么叙旧。

    “皇族。”观探没半点隐藏,甚至还将主使者抬出来想吓他。

    兰析的双眼眯了眯。”你不是说除了巫怀赋外,没人知道替身是
谁?”

    “那日我对你说的话有所保留。实际上,服侍巫怀赋的下人见过她几
回,还说那个替身是个标致的瞎眼姑娘。”

    做过赔本生意后,他就一直捉着兰析那日所说过的话去找线索,说不定
他能从兰析的身上再做一桩生意弥补损失。

    “生意做得很精嘛。”把这事瞒着他?一个消息做多人生意,现在的
包打听好像愈来愈懂得做生意了。

    “也许别人会比你对这消息更有兴趣,出手也更大方。”皇族的人可
不像兰祈不付酬劳还下毒,这种生意当然要做。

    兰析的眼阵蓦地阴沉,”皇族的人想把巫怀赋的替身扶为正位?”失
了一个巫杯赋,所以皇族把算盘打到敛彤的身上?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荣任护国法师一职。”观探见已收到威胁的成
效,再接再厉地恐吓。

    “多谢你的消息。我该怎么付你谢酬?照上回?”兰析脸上漾满了无
害的笑容,倒了杯茶水推至他的面前。

    “不……不收费。”观探冷汗直流地盯着那杯茶水,生怕里头又掺了
毒,连忙将杯子推还给兰析。

    “你太客气了。”兰析盯着观探碰触过的杯缘,笑容显得更是开心和
阴险。

    “你身边这位姑娘一直不睁开眼,该不会是瞎了吧?”不知道兰析为
何笑意灿然的观探不正经地看了敛影一会儿,试探地对敛影伸出手。

    “别碰她!”他迅速扯开观采的手,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了冷冷的杀
意。

    “假如你交出我的解药,我的嘴自会闭上。”他会宝贝一个女人?这
个女人对他很重要罗?

    “封嘴的办法我多得是。”兰析接着指间的关节,缓缓地将身子倾向
他。

    “在女人面前杀人?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观探指着面色如雪的敛
影,对他的警告有恃无恐。

    敛影在他们的谈话间听出了浓浓的肃杀气息,不安地打着冷颤。她不
想听,也不愿见兰析再度杀人;她知道兰析是刺客,杀人对他来说该是家
常便饭了,而杀戮和血腥经历多了,是不是也会变成无动于衷?

    敛影怀里的大白兔突然跃上桌面,观探莫名其妙地看着跳至他面前的
大白兔,尚在纳闷时,大白兔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他的手臂上一咬,以门牙
咬出两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再神气地甩着长耳,一蹦一跳地跳回敛影面
前。

    “找死……”观探气急败坏地拎住大白兔的长耳,重重的一掌就要拍
下。

    兰析快捷地扣住观探的手腕,点住他的麻穴时顺手将大白兔拎回敛影
的怀里。

    “观采,我记得几天前你的手受了刀伤,伤口好了没?我帮你瞧瞧,”
他嘴上好意说着,却动手拿出一双筷子,一左一右地插进观探的手臂里挑
断他的筋脉。

    “你……”观探几乎忍不住痛,哀哀地闷哼。

    “这双手治得太晚了,得废了真是可惜。”兰析惋惜这摇首,再用内
力将他两臂的手骨全数震断。

    观挠咬牙低吼,“皇族的人会很有兴趣知道她在这!”

    兰析替两手俱伤的观探抽出手臂里的筷子,倾身将手伸至他的颈后一
会儿,而后徐徐地坐回椅里凉笑。

    “我还会向左断烦那五十万两!”观探感觉颈后有一阵蚊咬般的刺痛
一闪而过,不晓得兰析对他做了什么,还在变本加厉地向兰析威胁。

    “你要做棺材本请便。”兰析懒懒地说着,一手揽着敛影的腰一手扶
着她起身,不想再让她听下去。

    “别以为我真不敢!”他犹威吓地大叫。

    “我怕你不肯去找左断。”兰析掷回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心情挺好地
带敛影上楼。

    兰析的心情好,敛影的心情则很差。

    大白兔在她的床上蹦蹦跳跳,她的心情却一刻比一刻沉。她不只是巫
怀赋的占卜工具而已吗?皇族的人怎么会把她当成下一任的国师?她要回
去那个冷冷的天狩阁里了?当上国师后,她又要为各方为求解惑的人占卜
多少年?

    “我会被带回天狩阁。”假若那个叫观探的人去向皇族告知她的行
踪,不出多久,皇族的人就会来寻她。

    “你不会回天狩阁。”兰析挥赶开护主的大白兔,坐在她身畔将她绞
扭的手指分开。

    “你没听到吗?皇族的人在找我了。”他还不懂吗?皇家下来的命令
是不会更改的,他们要找她,就一定会找到她。

    “你在我身边。”他拂开她一络垂落的发丝,淡然的语气铿锵有力,
像是不容更改的诺言。

    “你走!趁六扇门还不知道是你杀了巫怀赋之前,你快离开。”敛影
握住他的手,轻推着他。

    “我一个人走?”他不动,反而挑高了眉。

    两人间的空气迅速变得沉静,静到极点,转化为一种窒人的鼓噪。

    敛影的心头因他悚然一惊,或许是过惯了有人照料的日子,她从不需
为自己的眼盲而困扰,也不认为一个人会有何不便,而方才在楼下用膳时
她才知道,她是无助无依的。她根本不能没人照料,孤单一个人该怎么过
日子?这件一直存在而不能改变的事实,此刻面对时,沉重得超出她的想
像。

    她无亲无友,现在能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他了,但无名无状的,她凭
什么与他一道?他不杀她已够仁慈的了,他一个人走,想来也是理所当
然;可是握着他的手,她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与亲人分别的依依难舍。

    “你无处可去。”兰析现实的话语穿过她纷纷乱乱的思赌,抵达她茫
然的脑海。

    “总能够……想到法子。”敛影的手撤离,改为环抱着自己,试图驱
散纷乱不安的错纵感觉。

    “上回我说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兰析挑起她的发嗅着她的气
息,淡淡的桂花香直冲他的脑际。

    上回的提议¨

    一直在他身边?按着自己漏跳了一拍的心房,敛影昏乱地想起他说过的
话。她是把这话放在心底,但不知他说的”留”是指什么意思。

    “我没去想……”她垂下脸庞,面颊微微腓红。

    兰析猛然将她按向床柱,寻着她怔愕张开的小嘴以唇将它掩覆。她讶
然的低呼似是一种鼓动,勾引他更保吻进她飘着幽香的唇里,一探她的芳
香。他的唇与她契合得恰到好处,十指与她的十指紧密相扣,让她不能
躲、不能逃,他像等候已久的恋人般,需要释放胸腔里翻滚的渴望。

    敛影只觉一阵昏眩,整个世界都在此停顿。他的吻,小心翼翼却又不
满足;他的吻,勾起丝般的感触,惊慌和讶异都在他温暖的唇间徐徐舒
散,一点一点地撩动,激起她相同的心跳,撞击着她的心房。庞大的温暖
和刺激笼罩她全身,浓稠沉密的气息一直缠绕、缠绕

    “现在呢?”他离开她的唇埋进她的发间,闻她身上与头发散发的芬
芳。

    “我开始想了……”唇上的余热未散,就像他贴紧的身子,如此地炙
热燎烧。

    “我等你的答案。”


心动百分百制作      风絮扫校    
  
返回目录: 射月记    下一页: 第四章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