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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车子在谊静阴暗的山路中奔驰,车里的三个人各怀心事,宽阔的路面上除了斑澜的树影
和天上云影排上拂下的深浅暗淡不同色块,一路行来不见其他人迹车迹。
    在薛韦和柏林爱乐交响乐团所演奏的“梁祝”乐音中,咏文不时地透过后视镜,打量着
神情木然萎靡的泥程。
    瞥见小瑜扭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咏文伸出手去覆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在小瑜忧郁
的眼押中,他清楚地读出了她的焦虑不安。
    清清喉咙,咏文将音乐的音量调低些。“泥程,我们已经走了快五十公里了,你要不要
告诉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咏文,事情并不是像你们所想像的那样,□苓她……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
她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想我也有些责任,但是……啧,唉,等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就会明
白了。”无奈地摆摆手,泥程往前方一指。“往前再开个三百公尺左右,左边有条小路,路
口有很多树跟杂草,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不容易找到。”
    依言来到泥程所说的路口,咏文诧异地回头望向泥程。“这……这么隐密,这是通到哪
里去的路?”
    欲言又止地看着小瑜,泥程吞吞口水。“呃……是一间私人的疗养院。”
    “疗养院?”
    “什么疗养院?”
    面对咏文和小瑜的讶异,泥程抿抿唇。“呃,反正你们进去了就会明白。”
    怀着沈重的压迫感,小瑜发现自己几乎是屏着气息地看着车子滑进那条充塞满灌木丛和
杂草的小径。看样子这并不是很常便用的道路,因为轮胎经过的地方,传来了枝桠被折辗断
裂声。
    越往前行道路越开阔,两旁夹杂的树种也变得较为单纯,全都是高耸入天的巨大林木。
远远地有栋四合院般的建筑,红瓦白墙鞋立在一片青翠的背景之中。
    车子停在四合院突兀且不搭调的铁门外,小瑜一推开车门即愣在那里:远远有着潺潺的
水声,和着自四合院里传出来的悠扬诵念经文梵音,形成钟鼓罄及木鱼声声相随中,间杂着
水声和风拂过树林的沙哑婆娑成一片,构成一幅宁静祥和的风景图片般的美致。
    很快地来到铁门前,泥程按下门铃,对着对讲机报上自己的姓名,铁门迅速地向一旁退
去,他朝咏文和小瑜招手,要他们跟自己一起进去。
    志忑不安地尾随在他身后,小瑜紧张得只能频频以深呼吸来平息自己心里的骚动。
    那是条约有来公尺的长廊,长廊两侧是一扇按着一扇的门,有些敞开,也有些是紧闭
着。走到一扇标着“韩□苓”的门前时,泥程显得有些迟疑。但在看到上头有姊姊的名字
时,小瑜再也克制不了焦急的心情,伸手即用力推开门。
    房间裹很乾净清爽,普普通通的木板床,上头有叠得很整齐的棉被和枕头。一张用竹筒
编绑成的桌子,前面生了个比丘尼装扮的出家人,正低着头翻阅手禀的佛经。讶异地在房裹
转了一圈,小瑜见到屋子角落裹的那个皮箱时,很高兴地跑了过去。“这是我姊姊的皮箱,
这么说她人在这里!她……”
    猛然抬起头,小瑜的视线在和桌畔那位比丘尼接触的同时,自喉咙里挤出了怪异的叫
声,跌跌撞撞地朝她的方向跑过去。
    “姊?姊!”伸出颤抖得几乎要不听使唤的手,小瑜小心翼翼地摸摸原本是满头如云秀
发,而今却是光秃秃,呈现出一种死气沈沈苍白肤色的头。
    盈盈笑着地握住小瑜的手,□苓脸上是十分平静的表情。“小瑜,是泥程带你来的?”
    “姊,你……你为什么?你……我……你应该先告诉我,这……”面对这出乎意料之外
的演变,小瑜急得连连咬到舌头。
    乍见一身尼师装束的□苓,咏文的讶异并不亚于小瑜,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苓,半
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瑜,缘起缘灭,这些年来我只学会一件事万般烦恼皆因强求起,现在的我,只想好
好的研习佛法,精进自已的修持。你不用为我操心,我一切都很好。”
    瞥了眼失魂落魄般枯立一旁的泥程,□苓很快地转过头去。“回去吧,好好的过日子。”
    “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商量啊。”紧紧拉住姊姊的手,
小瑜低声地呜咽道。
    “没有用的,有些事是非得当事人难以体会的。小瑜,回去吧!泥程,拜托你把我妹妹
带出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你……也一样。”飞快地将小瑜推到泥程面前,□苓打开
房门,两眼盯着自己脚尖道。
    “□苓,你这是何苦呢?我……这不是让我更加的良心不安!”搔着凌散的马尾,泥程
懊恼地嘀咕着。
    闻言抬起头直视着泥程,□苓眼眶边缘有两滴晶莹的水珠正在打转儿。“泥程,我没有
要责怪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的命。现在,我只想从佛法裹找到我的平静,你不要再自责
或是感到愧疚了。你放心,那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你可以安心的信赖我。”
    两手在空中乱挥,泥程涨红了脸。“不,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苓,你想要清
静,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你完全没有必要剃度,要修行,在家也可以修……”露出了哀伤
的笑容,□苓很快地摇着头打断他的话。
    “不,泥程,我不想到任何你为我准备的地方。那些设计图我都放在桌子抽屉的夹层里
你最好把它们烧了,以免被人发现……”转向泥程,□苓幽幽地说道。
    “来不及了,已经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对我发出警告。事实上,他刚才就已经给了
我一个小警告……”苦笑地搓着手,泥程的神情顿时像老了十岁以上。
    “怎么回事?”在听完咏文简单地叙述发现泥程时的情形后,□苓脸色惨白地望着泥
程。“这么说,那个恐吓我的人,也找上你了!”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自口袋裹掏出那张用报纸剪字剪贴而成的恐吓倍,咏文立即
递给了□苓。
    “我不知道,但他似乎很清楚我的事……”看看泥程又立即避开眼光,□苓抿抿唇。
“这是第一封,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寄了几封信给我,但我始终猜不透他的用意,也想不出这
个人会是谁。泥程,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下子三个人视线全都胶着在泥程脸上,带着殷切的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环顾了咏文他们三个人几秒钟,泥程很快地摇着头。
    “不,我也不知道。□苓,我只能说这件秘密是免不了要被戳穿的,我已经有足够的心
理准备,也想好了应付的方法。但是,□苓,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打击,就灰心丧志的□
入空门。毕竟,人生还是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你说是吧,咏文?”
    感受到他求救的眼神,咏文清清喉咙,正想要劝她几句时,冷不防小瑜堵在他跟□苓之
间,满脸不屑的斜倪着他。“你有什么立场好说的呢,若不是因为你,我姊姊怎么会伤心得
要看破红尘,现在你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小瑜,你……你姊姊出家这档子事……跟我怎么会有关系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地
方误会了?”相当讶异地俯下头直勾勾地盯着小瑜,咏文的神情是十分轻松。“怎么会没有
关系?你明明知道我姊姊她……她很喜欢你,可是你却偏偏是个同性恋,所以我只好……”
    不待小瑜说完,咏文已经爆出一阵大笑,他笑得如此激动,连泪水都要溢出眼眶了。
“唉,我就在奇怪你怎么会像只小刺娟般的浑身是刺,总想要狠狠咬我几口的样子,原来如
此,小姐,你这误会可大著哩!”揩揩眼角的泪水,咏文得多做几次深呼吸,才足以平息笑
得喘不过气来的自己。
    一旁的泥程是尴尬得直吞口水,□苓低下头整理着桌上摊开的佛经。在他们三人周异的
表情中,小瑜半信半疑,腿起眼睛盯着还是满脸盎然笑意的咏文。
    “可是姊姊她明明很喜欢那个“A”君……想到自己不打自招地承认偷翻姊姊的
    日记,小瑜不好意思地伸仲舌头,但偷瞥一眼姊姊,看她仍然是平静无波的表情,小瑜
这才大著胆子地提出困惑自己已久的疑惑。
    “那并不表示我就是个同性恋啊!况且我从来就不以为自已跟你姊姊之间,会有什么交
集。”两手一摊,咏文对这小妮子不知打哪儿来的错误联想,感到好笑又好气。
    “但是……可是……”望着他那捉狭打趣的宽容阵子,还有泥程好奇的表情以及姊姊的
无动于衷,小瑜的脑门像是挨了一词闷棍。“难道……难道姊姊喜欢的人是………泥程?”
    在泥程坐立不安的躁戾踱步中,小瑜转向黯然的□苓。“姊……难怪你愿意把你的设计
图交给泥程去发表,我一直以为当设计师是你最大的心愿。”
    “不错,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可以说我一生都在为达到这个希望而准备
著……”带着梦幻般的眼神,□苓像是凝望着远方看不见的某一点。“但是,我从没有想到
我会爱上泥程。小瑜,你还不,不会明白那种愿为你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为他生为他死的信
念。”
    在众人都以为□苓已经不愿再说下去的长久沈默后,她突然幽幽地叹口气。“错就错在
我太执著了。明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却一心一意想要强求。我甚至以为只要能依附在泥
程身边,我就可以感到满足。但人心是贪婪的,每天我都会想要多拥有多一点时间和关心。
因为我太多的贪项怨,使伤心远远多过于原想有的欢喜,使泥程跟我一样生活在痛苦挣扎
中。我累了,所以想离开这个世界,那天我跳进海里,是泥程把我救起来的,从那时候开
始,我决心要给他自由。”
    “□苓,总归一句话,是我对不住你,如果我能勉强自己爱你一点……”颓丧地坐在椅
子上,双手抱着头,泥程五官扭曲得如身临地狱的煎熬。
    “这也是我无法不受你吸引的地方,泥程,你太诚实也太善良了!我曾经不只一次的想
过,如果我继续地留在你身遏,或许有那么一天,你会跟我结婚,给我所企求的婚姻:也许
你能将你心里的痛苦掩饰得很好,但我却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胸襟和气度去容忍,
我的情敌是个男人的事实。”带着泪眼地笑笑,□苓脸上是很坦然的悲哀。
    感受到姊姊语气中的绝望,小瑜忍不住轻声地饮泣了起来,看也不看地接过咏文递过来
的一方洁白手帕,揩擦着滚滚垂落的泪珠。
    他心情沈重地拍拍小瑜的肩,对于□苓的情痴,他也只能寄予无限的同情。但面对樵粹
的泥程,他同样感到心疼,□苓说得没有错,泥程他太诚实坦率了。为了维持高悬不坠的名
声和安抚捉刀的□苓,或许别人会选择结婚做为交代,但有着极其敏感心肠的泥程是做不来
的。
    “我想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苓,我不认为出家是逃避烦恼的办法,如果你在红尘
里的牵绊没有解决,老是挂念在心上,又怎么可能将所有心思全放在修持上。跟我们回去
吧!总会想出方法解决问题的。况且,你忍心让小瑜再担心下去吗?”看着泥程跟□苓似乎
已凝结了的表情,咏文唯一能做的,只有劝说再劝说。
    “是啊,□苓回去吧!你可以恨我、逃避我,但是你不能不为你妹妹着想。”欲言又止
了几分钟,泥程沈痛地说道。
    “姊,跟我一起回去吧!再怎么说我们终究是姊妹,你有任何心事都可以跟我说……”
伏在□苓胸前,小瑜哭得抽抽噎噎。
    缓缓地打量了身旁的人,□苓微微地摇摇头。“小瑜,我就是跟你回去,也不会有多大
助益。”
    “不,一定会有,姊,跟我回去,求求你!”
    槽杂声引来了许多人在微敞的房门前张望,从中分开的人群里,走过来个灰衣飘飘的法
师,□苓一见到他,立刻快步疾趋向他走去,双手合十为礼。
    “师父……”一见到师父,□苓的肩立即皱成一团。
    “你还是回去吧!我告诉过你,你跟佛租的缘末到,勉强不来的。你还是回去在家修
持,那也是增进佛陀智慧的一条路,或许等哪一天因缘齐备了,就可以成就你的心愿。”
    “师父……”扑籁籁的泪自眼眶滚落,□苓泪眼婆娑地跪倒在师父跟前。“我怕自己办
不到啊!”
    “唉,色空迷性,这是众生苦。你要好好的修为,早日看透世情迷障。记住了……顺性
顺势就好,凡事不要强求,这样的人生才不会有多大的贪慎求而不圆融完满。”就这样,在
泥程他们的半哄半骗,或者是因为师父的当头棒喝下,□苓终于愿意
    换下一身素衣,戴着顶漂亮的宽边帽,随着小瑜她们一起离去。
    热闹滚滚的后台,在化妆师和小伍的协助下,小瑜正加紧复习着自己的台步和搭配着服
装饰品的最后彩排。
    “唔,不错,比我预料中的好。”将一套套已经搭好的衣服跟鞋子往旁漫的工作怡上
放,小伍咬着铅笔,若有所思地望着小瑜。“嗯,转圈的时候注意平衡,因为这件裙子里有
三层铝架,如果没有站妥的话,不但裙子伸展不开来,你也有可能会跌倒。”
    “我明白,现在我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要上台表演了,好紧张。”望着自己已经僵硬得
要不听使唤了的手指,小瑜的眼光在挤满了人的后台中穿梭,看到姊姊时,她才放心地将注
意力移转回身旁的小伍身上。
    “……新闻,我们都很好奇小韩为什么要戴着假发,她的发型一直都很有款。”帮小瑜
把长发束成马尾,利用橡皮筋束成一截截如莲藕般的段节,再插满小朵的野姜花,小伍叨叨
絮絮个没完没了。
    “嗯?噢,或许是地想改变造型吧!”避着小伍的目光,小瑜的视线飘向戴了头阿哥哥
式假发的□苓。
    “改变造型……小瑜,你姊姊有没有说她失踪的这几天是怎么回事?”随着小伍的移
动,那股异香塞满空闲。
    “我说过了,她不是失踪,她是去度假,只不过忘记跟公司请休假而已。”皱紧眉头,
小瑜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那她有没有跟曹方说些什么?泥程似乎很怕她说些什么似的,每次我们一靠近
小韩,他就紧张兮兮的,令人想不通他葫芦襄在卖些什么膏药。”
    “这我就不清楚了。”将小伍给她的花环套在手臂上,小瑜对着镜子准备着下一首音乐
响起,她知逍那将会是地出场的暗号。
    熟悉的波兰舞曲变奏曲的第一个音符已经滑了出来,刚要举步时,小瑜这才发现自已的
鞋子上有着一大片污渍,她东张西望地找束西好除去它。
    “……没有理由,如果他们都已经接到警告,为什么都没有反应?不成,我得再做些什
么事,我……”自古自语地扳着手指,猛一转身见到忙着擦拭鞋子污渍的小瑜时,脸上神情
大变,立即便劲地陷住了小瑜的手臂。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已经到你出场的时候了,你在这裹多久啦,听到什么啦?”
    挣扎着举起自己的脚,小瑜喘着气:“小伍,我的鞋子上有脏东西,你快帮我想想办
法,下个八拍就轮到我出场啦!”
    低下头瞄瞄,小伍仍然不放心地揪着她。“你刚才没听到……”
    音乐平稳地进行着,小瑜焦急地猛烈摇着头,用力之大,使发梢的野旧花落了一地的缤
纷。“快啦,轮到我了。我不能使节目开天窗,要不然我姊姊的心血就都泡汤了啦!”对那
股充满唬拍和厨香的香水味皱起眉头地叫。
    粗鲁地拉过一套长裙的下摆,草率地擦着鞋子的小伍闻言一僵,他抬头盯着紧张地盯着
秀场指导的手势的小瑜,脸上慢慢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好啦,快出去吧,让他们好好的欣赏小韩的才华!”拍拍小瑜的脸颊,小伍有着偷吞
了金丝雀的猫般狡猾又得意的神情。“看来,好戏就要登场罗!”
    心无旁惊的小瑜只朝他摆摆手,在秀场指导不以为然的白眼中,撩起裙脚飞快地就定
位,而后在指导一挥手之下,她和其他的五位模特儿循序地走进声浪滚滚的前台里。
    坐在台下贵宾席里,咏文仰起头认真地端详着那个自飘动的布廉后,款摆生姿地出来的
女郎。或许是因为投射灯太刺目,也可能是太紧张的关系,她在刚出来的一刹那,差点自台
阶上失足摔下来,但她很快地找回平衡,并且不自觉地吐吐舌头。
    这可爱的动作,立刻使全场观众在惊呼之余,全都露出会意的笑容,一时之间气氛因而
更显得热络不少。
    “她真美,不是吗?尤其是那套东欧风味的绣花裙跟背心,简直就像是为她定制的。”
赞叹地拍着手,泥程兴奋地凑在咏文耳畔说道。
    “嗯,她是很美,也很真。”想起从初识她到现在,她那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敢,咏文
漾出抹浓浓笑意。
    和一波波来打招呼的人们寒暄完,泥程意犹未尽地摸摸鼻子,又摸摸贵宾席上铺着绒布
的椅子。
    “我想,我会怀念这一切的。毕竟二十五年来,每年两次的发表会,一直都是我生活的
重心,说不会舍不得,那是自欺欺人。”长长地叹口气,泥程眼眶微湿。
    “泥程,既然你这么无法割舍……□苓也说过了,她无意取代你,她还是愿意支持
你……”
    他举起手阻止他说下去,泥程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不行,咏文,我已经误了她这么
多年,这些名声跟喝采都应该属于她。现在,该是将光彩还给她的时候了,她能让我以这么
盛大成功的二十五周年秀做为结束,我已经很感激了。”
    “嗯,□苓倒其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孩于。不过,她妹妹倒也不失可爱:你不知道她有多
凶,起初为了找她姊姊,她可是卯起劲儿混进公司来,半夜偷偷潜到宿舍去找线索,那时候
我要是不跟着她,搞不好她会把你的房子给拆了,将地板都掀起来翻一遍。”
    “哇,这么凶悍!”
    “嗯哼,你才知道,不折不扣的一棵小辣椒!”带着笑意,咏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
伸展台上,像只翩翩彩蝶飞舞着的小瑜。
    讶异地眨眨眼,泥程压低嗓门地凑近咏文。“喂,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特别不一样的意
思啦?”
    在泥程瞪大的目光中,咏文很大方地点点头。“你没有听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挪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将下巴给提了起来,泥程的反应是欣喜若狂。“好兄弟,这是
好事哩!我知道你跟我不是同路人。但基本上,我还是认为只要是人就该有伴侣。怎么样,
什么时候结婚?好小子,我那天还在纳闷,你这家伙论外貌、资产、学识,哪个女人不是见
了你就要流口水,偏偏你却一直打光棍儿,到现在都老大不小了,不像我们,虽然也想安定
下来,却得担心着杜会上歧视的眼光,只能在暗地里挣扎……”
    “泥程,八字都还没一撇哪!这小妮子很有个性,不是那种你一句手指头,她就会昏头
转向的小女孩。至于你……现在还跟那个伊能秀一起?”
    提到伊能的姓氏,泥程表情为之一黯。“唉,也不能说还在不在一起:他到台湾时,我
们成天都黏在一块儿,一离开台湾,他就有可能跟任何人在一起。他是个看面子比我们还重
的日本人,这辈子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同志的身分。”
    “最近不是有个男作家跟他的伴侣葛端结婚了,说是“男婚男嫁”,其实,社会都已经
进步到这种地步了,有很多事,只是出自两个成熟的人理智的抉择,我想,别人是难以置喙
其中的!”将手搭在泥程的手背上,咏文为着好友打气道。
    激动地覆上自己的另只手,泥程眼底闪动着感激的光芒。
    远远地有着接二连三的镁光灯,对着这个方向按下长串的快门,朝那些记者们挥挥手,
泥程和咏文习以为常地露出笑容,任由记者们猎取所要的镜头。
    鹜然有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护住他们,在咏文和泥程错愕中,将他们拖进后台。
    “□苓,你这是干什么?”诧异地看着调整歪斜一边的假发,不时自微敞的门缝打量外
头的□苓,泥程莫名其妙地问道。
    “泥程,事情已经被泄漏出去了。”
    “什么事情泄漏出去?反正我打算在谢幕时正式将泥程流行设计这家公司交给你“不单
只是这样!泥程,刚才那些记者是翻垃圾桶般的抓住每个工作人员,打听着你跟伊能秀、咏
文,甚至是Danny的关系。”焦急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掌,□苓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泥程
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怪声尖锐地叫了起来,泥程矮胖的身躯在狭窄的更衣室内,来来回回地
穿梭着。“那些记者是怎么知道的?我还在纳闷今天来的记者比平时都要多上一倍,
这……”
    “冷静下来,泥程。”安抚如热锅上的蚂蚁后,咏文转向犹啃着自己指头发呆的□苓。
“□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让那些记者到后台来挖新闻的。”
    “我起先也不清楚,后来是有家八卦杂志的记者,抓住我就一个劲儿地间我知不知道泥
程是1号还是O号的,我这才感到不对,后来他要过分的说要找泥程上现场的callin节目
时,我才发觉事情有些奇怪,他说他们在记者们常去的那家PUB泡时,是Danny去找他们一
道儿来采访这场秀的。”
    “Danny?”泥程整个人像被电击般地跳起来。
    “不会吧,Danny跟泥程或是我的交情……这,他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连咏文也愣了好一会儿,他抹抹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脸色灰白的泥程跟□苓。
    “我也很难相信,可是接二连三的记者朋友们,都说是Danny通知他们来的……”两手
一摊,□苓也是满脸的不相信。
    挥身如中了疟疾般的打摆子,过了好一会儿,泥程终于抬起头来,像是很难启齿,又过
几秒钟,他才发得出声音。“他……他们真的这么说?”
    “泥程!泥程!咏文,你也在这裹啊!”像阵风似的卷进来,Danny狼狈地整整身上被
扯破了的衣服、以手梳着凌乱的马尾叫着冲进来,并紧紧地以自己的身体压在门上,神色仓
皇地面对门内的人。
    众人盯着Danny,各怀着复杂的心思,一时之间静默充斥在小小的室内空间。
    门外传来阵阵喏杂的混乱声,在他们面面相觑中,不断传来时高时低的喊叫声
    “泥程,请问你是不是都是同性恋的身分?”
    “泥大师,请接受我们的专访!”
    “泥程,请问你跟DannyLee是一对恋人吗?那么,你跟探险家伊能秀呢?”
    “伊能秀曾经非正式的承认他是个同性恋,你承不承认呢?”
    问题如排山倒海般的涌过来,泥程五官扭曲地双手悟在耳朵上,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言。
    “太奇怪了,泥程,我去找他们来采访你的秀时,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会追着这个问题打
转儿,到底是哪个大嘴巴在记者面前乱嚼舌根的啊!”气呼呼地一屁股往桌上坐下去,此刻
的Danny,虽有着女性化的外表,言行举止却在揭去了那层矫揉做作后,反倒有着浓郁的男
性气概,和他的外表大相迳庭,看起来突兀又可笑。
    闻言对望了一眼,咏文走到Danny面前。“Danny,难到不是你……”
    发出像杀猪般的尖叫,Danny即刻跳下桌子,冲到木然呆坐着的泥程面前。
    “泥程,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说,虽然我有时总是少根筋,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不会
对你做出这种搅局的屁事!”
    盯着他几秒钟,泥程缓缓地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说出去的呢?”
“我……我哪会知道啊?不过,我刚到后台来找你们时,看到一堆记者围着那个韩□瑜,我
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是看样子似乎聊得很愉快的样子。”Danny头朝外面扬了扬,尖
酸地说着。
    “小瑜?不,泥程,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听完Danny的话,□苓立即斩钉截铁地
转向泥程。
    “□苓,你先不要着急,我并没有说一定是她!”
    挥挥手,泥程在震天响的呼喊声中,悄悄地将门拉开条小小的细缝,满腹心思地朝外头
张望。
    挤到泥程身畔,看到舞台斜进来的阶梯上头,小瑜正被几位记者围在那里,咏文立即用
力推开门,朝那个方向挤过去,在记者们如狼似虎的追问声里,将小瑜拦腰一抱,越过记者
迅速地朝这个方向跑过来。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啊?我还要再出场参加谢幕,泥程呢?他应该要出现接受喝采的
啊!”挣扎着要脱离咏文的手,小瑜拚命地捶着他的胸膛叫道。但随即,她也被那些蜂拥而
来的问题吓坏了。
    紧紧拥住她,咏文另只手排开聚集而来的人群,奋力地将小瑜推进更衣室,以最快的速
度关上门,也将那堆闻到血腥味鲨鱼般的记者阻绝在外面。
    小小一坪多大的更衣室里,五个人坐困愁城般地只能柠着眉心地或坐或站。
    “泥程,很遗憾,你今天的秀砸锅了。”望着呆若木鸡的泥程半晌,□苓泪眼婆娑地蹲
在他面前。
    抿着唇像是在思考些事情,泥程充满血丝的眼睛,在咏文身上转到Danny,又从忙着检
砚自己涂满钝红蔻丹的指甲的Danny,溜到浑身还是那套洁白新娘礼服的小瑜。
    “不,事情还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候。□苓,今天你才是这场秀的主角,你是流行界的新
女王,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认输呢?”诚恳地捧住□苓的脸,泥程露出他贯有的憨厚笑容。
    悲观地摇摇头,□苓只是重重地吐口气而不言不语。
    “唉,有什么好操心的呢?记者们要的就是新闻,既然如此我们就送他们新闻吧!而且
还是买一迭一,我想这样他们就会满足了。”弹弹手指,泥程拉出西装上衣口袋里的饰帕,
轻轻地为□苓拭去满脸的泪痕。
    “新闻?你……你打算怎么做呢?”感受到他的温柔,□苓将脸贴入泥程手掌内,幽幽
地问道。
    “这……这你就不必管了。□苓,你要相信我,拚着这条命,我也要把你拱上女王的宝
座。只是……得有些人配合才成!”泥程说着话,两眼不停地在咏文和Danny之间打转儿。
    “唉哟,现在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犹豫些什么啊?泥程,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外头那些
人摆平。要怎么配合,只要你一句话。咏文,你说是吧?”撩撩刚烫成螺丝卷的长发,
Danny挨近了咏文。
    “是啊,泥程,你说吧!”衡量了眼前的情势之后,咏文爽快地同意。
    转向小瑜,泥程在震天响的吵闹声中,还是优雅地整理着领口上黑锻滚金线边的领结。
“小瑜?”
    “呃,我也一样啊!”握住姊姊的手,小瑜心疼地看着她哭得红肿了的双眼。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小瑜跟Danny演场结婚的戏,正好小瑜穿着结婚礼服,就这么
办,待会儿我出去谢幕时,先宣布小瑜跟Danny结婚的喜讯,然后再宣布我退休后公司转给
□苓的消息……”
    泥程的话末说完,被他点到名字的三个人已经哇哇大叫,而咏文的声音更是盖过他们很
多。
    “什么?结婚?跟她?”Danny的表情,好似是泥程正通他吞下一大桶的蟑螂般嫌恶着。
    “泥程,你疯啦,我妹妹她……”护搂着小瑜,□苓满脸的不赞同神色。
    “开……开什么玩笑!”瞄瞄也正满脸不屑地睨着自己的Danny,小瑜的反应是直往姊
姊怀里钻。
    而咏文声嘶力竭扯开喉咙以压过他们的声音,一把自□苓怀裹拖住小瑜手腕,一使劲儿
就将她甩进自己怀抱里。
    “泥程,你别闹了。我们都知道Danny是什么样的人,小瑜怎么可能会要嫁给他?这种
事你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慢着,我也不见得愿意娶她啊!如果这种消息传出去,以后谁还要理我啊?你又不是
不知道,我最受不了那种屈服在压力下而去找个女人结婚的人,我才不干
    哩!”咕咕脓脓地在泥程跟咏文之间踱着方步,Danny连看都不看小瑜一眼。
    面对他们的反弹,泥程简直是傻眼了,他抓抓头。“喂,你们干嘛反应这么激烈呢?我
说过了这只是戏,又不是真正的结婚,只是个转移记者注意力的噱头而已嘛!”
    “我不干,别的事好商量,就这事儿免谈!”只手抱在胸前,Danny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推开咏文宽厚的胸膛,小瑜反感地任眉心狠狠地纠结成一团,她跨着大大的步子来到
Danny面前。
    “你听着,若不是为了我姊姊,我连跟你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都受不了。你不愿意?
告诉你,我还宁可闭着眼睛找只蟑螂嫁了,也比你这么没有同情心的人强!”一边说着一边
伸直食指地戳着Danny的胸口,一口气地说完后,喘着气地看着脸色
    一阵青一阵白的Danny,小瑜这才深感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
    背后传来零星的鼓掌声,小瑜转过身去,正好撞上咏文结实的胸脯,她眼冒金星地抚着
鼻子。
    “说得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玩这结婚游戏吧!”俯下头盯着张口结舌的小瑜,咏
文睁子里闪动着吊儿郎当的色彩。
    “你?”连连眨着眼,小瑜搞不懂自己的心为什么会像飘浮在海面上的小舟般摇晃不定。
    “嗯,既然你不嫌弃跟只蟑螂结婚,那么我这么个曾被你下蛊要变成蟑螂的人,总该合
于你的资格吧?”似笑非笑地揪着她,咏文嘴角漾出抹淡淡的笑意。
    “呃,那……那只是……只是……”在他炯炯有秤目光的逼视下,小瑜发现自己脑海里
竟是一片空白,逐渐地口齿不清了起来。
    该死,在那种像是会放电的眼神下,我怎么有办法好好地想事情呢,如被催眠般的紧紧
被咏文的双眼所吸引,小瑜心底有个声音在喟叹。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快出去吧!已经快到最后的高潮,小瑜,现在是你的舞台!”
拉着小瑜,泥程护着□苓跟在旁边,一再地朝咏文解说着流程。
    在记者、工作人员,其他模特儿的侧目中,小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任由咏
文牵着她,在黑暗中走到舞台正中央。而后,在突然大放光明的灯光投射下,她被咏文拥着
往前走。耳畔除了咏文平稳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裹只有咏文盈盈笑脸,全世
界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那个笑得满脸坏坏的男人。在如投了颗炸弹人水面所引
起的漫天灌漪里,小瑜像迷失的小孩,只有毫无主见地随着咏文接受台下观众传来的阵阵如
清浪般的喝采。回过头,设计界的新时代已经开始了,她欣喜的看到姊姊和泥程正高举双手
地朝所有的人致意。
    压轴的热度感染了每个人,在后台开香槟、乾杯的声音不绝于耳,人潮逐渐散去。但祝
贺的鲜花却还是源源不斯地送进来,将狭隘的后台塞得仅剩条小小的通道。
    工作人员忙碌地收拾着衣物和配件,不时停下来喝杯冒着汽泡的香槟。像只花蝴蝶似的
Danny,一手抓瓶,一手拿着漂亮的高脚杯,对着每个见到的人大送香吻,逼着人家跟他乾杯。
    换上了自己的衬衫和牛仔裤,小瑜静静地坐在角落喏饮着微酸甜香的液体。真好!看到
姊姊被群记者围住侃侃而谈的样子,小瑜偷快地打着呵欠。我想有了事业做寄托,姊姊应该
可以自情场的困顿中走出来吧!
    旁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她听不太清楚,但仍是对一杯接一杯倒着香槟给她的人露出了笑
容。太好了,我真是渴得很哩!只是这甜甜酸酸的液体,似乎也不怎么管用
    “……他们一定会受到报应的,我发誓!”耳漫传来阴森的说话声,令小瑜颈背后的寒
毛全部竖了起来。
    “报应?谁?”转过头去没有瞧见半个人影,小瑜揉揉眼睛,奇怪地连喝几口香槟。
“怪了,这香水味道好熟悉……是谁啊?呢,是不是有地震?”
    在她倒下去前,唯一记得的只有咏文那惊异满满的笑脸,还有只温暖的大手在自己额头
上贴着的温柔触感,至于是谁拿走泼光了香槟的杯子,并扶住自已,她已经全然没有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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