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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呀!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怎么姑爷前脚一走,您就跟着不见,害我急死了。咦?您
怎么这副打扮?”颖儿忘了压低声音,惊讶地叫了起来。
    荻莲从头到脚都是黑的,除了那张脸蛋,惨白得吓人。
    颖儿被荻莲脸上的表情给骇着了,从没看过她如此伤心愤怒、绝望过,不小心触碰到她
的手,发觉冷如冰。
    “小姐,您怎么了?别吓我呀!”颖儿着急地说道。
    荻莲只是不发一语越过她,坐到梳妆台前,瞪着铜镜发呆,对颖儿急切的呼喊充耳不闻。
    奇怪!此刻的她应该是要好好大哭一场,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痛苦统统发泄出来,不是
吗?可是为什么现在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根本就不想娶妻的……
    ──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厌恶被她“选中”……
    ──离开最好,省得他费心……
    喝!抛下所有贤慧女子的外貌,率性的改装,以冠绝天下的家传独步轻功跟踪丈夫,果
然可以探查真相,虽然知道他在外面没有别业,另外包养女人,足以让人心慰,但当从他口
中得知他对她的看法,竟是如此伤人。
    原来如此呀!
    无论这一年来,她做了什么,甚至为他改变了原有的自己,他依旧没有接受过她,喜欢
过她,甚至认为她离开是最好的。
    “颖儿……”
    “是?”太好了,小姐总算肯开口说话,颖儿暗吐一口气、。
    “我是不是很差劲的人?”她轻轻问道。
    “胡说八道,您哪里差劲了?您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颖儿睁大眼睛说道。
    “可是,在我们姊弟三人中,我最不成材,既没有荻兰姊的聪明和勇气,也没有荻柏的
执着和不畏世俗眼光的率性……”
    颖儿摇摇头。“我承认大小姐、少爷很了不得,但您也很棒呀!您可知道,老爷、夫
人、大小姐和少爷以及所有下人,最喜欢的人可是您呢!因为您待人真诚、厚道,大家都很
疼您、很亲近您呢!”
    荻莲幽幽望向颖儿。“你现在说的,是那个以前的我吧?”
    啊!颖儿张开了嘴,突然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然后眼眶渐渐红了。“小姐……”
    荻莲自嘲的笑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自己变了,难得回娘家一次,却从不对爹娘说实
话,老说我过得很好、相公待我好,跟弟弟也净说些客套话,还告诉他,一个大男人别管绣
坊的事较妥当……唉!我怎么会这样呢?”
    “小姐……”
    “颖儿,我问你,若是我把那些什么‘女诫’、‘女则’全都扔了话,你会不会觉得我
很差劲。”
    “我很乐意帮您放把火烧掉它们。”颖儿乾脆地说道。
    荻莲瞪着她半晌,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格格笑,然后是开怀大笑,后来竟夸张到
抱着肚子趴在床上。
    颖儿被她的狂笑模样给逗笑了,但笑了一会儿,发现她一点都没有止住的迹象,这才觉
得不对劲。“小姐?”
    荻莲笑得肚子发疼。“哈哈……放火烧掉,说得好呀!哈哈……早该这么做了……”她
边笑边撑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将抽屉拉开,把放在里面的几本书拿出来。
    “哈哈……颖儿,去绣阁将放在那的几本书都拿过来……哈哈……快去……”
    颖儿有些担心的望着笑个不停的荻莲,犹豫了起来,此刻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
情况真的、真的非常不对劲。
    “快去呀!”荻莲将她推出门。“我在这等着,快去快回呀!哈哈哈……”
    颖儿无奈地咬紧下唇,展开自小在戚家同荻莲一道学习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绣阁
去将书拿了回来。
    当她回来时,发现荻莲不知从哪找来一个瓦瓮摆在房中央,里面已堆了好几本女字开头
的书,这些书多半是姑爷赠给小姐看的一些记载烈女贞妇的书籍,和贤者对女子教育的看法。
    荻莲虽不再狂笑,但脸上带着的笑意却充满了狂气,颖儿忍不住吞口口水。天!小姐到
底有多少面?即使一同长大也仍摸不清,唯一肯定的是,她非常、非常害怕眼前这个小姐,
小姐看起来好像……快疯了。
    荻莲一把将她手上的书夺过,毫不留情的丢进瓦瓮中,只留下那本“女诫”,颖儿再度
吞口口水,是不是又要发飙了?
    出人意料地,荻莲未像过去一样,将班昭好好痛骂一番,相反地,她若有所思盯着那本
书半晌。“其实,班夫人写的也不是太糟,有满多算是教人修心养性的,但为什么只规定女
人要做到,而不是要求男人?为何就只有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呢?男人也可以从母、从妻、
从女呀?”
    颖儿眨眨眼睛,这论调……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外人若听到的话,大概会囗吐白沫吧,
她注视荻莲将那本“女诫”放在烛火上,没一会儿那本书便着了火,然后毫不留情将之丢进
瓦瓮中,瞬间,整个瓮里的书便烧了起来。
    颖儿被那烟弄得呛咳了起来。“咳!小姐,这烟太大,咳、咳!我们先到外头避一避
吧!”正想拉荻莲到外头透气时,却发现她满脸泪水的注视着那一瓮火。”小姐?”
    荻莲泪眼蒙胧注视着那瓮火,随着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那些规范女人的书,还有这一年
来那个莫名其妙的自己以及对……靖尧的爱恋。
    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早该学学她大姊,为了找回自己心爱的男人,不惜诈死以逃避世人
的耳目,虽然结局是令人惋惜,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但她却以另外一个方式找到自己的归
属,姊姊既然可以如此勇敢的面对失去爱人这项事实,她有何不能?尤其是,那个男人根本
末曾将她放在心上!
    她眼泪不停肆流,当整个房间都充斥了烟,让人再也无法忍受,颖儿牵着她冲到外头透
气时,她都毫无所觉,最后她竟像个孩子般哭倒在颖儿的怀中。
    当火渐渐熄了,所有的书都已变成黑灰时,哭号声已变成低泣,但泪水仍不断的流出。
    颖儿红着眼将她扶到床上躺着,看到那双耸动的肩膀,再低头看着胸前已湿得可以拧出
一缸水的衣服,轻轻叹口气,这下将如何是好?
    烧掉一瓮书又意味着什么?
     
    ※               ※                 ※
     
    “抱歉,夫人!老爷交代过,除了我等隶属于‘觉梦书院’的下人可进书院做打扫整理
工作,‘闲杂人’等概不准进入。”负责掌管书院的四个奴仆,个个面容严肃地挡在书院门
囗。
    这四个面容俊秀的男仆。年纪约十五上下,皆自小就进了骆家府,在骆靖尧亲手里练
下,行止与府内其他奴仆不同,但也更加傲慢并只接受骆靖尧的差使,其他人皆动不了,而
他们这四人的名字也挺有味的,全都冠上骆姓,依年岁大小分别被名为甲、乙、丙、丁,现
在代表所有人同荻莲说话的正是为首的骆甲。
    站在荻莲身后的颖儿抿了抿唇,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仆人,居然敢用那
么硬的态度对女主人这样说话,真是的,不过她望向并没有因侍童傲慢的言辞而面露不悦的
小姐,其实现在最教人担心的是小姐的反应。
    自昨晚将一整瓮的书烧个精光,并大哭一场后,今早的小姐看起来出奇的平静,彷佛昨
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遇。
    但,在用过早膳后,荻莲神采奕奕的对她说要到“觉梦书院”时,并说了些什么……昨
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等之类怪怪的话,她才相信,昨夜那一切真的不是
在作梦。
    若是假的,小姐断然不会想到要到“觉梦书院”,这个专属骆靖尧的禁地。
    不会吧!小姐该不会是嫌昨晚烧掉的书太少了,而打算来将姑爷书房中的相关书籍也全
都烧毁吧?
    尽管心头的不安挥之不去,但颖儿还是咬牙跟着,反正她这一辈子是跟定小姐了,即使
上刀山、下油锅亦在所不惜。
    荻莲面带微笑来回审视眼前这四个少年,这一年来,每当靖尧回到家时,第一个回来的
地方不是去见她,而是躲进书院中,在她不顾颜面过来要求见他时,这四个小鬼可都摆足了
架子,不仅不许她进书院一步,连帮她通报都不肯,说什么老爷有令不准“闲杂人”进去干
扰,无论她怎么低声下气拜托、要求,他们皆充耳不闻;若非碍于靖尧为他们撑腰,她早就
好好修理他们一顿了。
    不过,如今她已不在乎了,也无所谓了,她今天会来书院,不是为了要见良人,反正他
又不在,而是另有其他目的,不过骆甲刚刚说的那句“闲杂人”,可将压抑在心中多时的怒
气给掀了起来,好家伙,若今天她不报仇,她就不姓戚!
    倏地,她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乍然见到,骆甲、骆乙、骆丙、
骆丁不由得骇了一跳。
    “我是谁?”
    这个问题让这四个少年愣了愣,骆甲垂下眼。“您是……夫人,”
    “老爷不在时,这个家是由谁来做主?”
    “是夫人。”
    “那我姓‘闲’名‘杂人’吗?”
    “不是!”
    她嘴角扬起冷笑。“原来你们还知道这点呀!既然如此,若是我执意进去书院,你们能
奈我何?”
    四人脸色大变。“夫人……别为难小人呀!”
    “我偏要为难呢?”她可不是在说笑,相当认真的。
    “这……”饶这是他们头次见到这位夫人端起当家的架子,全都有些傻住,不知该如何
反应。
    荻莲举步走到他们面前,气势迫人,四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骆甲僵着脸说:”夫人,若
让老爷知道,您我都担当不起。”
    她冷哼。“怎么个担当不起?把我杀了还是狠狠打我一顿?”
    “是……家法处分小人。夫人,您就别害小的。”话虽这么说,可是他们仍一副不肯妥
协的模样。
    “我就偏要害,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不害白不害!”她扬起手,四人眼前一花,顿时口
不能言、身不能动。
    “颖儿,将他们全绑起来,嘴巴塞上东西后,再为他们解穴。”语毕,荻莲已拂袖走进
“觉梦书院”了。
    颖儿有好一会儿只能张大嘴巴,眼睛不断眨着,天!小姐。真的是豁出去了,但她喜欢。
    她可不愿意再看到过去一年那个拘谨,将自已所有真实感觉封锁起来,一心只为那个冰
块而活的小姐。
    绳子?颖儿美目转了一圈,然后笑吟吟走向那四人,将他们身上的腰带解开,一边动
手,嘴巴上还不停叨念。“我说骆氏甲、乙、丙、丁呀!希望今天这一课能教你们学会,平
常待人要多顾些人情,要不……可是会现世报……”语气倏地变冷。“告诉你们,我早看不
惯你们四个这副同样。”
    荻莲吸了口气,方将门推开,凝目打量整个书房。
    来这里好几回,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坐在书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身上,全神“聆听”他的教
诲,眼睛只敢往地下飘,根本不敢四处张望,如今,总算毫无牵挂的可以尽情浏览。
    果然整室都是书,缓缓走向前去,看完这些书起码要数年的时间,而她一点都不怀疑,
他早就全部都看完了,随手拿下一本翻读,页页都可见到他用毛笔写下的注解和看法。
    看到那精辟、一针见血的文词,心中不禁再度涌上对他的仰慕之情,伸手温柔触摸那工
整优雅的笔迹。
    陡然,她像烫着般缩回了手,她在想什么?难道她忘了,这个才华洋溢的男人根本不要
她呀!咬着下唇,将书放了回去。
    别忘了,今天硬闯进这间书房,当然有反抗、挑衅的意味存在,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呢!她开始寻找她的目标。
    颖儿将甲、乙、丙、丁等四个人处理好后,便进了书房,一进去便看到荻莲在层层书架
中穿梭。
    “小姐,您在找什么呀?”
    “你快过来帮我找书。”
    “什么书呀?”乖乖!这间书房可真大,里面的书起码有数千本以上吧!颖儿不禁咋舌。
    “帮我找本朝的律令和刑统等书。”
    “找那个作啥?”不会吧!烧了“女诫”、“女则”,小姐想改看法令书籍?
    “找就是了!”
    主仆俩费了半个时辰才找到,颖儿满头大汗望着荻莲埋头苦翻,不禁好奇问道:“小
姐,您到底在找什么?”
    “你知道休书要怎么写吗?”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什么?颖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休书?小、小姐,姑爷……给您休书了吗?”
    “他给我?”荻莲抬起头瞪她一眼。“不!是我要给他的。”
    “咦?”颖儿吓得大叫起来。
    “别嚷嚷了。”荻莲迅速将大宋律令和法律判例翻阅一遍,然后面露满意的笑容。“果
然。颖儿您瞧瞧,咱们女人若是犯了七出之条,男人就有权休掉我们另外再娶。”
    “可是……小姐,向来就只有听过‘休妻’,从未听闻有人“休夫”的,您这么做,岂
不是太、太……”颖儿脑袋里一片混乱,怎样也没想到,小姐竟打算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没有前例的,罢了,先不提这个,咱们法律虽然只规定了男人
该如何休妻,却没有说女人不可以休夫的,既然这么做不会违法,那就做吧!快来帮我磨
墨。”
    天!小姐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快呀!还杵在这边干么?写完休书之后,还得要整理行李离开骆家,要做的事情可多
着咧!”
    “是!”
     
    ※               ※                 ※
     
    骆靖尧一脸铁青的看着手中那张纸。
    我,戚荻莲嫁入骆家已一年,因与夫婿骆靖尧感情不睦、貌合神离,是以情愿立下此休
书,与骆靖尧结束夫妻关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永无争执。
    立书人:戚荻莲
    “这个女人疯了!”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少华将之捡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哇,靖尧兄,你被休了耶!”他惊叹地说道。
    “简直是荒谬至极!”靖尧平静无波的脸庞出现难得的怒容和激动,显示出他被妻子这
事先毫无预兆的疯狂惊世行为,弄乱了向来不易起伏的情绪。
    当他们在翰林院内处理公务时,靖尧突然接到家里小厮送来的急报,说什么夫人疯了,
将“觉梦书院”的看守书僮全绑了起来,之后人就带着随身侍女颖儿失踪不见了,现在骆府
上下全都乱成一团。
    他们闻讯后立刻赶了回来,谁知一回来便看到书桌上端放着这纸“休书”!
    “是挺荒谬的,从未听闻妻子休夫的,靖尧兄,你这可称得上是千古奇闻!不过,你是
犯了什么错,会让嫂夫人把你给休了,这休书上写得很不明确,也没说你犯了‘七出’中那
几条,淫,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守身如玉’的男人,从不近女色;不顺父母,唔!令尊、令
堂已驾鹤西归,至于你岳父母则云游四海去了,至今不知去向,无从不顺;多言,要你开口
真难;窃盗、恶疾、好妒不可能,那剩下的……就只有这项了。”少华像发现真相般,兴奋
地叫了出来。“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孩子!”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靖尧以难得的愤怒口吻说道。
    老天爷!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如此失常过,也从没如此觉得被羞辱过,他……骆靖尧的妻
子,居然随意留下一纸休书,什么也不解释的就跑了,这算什么?
    是的!他承认他并不想要这个妻子,可是当她不要他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骆甲敲门走进书房。“老爷!所有下人已聚在院中了。”
    靖尧勉强收拾起怒气。“叫管家和厨娘进来。”
    “是!”
    待管家和厨娘进来后,他冷冷望向他俩。“我问你们,平常夫人可有何不对劲之处?”
    厨娘和管家互看一眼,随即摇摇头。“夫人平常都没什么事。每天都会定时巡视府内上
下看有何不妥之处,厨房内的事务,除了金钱进出控制外,她皆放手让小的来打理。”厨娘
说道。
    靖尧沈吟了一下。“那……夫人她可常出门去?”
    总管摇摇头。“夫人甚少出门,嫁进咱们府内一年来,除了前几个月,因老爷您不在
家,夫人会进庙里拜拜外,其他地方也没见她去过。”
    “是这样吗?”不知怎地,靖尧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娶进一年的妻子,全然不了解,
连她平常在做什么都不知晓,更别提能察觉出有何异端。
    “府内哪个下人同夫人比较好?”
    “夫人只让从娘家跟来的颖儿服侍她,不让其他人亲近。”
    “为什么?”
    总管表情怪异地望着主人。“这……小的不知。”你这做丈夫都不知道了,他们这些下
人又怎么会清楚?
    少华看一眼好友,忍不住出声了。“总管,近来可有什么客人常来府里走动的?”现在
他们想知道的是戚荻莲有没有送顶绿帽给靖尧戴。
    总管摇摇头。“府内甚少有客人来访。”
    接下来,他们连续追问了几个下人,却一无所获,没有人能为戚荻莲这突如其来的行
为,提出合理的解释和相关的资料。
    不过,他们却从奴仆中的谈话,多少知道了这名女子的事情,颇教人讶异地是下人对她
都挺敬重的,因为她赏罚分明,从不做不合理的要求,仆人犯错时,她会查明缘由,再依情
形责罚。
    另外,他们也指出,夫人只要老爷不在的时候,人都会显得比较没精神,阴沈沈的,可
是若事先得知老爷要回来的消息,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开朗、有活力极了,但老爷一走,整个
人又会像泄了气的皮囊无精打采的。
    一听到此,少华忍不住对他咬耳朵。“瞧,我说得没错吧!谁叫你不常回家,难怪会气
跑老婆。”讲完这番话后,差点没让靖尧给打死。
    最后从几个比较常接触戚荻莲的丫鬟口中得知,近几个月来,夫人经常勤跑绣楼,而且
有令,不准其他人进入──就像“梦觉书院”一般,绣楼是属于夫人的禁地。
    骆靖尧闻言,眼睛眯了起来,看样子可以在院后的绣楼找到答案。
     
    ※               ※                 ※
     
    当骆靖尧来到后花园,不禁停住了脚,讶异地看着园景。
    “这里什么时候种了一池莲花?”此时是盛夏,亦是莲花盛开的时节,满池皆是粉红
色、白色、绿色,而池畔种满柳树,景观美丽极了,而号称“君子花”的莲,更是他这个
“君子”的最爱。
    少华瞪了他一眼。这里到底是谁的家呀?怎么身为男主人的人,居然不晓得自家有莲池?
    紧随在旁的总管连忙答道:“这是夫人数个月前种的,夫人知道老爷您爱莲,因此夫人
特地托人从江南宫家带来的莲根种的,每回老爷您回来吃的莲子炖鸡汤,可都是从夫人娘家
送来的上等莲子。”
    靖尧抿紧唇不发一言,每次回家,随意填饱肚子,只要味道不错,哪会在意入口的是什
么东西?而且一回来,便立刻钻进“觉梦书院”研读书籍,根本没什么心思去别的地方晃,
更不会跑到后花园来,因为他觉得这是她的地盘,所以他不想涉足。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会把原本简朴的后花园弄得如此雅致清幽。
    发现所有人都以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他心一凛,怎么?难不成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太少回
家,所以妻子才会休了他?
    别说笑话了,大宋律令可是清楚记载,除非丈夫三年都没回家,妻子方可诉请离异,他
起码一个月都有回来一次,她有什么好埋怨?
    不!他不认为事情有那么单纯,虽然他对妻子一点都不了解,但是女人……哼,戚荻莲
绝对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才会跑了!
    他沈下脸,转身走进绣楼,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这里烧过什么东西?”好
呀!该不会是把“证据”都给烧了。
    骆甲、骆乙、骆丙、骆丁一听到主人如此说,立刻像训练有素的狗,开始在绣楼中四处
搜寻,靖尧和少华则继续走上楼梯。
    楼上的房间中间放了一台织布机和一座绣台,织布机旁收了几匹白绢,倒是绣台上放有
两只鞋,很明显都是男鞋。
    靖尧走过去拿起来看,其中一只鞋本来已经快完工了,但全又叫剪子给绞开了线,将之
弄坏,至于另一只完好无缺的鞋,看到布面上用黑色线绣的繁花图样,他眼睛眯了起来,这
鞋相当的眼熟……
    少华放眼打量整个房间,这里摆设简单,壁上挂了几幅绣功精绝的绣画,还有一件看起
来非常眼熟的披风。“咦?靖尧,你看这厚披风,是不是去年冬天嫂夫人差人送到翰林院去
的,说是怕你冷着,和你手上拿的那只鞋一起的嘛!咱们所有人都好羡慕你有此贤妻,谁知
你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嫌这些绣得太花……”
    靖尧沈下脸。“花?你告诉我,有哪个翰林大学士会披着绣个大鹰的披风,穿着鞋面是
绣花的,若真穿上后,看起来像话吗?难道不会像一只孔雀?”
    少华忍俊不禁。“没有那么严重吧?”他伸手取下那件披风,欲试穿时,却发现披风下
另挂了一幅绣画,而看到那绣画的图样时,在场的人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张画像,而那容颜正是……骆靖尧。
    绣功和画功虽然称不上绝顶精妙,但也算得是中上,并把骆靖尧的气韵和形姿拿捏得入
木三分,每一针、每一线都可以看得出绣的人对画中人的情意深切、令人动容。
    少华看向靖尧,正打算发表他的看法时,却被靖尧脸上的神情给骇了一跳。
    从未见过靖尧表情如此迷惑和……震撼。
    这时骆丙和骆丁抬着一个瓦瓮进房内。“少爷!我们知道夫人烧了什么东西。”他们从
黑灰底下抽出几本尚未完全烧毁的书。
    靖尧接过翻阅了一下,随即抿紧唇。
    “是什么?”少华问道。
    靖尧没理他,只是将那些书丢回瓮中。“骆甲、骆乙、骆丙、骆丁,你们立刻带人外出
寻找夫人的下落,找到后立刻回报。”
    “是!”
    “总管,下令全府不得张扬此事,若走漏风声,我唯你是问。”靖尧冷冷地下令道。
    看到所有人得令后匆匆行动的样子,少华皱起眉头。“你找到嫂夫人后打算如何?”
    靖尧望向那幅绣画,眼胖充满冰冷。“把那张乱七八糟的‘休书’撕了叫她吞进肚子
里。”
    “啊,然后呢?”
    “然后?”他冷哼一声。“我会重新写一份休书给她的!”
    这下,少华完全说不出话来。
    无论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哼!没有人可以这样羞辱他,也没有人可以不要他,只
有他方可以“休”了她,她“休”他……门都没有!靖尧阴沈地下定决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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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堂 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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