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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邢州城和辽国紧紧相邻,为重要边境之城,近来辽国屡犯宋疆,自真宗与之签订“檀渊
之盟”后,虽战事稍减,但年年要求大量的金银财宝做安抚金,岁出之大,成为大宋的致命
伤之一。
    邢州城拥有极精良的兵马,宋朝大半精锐尽集中于此驻扎,而守将是当今皇上的五皇叔
赵擎王爷。
    但赵擎与辽国颇为友好,为了表示友善,甚至开放了邢州城,让辽人可以自由进城来经
商做买卖,甚至鼓励辽宋通婚,藉着文化、生活的融合,消弭种族间的隔阂,因此五王爷在
辽国有极好的评誉和信任。
    邢州城因开放通商成了商业重镇,除了辽人外,倘有西夏及西域诸国的商贩等皆聚在此
处做买卖,整个城市繁华热闹、生气勃勃,因此也吸引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聚于此。
    但在热闹繁华的外表下,却暗潮汹涌,正因人种聚集复杂,也是情报最佳的交换场所,
在此可以轻易得知各国最新消息,在看似和平的外表下暗潮汹涌,外族人全都睁大眼睛,虎
视眈眈。想知道大宋何时会露出虚败的迹象,一寻到空隙,便会如豺狼一般,毫不留情的扑
杀过来。
    这天邢州城来了两位头戴斗笠,笠前罩有一层黑纱巾使人看不见容貌的娇客。
    “哇?公子,这邢州城好热闹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牛、羊、马呀?”
    “你挨紧我一点,若被人冲散了,在这么多人中,我可找不着你。”
    “是……唉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队急行的商旅插入其间,将两人给分了开。
    其中一位连忙将斗笠前的纱巾掀开,露出一张绝美脱俗的脸蛋。“颖儿,你在哪里?”
她大声喊道。
    “我在这里,小……公子!”另一边传来回应的呼喊。
    待那队商旅走过,荻莲穿过扬起的黄沙,走到跌坐在地上的颖儿面前。“怎样?有没有
伤着?”
    “没事!”颖儿嘟着嘴揉揉摔疼的屁股,将面巾掀开擦去脸颊上沾惹的尘土。
    为了避免再次被出入频繁的商旅给冲散,主仆俩闪进旁边的一条巷子。
    “小姐,我们来到邢州城就可以打听到大小姐的下落?”
    “不知道,只能碰运气了。”其实荻莲并没有把握,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戚、宫两家是暂时无法回去,她怕回去会为他们带来麻烦,现在的她,就像只无头的苍蝇,
在一堆混乱中试图找到目标往前进,而找到大姊宫荻兰只是目前暂定的方向。
    幸亏父亲和母亲给了她一大笔金钱作私房,也才容得她如此率性胡闹。
    正当她们打算继续往前走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尖锐喊叫。“救命呀!有没有人快来
救救我们呀?”
    颖儿暗喊一声糟了,正要伸手,眼前一花,她只拉到空气,她向天空抛个白眼,唉!总
是这个样子,自从开始“浪迹天涯”,每逢路见不平时,戚荻莲总是那个拔刀相助的人,有
时候,小姐根本不管自己行不行,也不看情况有多不利,就像拚命三郎,奋不顾身跳进去,
虽然凭藉家传的灵活拳脚功夫及上乘轻功,总是可以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可是这样长期下
来,她真怕所有的好运都用完,小姐会受到伤害。
    而更教人忧心的是,荻莲这种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行为是为了什么?或是……为了谁?
    叹口气,她紧紧跟随在小姐的身后。
    这次荻莲救了两名正被三个登徒子轻薄的辽国少女,她们两位出身不凡,姊姊叫耶律
萍,妹妹叫耶律琴,是辽国的贵族,她们的父亲正是辽国驻邢州的官吏耶律文,她们来邢州
探望父亲时,因一时贪玩,所以瞒着家人和侍从偷偷溜了出来,谁知居然会碰上一群无法无
天的坏东西欲欺辱她们,幸亏荻莲及时伸手救援,若让这两名女子有任何闪失,只怕会引起
宋辽之间的冲突,所以荻莲在无意中化解了一场争端。
    不过这次路见不平,倒带来另外意想不到的遭遇。
    年方十五上下的耶律萍和耶律琴,对荻莲和颖儿非常有好感──尤其她俩都做男装改
变,外表俊美,为了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根本不容她们有拒绝的机会,硬是将主仆俩拖回
府做客。
    在盛情难却以及为了要打听大姊的情况下,荻莲只有点头答应。
    可是当到达她们所住的地方时,赫然发现那是信王爷赵擎之府,从耶律萍口中得知,辽
使耶律文一家皆暂居于此。
    荻莲为信王爷如此慷慨邀请辽国官员同住,暗感惊异。
    信王府前的守卫一见着耶律萍和耶律琴时又惊又喜,直说府内为了找她俩,几乎快翻了
天,而再见到荻莲和颖儿时,又全都板起了面孔,冷冷盘查她们的身分。
    后来在耶律萍强力保证下,才放她们入府,而一进府中,便被府内森严的防守和巡逻给
吓了一大跳,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荻莲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听爹爹说昨晚有两名刺客闯进王府,意图不轨,结果抓到了一个,另一个却让他负伤
逃走,所以府内正严加戒备呢!”耶律萍解释完后,迳自用一双漆黑的眼眸,充满爱慕望着
荻莲。
    虽然看过不少男人,却从未见过那么俊美的男孩,戚荻莲完全符合她心中所认为大宋男
子的模样──俊美清秀、细皮嫩肉……
    在她们这群习惯在大草原骑马奔驰,受阳光洗礼的大漠儿女的眼中,看惯黑肤粗皮,一
脸大黑胡的粗犷草原男儿后,格外欣赏这乾净清爽,斯文有礼的男子,觉得大宋的男人都相
当惹人怜爱,好似极需人呵护。
    刺客?唔!这种事不关她们的事,还是少惹为妙,荻莲识相地没再追问下去。
    她们被引进大厅,厅上正坐了一位身着黑袍,看起来极有威严的中年男子,虽然面容平
和,但眼神却非常凌厉,想来此人就是信王爷。
    此时从内室匆匆走出一个高大、身穿辽国军服满脸忧虑的男子。“萍儿、琴儿,你们跑
去哪?差点没把我急死!”此人正是耶律文。
    “对不起,父王?”耶律萍和耶律琴连忙奔进父亲的怀中,待情绪平和下来后,她们便
叽哩呱啦的诉说方才的遭遇。
    在这段过程中,荻莲表情泰然的站着,颖儿则紧紧站在她身旁,因为从四面八方射来了
不少锐利的探视。
    荻莲虽维持外表的镇静,内心则七上八下,因为信王爷那如鹰般的凝视正一动也不动地
胶着在她身上,好似要看穿她的一切。
    耶律文一听到旁边这位正是女儿们的救命恩人,连忙过来相拜。“多谢少侠救了小女!”
    见耶律文的态度斯文有礼,荻莲拱起手。“举手之劳,无需挂意。”她客气地说道。
    信王爷走下来。“不!少侠过谦了,若非‘你’及时相救,只怕耶律大人会兴兵踏平邢
州城,‘你’可是立了一件大功。”
    “那真是谢天谢地!”
    “是呀!对了,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姓柳单名枫,旁边这位是小的侍童颖儿。”柳枫这个名字是荻莲扮男装行走江湖
用的名字。
    “柳枫……”信王爷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眼睛一亮。“少侠与江西第一
快刀柳家庄可有牵连?”
    “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乾脆地说道。
    “是吗?”信王爷面露惋惜之色。“我还以为‘你’是柳家派来的人,心想江西第一快
刀总算肯来为我效命,没想到竟是一场空欢喜。”随即面色一整。“不知柳少侠来邢州有何
贵事?竟能如此凑巧的救下本王的两位贵客?”
    荻莲脸上礼貌的笑容倏地不见,整个大厅的气氛也丕然一变,透着一股肃杀;再笨的
人,也听得出这问话似乎在怀疑她救人的动机并不单纯,荻莲深吸口气后才开口。“我来此
是为了要打听家人的下落,今天才刚进邢州城,实在也不晓得会遇到这等事情,只能说是凑
巧吧,既然两位小姐已平安回府,我们也不欲久留,就此告辞了。”她冷淡地说道。
    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非是久待之地。
    耶律萍一听到她这么说,立刻不依地跺了跺脚,然后跑到荻莲的身边,紧紧抓住她的
手,荻莲被她的举动给弄傻了。“这怎么行?柳少侠,您可是我跟妹妹的大恩人,我们都还
没好好谢谢您呢!照辽国规矩,我们绝对是有恩必报,您一定得留下来让我们好好谢谢您。”
    “这……”荻莲露出难色,她望向颖儿,颖兄回给她无奈的表情。
    此时耶律文也开口了。“是呀!柳少侠,您可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去?岂不
要陷本王于不义吗?你说是吗?王爷。”
    信王爷淡淡笑了笑,他微微向荻莲颔首。“柳公子,恕本王失礼,因近来邢州城常出入
一些可疑的不肖之徒,所以本王不得不提高警觉防范。”
    荻莲识大体的点头。“我明白,这是王爷的职责所在,小的岂敢有怨,不过请王爷放
心,在下真的只是来找家人,一打探到消息便会离开邢州了。”
    信王爷那双厉眼在她脸上来回搜寻,见她一脸真诚,不似说谎的样子,便放松了下来。
“是吗?您是要寻谁?说不定本王可以帮得上忙。”
    “真的吗?若真得王爷之力,找家兄如虎添翼呀!”
     
    ※               ※                 ※
     
    稍晚,在享用一道丰美的晚宴后,荻莲和颖儿被安排在后园的厢房中。
    待房间只剩她们两人时,颖儿开口了。“哗!公子,我从来没吃过像今天这么丰盛又好
吃的食物。”她轻抚肚皮的坐进椅子。
    荻莲笑笑,抬头打量这间厢房,布置得可真华丽,走到窗边,一阵带有寒意的凉风吹进
来,此时已入秋,北方的夜晚都渐带有寒意,她深深吸了口气,藉着这股凉意将刚刚在宴上
饮酒后在体内所产生的热意驱散,正要关窗时,眼角突然瞥见东北方的角落有黑影晃动,再
细看西北方也有,她不动声色的将窗户关上。
    方才在席间,她向众人述说来到邢州城的目的是为了要寻找大哥柳丹,不过她只知道大
哥来到邢州跟着辽人商队往西行去,至于情况如何?有没有改变名字,她一概不知,所以她
只能到处询问,看有哪队商旅曾碰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跟她一样白白嫩嫩的人。
    由于她提供的线索有限,听得大家一头雾水,但见她讲得情真意切,倒也信了七八分,
并允诺会帮她打听看看,而耶律萍及耶律琴在听到荻莲欲往辽国深入去找时,全都兴高采
烈,自愿要带他去,只不过她们还要在邢州多玩个两三天,所以她们邀他等三日后再一道动
身,荻莲心想这样也好,要不人生地不熟地、单枪匹马跑到辽国去找人,准会碰了一鼻子
灰,说不定还无法留个全尸呢!
    “公子,您想我们有办法找到大小──”颖儿话还没说完,已经让荻莲闭住了嘴巴。
    “小声点,外面有人在看守我们。”她压低声音说道。
    颖儿张大眼睛,随即点点头,荻莲松开了手。“能不能找到大哥,就看王爷能不能帮我
们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她故意大声地说道。“我们就先别担心,早些睡吧!”
    “是!”颖儿也大声地说道,然后她凑近荻莲小声地问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
事?”
    荻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整个王府怪怪的。”
    “嗯!是觉得不对,会不会是因为才发生刺客潜进府内,所以他们才会处处提防?”
    “有可能,但你有没有发现到,整个府内所养的卫士全都拥有一流的武功。”
    “老爷的戚家军还不是一样。”颖儿指的是威镇将军戚慕翔的子弟兵──威镇军。
    “不同,他们的人看起来多像是江湖上的高手。”荻莲观察得很仔细,因为从小他们姊
弟三人在宫家外婆家接受教育时,他们就要学会如何辨识人,并详加记住江湖中各门各派的
特色,以方便将来行走江湖之用。
    “咦?”
    “算了!不用管,反正他们不扰我们,我们也犯不着理会,这几天我们就乖乖待在这里
做客吧。”荻莲心声说完后,便直起身子准备入睡。
    颖儿留在外边床榻上歇息,荻莲则走进内室,坐在梳妆台前发了好一会的呆。
    突然她觉得有丝怪异感,全身颈毛倏地立起,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似还有其他人存在。
    有人在注视她,她很确定,可是从哪呢?她缓缓直起身子,若信王爷对她那么不信任,
还躲在房内监视她的话便太过分了,她发誓,若真是如此她会立刻走人。
    闭上眼睛,专心运气凝神倾听,果然还有个沈重又有些虚弱的轻微呼吸声,就在──
    她快速转过身一把拉开位在旁边的衣柜,在拉开同时,躲在柜中的人也跳了出来,是个
黑衣人,扬掌向她劈了过来,她想也没想的便伸手挡住,在两掌相会的刹那,她看到了那黑
衣人的相貌不禁惊呼出声。“相公!”
    那黑衣人闻言瞠大了眼睛,立刻收了掌,但荻莲反应没那么迅速,一掌打中了他的左
肩,顿时黑衣人面露痛苦的神色往后退了数步。
    此时颖儿听到动静,立刻也冲进了内室。“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一急又忘了荻莲扮
男装的事,在她看到那个黑衣人时,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幸亏荻莲眼明手快的封了她的嘴巴。
    “没事!冷静下来。”
    颖儿胸口急促的起伏,在看到黑衣人那张绝世俊美的脸孔,她已经忘了要尖叫的事。
“姑爷?”
    骆靖尧伸手里住痛处,有些头昏眼花的瞪着前面两个人,虽然都穿着男装,但很清楚地
认出其中一位正是他结构一年的妻子,也是在近两个月来,把他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的罪魁
祸首。
    真是太荒唐了,他辛苦找了一个多月的人,居然会在这个地方?
    荻莲难以置信瞪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晕眩地想
道,难不成……他是来追她的?
    她举步走向他。“你可是来找我的?”她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
    他忍痛瞪着她。见鬼了,谁晓得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她?冷哼一声。“谁来找你?你又是
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那冰冷的语气,总是能够很有效地迅速将她满腔的热情泼息,冷静一想,对呀!她是
一路改装到这边疆地带,再厉害的人也无法追踪到此,仔细看向他,只见他做夜行人的打
扮,唔!她不禁睁大眼睛,他穿黑色衣服还真是好看,黑色将他的容颜衬托得更加绝艳、华
丽、冰冷……遥不可及,她不觉看痴了。
    直到他突然咬紧牙根,捂住刚刚被她打了一掌的肩膀,一声掩不住的呻吟从他牙间溢
出,这才惊醒了她。
    “我把你打伤了?”她连忙靠向他,他却有些慌乱的避开。
    “你不要靠近我!”他低吼道。
    他的低喝和视她有若蛇蝎的态度让她住了脚,在短暂的呆愣过后,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沮
丧瞬间胀满全身,她几乎要缩了回去,可是……等等,不对呀!
    今非昔比,她不是他的妻子了,她不用再以他的话为马首是瞻,因为──她、已、经、
把、他、休、了!
    原本缩回的手再度伸向他,不过这次快如闪电,迅速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你、你?”他因过于惊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居然会点穴?
    她走向他。“闭嘴,我看你伤得怎样了?”
    她居然叫他闭嘴?这女人未免太胆大妄为,他怒目瞪着她,孰料她竟伸手解开了他的衣
服,然后她脸色条地变得惨白。
    “这是……”在靖尧的肩部绑着一条黑色带子,沿着那条带子渗出红色的血液正一丝丝
滑下他的身躯,荻莲全身开始发起抖来,不!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怎
么才一掌就可以把你打伤成这样?”
    他闭了闭眼,若不是怕会惊动到其他人,他早对她大吼大叫,他咬着牙。“这是箭伤,
不过拜你方才那一掌所赐,如今伤口又裂了。”
    箭伤?荻莲睁大眼睛。“你就是他们要抓的刺客?”颖儿闻言倒吸口气。
    “小声点!”
    荻莲轻抚胸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她转过头。“颖儿,你到外面守着,一听到什
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还有把外室的烛火给熄掉。”幸亏内室并无窗户,所以无人察觉
方才在此所发生的事。
    “是!”
    她小心把动弹不得的靖尧带到床边躺下,当她抱着他的身躯时,发现他体温高得吓人,
和脸上的惨白一点都不搭。
    “你要干么?”靖尧咬牙地说道。
    “安静点!”荻莲伸手摸他的额头,天!果然烫人。“你在发烧呢!”
    靖尧别过脸。“不用你管!”
    荻莲看着那张俊美、骄傲的脸庞,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肯放下身段,为什么他总是
要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无法轻易亲近?
    “别罗唆了,若不是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才懒得理你!”她忿忿地说道。
    没想到一听到这话,靖尧转过脸瞪她,原本冷冰冰的黑眸,倏地迸出炽人的怒焰。“你
还敢提,我还没──”
    她没让他说完,便伸手点了他哑穴,因为肯定他不会说好话。
    不管盯在她脸上的目光是不是足以杀死人,她灵巧的将他草草绑在肩上的布条解开,在
看到那伤口时,她差点吐了出来,闭上眼睛,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胃中的翻腾平定下来,
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他没有回答,她这才想起她点了他的哑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目前得想办法
治你身上的伤,我现在解了你的穴,让你可以说话,好吗?”
    看他静了一下后不情愿的点头,这才解了穴。
    “箭头你已拔掉了吗?”伤口很深,几可见骨,周围有先前凝结的血块,但看起来还算
乾净,不过已经有发炎的迹象,而且现正不停地流着血。
    “拔了。”他看了她一眼。“先前我在周边点了穴道,让它暂时止血,若非你……”
    “是我一掌把它打开的。”她露出苦笑。“抱歉,我不知道。”她站了起来走到外头,
端了一盆水进来。
    然后她从怀中抽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些许粉末开始搅拌。
    他眼睛牢牢追随她的每个动作,她一身男装打扮,若非他认识她,还真会被她瞒过,才
两个多月不见,她的皮肤在日晒风吹下,已不若往日的白皙鲜嫩,大家闺秀之气完全褪尽,
但却有另番风味,浑身上下洋溢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和英气,倘若说她离开骆家后,便是
以这副打扮在外行走的话,也难怪他的手下找不到她。
    但怎样也料不到,她竟会出现在信王爷府,信王爷目前有勾搭辽人谋反朝廷之嫌,任何
与之接近的人都有嫌疑,而荻莲,她的身分特殊,不仅是皇上的妻妹,更是威镇将军之女,
虽然戚慕翔已缴出将令,但身为本朝最精锐的军队“威镇军”创立者,仍有极大的影响力,
若是再与北方最强悍的邢州军联合起来谋反,朝廷一点胜算都没有,尽管此时脑袋昏沈沈
的,思绪仍不停转动着。
    他不由惊出一把冷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沈声问道。
    她搅拌的动作停下。“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反问道。
    “我先问的。”在她没说清楚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何况,若荻莲真的和信王
爷有任何牵连,他将会亲手处理她,不知怎地,这个念头居然让他的心刺了一下。
    她耸耸肩,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们都
以为她是来自江南的柳枫。
    听到此,他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你救了耶律文的女儿?”耶律文可是信王爷和辽人
勾结最重要的关键人物。
    “是呀!这两个女孩非常天真可爱、热情,说什么一定要好好答谢我,就把我跟颖儿拉
到她们家做客,谁知她们家就在信王爷府……”搅拌完之后,她又从怀中掏出绣针和线,将
之浸在水中半晌后便拿了起来。
    “我说完了,那你呢?”她将那盆水抬到床边,深深望着他。“你为什么会来信王府做
刺客?”
    他脸一紧。“这不关你的事。”
    她听了差点拿水泼过去,都什么情况了,还说不关她的事,“我想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不懂,一个堂堂翰林大学士,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邢州做刺客,若我今天听得没错的话,
你有同伴被他们抓了起来,如果他招出你来,这意图刺杀皇亲国戚的大罪,可是杀无赦的,
姑且不提这,甚至还会连累到皇上,你害自己诛连九族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连天下苍生都有
可能受难!”她冷着声音说道。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她,没想到她竟会有此见解。“此话怎说?”他有意试探。
    他什么时候变笨了?她眯起眼瞪他。“因为你是‘我’的夫婿,而皇上凑巧是‘我们’
的姊夫!”这么说就够清楚了吧?何况她还没指出他可是皇上的爱臣,即使这“刺杀”行动
非皇上主使,但若被有心人士知道并加以利用的话,稍加曲解,便可在信王爷及皇上这对叔
侄之间造成极大伤害,甚至有可能引发内战,光是用想的,就教人不寒而栗了。
    听她这么一说,除了对她分析事情的敏锐度及一语命中的能力感到惊异,一个普通女人
怎么会有这等见识?另外也不知怎地,他相信她和信王爷一点牵连都没有,这点令他奇异地
感到安心。
    他定定注视这个他几乎一无所知,如今对他而言好似陌生人般的妻子。“你……会武
功。”
    “戚家人没有人不会的。”
    “你为什么从没跟我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低下头。“成婚前,你说……你要的是个文静、贤德有礼的妻
子,若是你知道我会武功的话,大概会拒绝这门亲事,所以……”她已咬着下唇,有些不服
气的。“不过,你也没问我会不会呀!既然你没问,我又何必主动开口。”她可不是长舌妇
呀!
    他不发一语,只是用带着深意的眼神望着她,这时肩上的剧痛再度传了过来,他忍不住
呻吟了一声。
    她被他痛苦的表情骇了一跳,不再追问下去。“这水是用了最上等的云南白药下去调
的,我现在要重新清洗你的伤口,并且将它用线缝合。”
    他眉头紧皱。“你会吗?”
    她不理会那侮辱人的轻视语气。“就算不会,现在也没得选择。”看见他眼睛又眯了起
来,她叹口气。“我会的可多,只是你从不知道……”她幽幽地说道。
    不再多话,她让他倚靠床柱,在动手前。“会很痛的,看你是要被点哑穴,还是找个东
西塞住嘴巴,免得叫出声来。”
    她瞧不起他?他瞪着她。“给我一块布!”
    在一切弄妥后,她深吸口气,才用布巾沾水,为他清洗伤口,由于伤口很深,她甚至不
得不将之掰开清洗,靖尧痛得简直快昏过去,若非他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他早跳了起来,
以远离这个正在折磨他的女人。
    那有若蚀骨般的疼痛及自昨夜受伤后,滴水未尽,又流失了不少血,再加上此刻全身发
着高烧,他一时撑不住,便昏了过去。
    荻莲见他痛昏了过去,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在看到他受到这样的伤以及如此深的伤
口,此刻最撑不住的人应该是她,但她很清楚,现在情况危急,若再不及时处理好他的伤
口,恐有性命之虞。
    他昏了过去也好,至少待会儿他不用亲眼见到针线穿过自己肤肉的景象,因为那可是非
常、非常可怕的一幕。
    ------------------
 海天堂 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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