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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人生成功淡泊始
     
    国宏又从省城来南柯了,同时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寄给他的关于发现铅大殷钱及遗址考证的文章,他推荐到《南方钱币》杂志发表
了。我看他拿出那本杂志时,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本杂志封皮是厚厚的淡黄色铜版纸,上边一行醒目的黑色颜体刊名,中间一个布
币拓片图案,整个设计古朴大方,显的十分厚重。这是南方最有权威的钱币研究杂志,
能在上面发表论文的多是名流大家,象我这样无名小卒的文章,如果不是通过国宏,根
本别想上。
    我颤抖着手拿过杂志翻开一看,那里文章题目下署名的大多是我久已心慕的当代钱
币界的权威人物。在这一长串权威人物的名字中间,居然也出现了我的姓名。我的文章
篇幅不长,只有一千来字,可是毕竟占了其中的一页。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表的
文字啊!我很激动,把那篇文章反复地读了几遍,发现跟原稿在文字上有很大差别。据
国宏说是他帮助修改的,编辑也作了一些技术上的处理。这使我有点不自在,就象看到
了自己生的孩子却又不象自己一样。据国宏说,此文已经引起了钱币界的高度重视。省
钱币学会经过研究,决定派他来进行实地考察。
    “老弟,现在你可不是无名之辈了。就凭这一篇文章,可以在钱币界有一席之地了。
你的考证,填补了钱币史上的一个空白,今后只要提到富国监就要提到你。如今玩钱币
的人多如牛毛,但大多是玩玩而已,至于那些钱贩子更不足论。我们这种读书人,要玩
就玩出点名堂。就照这样玩下去,前途不可估量。如果我们再努一把力,找到真正的铜
大殷钱实物,那就更不得了。只要有那么一枚,你就可以成为大收藏家了。”
    让他这么一说,我也激动不已。忽然之间我明确了自己今后要走的人生之路和奋斗
目标。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当老师一辈子,报考大学时我的第一志愿是报复旦大学哲学
系,其次是厦门大学哲学系。我的早期目标是要当哲学家,我觉得哲学可以使人变得聪
明和超脱,而且象我这样喜欢沉思默想的人,特别适合搞哲学。可是运气不好,高考没
有考好,最后录取到师范大学,而且还是中文系。于是命中就注定了只能当个中学教员。
当一个庸庸碌碌的老师与当一个高雅的哲学家差别可是太大了,你想我是多么的不甘愿
和不安心啊。所以从一踏进中学起,就在梦寝以求地改变自己的命运。特别是这几年学
校里有不少人出国下海,校园再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殿堂,更使人不安份了。
    然而,真正要走什么路,其实却很模糊,只是无端地想要挣扎着改变处境而已。不
同的是以前只从由着个人兴趣不愿当教师,后来不想当教师则是因为这个职业太清贫了,
受不过穷,迫切需要多赚些钱解决现实问题。正是出于这种简单目的,我才听国宏的劝
告,去收集捣鼓古钱,试试玩玩的。可是现在不同了,小小的方孔钱中有一个好大的世
界呢。我得当一回事来做了,国宏都可以,我为什么就不能也当个钱币专家呢?光赚到
钱是不够的,还得要有名声,只要有钱有名,不管干什么,不是都可以过的潇潇洒洒吗?
所以这次我对国宏的话觉得特别顺耳。
    “好,好,就依老兄你说的,认认真真,玩大的。”
    “这就对了!凭老弟的聪明,保证玩得成功。哎,赵破烂那边的情况怎样?”
    我见问,把前几时赵破烂被杀之事详细告诉他:“出大事了。”
    国宏一听立时眼睛瞪得老大,连连啧啧着,不胜惋惜:“你在他家帮忙的时候,没
有找到一点他收藏的东西?”
    “破破烂烂的有一些,好的都被他献给省博物馆了。更不用说大殷钱了。也不知是
被凶手抢走了,还是本来老头就没有。爱玉也不知道。但我分析不可能没有,赵老头表
面上装胡涂,实际上对钱币精的很,他玩了好多年了。与社会上那些钱贩子打交道,肯
定有一些珍稀货的。否则那两个凶手就不会找他了。”
    “有道理。老头肯定有一些东西的。只是防心太重,藏的太紧。这样反倒送了他的
命。躲躲藏藏,只进不出,人就以为他有好东西。唉,搞钱币的人一旦成了癖,就很容
易走火入魔,闻到哪里有东西,不顾一切也要把它弄到手。偷盗欺骗,抢劫杀人,无所
不为哪。所以以后你要得到大殷钱,千万要小心。”
    我很赞同国宏说的,连连称是。“是啊是啊。我要得到大殷,一定马上通知你。”
    国宏说:“你要得到,给我看一下,留一张拓片,过把瘾就行了。我会把你介绍给
那些出得起价钱的大藏家的。我赚一点手续费。只是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圆这个梦。赵破
烂又死了,唉,”
    他叹息了一阵,忽然又问道:“那么赵破烂的女儿呢,你的美男计如何了?”
    “弄假成真了。”
    我告诉他自从赵破烂死后,我们已经同居了一个月,正在谈论结婚的事了,可是不
知怎么搞的我却觉得没有劲头。与爱玉一起生活说不上有什么不好,可也说不上有什么
好,这女人远远地好看,贴近了就觉得与别的女人一样婆婆妈妈,有时简直俗的令人讨
厌。可又不好摆脱她。
    “你这人!生在福中不知福。女人天性就是罗索的。正说明她爱你。我还不知你和
她已进展到这样程度了。走,带我去看看她,好好喝两杯。”国宏一拍我的肩膀,说走
就走,果真就和我一起到了赵家。
    我一见到爱玉,就很高兴地把国宏介绍给她。我想国宏的到来,会使爱玉对我的古
钱事业增加理解;国宏无论在风度气质还是待人接物还是学问谈吐方面都比自己强,而
且他又是省里来的人,我相信他的聪明风趣会引起爱玉的注意,驱走一些我们感情方面
开始出现的阴影。
    爱玉以前见到国宏找过赵破烂,有过一面之识,开始时以为他是一般的钱贩子,只
是十分冷淡地和他打个招呼。后来知道国宏是我的大学同学,如今在一所省城大学当讲
师,而且是个颇有名的钱币专家,脸色这才开朗起来,亲自动手给他泡了一杯茶。这样
态度令我十分高兴,于是我就又把《东南钱币》杂志拿给爱玉看,我想让她分享一下我
的成功喜悦。我说这本杂志里有我的文章,国宏也说这篇文章写的不错,好泉出名了。
她听了只是很淡然地笑笑,接过杂志后翻了翻,就很随便地将它扔到香案上的杂物堆上
去:“唉呀,我看不懂这些。我还是给你们再弄点菜吧。”
    说着就站起来到厨房去。
    这使我大为扫兴,她对我的兴趣总是很漠然,而只对自己那些婆婆妈妈的事热心。
国宏不知我们的实际情况,拍拍我的肩膀,夸我有本事。我苦笑一声,待酒菜准备好后,
便和国宏对饮起来,老友重逢,不由得多喝几杯,有了点醉意。打开话匣,高谈阔论。
我们的话题无非是时事新闻,古往今来,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古钱。
    国宏告诉我说,最近玩钱币的人越来越多了。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的钱币市场上天
天人山人海,挤满了各式各样炒钱币的人。省城的钱币市场虽然规模没有那些地方大,
但也很可观,每天都有几百人在那里做交易。除了一般的钱贩子,有不少政府官员也玩
起了钱币。这样古钱的身价就越来越高。翻倍往上涨。可惜的是,古钱的资源越来越少。
于是就炒起了玩现行流通纪念币和金银币。一枚一元面值的金属硬币,一转手就是五元,
十元,甚至上百元。好些人因此走火入魔。
    “唉,这已不是玩钱币而是纯粹的倒钱币了,现在的风气连我都有点看不惯了。”
    真是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躲在南柯小城里,玩古钱才开始上路,大地方的
风气就开始转了。这样下去,玩古钱还有什么前途呢?但是国宏却说不要紧,不管风气
怎么变,玩古钱永远不会过时,美国日本这些发达国家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玩古钱,珍
稀古钱和珍稀文物一样,永远是人追求的目标。关健是看你怎么个玩法。如果纯粹为了
赚钱而玩,就不会有前途。可如果把它当作一种人生追求来玩,就会前途无量。
    一涉及这些话题,爱玉脸色开始阴沉下来了。我却浑然不觉,依旧说的兴高采烈。
谈的投机起来,很自然地就说到赵破烂的钱币收藏。
    国宏说:“赵老先生的事实在遗憾。钱币界都在传说他有一枚铜大殷。开初我怀疑
他是否有。可是有一位钱币老前辈却非常肯定地说赵老先生有,而且他还亲眼看见过,
还替他做过鉴定。如今连人连钱都不在了。”
    我想起赵破烂死的惨状,心头万分感概。开初认识赵老头我对他并无好感,无法理
解老头怎么那样吝啬。但是知道了赵老头将他收藏的古董悄悄赠送给国家后,我对他敬
佩极了。一个人一辈子省吃俭用,历经千辛万苦搞收藏,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是
最后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这是何等崇高的人品!扪心自问,我是无法做到这一步的。与
他相比较,我们这些搞收藏玩钱币的人该多么的渺小卑微。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有必
要认真思索一下我今后该如何玩钱币了,我还做不到象老头那样,至少也要玩高雅一点
吧。
    我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爱玉对她老爸的收藏一无所知,不由得就问了爱玉一句:
“爱玉啊,你真的对你爸的东西一点不知道?”
    这一问坏了,爱玉本来就为我们胡说八道而冷落她不高兴,这下火气冒起来:“你
还对那些破铜片不死心哪!我看你干脆抱着那些破烂睡觉算了。”
    我在兴头上被她这么一泼,吃了一惊:“你是怎么了,我只是问问,好玩而已嘛。”
    爱玉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发泄着:“我爸已为那些东西送了命,你还想把祸惹来?余
好泉啊,我告诉你,今后不许你再去捣鼓那些破烂了!老老实实地教你的书,过太平日
子,别胡思乱想。也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她这一发火,弄得我好尴尬。想不到这个漂亮女人竟会作河东狮吼,心想你怎么能
这样没教养,当着我的朋友面前发火,顿时气的变了脸,真想甩她一巴掌。亏了国宏,
何等机灵的人,赶快用脚在我脚上踩了踩,示意我不要发火。我想和女人吵架真也是不
值得,勉强忍住不说话。可这酒就喝不下去了。
    国宏稍坐片刻,借口说有事起身告辞。我觉得好过意不去,只好站起来陪国宏就往
外走,爱玉见状,叫起来:“去那里!”
    我不回答她,拉着国宏往外走。
    令我想不到的是,我在《东南钱币》上发表文章的消息竟在学校里传开了。
    最先问起这事的是徐老师,这时他又提升为副校长了。那天我一到学校,这被他叫
到办公室里。
    “听说你最近在什么杂志上发表一篇关于南柯古钱的东西?”
    自从他批评过我后,心里就对他系着一个疙瘩。我不能说他批评的没道理,我也佩
服他的才华。但我不喜欢他太一本正经,老是摆出一付深沉模样。好象天下就他一个人
在忙事业。你忙呀忙的,忙了半辈子,头发白了,背弯了,不过也就当个副校长,还是
在校园的小天地里打转。有什么意思呢?我打定主意,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
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下我却估不透他的意思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微微一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嘛。现在你有名气了,找你的人不少,还有找
到我这儿打听你的,我能不知道吗?”原来是这样的!自从我开始玩古钱后,确实有一
些人来找我,但是最近似乎更多,常常摸到学校里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的。
不过这些人多数是钱贩子,难得有真正玩家。
    他这话让我听了舒服,所以我就谦虚起来:“莫说笑话,我那什么狗屁文章,跟你
比差远了。”
    “春兰秋菊,各擅一时。你不要妄自菲薄。能不能把文章给我看看?”
    他对我的文章感兴趣,这令我一下跟他的距离拉近了。赶快跑去把藏在抽屉里的那
本杂志拿来。他一看,就说这杂志好,封面设计的非常古朴典雅,一看品味就很高。我
说:“是啊,这可是南方最权威的钱币研究杂志。”他点点头,又翻开看了看我的文章,
“不错吗,还很大一块呢,整整一页!”
    我说:“本来更长,发表时被删节了一些。”
    他说:“这种事常有的,你能在这种杂志上发东西,已经相当不错了。看不出来你
还有这两下子!”
    我说:“我是偶然心血来潮。”
    他却很认真地说:“文章都是心血来潮写出来的。看来过去我对你的认识不够。希
望你在这方面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成就的。”
    我想不到他对我的态度会这样,觉得很感动。但是更感动的是当天晚上他在全体教
师会议上大大表扬了我一通。他说身为中学教师,要教好书要有广泛的知识,要让学生
喝一碗水,自己先要有一桶水。所以他大力提倡业余时间读书做学问。不管什么学问,
都是有用的。比如说余好泉,最近就不错,研究古钱币,而且在一家权威杂志上发表了
一篇很有份量的文章。他认真读了,觉得好泉是花了很多精力,读了不少书,翻了不少
资料后才写出来的。这相当不简单。既是他的光荣,也是我们学校的光荣。希望好泉在
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出下,继续钻研下去,出更多的成果。也希望学校的年轻教师向他
学习,做好人,教好书,同时也写好文章!
    徐老师这么一鼓吹,教师们立即哗然起来,齐刷刷地眼睛看着我,马大冒用手在我
背后使劲捅了一下,我回过头去。他就朝我翘大拇指。坐在我旁边的一位老教师,也很
使劲地在我腿上拍拍。那意思当然是表示赞许了。整个气氛比我以前穿着金利来名牌西
服骑着摩托车来要热烈的多。
    而最使我想不到的是,文卿居然也对我发表文章的事产生了兴趣。这一阵因为我忙
里忙外,又因为和爱玉混在一起,对她的热情开始退了。有时甚至都把她忘了。唉,她
当然是我的偶象,可是偶象毕竟是偶象,看得见吃不着,再好也就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可是那天散会后,我走出校门里,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余好泉!”
    我本能地回过头去,嗨,竟是她。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套裙,在朦胧的月光下婷婷玉立,美的象一朵初绽的百合花,
令人一见了就不由得心迷神荡。
    她说:“余好泉你走得那么快干吗?又要赶写论文吗?”
    我连忙停住脚步:“哪里哪里。”等她走近来时,我立即闻到一股幽幽的馨香,直
沁胸腔。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我的心怦地狂跳起来,一种莫名的兴奋使我浑
身肌肉紧张,牙根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很大方地靠在我旁边:“想不到玩古钱还有这么多学问。”
    她的言辞间对我玩钱表示了兴趣,我更兴奋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当然了。钱
钱币是一个专门的学科,是是有很深的文文化化内涵的。我只是刚刚入门而已。”
    她点点头:“不简单。又赚钱又出名。你看今天徐老师对你评价多高。”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头好象六月热天喝了冰水一样舒服,现在我有点明白文卿为什
么以前不理我了。她是个聪明令俐而又心性极高的女人。只佩服那些有本事的男人。要
想征服她,就必须拿出一点真本事。如果我以前不是那么窝囊,她的对我的态度就不会
那么冷淡。其实何至她这样,所有的女人都这样。不同的只是有人爱金钱,有人爱权力,
有人爱才气,有人爱美貌;你要是什么都没有,就别指望有女人爱你。所以我劝一切希
望找个好女人的男人,你得有真本事!
    我悟到了这个道理,感到一下子变豁达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表现的很谦虚,我说:
“跟你比差远了,你是教坛新秀,我只是玩玩钱币而已。”
    她笑了起来:“我教书也是不得已。有时也真想下海呢,至少也象你这样玩玩钱币。”
    我大喜:“真想玩钱币,我可以教你,这东西玩进去就非常迷人的。”
    她说:“可以理解。不过我倒想请你什么时候到我家去,帮我鉴定一下老爸的那枚
银币。”
    我一拍胸:“没问题。现在去都行。”
    她却摇头起来:“那倒不必,现在十一点多了。”
    一看表,真的十一点多了,不过街上还很多人,洗头店和夜宵店里还有不少人在玩。
我和她不知不觉一起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前面有一家小菜馆,我忽然心血来潮:“那我
们就去吃点夜宵吧,我请客。”
    我想这机会真是难得,我不能失去。我跟爱玉虽然有过一阵纠葛,可是现在该结束
了,我得重新开始我的真正追求。可是她却坚决不去,而且也坚决不要我送她回去。我
望着她飘然逝去的白色倩影,回味着她身上的馨香,在街头俳徊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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