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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再一杯!”佟朗青已有三分醉意了,可是仍没有停止续杯的打算。
    她在这家小酒馆已经窝了将近六个小时了,耳边闹烘烘,口里灌着烈酒,故意让口
耳麻痹,最好运脑细胞都醉死,免得那些不该想的又偷偷跑进脑中。
    “小姐,别喝太快,这酒后劲很强……”酒保好心劝着。
    “你管我!”用力拍着桌子,她气呼呼地瞪着眼前三个……不,四个叠影。见鬼了,
酒保怎么一下子多了好几个?
    酒保耸耸肩,太有职业道德反而挨骂,人还真难做哪。
    乖乖再倒上一杯酒,他识时务地闭紧嘴巴。
    佟朗青再次一口喝光,滚辣的酒穿过喉咙,冲向心脏,再淌进胃中,没感觉!她的
心……一点感觉也没有!
    真有趣,原来没有了心也有这种好处,根本不用顾虑痛痒,之前她还因为空虚而难
眠,没想到,虚有虚的轻松,也满好的。
    满好的……
    随着音乐哼上两句,她正享受着酒精作祟后的短暂怡然,却被一个想找女伴的男人
的搭讪打破了她的自我天地。
    “小姐,一个人吗?”来人的声音低沉,触动了她的末梢神经。
    她慢慢掀起浓密扇形的睫毛,冷瞅着隔壁长得模糊的男人,蹙了蹙眉:“走开!别
吵!你破坏了我的安静……”
    “真想找安静就不会来这种地方,或者,需要我陪你找个静一点的地方……”男人
赖着不走,继续努力。
    “你……想泡我?”她勾起微笑,睇他一眼。
    男人被她笑得心魂一荡,更不愿就此放手了。
    “我只是想替你分摊寂寞。”他油嘴滑舌地说。
    “寂寞?我看起来像寂寞的样子吗?”她以手托腮,笑意加深。
    “非常。”
    “错了!我不是寂寞,我是想死!”她呵呵地笑了。
    男人错愕地瞪着她,“想死?”这女人有病吗?不像啊!美得能让人掉下眼珠的女
人,不该搭个神智不清的脑袋,是了,肯定是醉了,才会疯言疯语。
    “是,你能帮我死吗?”她扯住他的领带,将他拉近自己。
    “能,我能,我能让你欲死欲仙。”他悄声在她耳边挑逗,语意轻佻。
    “哦?这么厉害?能让我死,还能让我成仙?好高的道行!”她吃吃地笑了,不笑
还好,这一笑,又将泪给笑了出来。
    该死!不应该喝这么多酒的,瞧,它竟然从眼眶跑出来了。
    才十分钟!她喝下的酒精才让她有十分钟的快乐,时效一过,杨恕的身影又毫无预
警地冲破她的防护网,一次又一次来折磨她!
    要怎样才能忘记他?老天!谁来拉她一把!谁来啊?
    她笑不出来了,转而痛苦地掩面啜泣,杨恕欺骗她的痛楚为什么就是消不掉?母亲
是不是也因为太痛,所以选择以死了结?可是她怎么能像母亲一样呢?在心底,她其实
一直唾弃母亲用最笨的方法结束一生,她忘不了她冰冷的手圈住她脖子的感觉,那有如
地狱的铐炼,随时要将她扯下无底深渊,恐怖的记忆成了她寻死的最大障碍,她居然无
法如愿解脱!
    她才发现,她错了,活着难,死更难!
    那天,杨恕宣判了她的罪状之后,她曾经以为将会痛苦得死去,那颗塞满杨恕身影
的心硬是被人从身体剖开,要了回去,她的胸口空荡荡的,虚得慌,不知道她为何活着,
没有心的人怎能活着?
    可是,可怕的是,没有心,她却不死,而且痛苦依旧,那蚀人心肠的痛从心口蔓延
到全身,每个细胞每条神经都在痛号,秦玲玲的笑声和杨恕冷酷的表情日夜摧残着她,
凌迟着她。
    爱情所带来的伤,竟比椎心扯肺还要难挨!
    她不停地逃,躲进人群,就为了逃离那抹虚空,她一直往人堆里钻,想要得到一点
点的温暖,但人虽拥挤,她还是孤独无依,偌大的台北市,没有可以容纳她的位置。
    “小姐?你怎么了?”搭讪的男人被她的泪吓坏了。忽笑忽哭,这绝色美女的确古
怪。
    “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听听心跳的声音……”她说着靠向领带的主人身上。
    登登!登登!
    这心跳声好熟悉!她埋首在陌生人怀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杨恕有力的环抱。这个人
能拉她一把吗?能将在苦海里浮沉的她救上岸吗?
    “我们换个地方,我让你听个够,好吗?”男人被她靠得心痒麻酥,因而提出建议。
    “都好!”她片刻不离开对方的胸膛,不置可否。
    像是得到许可,男人拥着步伐颠踬的她,走出酒馆。
    这飞来艳福,可得好好享受了。他窃喜在心,没注意到有人正凝着脸注视着他们的
一举一动。
    远远的,一辆白色轿车降下车窗,杨恕一脸肃杀地看着佟朗青和一个男人相拥地从
酒馆出来,一颗心险些被怒火吞噬!
    还以为她会寻死,这些天来他一直暗地跟着她,就怕她受不了秦玲玲的刺激而真的
做了傻事,熟知,她夜夜笙歌狂欢,流连每个PUB,不混到半夜不会回家,今天更夸张,
她恶性不改,竟又勾搭上一个男人,瞧那模样八成是要上宾馆。
    可恶!爱情杀手又找上猎物了!他握紧拳头,一阵克制不了的扁人冲动鼓吹他下车,
笔直地朝那对男女走去,他看不下佟朗青的放荡,他受不了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正为即将到来的风流快活兴奋不已的男人险然觉得有人走近,一回头,一记饱拳就
挥向他的鼻尖,痛得他瞠目倒地,叫苦连天。
    “哇!你干什么……”莫名其妙被揍,男人又气又怕。
    “别碰她!”杨恕短促又森冷的声音极具喝阻力。
    “你是她什么人?”
    “不用你管!总之,离她远一点!”杨恕厉喝一声,转身看着跪倒在一旁的佟朗青,
心一紧,她根本已经半醉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是她自己要和我走的,她说她想要听我的心跳!”男人意有所指。
    “闭嘴!再不走,我会再赏你一拳!”他火大地怒斥,妒意陡地焚毁冷静。
    “你……”该不会是这女人的丈夫或情人吧?妈呀,真背,还没泡上反倒惹一身腥。
    “滚!”
    男人没胆单挑,只好讪讪地落慌而逃。杨恕不再理他,直接拉起佟朗青,低吼:
“你究竟想怎样?”
    佟朗青晃晃脑袋,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迷蒙地笑道:“好奇怪,你的脸……怎么忽
然变得好象我认识的一个人……”
    “你清醒点!太不象话了!”他眉一拧,抓住她的双肩猛摇。
    “别摇我……我头好昏……好想吐……”她捂住嘴巴,脸揪得发白。
    “你……”他连忙放手,扶着她走向他的车。“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让室友看见她这付德行,免不了要向她们解释,好烦!“说好
你要带我去一个静一点的……地方,怎么反悔了?”她不悦地嘟起嘴。
    “除了你家,你哪里都不能去!”他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扛起她将她丢进车内。
    “你……你……”怎么……这人连声音和语调也愈来愈像杨恕了?她挂在前座,头
昏昏地想着,忽然,一股酸热直往喉头上冒,她仓皇地打开门,吐了一地。
    “朗青!”杨恕担忧地将她拉出来,轻拍她的背。
    一连吐了好多酒,她稍微清醒了,喘着气,背靠着车,觉得内脏好象全部被移位了
般的难受。
    “没事吧?”杨恕拿起手帕擦拭她的嘴角。她这才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竟然真的是杨
恕,抬眼瞪着他,吃惊、痛恨、痴爱……心中杂陈的五味霎时翻搅着她的脏肺。
    “是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哑着嗓子,心跳因气与恨而加快。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已经凌晨一点了,你还不回去?”他反问。
    “我的事你还管?你的仇已经报了,还想怎样?我高兴夜不归营,高兴在凌晨闲晃,
干扰到你了吗?”她挑衅地看着他,花了许多力气才让自己不冲进他怀里。
    “你……”吸了一口气,他怒而转身,不再废话。“上车,我送你回家。”
    “不必!”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朗青!”大步追上,他抓住她的手。
    “放手!你夺去了我的心还不够?将它践踏成碎片还不够?还要来使什么手段?”
她暴怒地甩掉他的手,也甩掉那份企盼许久的温暖。
    曾经,他是她重生的光源;现在,连他手掌上的微温都会烧熔她!
    “你能怪我对付你吗?你自己当年不也这样对付我?你不也把我的心踩在脚下?”
他也怨啊!这十年,难道他好过了?心里全是她的影子,忘不掉,撇不清,害他连爱上
别人的能力都消失,这些,不都是她的杰作?
    “是吗?所以这是我该得的报应,你得到我的身心,只为出一口气,所以你用爱情
当饵,叫我走向毁灭?现在你高兴了?满意了?看一个女人什么都不剩,你还要怎样?
要亲眼看我死才算数?”她向他逼近,冷笑地问。
    “别说了!”他懊恼地打断她,他还要怎样?他只不过阻止不了来看她的意念,他
只不过……只不过想再看她一眼……
    “还是,你怕我真的去死,怕自己再一次被冠上凶手的罪名?”她凄切地笑了。
    “别再说了!”他不想再听她提死这个字,就因为知道再怎么恨她,他也承受不了
她从此消失,才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真要我死还不容易?瞧……”她倏地高喊,转身跑向马路中央,大笑:“只要站
在这里,等着一个倒霉的人开过来,碰!一声,佟朗青就如你们所愿消失,这一次,你
不会再是凶手,因为我是自找的,懂吗?爱上你,都是我自找的!”
    看她疯了似的杵在路上,杨恕的心惊惶得近乎龟裂,虽已凌晨一点,但路上还有零
星的车辆来去,她不要命地在路中旋舞,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这样,朗青!”他大叫,凉意窜上背脊。
    “秦玲玲叫你来验收结果,是不是?好,我让你当‘爱情杀手’死亡的第一目击
者。”她依旧大笑,仰天张开只手。
    她这残破的魂魄,谁要就来收吧!
    一辆车正好朝着她的方向急适驶来,杨恕肝胆俱寒地冲过去,拉回,扑倒,在千钧
一发之际,将她从鬼门关外带了回来。
    “你……你疯了?”拥着她倒在路旁的人行道,他的声音粗嗄发颤。
    佟朗青愣愣地张大眼,脑中一片迷眩。
    杨恕救她?为什么?
    她死了不是一了百了?
    “不……不准再做傻事!听懂了吗?不准你再做这种事……”惊悚还在他体内肆虐,
他珍藏地抱紧她,任浓情烈爱倾泄而出。
    “杨恕?”她胡涂地低喃,听着他胸口传来雷鸣般的心跳声,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
上的战栗,他还在乎她的死活吗?
    从战栗中回神后,杨恕急忙地推开了她,像在躲避瘟神般跳起,防卫地说:“别故
意在我面前寻死,就算你死了,也不能减少一丁点我对你的恨!”
    冰冷的寒意再次占据了她的血管,结霜的脸上却阻挡不了从心口涌上的热泉,那经
由心脏压缩所挤出的热泪,将双颊融成两道伤痕。
    “原来,死也不能了事!不管我生与死,你就是不屑!”话听来轻声细语,可是她
知道体内的细胞已在崩裂。
    “知道就好,今晚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悲伤的模样而已!”他硬着心肠,决计不让感
情再度泛滥。她现在所流的泪,不过是积欠他十年的情债。
    “那……你看够了!我是狼狈不堪,是悲伤无助,我因为情干心死而到处找男人的
温暖依存……这样你满意了吧!可以走了吧!”吸了吸气,她恨恨地站起,颤巍巍地平
衡身子,冲着他冷笑。
    杨恕握紧拳头,与她四目相对,竟然无法移动他的双腿。
    明明要来了断情丝的,为什么还割舍不下?
    仇已报,怨已了,他还执迷不悟个什么劲?她要如何都随她,不是吗?
    可是老天!他在这瞬间忽然忘了要如何转身,一想到她刚刚在马路上寻死的决然,
他就放不下心。
    “我送你回去!”他揪结着眉头,只吐出这句话。
    “不用!你滚!滚回去!我不要再见到你!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忽
地狂叫,转身踉跄地冲向黑夜的街道。
    “朗……”唤她的望音卡在喉咙,他只能定在原地,眼睁睁地任她消失的身影扯痛
他的心。
    双拳重重捶在车上,他不停对自己心中的依恋喝止,就让她去吧!让她走出他的生
命,这样,谁也不欠谁!
    谁也……不欠谁了!
     
    ※               ※                 ※
     
    佟朗青望着镜中那形容枯槁的女子自问,她是谁?
    削瘦的双颊,苍白的脸色,原本清艳的五官变得颓丧无神,发丝凌乱纠结,正如同
心中结结横绕,理不清思绪。
    这是她吗?佟朗青!
    这张脸,好象在哪里见过?
    倚了倚头,她空洞的眼睛仔细端详着镜中人,然后,当她发现她在何时何地曾见过
同样的脸时,她被吓着了!这是她母亲的脸!
    是一张为爱痛心,即将被爱杀死的脸!
    她往后跌坐在床上,愕然惊骇得无以复加。
    你变成了我了……哈哈哈。
    “不!”纷乱地摇头,她双手捂住耳,亟力想挥掉耳中传来母亲尖锐的笑声。
    告诉你爱情都是狗屎,你偏不信,现在,遭殃了吧!
    哈哈哈……
    “不要笑了!不要再笑了!”她不停地挥手,在房间里东撞西倒,最后,只有将自
己逼到角落,蹲跪在地上啜泣。
    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过日子了。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一星期,她连什么时候是白天黑夜都摘不清楚,日升日落对她已
没有了意义,在她的世界,早就是一片黑暗。
    没有路可走,她被判永远在这个牢笼里生活,出不去,也死不了!
    杨恕的魔咒拘禁了她的心灵,她只能就这样枯萎,直到老死。
    一阵恶心又窜上喉咙,她爬行匍匐地来到浴室,靠在马桶上吐着酸水,虚软得站不
起来。
    这是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感到反胃恶心,难道是因为一直没进食的关系?
    可是,她就是吃不下啊!
    心上梗着一块大石,吐不出来,亦咽不下去,就这样折磨得她好累,她又哪来的食
欲呢?
    她都被痛苦给喂饱了,胃里,全是苦水,再也放不进一点东西。
    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床上,她才躺下,那份恶心又来了,而且比刚刚更剧烈,她干
呕了几声,难受得几乎要死去。
    杨恕赢了!他替秦瑄瑄和他自己报了仇,让她变成现在这付德行,他是否正躲在角
落庆功?是否和秦玲玲在一起……
    不!一想到他们两个正等着看她痛苦而死,她就更不能称了他们的心,她得振作,
振作起来让他们瞧瞧,她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也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一想到此,她用力撑坐而起,费力地换上衣服,决定鼓起勇气去医院看看,她得先
治好这莫名的恶心症状才行。
    打开门,她惊讶地发现了易侠君和段葳在门上的留言。
    杀手,要记得吃点束西,有什么事说出来,别藏在心里,我们就在你身边。
    游侠&叛客
    泪忽地又在眼里打转,她拿下那封留言,对她们的关怀之情深受感动。
    就算失去爱情,她还有友情啊!何苦这么伤害自己?
    二十五年来,没有爱,她还不照样活过来了?
    泫然的心盈满短暂的温暖,她拭去泪水,坚毅地下楼,开车前往医院。
    一星期没出门,再度看见夕阳,恍如隔世。
    当她哭泣哀伤时,这世界仍然照常行进,并未因她的驻足而停留,她这才发现,过
去的那十天,只有她的头顶在下雨,只有她自溺在自怨自艾的恨意中。
    是该清醒了!她不能再委靡下去,否则,她一定会成为另一个她母亲……
    但是,活像是上天在开她玩笑,一个小时后,她好不容易才要振作的心却在医生的
一席话中摧毁殆尽。
    “你怀孕了!”医生的话像在宣判她死刑。“胎儿已经快五过了,你的营养失调,
有贫血迹像,最好注意饮食……”
    医生后来说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见,唯一贯进她耳里的,就是那四个重如千斤锤,
几乎将她压得变形的字。
    她怀孕了?
    是……杨恕的孩子!
    佟朗青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医院,怎么上车,更不知道自己
在无意识状态下.居然开车来到杨恕的绿屋前。
    此刻,她脑海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怀孕了,怀孕了,怀孕了……
    她怀了杨恕的孩子,怀了自己最恨的人的孩子,他若知道了,会如何取笑她?他骗
了她的整颗心和所有的爱,也骗大了她的肚子!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会落在她头上?老天
怎能这样厚待他?
    他凭什么嬴得这么彻底?
    而她,就得输得这么凄惨?
    她该怎么办?
    解不开的结结得更紧了,她怔怔地望着绿屋的大门,在无措之外,兴起了更多的不
安与慌乱。
    然后,就在黑夜将天空蚀尽之时,杨恕进入了她的视线。
    他刚下班,开车回到家,停好车后,凝重地抬起头,正好从后照镜中看见停在大门
对面那辆熟悉的车。
    那不是佟朗青的车吗?
    他内心一动,急忙下了车,走到车库门口再确认一次。
    没错!正是佟朗青的车,而她,正坐在车里…
    一星期来从未平息的思念又蜂拥而上,他强自镇定,一步步走向她。
    佟朗青陡地惊醒,见他走来,忙不迭地重新发动车子,想在他靠近之前驶离。
    杨恕一看车子又发动了,毫不迟疑冲向车,打开她的车门,探进身按住她的方向盘,
粗声地问:“你来做什么?”
    她嘴唇发颤,久久发不出声,用力推开他就想离去。
    来又有什么用?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想告诉他她怀孕了?别傻了!搞不好,他
会反斥,凭什么认定是他的孩子……
    何必来这里自取其辱?她在心里斥责着自己的莽撞。
    “等等!”他索性拔掉她的钥匙,阻止她逃走。至于为什么要留下她,他也不想深
究,他只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让她走掉。
    “钥匙还我!”她瞪着他,手紧抓着方向盘。
    “你来找我……有事?”他眼睛忍不住胶着在她脸上,十天,他发现他不仅没有享
受到胜利的快乐,反而深受其苦。
    原来思念可以整死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
    爱情的魔力,有几个凡夫俗子能抵抗?
    “没事……只是不小心经过……”她目光飘向远方。
    看她瘦了一圈,杨恕的心就一阵阵扯痛,她也苦吗?她终于了解被爱情反噬的滋味
了吧?!
    “不小心就来到我门外,你还真是太不小心了!”为了掩饰悸动,他自然以犀利的
话展开攻击。
    “是,我是太不小心了,真抱歉,我得走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呢!”她也不是愣
着挨打的傻瓜,随口说着,挤出一抹冷笑。
    杨恕一呆,口气微酸地哼道:“怎么,一次教训没学乖,还要玩下去?”
    “多亏了你,以前不敢大胆地玩,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男人肯陪我,我就
跟谁。”她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
    “你……你这个贱人!”他忽地生起气来,将她拉出车外。
    “我是贱!所以才会任由你糟蹋我的心!”她挣开他的手,高声怒叫。
    “那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也提高音量。
    “是吗?咎由自取,你以为我乐意当个玩弄他人的祸首?你以为我是天生坏种吗?”
语毕,她愀然敛声,抿着唇,但已来不及阻止泪珠坠落。
    杨恕心一拧,几乎要将她拥入怀中,十天来只想着她的一切,如今她就在眼前,伸
手可及,只要放下自尊,他就能再次抓住她。
    但是,手才伸到半空,他又硬生生缩回,佯装一副轻佻,笑道:“我懂了,你来找
我,是因为忘不了我的拥抱,对不对?”
    “是的。”她直接承认,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无数夜晚,造成了她此时的身孕,
她就再也没有力量与他斗下去。
    他没料到她直言不讳,身体犹道电殛般僵定。
    “你……”
    “我是忘不了你,所以才来的,我要将你这张脸狠狠记住,即使隔了好几生,好几
世,即使你化成了灰,我都不要忘记……”她认真的脸上是全然的绝望。
    “没想到你这么留恋我……”他逞强一笑,可内心已开始大暴动。
    “我要自己记得,将来投胎转世后。永远……永远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牵扯!就算
跟只阿猫阿狗都行,就是别再遇见你。”这笔债,到此为止了。
    杨恕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一变。
    “你不想和我牵扯,我倒要生生世世都缠着你不放!”他气不过,扣住她的手怒道。
    “干嘛这么激动?你不是巴不得甩掉我?”她抬起头,望着他清逸的俊容,不解他
为何反应这么强烈。
    “我……”他百口莫辩。
    “还是,你仍然不甘心?还是,你也同样忘不了我……”她讥讽地刺激他。
    “你……你这个妖女!”低咒一声,他一把将她拉近,狂野粗鲁地锁住她的小嘴。
    没错,被她说中了,他是忘不了她!甚至每分每秒想着她,这几天,她的一颦一笑
并没放过他,白天霸占在他脑里,夜晚更入梦来骚扰……
    他几乎要在想念她的情绪中自我毁灭了,她偏又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放肆地蹂蹒
她的唇,他的手更无礼地在她的腰枝上搓弄,那激狂的举止只为一消多日来的积郁。
    佟朗青无力招架这个热吻,即便它充满了报复的怒气,她还是任他予取予求。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如此告诉自己,就当作是留念吧!让他的唇再一次熨烫她冰冷
的心,让她再作一次美梦……
    杨恕因她的响应而更形火辣,将她压在车上,舌尖不停地侵略她的口中,似乎要将
她的心魂就此收纳,不愿再让她自由。
    狂暴的吻持续了许久,直到两人几乎窒息在彼此怀中,他才轻蔑地放开她,冷笑:
“你知道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想忘记你?”
    她喘息地瞪他,没有说话。
    “十年!十年来,我用尽方法也无法将你从心中抹去,那份痛苦,岂是你说忘就忘?
现在,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我要你在我的阴影下茍活,一直到死!”他眼中沉痛,
但口里说出的话却字字带刀。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轻易饶过我……”她被他无情的话打碎了仅存
一丝的希望。
    “是的!”放开她,也象征断了对她的情感。
    她晃了晃,忽然笑了,笑得虚恍且空茫。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杨恕,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这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杨恕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冷吟地道:“就算有,我也用恨把它磨光了!”
    这是指他曾经爱过她了?
    这就够了!
    佟朗青咬住下唇,含着泪点点头,转身滑进车内,抓过他手里的钥匙,吸吸鼻子说: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再见!”
    “你要去哪里?”他脱口问,被她奇异的表情震了一下。
    “去找乐子,爱情杀手该下台了,总要去做个最华丽的了结。”她淡然一笑,嘴角
隐藏着无人知哓的酸楚。
    看来,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适合再存在这个无情的世界!
    “是吗?随便你,我不管了,我下星期就要回美国,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爱怎样就
怎样。”他凝着脸说。
    他要走了?要永远离开她?
    佟朗青倏地被慌恐包围,追问:“和秦玲玲吗?你要和她一起走?”
    “或许!”他冷冷地说完,径自走进屋内,把她独自留在门外。
    她有好几秒的呆愕,他宁愿要秦玲玲,也不要她……
    他就要带着别的女人走出她的生命……
    猛踩油门,泪流满面的她把自己投身在高速的奔驰中,夜色里迎接她的只有一团漆
黑,什么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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