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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语柔猜得没错,她嫁进嵇府的第一夜,就被冷落在新房中。嵇泽飞没有回房,没人
知道他去了哪里,她也没兴趣知道。
    一早,当嵇家的仆婢在银月的率领下前来敲门时,语柔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面对
他们惊愕的表情。
    少爷和少奶奶新婚的第一夜没有同房?
    银月是嵇夫人身边的丫鬟,向来伶俐懂事,一发现事有蹊跷,立刻机灵地遣退所有
的人。
    这位新少奶奶引起的话题已经够多了,可不需要再加上这一桩。
    她走到语柔面前,边整理床铺边说:“少爷昨儿个喝多了,所以没进房,可能在书
房中安歇了。”
    “你是……”语柔认不出她是谁。
    “我是银月,负责管理府中的丫鬟。”
    “银月,很好听的名字。”语柔轻轻一笑。
    银月没想到少奶奶的心情会不错。原以为她会为了少爷的冷落而生气,谁知她却一
脸平和,没有半点怒气。真奇怪。
    “少奶奶过奖了。”
    “我得换装去向爹娘请安了,是不是?”语柔站起身问道。
    “是的,但……”但少爷若是不一同出现,只怕老爷又要发威了。
    “还是我等少爷回来再一起去?”语柔看出她的迟疑。
    “这样比较妥当。少奶奶,你先梳洗一番,我这就差人去找少爷。”
    “也好。你帮我叫春水进来。”
    “是。”
    银月退了出去,语柔等春水进来帮她把头发绾成一个髻,上头还插上银饰花钿。她
的身与心都还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姑娘,但经过昨天的婚礼,不得不打扮得成熟些,好歹
在外人眼中,她已经为人妻了。
    “小姐,姑爷真的一夜未归吗?”春水昨夜陪她守到丑时才回房休息,因此呵欠频
频。
    “嗯,我猜得没错,他是故意的。”语柔揽镜自照。镜中人精神奕奕,杏眼桃腮、
明目熠熠、红唇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她千万不能苦着脸去见公婆,更不能称了嵇泽飞的心。
    “那现在你怎么去向嵇老爷和夫人请安?”春水哀鸣一声。
    “银月说要去把嵇泽飞找回来。但我不想等他,我们先到大厅去吧。”语柔笑着走
出了新房。
    新房设在玉泽轩,是嵇泽飞原来住的宅院。为了迎娶新妇,嵇元成特地将玉泽轩重
新整理一番,宽敞的庭院中栽满了桂树,现在正逢花期,芬芳四溢,香味扑鼻。
    语柔出了房来,迎面便是这清新的幽香,精神大好,转而走进园中,踱到鱼池旁赏
花。
    “这桂树传说是天上月宫的植物,不应长在凡间,所以许多人家喜欢种桂花来求
‘贵’。”她喃喃地说着,沿着步径穿梭在繁花之间。
    “一枝桂花一片心,桂花林中结终身。”人们总以桂花来象征爱情的清高与真诚。
语柔当然知道嵇元成在玉泽轩栽种桂花的用心,但是她的婚姻恐怕不是嵇家老爷种植几
株桂树就能改变的。
    唉!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
    “小姐,你不是要去前厅向老爷、夫人请安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呢?”春水一路
跟着她,心情低落。对于未来的生活,她可没小姐那么乐观。
    “春水,你看这四周鸟语花香,嵇老爷为了我进门,在这玉泽轩布置了许多充满暗
喻的东西呢!”
    “有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春水哪还有心思去研究旁物。
    “这园中的花除了桂花,就是百合,还有廊下的鸟笼中养的是爱情鸟……很有意思
吧?我看这嵇府上上下下,只有老爷子不会嫌弃我。”语柔笑着继续往前走。
    “别管这些了,就算老爷喜欢你,那又如何?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可是姑爷啊!”春
水大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他讨厌我,我也不欣赏他。本来我还打算把嵇府闹得鸡飞狗跳后逼他
休了我,但后来一想,我这么做不就称了嵇泽飞的心,快了那些鄙视我的人的意?娘说
整个杭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悲惨命运,我可不能再让那些人有饶舌的机会。”
她思索着母亲的话。要脱离这个囚笼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但这么一来,她聂语柔岂不让
人看得更扁了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春水听见小姐终于正视自己的婚姻,才稍稍舒展了眉头。
    “我得把所有的人都收服得服服帖帖才行!”语柔微微一笑。
    “这太难了!”不是她小看她家小姐,而是凭小姐的好动与率性,光“收服”嵇家
二老恐怕就很难了,何况还有其它等着看好戏的人?春水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是有点难,但你要帮我。”
    “怎么帮?”
    “如果我没猜错,等一会儿出了玉泽轩,你便会听见或是看见许多下人对我窃窃私
语、指指点点。记住,不能生气,要和颜悦色,保持礼貌。”
    “如果他们说得太难听,我也不能替你出出气?”春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前几天她上街时,听见有人把小姐说得低贱,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这种气教她怎么受
得住!
    “绝对不行,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什么办法?”
    “等着看吧!”露出自信的笑容,语柔抬头挺胸,整理好衣衫,迈出了玉泽轩的拱
门,领着一头雾水的春水穿过荷花池,一路来到嵇府的正厅。
    “语柔前来请安。”她向厅外的一名仆婢轻道。
    仆婢愣了半晌才转身进入厅内传话。
    “语柔来了?进来啊!”王氏在里头唤道。
    语柔与春水跨进门,看见坐在首位的嵇元成及王氏,莲步轻移地来到他们面前,行
礼问安。
    “爹、娘,语柔给您们请安。”
    “好好好!快起来。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泽飞呢?”嵇元成原本高兴的笑容
隐去了。
    “他……”
    语柔尚未回答,银月在此时由外头奔了进来,在夫人耳边细语,王氏听了脸色一变。
    “什么事?”嵇元成沉声问。
    银月看了夫人一眼,才道:“少爷昨晚整夜没有回新房,看门的老赵说他夜里出去
了,我刚刚又听小喜子说,少爷现在人在‘莺暖阁’中,尚未醒来。”银月瞄了一眼立
在一旁的语柔,似乎怕她听见这个消息会气得哭出来。
    “这个混帐东西!成亲之日就拋下妻子,跑到烟花之地去寻欢,他要把我的脸丢尽
才甘心是不是?”嵇元成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老爷,别气了。”王氏看了语柔一眼,欲言又止。媳妇就在眼前,这样说儿子的
不是岂不让彼此难堪。
    “派人去把他给我带回来!”嵇元成吩咐家丁。泽飞实在太过分了,他摆明了是在
欺负语柔。
    “爹,你别气了。都是我不好,在杭州城闹出这种事,害得您和泽飞面子上挂不住,
泽飞一定是因为如此才冷淡我。都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好了。”语柔声音宛转轻柔,
又低头敛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嵇家二老怜惜之心顿起。
    春水更是胡涂了。跟着小姐十年,几时听过她讲话这么细声细气的?
    嵇元成见语柔自责,连忙压低了声量说:“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有哪个姑娘喜欢
遇到这种事?是泽飞死脑筋、不知变通,才会生出这种事。你不要怪自己,这与你无
关。”
    “是啊,语柔,你别难过了。飞儿还没成亲前就是匹关不住的野马,这怎么能怪你
呢?”王氏见语柔不仅不生泽飞的气,还宽大地为夫君说话,心下对她又疼了几分。
    “可是他昨夜他的朋友前来闹洞房,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她委屈地说。
    “他那些朋友全是败类!”嵇元成早就对方有印等人的行径不耻,偏偏儿子总喜欢
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语柔,泽飞并不坏,他只是太过随性,不爱受拘束,才会弄成今天这般模样。你
既然成了他的妻子,得帮着让他清醒清醒,以后才好接手嵇家的主意。”王氏拉过语柔
的手,脸上布满心疼。
    “是。”语柔知道嵇家的一切都寄望在嵇泽飞身上,公婆的心意她能了解。
    “后天回门,你和泽飞回到镖局,代我向你爹娘问好。”嵇元成早听说语柔聪明伶
俐,他盼她真能将儿子导回正途,那嵇家就有救了。
    “是的,爹。”语柔恭敬地点点头,心中飞快地转着念头,想着该如何驾驭她浪荡
成性的夫婿。
    到目前为止,她看不出自己有任何能耐可以达到公婆的期望。
    向公婆请过安、奉过茶,她与春水出得厅来,眼尖地看见回廊外有几个丫鬟围着低
声窃语,还不时回头望着大厅,直到发现她的注视,才一哄而散,低头快步离去。语柔
当然知道下人正对她在嵇家的地位议论纷纷,暗中观察。
    下人们都是很聪明的,谁受宠,他们就尊敬谁,这是明哲保身的第一要理。语柔了
解他们的想法,也知道他们对她已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只道她被掳失身,在嵇府只能忍
气吞声,备受唾弃。再加上嵇泽飞在新婚的第一天就给她难堪,无非要让她在下人面前
无立足之地。
    很好!跟她预想的情况完全一样。语柔笑着走向一名方才围着谈论她,现正在修剪
前庭花木的女仆,称赞地说:“真美!都入秋了,咱们园里的花却依旧绽放不谢,是你
的手巧吧?”
    那丫鬟似乎受宠若惊,脸红地向她欠了欠身,恭敬地说:“少奶奶,我只不过浇浇
水、剪剪枝,固定施肥,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还是要费心思啊!花木有情,它们生长得如此茂盛,想必是照料它们的人慧质
兰心之故。”手穿万穿,马屁不穿,语柔暗暗佩服自己的口才。
    “少奶奶过奖了。”小女仆的脸上已有喜色。
    本来嘛!不管做什么事,能被他人肯定自是再高兴不过了。跟在语柔身后的春水悄
悄翻了个白眼,不敢笑出声。
    然后语柔开始个个击破,一一找上落单的仆佣,与他们闲聊寒暄,转眼间已记住了
二十来个下人的名字和面容,并和他们成了朋友。
    “我的老天爷!小姐,跟了你十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厉害。”春水早已累得四肢
发软。跟在小姐身后,看着她逐一把刚才那些饶舌的丫头们收服,甚至还与总管和银月
相谈甚欢,不禁令她敬佩万分。
    “我不是厉害,我是真的想和他们成为朋友。”语柔没有心机,她只是单纯的想让
大家认清她这个人,因此更容易打入别人的心。
    “但是你全记住他们了啊!天,光是人名和长相我就凑不起来,短短半天时间,我
的脑子就塞满了。”春水瘫坐在玉泽轩的拱门外。
    “还没完呢!你看,今天日暖风扬,咱们去做个纸鸢来放吧!”语柔兴致正浓。
    “我的好小姐,你才刚嫁进这里,我求求你别太嚣张了。”春水不得不求饶。
    “春水,我恐怕得在这里住上几十年,总不能一直惺惺作态,装成唯命是从的小媳
妇吧?”既是不拘小节,又何必勉强自己去迎合他人?语柔笑着进入玉泽轩,开始着手
制作她的新玩具。
    ※※※
    嵇泽飞一回到家就被带到父亲的面前训了一顿,之后,又在他的书僮小喜子的监视
下回到玉泽轩。
    这就是成了亲的坏处。他边走边嘀咕。
    以往就算他流连在外,父亲也从未如此震怒,顶多骂两句就过去了,哪会像今天这
么光火?
    敢情那个聂家丫头真是他的灾星,婚前不仅替他打响了名声,婚后更不忘扯他的后
腿。
    一想到那个还未过门就给他绿帽戴的女人,他就皱眉。昨夜新婚,她一点也不知含
蓄地赶走了方有印,害得他到了莺暖阁连碰女人的兴致都降至谷底。他的红粉知己──
莺暖阁的花魁沈千千还挖苦他一成了亲连色胆都没了。
    说起千千,在没见过聂语柔之前,他以为她是世上最美的姑娘了,没想到聂家的丫
头比她更胜三分。只不过聂语柔少了千千那种撩人的媚态,单凭这一点,他就知道他和
聂语柔之间根本燃不起任何欲火。试想,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上一个硬邦邦、个性倔强、
口齿太过犀利的女人?
    再叹了一口气,他回到玉泽轩,懒得往卧房走去,他一早被训已经够烦的了,实在
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个惹人厌的妻子。
    “少爷,老爷要你去看看少奶奶。”小喜子跟在他后面叮咛着。
    嵇泽飞没好气地转头瞪他一眼,骂道:“小喜子,你几时变成我爹的眼线了?我去
莺暖阁的事一定是你说的,我还没跟你算这笔帐,这会儿你又管起我上哪儿去?”
    “少……少爷,你也知道,这银月是我的死对头,她一凶我就没辙,只好全说了。”
    小喜子跟了嵇泽飞多年,机伶滑溜,一直是嵇泽飞的跟班。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
银月那个丫头,每每一对上她的厉眼,他就双腿发软、四肢无力。
    “是,她制得了你,那你去当她的跟班好了。”嵇泽飞轻啐一声。
    “少爷,小喜子也不愿意当老爷的眼线,但老爷说了,如果再让你踏进莺暖阁一步,
我就得卷铺盖回家吃自己了。”小喜子爱莫能助地双手一摊,无奈得很。
    “哼!都是聂语柔惹出来的。这丫头还真以为她嫁进门就制得了我?”嵇泽飞把怒
气迁到语柔身上,原先迈向书房的脚陡地转向,往卧房走去。
    他得跟她说清楚,就算她是他的妻子,也别妄想管束他。
    猛地推开房门,里头静悄悄的,语柔和春水都不在房里。他有些错愕,这时候她会
跑到哪里去?
    走出房外,他才赫然发现,整个玉泽轩的仆婢们都消失了似的,到处看不到人。
    “少爷,有点古怪,怎么轩里都没人?”小喜子眼睛四处瞟着,疑惑的说。
    “你去找找!平常这时候大家都在整理庭院的,怎么这下子人全跑光了?”他也觉
得纳闷。
    “是。”小喜子拔腿往左翼的厢房找去。
    嵇泽飞一个人往右翼的回廊探看,也没看见半个人影。正狐疑间,远远地从玉泽轩
的后院传来惊呼声,然后是鼓掌声和笑声。他不明所以地往后院走去,这才看见所有的
仆婢都聚拢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只纸鸢,脸上充满了惊奇。
    “好棒啊!像真的鸟一样!”
    “少奶奶,再让它飞高一点!”
    “真是漂亮啊!少奶奶从哪里学来这门手艺的?既漂亮又飞得高!”
    “真奇怪,有风它就能飞了,真是不可思议。”
    嵇泽飞不自觉也抬头看向天空,上头一只彩绘的凤凰,艳丽地在蓝天上迎风飞舞着。
这纸鸢特别的大,形状又好看,难怪会引起仆婢们的惊呼叫好。
    他慢慢地沿着绑着纸鸢的丝线往下看,讶异地发现丝线的另一端正握在聂语柔的小
手上。只见她不住地抽动着丝绳,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清丽出尘的容貌映着阳光,嘴
光泛着开怀的笑容,身上的红菱织锦衣衫与天上的凤凰一样明亮照人,风采翩翩。
    他的心没来由地抽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心情?嵇泽飞强压下那股莫名的悸动,努力想起自己理应生气地指正这些
玩疯了的仆婢们。
    少奶奶带着奴婢们一起作乐?这象话吗?
    他放冷了一张俊脸,大步从花丛中跨出,来到众人面前,不悦地道:“都日上三竿
了,你们还在这儿玩乐?”
    大伙一看是少爷,吓得忙做鸟兽散,不敢再逗留在语柔身边。语柔瞄了丈夫一眼,
不为所动地继续拉扯着她的纸鸢,没有理他。
    “姑爷。”春水朝他欠了欠身,便安静地站在小姐身后。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下人们有工作要做,可不像你闲着没事可以做纸鸢来打发时
间。才嫁进嵇府一天,就想把府里的秩序弄得大乱吗?”他责备着毫无悔意的妻子。
    “偶尔休息一下也不为过啊!这屋子天天扫、天天擦,难不成等上一个时辰它就会
堆满灰尘了吗?”语柔玩兴减低了,开始收线。
    “这是他们分内的工作,你别弄乱大家的生活。你要玩就静静地一个人玩,别扯进
他人。”他生气地数落着,眼光却被牢牢地吸在她的脸上。
    在明亮的阳光下,聂语柔的五官更为明显。昨夜的妆太浓,遮去了她的纯真,今天
一看,他才发现她的眉宇间还留着些许稚气,举手投足间流露着自然清新,毫不矫揉造
作。
    这丫头为何不长得丑一点?她简直美得让人讨厌!嵇泽飞为自己对她的专注皱了皱
眉。
    “我是想一个人静静地玩啊!只不过我这纸鸢一放上天,大家就全靠过来了。”她
说得很无辜。
    见她收好了纸鸢,嵇泽飞瞪了她一眼,说道:“进房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语柔把纸鸢交给春水,朝她眨眨眼,便随着丈夫回到房里。
    嵇泽飞在小厅的八仙桌旁坐下,端起茶水啜了一口,才正色道:“有些话我得跟你
说清楚。”
    “什么事?”语柔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你已经如愿嫁进嵇家,就安安分分地当你的少奶奶,别想管住我的行动,也别想
利用我爹来逼我就范,听明白了吗?”
    “如愿?有没有搞错?告诉你,我既不想嫁进嵇家,更不想成为你的妻子。我就算
再傻,也不会傻到想嫁给你这个花名远播的浪子,更不会妄想管住你的行动。”她脸色
一沉,口气森然。他以为人人都想攀上他?笑话!
    “你不想嫁给我?”这一点倒出乎他意料之外。难道她不是急着替她被毁的声誉找
个挡箭牌?
    “我不只一次地想让我爹将婚事退了,偏偏我爹的死脑筋硬是不开窍,拚命把我推
进深渊。”
    深渊?他的火气又上来了,她把他家形容成深渊?
    “你别不识好歹了!以你这种不清白的女人,有人要已经偷笑了,还有脸装腔作
势。”他气得口不择言。
    语柔僵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我是不是清白之身我自己知道,用不着别人多费
口舌替我说明。早知道你如此在意这件事,我还宁愿待在小贼窝,总好过在这里遭人羞
辱。”
    “现在你已经嫁进门了,当然可以声称没有退路。哼!你打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
或者,你在贼窝玩上瘾了,这会儿还念着那些粗俗之人对你的‘上下其手’?”
    这话实在太伤人了!语柔再坚强也敌不过他的阴损,她张大了眼,因人格被曲解而
潸然落泪。
    为什么嵇泽飞会这么讨厌她?真的只是为了外头对她的谣传?男人若真如此在意女
人贞操的话,那他们为何又天天流连青楼,乐不思蜀?
    嵇泽飞一见她晶莹的泪珠就愣住了,她的泪比任何犀利的言词都还要撼动他。刚才
脱口而出的气话只为了平衡心中的不快,话一出口他也知道太过分了,只是语柔自进门
以来从未表现出柔弱的一面,他才会以强硬的口气对她说话。此时见她受创的表情,他
心中竟兴起一丝悔意,一口气梗在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你一直把我想成淫荡不洁的女人。我了解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去打扰你,你
爱怎么玩都随你。不过,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就算不喜欢我,也看在他年迈又辛
苦经营家业的份上,留点时间帮帮他老人家吧。”
    语柔把嵇元成交代她的话转达之后,转身拭干了泪,把外头的春水唤进门。
    “春水,待会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搬到西厢房去。”她吩咐道。
    “小姐……”春水被她湿润的眼眶吓了一跳。在聂家,她可从没见过顽皮的小姐为
任何事掉泪。
    “你干什么?”嵇泽飞眉心拧成一团,伸手拉住想往外走的语柔。
    “离你远远的。这不就是你的意思吗?碰上我这个不洁的女人,小心弄脏了你的
手。”她睨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他抓住她衣袖的手。
    他倏地放开,像被烫到一般,转身背对她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别再给我惹麻烦。我爹要是知道你搬出去,又要臭骂我一顿了。这房间就留给你
住,我住到书房去。”
    “我担当不起。让一个残花败柳住在新房,你不气闷,我才失礼呢。”她面无表情
地嘲讽。
    “我叫你住下你就住下!”这丫头存心来找他的晦气是不是?才说没两句话就顶撞
他。在莺暖阁哪个女人不对他百依百顺,偏偏这丫头总喜欢用言词招惹他。
    “我说不就是不!新房空着,好让你纳个妾啊,这不就是你的想法?”
    “你……”他为之气结。
    “我很明理。你上莺暖阁也好,买个妾进门也无妨,我呢,只是个占了正室位置的
女人,伺候不起你这位富家少爷。”
    “好!你说的。既然你认清自己的身分,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别管,其它的随你
爱如何便如何。”他剑眉一拢,大声喝道。
    语柔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这男人虽然相貌堂堂,却没有一颗温柔的心。
    他是一个被金钱和女人宠坏的男人!
    她伤感地摇摇头,不得不为父亲为她选择的婚姻哀叹。
    “后天的归宁宴,你得陪我回定安镖局,之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这样行了吧?”
她不能让父母担心她与夫婿处得不好,所以才做此要求。
    “行。”吃顿饭而已,这容易。
    她又看了他一眼,默然地走出房门,与春水走进园中的桂花丛里。
    她的下半辈子就这样过了吗?
    不!就算嵇泽飞与她无缘,但她总有权利在嵇家快乐地过日子吧?婚姻上不能和乐,
起码她得让自己在公婆和下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一想到此,她阴霾的心情又再度放晴了。
    是啊!她聂语柔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向命运屈服的,她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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