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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滕峻和陶意谦之间短暂的“祥和”,并没有持续太久,孙长容的一通电话让滕峻的
心情有了转变。
    今天一早,滕峻在麒麟轩接到语音系统转来的越洋电话,孙长容不知用什么手段得
知了样和会馆这支秘密电话号码,居然直拨了进来,这件事引发了滕峻的警觉心。
    “喂?”他的口气不太好。
    “滕先生,我是孙长容。”
    “能查出这支电话号码的没几个人,你真行!”他冷冷地说。
    “哪里,为了要与你们祥和会馆谈生意,我当然得使出绝活罗!”孙长容一迳笑嘻
嘻。
    “有事吗?”滕峻皱了皱眉头,对孙长容的警戒中又多加了几分厌恶。
    “听说你那天遇见小女了。”孙长容听女儿提起这件事时惊出一身冷汗,陶意谦的
身份什么时候被拆穿的,她怎么都没说明?
    “我还不知道你有两个女儿,而且还不同姓氏呢!”他怎会放过挖苦的机会。
    “这……实在抱歉,让意谦假冒我女儿蓓蓓,实在是因为蓓蓓那天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可以在香港的购物商店刷卡消费五万元港币?”滕峻冷笑。江澄对搜查
电脑资料的功夫是一流的。
    “呃……”孙长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孙董,你派陶小姐来的真正目的不就是为了生意吗?”
他懒得跟他打哈哈。
    “呵呵,你真厉害,没错,我是耍了点小手段。”孙长容坦承不讳。
    “说吧?你要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听说贵会馆在新加坡的那笔大生意正在招标……”
    “原来如此。”陶意谦说得没错,这孙老家伙看上那笔生意了。
    “只要你答应将那笔生意内定给我,我可以让你们收百分之十的回扣,并且把陶意
谦让给你。”孙长容低声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没有人能给你们这么大的利润了,而且,还附加一个年轻貌美又纯洁的女孩。”
孙长容笑得暧昧。
    “你是说陶意谦”
    “是的,她其实是我领养的女孩,我和她之间签有一纸契约,只要我吩咐,她什么
都会去做。”
    “为什么她这么听话?”他心里泛起无法解释的怒气。
    “这是当初约定的,只要我帮她找到她要找的人,她这辈子都得听我的。”孙长容
洋洋得意地说。
    “她要找什么人?”滕峻的声音更冷了。
    “这……这就不方便说明了,反正,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她就是你的了。”
    “是吗?”
    “你应该满中意她才对,她长得这么标致,又从没被男人碰过,而且还懂拳脚,把
她带在身边,既安全又实用……”
    “够了!”他勒令他住嘴,听不下他下流的言词。
    “是。”
    “把她跟你之间的契约转移给我,她和你之间再无瓜葛,我就把新加坡的生意交给
你。”滕峻冷硬地道。
    “没问题。”孙长容为这桩生意的谈拢高兴不已。
    “还有,告诉我她要找的人是谁。”
    “这……”
    “不说,这件事就算了。”
    “你一定没听过,是一个叫‘黑帝斯’的男人。”孙长容的声音里有着不寻常的激
动。
    滕峻脸色圣变,沉默了好久,才道:“黑帝斯?”
    “是的,一个七年前就消失无踪的人。”提起黑帝斯,孙长容似乎有点兴奋。
    “她为什么要找他?”
    “为了杀他!听说黑帝斯杀了她全家人。”
    “好了,我知道了。”他不等孙长容回答就挂上电话,冷凝的眼掺杂着痛苦与愤怒,
不知道是因为事情正如他最初的猜测一样才让他生气,还是黑帝斯这个名字再度被提起。
    她果然是来杀他的!陶意谦!
    滕峻压不下心里顿生的烦乱,大步地冲出麒麟轩,来到陶意谦住的客房,没敲门就
直接闯了进去。
    “谁?”陶意谦反应敏捷地移到门旁,对着来人就劈下一掌,待看清楚是滕峻后,
手已收不回来,硬生生地挥上他的侧脸。
    滕峻回手挡开,身形俐落地一闪,人巳如鬼魅般来到陶意谦身后。
    “滕峻!”她急忙回过身,发现他俊脸上正布满阴沉。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达到一种奇特的协调,滕峻虽然对陶意谦的来历起
疑,但他一直希望她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那个……黑夜里的天使!
    可是,事实证明,她的确来意不善,在她伪装的笑容之后,全是报仇的憎恨。
    他为此莫名地气愤,调笑的心情也消失了,从小遇到危机时的自卫本能再度活络起
来,他的心里只响着一个声音:打倒敌人!
    现在,他不再浪费时间和她玩游戏,他要出击了。
    “我忽然想来看看你。”他收回心神,再度扬起微笑,只是,笑里已没有半点暖意。
    “哦?”他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察觉到一种陌生又逼人的气息在他身上出现,而且
是针对她。
    “我们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莫名其妙地提出这个问
题。
    “这……”她怔住了。他问这个干什么?
    “还看不出来?”
    “不,只是无法形容。”她小心地回答。
    “尽量说说着。”他在小沙发上坐下。
    “你是个……很会自我保护的人,所有的心思、情绪都不愿被人看穿。”说着说着,
她忽然发现他和她有不少共通点。
    “还有呢?”
    “你……没有二十岁的稚气,反而老成得吓人,太成熟,又太……危险。”她说得
好辛苦。怕说太多会引起他的怀疑,说太少又怕他不满意。
    “你觉得我危险?”他竟然笑了。
    “是的,你像个深不可测的井,看不见底,而人们对看不清的东西都归类为危险。”
她的话饶富哲理。
    “那你呢?”他深思地看着她。
    “我?”她又愣住了。
    “你危险吗?”
    “我危不危险要看对象。”她两眼直视他。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他冒出这么一句。
    “谢谢你的赞美。”
    “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对男人而言的确是极具吸引。”
    “你在讽刺我?”她眉间聚着怒气了。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兴趣不只于这样谈话而已了。”
    他站起身,笑着向前跨一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立刻后退一步。
    “我要你!”他脸上挂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微笑。
    “你……”她大吃一惊。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付出代价,总得拿回报酬,这个道理是一定的。”他走
近她,颀长的身体企图明显。
    “什么意思?”她小心地又后退一步。
    “今天孙长容打电话给我,问我对你满不满意,他说……”他挑起她腮旁的发丝轻
揉着,邪俊的脸就像在逗弄猎物的野兽。
    “他说什么?”她有不好的预感。
    “他说只要我答应把新加坡正在招标的生意交给他,你就任凭我处置。”
    “用我来换?你……你该不会笨到答应他吧!”她提高音量,试着躲开他的围拢。
    “很不巧,我是笨得答应他了。而且,他会把你的‘卖身契’也转交给我。”他一
步步逼近她。
    她惊怒地瞪大眼。孙长容竟然把她卖了!
    “你……用新加坡那一大笔生意来交换我这个小女人,你觉得划算吗?”难怪她觉
得他今天有点不同,前几天他就像只在逗着老鼠的猫,玩兴颇大;可是今天他暴戾而危
险,像是要吞了她,原来是受了孙长容的影响。
    “这套方法以前就有不少人试过,偏偏我不开窍,不懂得‘享用’;现在我想开了,
反正都得找厂商,不管是谁,只要利益不受损都行。而你,只是附加的条件,我倒很想
看看你的价值有多少。”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立刻拍掉他轻薄的手,向后退一步,瞪着他。“你想
干什么?”
    “验收你!”他猖狂一笑,迅雷不及掩耳地擒住她的左腕,用力一拉,将她拉进怀
里。
    陶意谦大惊失色,没想到他会色心大发,也顾不得一切,以手肘撞向他的心口。
    滕峻冷笑一声,旋向一旁,抓住她的衣袖,“滋”地一声将她的衬衫袖子撕下一大
截,露出她雪白如藕的手臂。
    “你这个恶魔!”陶意谦怒道眉心蹙成死结,向上朝他的脸挥出重拳。
    “形容得好!”他非但不动怒,反而大笑,架开她的手,轻轻往后一提,左脚一拐,
将她放倒在地板上,颀长的身子毫不迟疑地压住她。
    陶意谦没想到学了六年的武术,到头来还是击不倒他,一股气倏地从心里往上冒,
手劲蓦地变强,弓起脚往他的小腹顶去,想迫使他放开她,岂知滕峻一手抓住她的双手
手腕,腾出一只手抵住她的腿,然后顺势从大腿腿侧往上摸……
    “放开我!”她忍不住尖叫。
    “你真笨,你以为凭你就能左右祥和会馆的生意?孙长容以为他的美人计真能得逞?”
他带着轻佻的眼神,手也在她身上不规矩地移动着。
    “放……放手!”她又窘又急,一张娇丽的俏脸早已涨得通红。
    “等我玩过你,再把生意中止,看孙长容如何对付这样的场面。”他说着俯下身,
吻着她的耳垂。
    “不……要!不要这样!你这个恶魔,你是祥和会馆的主人,欺负一个女人不怕丢
了样和会馆的脸吗?”她慌了。再这样下去,她不只会被他欺负,连仇都报不了!
    “丢脸吗?哼!真要怕的话,长老们当年就不会接我回来了……”他的表情一沉,
眉宇间又浮上一股阴晦。
    “你……”她没听清楚他喃喃自语的话,可是他狂莺的脸却彷如当年的黑帝斯。
    “往事总是喜欢追着人跑,而且愈是想忘的就愈忘不掉……”他含在嘴里的细喁声
低沉不清,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被他那瞬间的表情慑住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认真的眼神,她的心竟会跟
着揪痛。
    滕峻没让自己的情绪低落太久,他瞥见她的发怔,再度笑了起来,毫不顾忌地吻住
了她的唇,而且强霸得让她无法抗拒。
    她的惊呼声被他吞进肚子里,身子因害怕而开始颤抖,他的手扯开她的胸衣,探进
去轻揉着她的玉峰,用手品尝着她一身的秀色……
    虽然气愤的情绪居多,但她美丽的女体仍教滕峻为之销魂,无瑕得像尊玉雕的女像,
她的柔软是他不曾领受过的,他的唇滑过她的胸线,讶异于自己对她产生的欲望强烈得
几乎让人疯狂。
    体内涌出的快感让她觉得羞愧,他抚过她身上的地方都像要着火似的,催促着每一
个细胞发酵、回应,这种像妓女般的降服让她恨不得死去,自我痛恶的泪不知何时淌出
了她的眼眶。他在她十二岁那年已经毁了她的家,现在又要毁了她,这种双重的恨教她
情何以堪?
    滕峻忽地住了手,一把推开她,翻身坐起,冷冷地道:“在这种时候只会流泪的女
人让人倒尽胃口!”
    陶意谦双手遮住自己光裸的上身,死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要杀了他!
    枪就在床上的枕头下,只要她冲过去拿,转身开一枪,他不会有机会躲掉的……
    她的眼神飘向床,手已蠢蠢欲动。
    “好好休息吧!这只是第一回合而已。”滕峻在这时倏地站起,回头狡黠一笑,走
出她的房间。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陶意谦坐在地上,眼神逐渐结冰。她得动手了,让所有的迷惘都抛到脑后吧!只要
杀了黑帝斯,一切痛恨就会结束了。
    ……天使来了!以复仇为名,要以恶魔的血洗清污浊与罪过……
    滕峻坐在电脑前轻敲着键盘,荧幕上浮现这句奇怪的字眼。
    夜已深,电脑中心的工作人员都已下班,他独自一人待在偌大的空间,一隅的灯光
投射在他清俊的身上,显得异常孤础。
    他拿起桌上一份有关陶意谦的资料,向来噙着闲适淡然笑容的脸庞已换上一抹苦涩。
    起初只是怀疑,而今天一早和孙长容通完电话,他就收到美国传来这份有关陶意谦
的资料,事情于是更明朗民。
    陶震东的女儿,那个以天使姿容潜伏在他内心的女孩真的来找他了!
    终究,报仇的时刻来临!
    来到祥和会馆已经一年多了,虽然在英国经过严格的训练与自我调整,但他知道,
有些深藏在内心的野性依然存在,那是穷其一生都清不掉的污点。
    陶意谦!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可是那双充满恨意的眼却是跟随了他七年的
魅影,像是天使名留下的预告,要他时时记住她迟早要亲自审判他的罪行……
    那一段年少猖狂的岁月是个伤痕,杀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太早接触人性丑陋的
一面,在那个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圈子,他必须踩在别人的尸体上才能活着,必须比任
何人都强、都狠,才能维持自己的尊严。所以他从小就善于争强斗狠,冷酷无情地周旋
在大人的野心之间,脾睨着这群恶魔的玩偶,看着利欲熏心的人们被恶魔所操控。
    黑帝斯!正是恶魔给他的名字,也是黑暗的印记,烙在他心里,永远无法磨灭。
    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他头也没回就谈谈一笑,道:“这么晚了不回去
陪老婆,方茵不会抗议吗?江澄。”
    来人正是水麒麟江澄,他听见滕峻单凭耳力就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不禁微哂。
“你真厉害,我们五个人的脚步声你都分得出来。”
    “五行膜麟个性各异,不难区分。”滕峻还是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电脑荧幕。
    “你果真在回祥和会馆之前就研究过我们了。”江澄慢慢走近,双手扣着皮带,盯
着他的后脑。
    “那是长老们给我的功课,他们说你们个个都是优秀分子,而且比我年长,不摸清
你们的个性是管不住你们的。”
    “但长老们却没有让我们知道你的事,对我们来说,你一直是神秘莫测的。”
    “是吗?我的一切并不值得你们讨论。”滕峻的声音变冷了。
    “为什么?因为你的过去并不光荣?”江澄尖锐地问道
    滕峻没有回答,从江澄一走进电脑中心,他就知道江澄必定已经查出他的往事了。
手下太聪明,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你的隐瞒只是说明你还没把我们当成朋友,滕峻,或者我该称呼你……‘黑帝斯
'!”江澄的话揭开了滕峻那道神秘的面纱。
    滕峻慢慢转过身,英俊而年轻的脸盛满苦涩,强笑道:“你也很厉害,江澄。”
    “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不是吗?”江澄挑高了眉,斯文轩和的脸只是种伪装,事
实上,他和滕峻的精敏不相上下。
    “强将吗?过奖了。一个黑道出身的小混混,不配!”滕峻的眼神转硬,侧过脸去。
    “当年的‘恶魔少年’在黑道人的眼中不只是些混混而已。”江澄轻吐了口气,这
件事从几天前得知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相信滕峻便是六、七年名闻一时的“恶魔少年”
的首领黑帝斯!他的名号不只传遍了整个美国,连香港的黑道也都听过,在卞楼先称霸
美西的短短三年,“恶魔少年”正是替他打下江山的主要功臣,在那十名未满十七岁的
孩子中,尤以黑帝斯最令人啧啧称奇,他以十四岁的年纪带领着一批几乎比他年长的大
孩子,闯荡在暴力江湖之中,不仅没被吞没,还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甚至引起许多黑
道大哥的注意。
    现在想来,他理应早就习惯指挥掌管比他年长的人,他根本是个天生的领导人物。
    再次听见别人提起“恶魔少年”,滕峻的思绪更加翻涌了。
    “‘恶魔少年’不过是一些野心分子的玩具!”他的表情阴郁。
    “没错,一组危险的杀人玩具。”江澄直言不讳。
    “让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回到祥和会馆,是长老们的失策。”滕峻自嘲地耸耸肩。
    “我并不这么认为,事实证明你是个人才,一年来你虽未出面,但祥和会馆在你的
策划下势力不断扩张,这都要归功于你……”
    “这是我体内猖獗的野心在作祟!”
    “不,应该说,你是在赎罪。”江澄了解地盯着他。
    滕峻蓦地抬眼,与他对望了半晌,才无奈地笑道:“别自以为什么都知道。”
    “难道不是?你若不是在赎罪,就不会亲手杀了一手将你带大的卞楼先了。”江澄
语出惊人。
    滕峻平静的脸起了变化,他愕然地睁大了眼,那双狭长的眼在瞬间闪过许多复杂的
光芒。
    “你在想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吗?”江澄轻轻地问。滕峻的表情让他疼惜不己,
他才二十一岁,一般的男孩在这种年纪多半还在念书,不懂人心险恶,而他……却已历
尽沧桑。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你怎么查出来的?”滕峻铁青着脸,转开身子。当年黑道传
闻卞楼先是黑吃黑,死在自己人手下,可是没有人知道,那致命的一枪是他开的,近距
离,毫无预警地,一枪杀了带大自己的义父……
    “世上没有恒久的秘密,我找美国的熟人帮我查当年警方调查的报告,根据上面的
各种疑点推论出来的。”
    “太过聪明,有时会令人讨厌。”滕峻低哑地说。
    “这是跟你学的。”
    滕峻无语,转身面对电脑,似乎不打算再谈下去。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了卞楼先?”江澄不放弃,继续追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僵硬。
    “我想分担你的痛苦。”
    滕峻身子一颤,随即大笑道:“我怎么会痛苦?不过是多杀了一个人而已。”
    “你有!这一年多来你虽然善于掩饰,可是你的痛苦却与日俱增,别瞒我了,我知
道其实你比任何人过得都辛苦……”
    “够了!”滕峻倏地站了起来,回身一把拎起江澄的衣领,眼瞳中燃着两簇火苗,
咬牙狂笑道:“你懂什么?你怎么能了解被一个无情的老头使来唤去的无奈?从小,他
逼着你去杀你喜欢的任何东西,从猫狗到朋友,他硬是将你塞进绝情绝义的模子里,逼
着你照着他的希望成型,没有爱,只有恨,这些全是他教的,他养活你的唯一目的,就
是替他杀人!”
    滕峻封死的记忆决堤了,掩埋了多年的激愤如狂潮般席卷而来,冲破了他的理智,
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发泄。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还要在那个混帐手里过多久,我对他只有恨,什么亲情全滚到
一边去吧!是他要我变成恶魔的,那就别指望恶魔会有良心,在我的一双手染满了他的
对手的鲜血之后,就轮到他了!他别想要一辈子拴住我,从十岁开始,我就在等待机会
一枪贯穿他的脑袋。所以,当他又逼着我杀了‘恶魔少年’中的一个无辜孩子后,我再
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了……告诉你也无妨,他死的那天,正是‘恶魔少年’干下最圆满的
一次狙击任务,由我发动,由我收场,漂亮极了……哼!他以为他是上帝吗?人命可以
在他手里任意摧折,那谁来扮演恶魔?谁来制裁他?”滕峻激动得侃侃而谈,猛鸷的眼
像是被激怒的豹,向苍穹做最后的咆哮。
    江澄动容地看着滕峻内心的剖白,第一次,他看见了滕峻的真面孔。少年的乖舛让
他冷血无情,而六年的英才教育,长老们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导入正轨?他自己又是下
了多少工夫才挣脱出恶梦的籍制?
    武步云说得没错,长老们的确是从地狱把滕峻找回来的!
    一想起样和会馆家的唯一子孙曾经历的苦难,也难怪长老们绝口不提那些往事,光
回想就够伤人的了,更何况是提起。
    “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会伤身的,为什么不找我们谈谈?难道你从没有将我们当成
朋友?”江澄面对他,眼光柔和而温暖。
    滕峻微怔,江澄激他说出了许多往事,说出来后,心中的负担是少了许多。
    “以前我从不知道什么叫朋友,因为身边的人随时会成为敌人,也随时会互相残杀,
‘朋友’这个名词是在遇见你们之后我才有概念的。”他涩涩一笑。
    “事情都过去了,没有人会追究,你也别想太多,祥和会馆的每一个人早就认同你
了,你也该敝开心把我们当成家人才对。”江澄轻拍着他的肩说。
    “你知道为什么有关我的往事绝少人知道吗?江澄。”他忽然道。
    “为什么?”江澄愣了愣。
    “因为,没有人敢说!卞楼先的人全死了,恶魔少年们没有一个人敢把我的事说出
来,他们知道多嘴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他阴沉地道。
    江澄顿时起了一阵疙瘩,滕峻个性中最阴狠的部分对他而言竟是这么陌生!
    “但现在,天使要来揭发我的罪状了。”滕峻仰头轻笑,笑里竟有种令人不解的……
愉快!
    “天使?”
    “卞楼先死前不久,我奉命灭了一个姓陶的黑道富商,不留活口,可是,就像被鬼
迷了心窍,当烈火焚烧时,我反而救了陶家唯一的女儿。”滕峻继续说下去。
    “姓陶?”江澄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想法,可是还来不及细想,就又听见滕峻讽刺的
笑声。
    “呵呵呵……没错,姓陶,一家十口全死在‘恶魔少年’的手里,只有十二岁的女
儿独活,她瞪着我的模样就像我当年的自己,充满恨意与求生意志,被极度的深恶痛绝
逼进绝路……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我是她,我会如何报仇,会如何想办法活下去……”
    “她是……陶意谦?”江澄的心口一震。难怪在来福楼时滕峻会一反常态地主动与
陶意谦攀谈,或者,他早就知道……
    滕峻直视着他,笑声敛去,眉眼间又阴又邪,冷冷地道:“没错!从没有人能活着
逃出我的手掌心,唯独她……”
    “你怎能肯定她就是陶家唯一存活的女儿?”江澄谨慎地问。
    “要查她的事太简单了。”
    “她认出了你?”江澄隐隐觉得滕峻在布一个非常危险的局。
    “要忘记我这张脸并不容易!”他依旧笑得狂妄。
    “那她接近你是为了……”
    “杀我。”滕峻猝然住口,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果然!陶意谦是冲着滕峻来的。江澄焦灼地瞪大眼睛,低喊:“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明知道她来意不善,还让她近身?”
    “这样不是很有意思吗?”滕峻像是一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疯了?她随时会杀了你,你懂吗?”江澄一手抓住他,高声责问。
    “一个女人找男人报仇,会有什么结果?两败俱伤?你死我活?还是陷入情网?结
果会是谁输谁赢?这是个很有趣的赌局。”他嘴角一扬,冷静得教人害怕。
    “别低估了女人的复仇心。”江澄有不好的预感。
    “放心,我会让她下不了手。”滕峻反而安慰他。
    “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让她爱上我!”滕峻盯着他,谜般地笑了。
    “爱上你?”他能让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女人化恨为爱吗?”
    “要迷惑她不是件难事,只有让她爱上我,这场仇恨才会化解得掉。”
    “要是她不为所动,突袭你呢?”
    “那我就挨她一枪,算是补偿。”
    “我不能让你玩这种游戏,你在拿自己的生命玩笑!”江澄大喊。
    “不然,你要我杀了她吗?真要这样做,我当年就不会救她了。”滕峻冷冷地说。
    “那你告诉我,为何当年你会留她活口?”这不是黑帝斯一贯的作风。
    滕峻瞥了他一眼,又笑了。“你猜猜看。”
    “别跟我打哑谜!”
    “因为,我以为她是前来拘提我的天使。”滕峻说得像在开玩笑,可是眼光飘向远
方,神情肃穆。他忘不了她一身自衣、站在黑暗中饮泣的模样。
    江澄半眯着眼,他真的不知道滕峻在想什么。
    滕峻没再说下去,只是淡然而慎重地说:“别插手,江澄,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
你只要看着就行了。”
    “你……你知道陶意谦在天帝财团是做什么的吗?经过我的调查,孙长容对当年的
‘恶魔少年’兴趣极高,他想再组个这样的团体来供他差遣,陶意谦便是那个叫‘精兵
团’的一分子,十二岁就接受训练,六年来,她的个性早已完全改变,她早已不是你想
象中的天使,滕峻,她已变成了恶魔了。”江澄迭声连连地说明状况。
    “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冒险?”
    “是的。”
    面对滕峻的固执,江澄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若她真的爱上了你,你要怎么办?”
    滕峻一呆,才报嘴一笑。“我要她留在我身边,整日看着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这样太残忍了,让她眼着你你就会爱她吗?”江澄又追问。
    “不知道,我对‘爱’人没兴趣。”滕峻冷酷地笑着。
    一个不懂爱的人是不是很可悲?上帝给了滕峻聪明的头脑和敏锐的心情,却独独忘
了给他爱,江澄蓦地觉得哀伤。“我倒希望你也会爱上她!彼此相爱才能真正化解仇怨,
否则,你等于只是玩弄她的感情而已。”
    滕峻微怔,江澄似是在责难他。
    “算了,不管你的计划如何,保护你也是我们的责任,她若轻举妄动,我们也不会
坐视不管。”江澄对这点相当坚持,决定多派些人监视那个陶意谦再说。杀手就住在祥
和会馆,太危险了!
    “江澄,我的事……先别告诉其他人。”滕峻不想引起其他麒麟的大惊小怪。
    “我知道。”祥和会馆的主人曾是恶名昭彰的“恶魔少年”之首,这个消息要是传
了出去,又要引起一场不必要的骚动了。
    “谢谢。”
    他们四目相交,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油然而生,两人同时低头微笑,男人间的情谊
与默契别有动人的一面。
    江澄走后,滕峻又陷入难得一见的沉思中,他直觉要消灭来自外界的威胁,所以他
想出对策来对付陶意谦,但,为何他会觉得心情复杂而矛盾呢?他的这步棋难道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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