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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她从没有想到假发戴上去竟然毫不难看,相反倒有几分修饰出来的韵味。她把刚买
的墨镜装进包里,看着临近假发柜台一个正在试假发的姑娘,自己也走近了。那姑娘对
镜子里自己戴假发的形象很满意,于是就买下了头上发红的短发型假发。
    “我往机场那么一站,他要是能认出我来才出鬼呐。”姑娘说。
    “能给他个意外惊喜。”卖假发的女售货员说。
    “但愿别把他吓着,认不出我,会以为我跟别的男的跑了呐。”姑娘说完顶着假发
走了。
    “您也来试试吗?”售货员对一直观看的她说。她微笑着点点头尽管心中因缺乏刚
才那姑娘买假发的动机而凄楚,但还是让售货员把一顶同样的假发戴到自己的头上,把
她自己半长不短的“马尾巴”掖进了假发。
    “您看看,形象立刻变了,精神还干练。”售货员退后一步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吃惊了:或者她从没发现自己很好看,或者她以前不这么好
看。因为发型的改变,她的脸上也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几分妩媚。但她往镜子前凑凑,
还是看见了自己满脸细小的皱纹和枯黄的脸色。她知道这都是由于失眠造成的。
    她买了假发,但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这也许是她必须保有的分寸。
    耿林离开办公室,没有马上打出租车,他想去附近的超市买些熟食,他和娄红约好
今晚在家里吃饭。
    耿林和其他行人一起等在人行横道线那儿,绿灯一变,他就几步走到那些人前面,
穿过马路。在他往北拐之前,他瞥见不远处一个戴墨镜穿风衣的女人站在树下。他继续
朝自己的方向快走,心里暗暗笑笑,在他看来,既戴墨镜又穿风衣的女人是存心装
“酷”,呈现的知识病态,一点不酷。
    他没想到他进了超市之后,那个穿风衣的戴墨镜的女人也来到了超市的门前。
    “大爷,请问一下,这个超市还有别的入口吗?”她问看车的老头儿。
    “有,后面还有一个。”
    她听完急忙也走进超市,边走边脱下风衣最后摘下墨镜,把放在风衣口袋的头巾围
上。她很快便在熟食品柜台那儿发现了耿林。她拐进饼干货架那儿,不时地用余光看着
耿林。他一会儿弯腰,用手将他要的熟食指给售货员为他夹上的东西。她看他买东西觉
得十分陌生,因为他平时绝少买菜。
    他到了交款机前,她也拿了一包饼干到了另一个收款机。她从他背后看过去,收款
小姐对他说:
    “一共是七十八元。”
    她想他买这么多熟食一定是要去郊游。多么浪漫的生活!
    “四块一。”她的收款小姐对她说,她一边付钱一边看着耿林离开超市。
    在超市门口等着许多出租车,耿林跳上一辆开走了。她走出大门,上了另一辆出租
车跟了过去。
    耿林停车后,她也让自己的出租车在稍远处停下。她看着耿林走进一个大门,然后
对司机说:
    “我还要在这儿等一个人,车钱我多付你,请帮个忙。”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女乘客,没说话,把发动机关上了。
    这时,另一辆出租车在刚才的大门口停下了。娄红从车里走出来,也进了大门。
    “够吗?”她交给司机二十块钱。
    “够了。”司机接过钱发动了车子。
    她走进大门,最先看到了坐在院子当中的那几个老人。
    “老人家,你们好,我想打听点事情。”她语气和缓地说。
    老人们都警惕地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刚才上去的那个男的,他住几楼啊?”她问,“我知道他跟后来上去的那个女的
是一块儿的。”
    “你是谁?”掌握耿林、娄红情况最多的那个老太太问。
    “好吧,大娘,我跟您实话实说吧,我是刚才进去的那个男人的妻子。”
    老人们听了她的话不由地啊出了声音,其中的三个老太太互相看看,仿佛是在交换
什么看法,然后她们又一同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对她充满了同情。
    “我原来想那两个人就不是正当的,人家谁搞对象不都是同进同出。”其中的一个
老太太说,“他们俩好像从来没一起来过。”
    “谁说的,一起来过一次,那天你没出来,没看见。”另一个反驳她说。
    “他们在这儿住多久了?”她问。
    “没多久,几个月。”
    “你不知道你男人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另一个老太太插嘴问。
    “知道得不多。”
    “你和你男人吵架了?”
    “还非得吵架才能找别的女人?”一个老太太不满意另一个的发问。“现在男的一
有钱立刻就学坏,他还不得趁自己能蹦达的时候找个年轻的?”然后对她说,“你说是
这个道理不?你跟我们比还年轻着呐,可你跟那女的比,就不年轻了。”
    她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地难过。
    “他们住在几楼?”她问。
    “你这就要上去?”
    她摇摇头。
    “三单元三楼右手那个门。”
    “你咋知道得这么详细?”另一个问。
    “我咋不知道,是老陈家出租的房子。我还去收过卫生费呢。”
    “谢谢你们了。”她说完离开了。
    “想开点儿,大妹子。这年头不好,别为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一个老太太在她
背后大声说,她回身朝老人们摆摆手。“这女的元气伤了。你看她那脸,跟有重病似
的。”这个老太太转而又低声对周围的人说。
    刘云还是听见了老太太的话,嗓子眼儿那儿直哽噎,但却没有眼泪。
    在附近的派出所里,刘云见到了所长。她向他提起了陈大明舅舅的名字,那人“啊”
了一声,看了刘云一眼。
    “我们还没有离婚。”刘云说,“听邻居说他们总去那儿幽会,你们公安人员怎么
看这事儿?”
    “当然不妥。”所长尽量谨慎地说话,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控告,没有经
验。
    “你们什么都不能做吗?”刘云问。
    “你没上去堵他们?”他反过来问刘云。
    “我不想上去,我不缺乏证据。”
    “你想离婚还是不想离?”他问。
    “这不是我说得算的事。”刘云说。
    “明白,想让我们干预一下。”
    刘云没说话,但通过眼神儿她明确地肯定了所长的提议。
    “好,你告诉我地址。”
    刘云说了地址。所长记下来后对刘云说:“那你就先回去吧,以后我们再联系。”
    “我给您打电话吧。”刘云试探地问。
    所长点点头,目送着刘云离去。他先叹口气,然后摇摇头,仿佛这一切都是不该发
生的事。他走进对面的屋子,把手上的纸条交给一个胖警察,然后说:
    “你和小王去一趟这地方,把这两个人,一男一女啊,都带来。”
    “什么事?”胖子问。
    “一男一女你说还能有什么事?”
    娄红一进屋就换上了一条齐膝长的羊毛连衣裙。他们把一大堆熟食摆在床前的地板
上,然后席地而坐。耿林在开葡萄酒。
    “要是有蜡烛就好了。”
    “你就是蜡烛。”耿林说。
    “放屁,我不是蜡烛。”娄红撒娇地说,把一个枕头放到地板上,然后坐上去。她
一坐下来,裙子就往上去了,露出更多的大腿,白白的,直刺耿林的眼睛。
    “别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娄红往下扯扯裙子,把杯子举到耿林跟前,要求倒酒。
    “现在就喝,还是我先带你做点别的运动?”
    “你快倒吧,”娄红装作生气地说,“我们今天应该先喝醉,然后再做运动。”
    “为什么?”耿林为她倒酒。
    “那样就像吃了海洛因,很有味道哟。”娄红学着广东腔,把耿林为她倒的杯中酒
干了。耿林也干了自己的。
    他们开始用手抓着吃肉,两个人好像都饿了,吃得很狼虎。
    “好吃。”娄红差不多快要吃饱了以后说。
    “你试过海洛因?”耿林还在问。
    “可惜没有。”娄红说。
    “干吗还可惜?”
    “我想什么都试试,你不想吗?”娄红用嘴去舔沾满了油的手指,引得耿林直冲动。
    “人不能什么都试。”耿林又看一眼娄红裸在外面的大腿。
    “能。只要你愿意,你就能。”
    “那好,你能,你告诉我,除了试试海洛因,你还想试什么?”
    “当一个好女人,当一个坏女人,当一个情妇,当一个不是妓女的女人,当一个妻
子,当一个既是妻子又是情妇的女人,当……”
    “停,停吧。”耿林用油油的双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光这些你就够杀我几个
来回的了。”
    娄红突然高举双手,把身体向后仰去,躺倒在床上。她的两条腿轻轻抬过来放到熟
食上,伸到了耿林的面前,耿林把手中的排骨换到右手上,左手顺着娄红的大腿摸上去。
    “我还没喝醉呐。”娄红继续躺在那儿说,声音中一点嗲味都没掺。
    “好啊,你个荡妇,居然什么都没穿。”耿林把手抽回来,又继续啃骨头。
    “什么都穿才是荡妇呐。”娄红重新坐起来,“什么都穿的女人就是要勾引你去脱
她。”
    “那什么都不穿的女人呐?”
    “什么都不穿的女人直接,自然,所以不是荡妇,是好人。”娄红说着站到耿林跟
前,她的脚正好踩在一堆切好的香肠片上。“我腿上沾油了,给我擦掉。”
    耿林没有去擦娄红腿上的油,相反用手里啃到一半儿的骨头在她的腿上划出一道道
红印儿。娄红毫无反应地站在那儿,好像在为某个不存在的画家摆姿势。
    “你肯定有妖精的骨血,”耿林开始吻她的双腿,“你这副做出来的冷淡让我受不
了,你知道吗,妖精?”
    “你迟早会为我大吃一惊的,我要变成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女人,比你老婆更好的女
人。”娄红把双手举上去说。
    “我从没说你比她不好。”耿林说着站起来,要脱掉娄红的裙子。
    “可你心里从来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好吧,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根本不如她,你什么都不是,我跟你好就是为了跟你
上床,在我眼里你是妓女,跟妓女没两样儿的女人,现在你满意了?”耿林一边说着一
边用双手抚摩娄红起伏很大的腰身。
    “好,我满意了,我就爱听你说心里话。”娄红终于开始吻耿林。“我的腰长吗?”
    “长。”
    “腰长好吗?”
    “不知道。”耿林说的是实话,但却让娄红叫了起来。
    “那你知道什么呀?”
    “我就知道娄红小姐很病态。”
    “病态有什么不好啊?!病态不是病,你懂吗?你小时候学过‘病梅馆记’吗?古
人都这么说,病梅尚且如此,何况女人!你老婆不病态,你干吗不跟她过日子?”
    “行了,你闭嘴吧。”耿林一下把娄红抱起,发狠地往床上摔去,然后自己也扑了
上去。
    门铃响了。
    耿林和娄红立刻停止了动作,他们互相看看,耿林的神色很紧张。
    “你相信一个女人会变成另一个女人吗?”娄红反倒声音平静地问耿林。
    “别说话。”耿林轻声说。
    门铃再一次接二连三地被接响。
    “回答我,要不我就喊。”娄红说。
    “不相信。”耿林心不在焉地轻声说。
    “开门,开门,派出所的。”门外传来声音。
    “是警察。”耿林尽量控制自己声音不发抖。
    “警察算个屁,”娄红从床上站起来,“我去开门。不过我告诉你,我相信一个女
人会变成另一个女人。”
    “哎,你别去。”耿林欲阻止。
    “怕什么?”娄红往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看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口。
    “什么事?”她问。
    “姓娄?”胖子问。
    “对啊。”
    “里面还有一个姓耿?”
    “那又怎么样?”
    “跟我们到所里走一趟。”
    “我要是不去呐?”
    “那也得去。”
    “凭什么让我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就去,到时候你们就后悔了,还不是得乖乖地把我送回来。”娄红说完回身对
耿林喊,“耿林,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耿林站在里屋的门口,已经穿好了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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