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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彤刚刚走出了家门,梦竹就开始忙碌起来了,首先是整理工作,把玻璃窗、门、桌椅
都擦得干干净净,连那破旧的榻榻米都擦亮了。只可惜无法修补那些榻榻米上的破布条,也
没办法让那些露着木头架子的纸门变成新的,考虑再三,依然只有用老办法,把晓彤的房间
和梦竹夫妇的房间中的纸门拆除,把破旧的家具堆进了晓白的房间。然后,就该忙着上菜场
了。在菜场中不住的打圈子,想以有限的钱,买一桌像样的菜,这仿佛是人生最难的一项学
问。最后,还是一咬牙,超出了预算好几倍,买了一只鸡,一条活的草鱼,和一些别的菜。
回到家里,立即就钻入了厨房,一整天的忙碌,都只为了那位娇客。魏如峰,他将是怎样的
一个男孩子?梦竹不止一百次在心里揣测他的样子,而一次比一次想得漂亮。虽然她对他的
认识,只有从晓彤嘴里听来的一些,但是,她已经在以一个丈母娘的心情来爱他了。
    明远看到家里天翻地覆的整理,一清早就躲了出去,晓白也溜走了。下午明远是第一个
回家来的人,走进家门,他被室内焕然一新的布置弄得呆了呆,接着,好久没有闻到的肉香
扑鼻而来,他本能的耸了耸鼻子,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梦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被炉
火烤得红红的,眼睛因为兴奋和愉快而闪着光,看起来比往日似乎年轻了十岁。这使明远心
头掠过了一阵微妙的不满,不过是招待晓彤的男朋友罢了,又不是梦竹自己在恋爱,何至于
紧张兴奋成那个样子!梦竹看到明远,就不安的笑笑,好像有什么事必须抱歉似的,然后在
围裙上擦擦手说:
    “几点了?”“才四点钟。”“唔,晓彤说她五点钟左右和魏如峰一起来。”梦竹说,
看了看明远。“明远,我看你换一件衬衫吧,我已经给你烫好了,放在晓白的床上。”
“嗯,”明远皱皱眉。“还有西服裤,也烫好了。”
    “梦竹,别人要追的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丈夫!”明远不满的说。“噢!”梦竹抱歉
的笑笑:“总不能弄得太寒酸相,让晓彤没有面子呀,听说那姓魏的是一家大纺织公司的董
事长的亲戚,家庭环境很好,别叫人看不起我们!”
    “面子?”明远更加不满了。“我们穷,讲什么虚面子呢?打肿脸充胖子,何必?他要
是对晓彤有真心,决不会因为我们家穷而看不起晓彤,如果他对晓彤没有诚意,我们更不必
顾虑什么面子了!”梦竹知道明远说的也是道理,可是,以一个母亲的心,就不会这样想
了。在母性的心理中,能给女儿争点面子就要给女儿争点面子。她自己也有年轻的时候,她
能深深体会到少女的心理,那是最敏感也最要面子的年纪。可是,看到明远脸上有不快的样
子,她就不敢多说什么,又钻回到厨房里,面对着菜刀砧板,她忽然觉得沉重了起来,她知
道明远为什么不高兴,如果明远……她摔摔头,摔掉了一个将要形成的思想,却又无法自释
的叹了口长气。
    晓白接着就回来了。他的头伸进了厨房里,先来了个深呼吸,闭着眼睛说:“唔,真
香!”然后,他将藏在身后的手一扬,嚷着说:
    “妈,你看!”梦竹抬起头来,发现晓白手里高举着一束插瓶的花,玫瑰、百合、剑兰
和大理菊,全是名贵花房中所卖的那种花。她惊异的说:“哪里来的?”“买的!”晓白笑
嘻嘻的说:“我也要为招待我这位未来姐夫贡献一点东西呀!”“你哪儿来的钱?”“我那
些兄弟们给我的,我对他们说,我需要一点钱用,他们就这个五毛,那个一块的凑给我!”
    “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钱用呢?”梦竹不解的问。
    “我们是生死弟兄呀!”晓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在乎区区的几毛钱?”听
起来满有道理的,可是,梦竹觉得总有点儿不对头。但她没有时间来追问这件事,汤锅开
了,热气正从锅盖里冒了出来,蹄膀的火太大了,又必须赶着去弄小。她只对晓白说了声:
“去把壁橱里那个花瓶找出来,插起来吧!”
    晓白跑到房里去取来花瓶,挤进厨房来装水,站在水龙头边,碍手碍脚的,却又不急着
出去。反而伸过头来,笑嘻嘻的对梦竹说:“妈,那个魏如峰长得很漂亮,有点像电影明星
亚兰德伦。”“哦?”梦竹停了切菜,看了晓白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你见过?”“嗯,见过好几次,他有辆‘司各脱’,真棒!将来我有
钱,也买他一辆,带着女朋友兜风,才过瘾哩!”
    “你知道的事好像不少嘛,”梦竹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还知道一件事,”晓白神神秘秘的说。
    “什么事?”“那就是:姐姐爱那个姓魏的爱惨了!”
    “爱惨了?”梦竹摇摇头,孩子们的形容词用得真怪,“爱”字还有用“惨”字来形容
的呢!“你又知道了!”
    “当然,姐姐自己告诉我的,她说认识了那个姓魏的,她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爱!”
    “哦!”梦竹的菜刀停在砧板上,这句话使她的情绪荡漾了一下。晓彤,她是真的陷入
情网了!她目光朦胧的看着切了一半的菜,依稀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晓彤这样的
年纪吧,可能比晓彤还要大一点。嘉陵江畔,沙坪坝,小茶馆,南北温泉……那个陪在自己
身边的男人,一袭蓝布长衫,潇潇洒洒,倜傥不群……
    “妈,”晓白的声音把她唤了回来:“将来我有了女朋友,你是不是也这样招待?”
“当然,”梦竹的菜刀恢复了工作,忙碌的在砧板上移动。“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梦竹这句话原是顺口说出来的,但晓白却一下子红了脸,拿着花瓶,他往房里跑去,一面抛
下一句话来:“哈!八字还没一撇呢!”
    梦竹看看那个窜走的影子,怔了怔,接着就微微的笑了起来,还是没长大的毛孩子呢,
也懂得听到女朋友就脸红了。跟着时代的进步,孩子们仿佛都越来越早熟了。
    晓白跑进了那间“临时客厅”,忙着把花剪枝插瓶,从没有艺术的修养,他剪了个七零
八落,乱七八糟。明远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的摇摇头,叹口气说:
    “太上皇来了大概也不会这样紧张!”
    然后,他接过晓白的剪刀来,把花一枝枝的剪好,插入了瓶里。晓彤和魏如峰看完一场
电影,已经四点半了。从电影院出来,魏如峰在存车处取出了摩托车,扶着车子,他咳了一
声,把脸色正了正,又拂了拂已梳得很整齐的头发,再整整领带,拉拉衣服,板着一张脸说:
    “晓彤,你看我能够通过吗?”
    晓彤望了他一眼,不禁掩口一笑,说:
    “马马虎虎,只是太漂亮,太正经了一些,像是去参见皇帝。”“老实说吧,”魏如峰
皱皱眉,一股苦相:“我今天实在比参见皇帝还紧张哩!”晓彤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用手抱
住魏如峰的腰,说:
    “快点吧!”车子向街道上滑去,魏如峰一面驾着车,一面提心吊胆的问:“喂,晓
彤,你那个爸爸很严厉的吗?”
    “有一点儿。”“怎么个严厉法?”晓彤噗哧一笑,说:“他会盘问你祖宗八代,你的
私生活,如果上过酒家舞厅,一律列入不纯正派,他还会看相,眼睛正不正,眉毛歪不歪,
谈吐风度,要求得苛刻之至。假如你说了一个字的谎,他马上就看出来了……”“喔,晓
彤,你也学会吓唬人了!”
    车子转了一个弯,魏如峰吸了口气说:
    “说实话,晓彤,我这人是什么都不怕的,见任何人我都不在乎,在读书的时候,什么
演讲比赛啦,学生代表啦,都推我去,就因为我不紧张,到泰安之后,公司里有任何招待人
的事,也都是我出马。可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定不下心来,好像有一个预
感……”
    话没说完,车子险险的撞上一辆三轮车,魏如峰紧急煞车,才没有撞上,那车夫还抛下
一声咒诅,自顾自的走了。晓彤惊魂甫定,拍拍魏如峰的背脊说:
    “喂,好好的骑吧,别说话了,等下撞上了汽车才冤呢。那么,你的鬼预感大概真的应
验了,我不相信你的预感,告诉你,你放心吧,我也有预感,觉得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
    “那么,为你的预感祝福!”魏如峰嚷着说。
    车子到了巷口,他们停止了谈话。转进巷子,在晓彤家门口停下车来,还没有熄掉马
达,大门就开了。晓白含笑站在门里,说:“我一听到摩托车声,就知道是你们来了。”
    走进大门,明远已站在玄关等候他们,他终于换上了干净的衬衫和西服裤,不过有点绷
手绷脚的显得不大自在。晓彤讷讷的站着,微红着脸,不知该如何为魏如峰引见。还是晓白
说了一声:“爸,这就是魏大哥。”
    魏如峰乘机弯了弯腰,喊了一声“老伯”。明远点了点头,冷眼看着魏如峰,他原以为
晓彤的男朋友,一定是个和晓白差不多大的“毛孩子”,不料一见之下,文质彬彬的,也挺
持重的,和他的想像大不相同。就这样一眼,他已经断定这孩子的分数比晓彤高,不禁对晓
彤择友的能力要刮目相看了。
    “请进来坐吧!”明远说,领先走进了“客厅”。
    魏如峰和晓彤跟了进去,望着室内的布置,晓彤觉得心里一阵温暖,那瓶放在茶几上的
花生动的伸展着枝子,窗明几净的小屋给人一份说不出来的温馨之感。虽然没有办法和何家
的豪华相比,却另有一种宁静雅致。晓白在晓彤进屋前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悄悄说:
    “那一瓶花是我‘捐献’的,漂亮不?”
    “谢谢你。”晓彤喜意盎然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别谢我,我这是投资。”
    “怎么?”“将来我会叫我的姐夫加倍偿还我!”
    “呸!去你的!”晓彤胀红了脸说,走进了屋里。
    梦竹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她最好的一件浅蓝色的旗袍,头发很旧式的在脑后
挽了一个髻,这打扮使她看起来很老气,但也很清爽和高贵。魏如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晓
彤轻声的作了一番介绍:
    “这是我的妈妈,这是魏如峰。”
    魏如峰恭敬的叫了声“伯母”。梦竹打量着他,颀长的个子,浓眉下一对深湛清亮的眼
睛,鼻子太大了一些,嘴也嫌太阔,不过,“味道”颇佳,她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准
女婿”。坐了下来,她微笑的问:
    “魏先生府上是——”
    “云南。”“哦,”梦竹说:“云南什么地方?”
    “昆明。”“噢,”梦竹似乎微微的有些震动:“你在昆明住过吗?”
    “我十岁离开昆明,跟我姨夫到上海去,然后又跟我姨夫到台湾来。”“哦,那么,你
也跑过不少地方了?”明远插进来问。
    “是的,”魏如峰回忆的说:“抗战胜利之前都在昆明,胜利后,因为我姨夫到上海经
商,我就跟着他到上海。我姨夫虽走入商业界,却是个非常潇洒的人,那两年,我经常和他
到杭州西湖去玩。”“杭州还记得吗?”梦竹问:“我们也在杭州住过一段时间。”“记得
清楚极了,三潭映月的回廊,苏堤的垂柳,灵隐寺的暮鼓晨钟,还有那些满湖的小船。我记
得我最喜欢在晚上看半山中寺庙里的点点灯光,和听那些木鱼钟磬的声音,使人觉得好宁
静,好悠然。”
    “那时候你已经能够体会那么多了?”梦竹问。
    “我是个很早熟的孩子。”
    谈话似乎一开始就很顺利,绕着这个西湖的题目,谈料源源涌出,晓彤和晓白这两个台
湾长大的孩子,反而没有插嘴的余地了。六点钟左右,饭摆了出来,晓彤帮着母亲端碗摆筷
子,添饭添菜的,忙得不亦乐乎。魏如峰谈锋一顺,也就抛开了那份拘谨和紧张,恢复了原
有的洒脱自然。这天,梦竹并没有准备酒,因为她觉得招待小辈,酒是不太必须的。可是,
大家依然吃得很高兴,梦竹是越看魏如峰就越欣赏,连原来感到的他的缺点,也都被他的优
点所掩盖了。明远虽然谈得不多,但显然也很愉快。晓彤看到大家都那么融洽,心里自然有
说不出的高兴。晓白背着人,不断对晓彤做鬼脸,更弄得晓彤时时刻刻都要调开眼光,忍住
那不由自主要绽放出来的微笑。吃过了饭,晓彤帮梦竹把碗筷撤回厨房里,梦竹望着晓彤,
对她含意很深的笑了笑,晓彤想问什么,但一看到梦竹的笑脸,就知道什么都不必问了。梦
竹把晓彤拉到身边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微笑的说:
    “晓彤,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妈妈?你以为妈妈一定会反对你的朋友吗?这是个出乎意
料之外的青年,晓彤,好好的享受你的生命,创造你的未来吧,说实话,我喜欢这孩子!”
    晓彤红着脸钻出厨房,回到“客厅”里去了。剩下梦竹,一面擦洗着碗筷,一面情不自
禁的微笑。她心怀荡漾得很厉害,她是真的弄糊涂了,不知是女儿在恋爱还是她又恋爱了?
可是,在这种醉意朦胧的感觉中,也有一份难言的酸涩和凄凉的情绪,她在恋爱着的女儿身
上,看到了过多自己逝去的青春和欢乐。洗完碗筷,回到屋里,魏如峰正在和明远畅谈文
学,这使她愣了愣,明远素来不长于谈话,可是,看来他们却谈得非常之投契。由中国之古
典文学,谈到西洋的现代文学,接着,他们就辩起论来了,明远认为中国之旧文学,决非西
洋的新文学所能比拟,魏如峰却坚持西洋文学有中国文学所没有的长处。这场辩论的时间不
长,很快就因为两人都同意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而取得协议,宣告辩论结束。梦竹含笑的听
着他们的谈话,衷心欣然。等他们谈到一个段落,梦竹就笑着问魏如峰:“你学文学,为什
么又在商业界服务呢?”
    “因为我姨夫的关系。泰安的股份大部份是我姨夫的,而他又不大喜欢过问公司里的
事,我毕业之后原说在公司里帮帮忙,谁知一插进手就退不下来了。现在,我姨夫也不肯放
我离开,事实上,我一直希望能从事文教工作,最大的愿望,是到报社做记者或编译。”
    “你住在你姨夫家里吗?”
    “是的。”“你姨妈也在一起?”“不。很早以前,我姨夫就和我姨妈仳离了。”
    “哦?”梦竹有点意外:“那么,你怎么还跟着你姨夫呢?”
    “这里面关系很复杂,我的姨夫姓何,是昆明的世家,我母亲姓王,也是昆明的世家,
而姨夫和我父亲又是生死之交。据说,我姨夫娶我姨母并不很情愿,我姨夫在重庆读大学,
然后,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仿佛姨夫发生了一点桃色纠纷,就和我姨妈闹翻
了,我姨妈一气远走,失去了消息。可是,这件事并不影响我父亲和我姨夫的感情,所以,
我想到上海去念书时,我父母也很放心的把我交给我姨夫,我就住在姨夫家里,一直跟着姨
夫到台湾。”
    “噢,”梦竹凝视着魏如峰,深思的说:“你说你姨夫在重庆读大学?什么大学?”
“中央大学。中国文学系。”
    “中国文学系?”梦竹皱拢了眉头,似乎在寻思着什么,接着,就微微的变了色,艰涩
的说:
    “你说你姨夫姓何?”“是的。”“何什么?我是指他的名字?”
    魏如峰正要说话,梦竹却又突然跳了起来说:
    “噢,谈这些没什么意思,你的茶冷了吧?魏先生,我去给你换一杯热的。”她站起
来,走到魏如峰的面前去拿茶杯,但她的手是微颤着的,面容青白不定。晓彤吃了一惊,站
起来说:“妈,你不舒服吗?”“没有的事。”梦竹力持镇定的说,拿起了那个茶杯,刚刚
转身,她就接触到明远锐利的目光,那对平日忧郁深沉的眼睛现在看来阴鸷而凶猛,狠狠的
盯在她的脸上。这使她浑身一震,脸色就更加苍白了。然后,她听到明远冷冰冰的声音,像
从个遥远的冰窖中传来:
    “魏先生,你还没有说完,你姨夫的大名是——”
    “何慕天!”魏如峰不假思索的说,何慕天的警告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梦竹的身子晃
了晃,仿佛挨了一下突然的狙击,她试着站稳,但两条腿忽然间完全失去了力量,哆嗦着无
法站定,手里的茶溢出了杯子,眼前的景致成了模糊一片,恍惚中,她听到明远冷幽幽的声
音在说:
    “晓彤,你没看到妈妈不舒服了吗?你最好扶她到晓白屋里去坐坐。”她心中翻涌着,
许许多多冷得像冰又炙热如火的巨浪夹攻着她,她呻吟了一声,任由晓彤把她牵进那堆满家
具的小屋里。坐在床沿上,她用手捧住焚烧欲裂的头。晓彤不安的跪在榻榻米上,仰视着她
说:
    “妈妈,你怎么了?你一定是在炉子旁边烤得太久了。”
    “是的,是的。”梦竹呻吟着说,在紊乱如麻的脑子里整理出最后一缕有理智的思想:
“晓彤,我想休息,你最好马上把你的朋友送走。”“好的,妈妈。”晓彤匆促而恐慌的答
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魏如峰正木立在客厅里,梦竹的惊惶失措和骤然变色使他惊疑惶惑,而在惊疑惶惑之
中,何慕天的叮嘱像电光般来到他的脑子里。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头的事?何慕天一定预先已
知道!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晓彤匆匆的跑出来了,一脸的焦灼和不安,对他劈头就是一句:
“你先回去吧,妈妈不舒服!”
    魏如峰点点头,想找到明远告辞,但明远不知何时也已不在房间里了,只有晓白错愕的
瞪着大眼睛,坐在窗台上面。魏如峰只得到玄关去穿鞋子,一面问晓彤: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明白。”晓彤困惑的摇摇头。
    “你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晚上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晓彤的话还没说出口,屋里传来明远严厉的一声呼叫:
    “晓彤!进来!”晓彤恐慌的看看魏如峰,掉头向里面走去。魏如峰伸手一把拉住她,
急急的说:“这事并不单纯,你一定要弄清楚,我认为——”
    “晓彤!”明远又在叫了,这次的声调已接近愤怒:“我叫你进来,听到没有?”晓彤
摆脱了魏如峰,急急的就跑到里面去了。剩下魏如峰呆站在门口,好半天,才回复过意识
来,第一个来到脑中的思想,就是:“找姨夫去!谜底一定在他身上!”
    跨上摩托车,他风驰电掣的向家中驶去。
    梦竹听到屋外送客的声音,客人走了,然后一切又趋于平静。她把脸紧埋在手心里,喃
喃的自语:“怎么是这样的呢?老天在安排些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呢?”有人走进来
了,她把蒙在脸上的手拿开,看到的是明远穿着拖鞋的一双脚,她慢慢的仰起头来,接触到
明远的一对冷若寒冰的怒目。“明远!”她喊了一声,又把头埋进手心里,浑身颤栗的、哭
泣的、哀求的喊:“发发慈悲!我并不知道是这样的!我并不希望是这样的!”晓彤跑进来
了,跪在母亲面前,她用双手抓住母亲的手腕,叫着说:“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妈妈,你
怎么了?”
    梦竹放下手来,她含泪的眼睛紧盯着晓彤,然后,她一把握住了晓彤的手,握得紧紧
的,迫切而激动的说:
    “晓彤!如果你爱妈妈,你就对我发誓,从今起,你永不许理那个姓魏的,你答应我,
和他绝交!”
    “妈妈!”晓彤惊慌的大喊,如同被兜头浇来一盆冷水,全身都冰冷了。“为什么?妈
妈,为什么?”
    “你发誓!晓彤,你立刻对我发誓!”梦竹喊,把晓彤抓得更紧。“可是,”晓彤脸色
苍白,黑眼珠里盛满了惊恐和哀求:“你说他很好,你说你喜欢他!”
    “现在不同了!”梦竹叫:“你对我发誓!”她猛烈的摇着晓彤。“我不许你理他!永
远不许你理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晓彤哭着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许多“为什么”像一个个大浪,排山倒海的对梦竹卷了过
来。她闭上了眼睛,几千万个声音在脑中翻搅掀腾呼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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