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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祖望完全复元的时候,已经是柯梦南入伍的前夕了。为了庆祝祖望的康复,为了欢送
柯梦南,我们在谷风家里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宴。因为人太多,我们采取了自助餐的形式,
饭后,大家散在客厅里。不知怎么,竟失去了往日的那份欢乐和高谈阔论的情绪,我和柯梦
南是离愁万斛,祖望和紫云是两情脉脉,彤云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水孩儿和纫兰一向就比较
沉默。最奇怪的,是连何飞飞都提不起劲来,一个人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安静得出奇。客厅
人那么多,大家都不说话,就显得特别的沉闷和别扭。最后,还是小俞忍不住了,站在房子
中间,他大声的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变成哑巴了?”
    “来玩点什么吧!”小张说。
    没有人接腔,小何走去开了唱机,放上一张探戈舞曲的唱片,音乐声冲淡了室内的严
肃,又增加了几分罗曼蒂克的情调。小何走到何飞飞的面前,弯了弯腰说:
    “请你跳支舞好吗?”“不好!”何飞飞干脆的回答。“你怎么了?”小何问:“吃了
炸药吗?”
    “砰!”何飞飞说。“爆炸过了,就跳支舞吧!”小何好脾气的说。
    何飞飞不带劲的站了起来,谷风和怀冰已经跳起舞来了,探戈舞曲就有那么一种轻快优
雅的浪漫气息,柯梦南看了看我,我们一语不发的站了起来,滑进了客厅的中央。紫云和祖
望也跳起来了,一时间,大家都纷纷起舞。
    我依偎在柯梦南的身边,舞动着满怀柔情,也舞动着满怀愁绪。整整跳完一支曲子,我
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许多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语言。探戈舞曲结束之后,不知是谁换上了一
张慢华尔滋。又不知是谁把客厅的大灯关了,就留下一盏小壁灯,室内光线幽暗,音乐轻
柔。我的头倚靠在柯梦南的肩上,他的下巴轻轻的擦着我的额,我们旋转着,旋转着,旋转
着,旋转着……“蓝采。”他轻轻的唤我。
    “嗯?”“蓝采。”他再唤了一声。
    “嗯?”“蓝采,蓝采,蓝采!”他不停的唤着,声音温柔得像一声叹息。我们旋转
着,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我入伍以后你要做些什么?”他问。
    “想你。”我说。“还有呢?”“还是想你!”“还有呢?”“想你,想你,想你!”
我不停的说着,像是梦中的呓语。“一直想到你回来。”“蓝采!”“嗯?”“我爱你。”
他轻轻轻轻的说。
    我闭上眼睛,泪水充溢在我的眼眶里,依偎着他,我不敢张开眼睛,怕他的面容在我的
泪眼中变得太模糊,我不敢说话,怕我已经紧逼的喉咙会不受控制,我也不敢思想,怕那成
千上万的离愁会把我绞死。
    我们继续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突然间,音乐停了,突然间,客厅中灯光大亮,我们惊愕的停住,我张开眼睛,这才发
现整个客厅中只有我们一对在跳舞,跟随着灯光的明亮,周围爆发了一阵掌声和笑声,中间
夹着小俞的叫嚷:“多么美!多么好!多么罗曼蒂克!”
    我的脸一定烧得通红了,这些人多恶作剧啊!可是,这些恶作剧又多么亲切,多么善良
呵!
    灯光重新转暗,何飞飞走到我们面前来:
    “蓝采,把你的舞伴借我一下好吗?”
    “当然好,”我笑着让开。
    “你知道,蓝采,他一直欠我一舞,”何飞飞说:“在化装舞会的时候,他说好要陪我
跳最后一支舞,但是他陪你跳了,你不知道我吃醋得多厉害。”
    “是吗?”我问。“真的,”她夸张的叹息了一声:“我回家去后一直哭到天亮呢!”
“记住,那天散会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柯梦南提醒她。
    “那么,我是一直哭到天黑。”
    “我很同情。”我笑着说。
    “你嘲笑,蓝采,”她板起脸来:“你多残忍!只因为你是胜利者,你就这么欺侮我,
其实,我觉得我比你可爱,就不知道柯梦南怎么会爱上你而不爱我?”她掉头瞪视着柯梦
南:“为什么?”“谁说我不爱你?”柯梦南笑吟吟的:“我才爱你呢!”
    “真的?”何飞飞扬起了睫毛,闪烁的大眼睛向他逼近了。“真的?真的?”“真的,
像爱我家那只小哈巴狗一样。”
    “哼!”何飞飞气呼呼的说:“柯梦南,你变坏了。”
    “都是跟你学的。”柯梦南继续笑着。
    “好吧!不跟许多噜苏了!”何飞飞拉住了他:“陪我跳支舞吧,跳完了这支舞,就算
我们之间的帐结了,我就不再为你伤心了。”转向了我,她说:“蓝采!你不会吃醋吧?”
    “保证不会!”我说。“那我就放心了,”她说:“不过,假如他是我的爱人啊,我连
他看别的女人一眼都不许!”
    “你不是别的女人,你是哈巴狗吗!”我说。
    “噢,蓝采!”她瞪大了眼睛:“你们联合起来欺侮我,你们是恩恩爱爱的,我是你们
的玩意儿,给你们消遣找趣儿的!噢,蓝采,你多残忍!你是我平生碰到的最残忍的人,不
止你,还有你!”她望着柯梦南。
    “好了,你的牢骚发够了没有?”柯梦南问。
    音乐已经又响起来了,是一支快华尔滋,何飞飞不说话,他们开始跳起舞来。我正预备
退下去,谷风接住了我,笑着说:“跟我跳一曲吧,蓝采,怀冰被三剑客抢走了。”
    我们跳着,谷风说:“你们什么时候订婚?蓝采?”
    “还不知道,等他受完军训再说吧!”
    “紫云和祖望要订婚了!”
    “是吗?”我并不惊异。“多好!又是一对!”
    “你帮帮小俞的忙吧!”谷风说:“他对何飞飞着迷了!”
    “真糟!偏偏是何飞飞!”
    “怎么?”“她是不会恋爱的!她还是个小孩子,没开窍呢!”
    “小俞也知道,”谷风说:“但是,总要有一个人帮助她长大呀!”“何必呢?”我
说:“她多快乐呀!”
    真的,我望过去,她正和柯梦南酣舞着,她的上半身微向后仰,小小的鼻子美好的翘
着,她仿佛跳得很开心,旋转得像一个展开翅膀的小银蝴蝶。她是会享受生活的,不是吗?
她不必和某一个人恋爱,却拥有每一个人的喜爱,这也够了,不是吗?一曲既终,柯梦南回
到我身边来,拭去了额前的两粒汗珠,他对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小妮子,我拿她真没办
法!”他说。
    “谁拿她有办法呢?”我笑着说。“她又跟你开玩笑了?”
    “可不是!”他说,握住了我的手。“蓝采,我们溜到花园里去,好吗?”我们溜了。
室内灯光暗淡,音乐喧腾,大家都在酣舞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溜走。我们到了花园里,
园中玫瑰正盛开着,满园花香,满园月影,花木参差。我们肩并着肩,一直走到水池前面。
水池中有月亮的倒影,有花树的倒影,还有我们的倒影。“看到吗?”他低低的问我。
    “什么?”“水里,”他指指我们的影子:“我们就要这样并肩,永远站在一块儿。”
晚风轻拂着,水面漾起无数的波纹,一瓣石榴花的花瓣轻轻的飘落在水池里,我们的影子荡
漾着,荡漾着,好半天才平息。两个头,聚在一块儿,重叠着花影、树影、云影。
    我们抬起头来,长长久久的对视着。
    “我爱你,蓝采。”他低低的说:“我每一根纤维都爱你。”
    我靠近了他,他俯下头来,他的嘴唇灼热而湿润。我紧揽着他的头,意识从我的胸腔里
飞走,飞走,飞走……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飞得那么遥远,那么遥远,似乎永远不再回
到我的身体里了。然后,我恍恍惚惚的听到一个歌声,很远很远,很细微很细微,唱的是:
     
    “我曾有数不清的梦,
    每个梦中都有你,我曾有数不清的幻想,
    每个幻想中都有你,我曾几百度祈祷,祈祷命运创造出神奇,
    让我看到你,听到你,得到你,
    让我诉一诉我的心曲,我的痴迷。
    只是啊,只是——你在哪里?”
    我的意识还没有回复,那歌声消失了,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好一会儿,我们分开
了,我才神思恍惚的说:
    “听到了吗?”“什么?”“有人在唱歌。”“是客厅里传来的吧!别管它!”
    我们继续留在花园里,直到客厅的灯光大亮,我们不能不回到人群里去了。怀冰迎着我
们。“何飞飞呢?”她问。“何飞飞?”我一怔:“我不知道呀!”
    “她不是和你们一起到花园里去了?”
    “没有呀,我们没看到。”
    “这鬼丫头不知溜到哪儿去了。”怀冰说:“八成她又要耍花样。随她去吧!来,你们
刚好赶上吃消夜,我和彤云合作,煮了一锅莲子汤。”我们跑了过去,跟着大家吃喝起来,
夜已经深了,我们吃了很多很多。而何飞飞呢,那晚她没有再出现,直到大家都追查她的下
落时,谷风家的下女才报告说,她早已经悄悄的、一个人走掉了。为什么?没有人问,她原
是个鬼神莫测的疯丫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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